第515章 小朱 作者:未知 西苑,新华门城楼上,三楼的一個房间内。 窗户大打开着,冷风夹着雪花不住地灌进来,吹得两個锦衣卫百户军官面无人色。即便穿了厚实的棉袄,他们還是下意识地朝前面炉火靠了靠。 屋檐上已经结了冰凝子,亮晶晶在灯光中闪烁。 “你们很冷嗎?”朱伦提着筷子在锅裡翻找着什么。 炉子上座着一口热气腾腾的汤锅,裡面有金黄色的肉块和着秫米。 肉上的油水已经将秫米沁透了,撒上大盐粒子,扑鼻浓香随着热气在屋中回荡。 和两個手下不同,小朱相公正吃得入巷,鼻尖挂着一层毛毛汗。他身上只穿了一件斗牛服,现在英俊挺拔。 一個锦衣百户苦笑:“回镇抚的话,咱们還真是经受不住了。毕竟年纪在那裡,怎比得上镇抚龙精虎猛?” 朱伦哈哈大笑:“我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谈何龙精虎猛。咱也不是钢筋铁骨,你们冷,我一样冷。可是,身为军人,死都不怕,還怕冷?想二十年前,我随毛尚书征安南,那天冷得,還真要命,我整夜都颤個不停,不也挺過来了?” 另外一個锦衣卫军官好奇地问:“镇抚也征讨過安南?怪了,属下听人說,安南长夏无冬,怎么還会冷?” 朱伦:“你又知道什么,安南那地儿怪。大白天的,热得你恨不得把皮都给扒了。可一入夜却凉了下去,再碰上落雨淋湿了身体,就糟罪了。多少铁骨铮铮的汉子就是因为受冻死在南方,变成累累白骨。哎,真惨啊!” 說到這裡,他叹息一声,吟道:“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先生解战袍。” “别人只看到胜利归来的将士的荣耀,可又有谁记得起长眠南国的袍泽兄弟?那一战,我們锦衣亲军去了六十個探子,最后回来的只余十一,伤亡比例在各军中最高。” 朱伦眼中点点泪光,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又吃了一筷子肉。突然笑道:“這肉滋味不错,老子還真沒吃出是什么东西?”一說起打仗,往日那個腼腆的小朱相公突然像是变了個人。 一個锦衣百户笑道:“是旱獭,咱们锦衣卫在岷州卫不是有一個千户所嗎?那地方实在太偏僻,简直就是不毛蛮荒。他们呆在那地方也是无聊,前番围猎正好抄了一片草场,捕杀了一百多头旱獭。择了十只活着的,用铁笼子装了送到京师来。這可是稀罕物儿,肥腻得很。” 朱伦:“這不就是地老鼠嗎,老鼠也能吃?” 說着话,风小了下来。 远处有隐约的灯火闪烁,看情形竟是一條长龙,有脚步声响起,在暗夜中闻之心惊。 两個锦衣卫军官同时色变:“镇抚,有一支人马开過来了,好象是冲着西苑!” 朱伦伸手抹了一把沾在短须上的獭油,又喝了一口酒:“慌什么,戒备就是了。” 两個军官忙站在窗户后面,对着下面喊道:“都进来,关上大门!” 朱伦;“不用,怕什么,难道還会有人造反?” 两個军官面面相觑:“镇抚……” “不要怕,不要乱,照旧。” 两個军官再呆不住了,一溜烟朝楼下跑去。 朱伦依旧端着酒杯一口接一口喝着。 虽然话是這么說,可两個军官還是不敢大意。下楼之后立即召集齐人马,冲出新华们,列队严阵以待。 不片刻,那支打着火把的队伍就過来。 一看眼前的情形,两個军官背心就出了一层汗。却见,来者都是全副武装,裡面有锦衣卫也有太监。 一個百户走上前去,喝道:“站住,也不看看這裡是什么地方,大半夜過来,想造反嗎?今天是谁人带队,出来說话。” 有青呢大轿上前,停在双方之间的空地上。 陈洪从上面走下来,冷着脸:“是我。” 百户军关一惊,拱手施礼:“原来是陈公公,不知有何吩咐?” 陈洪:“把你的人马都撤了,打开大门放咱家进去。” 百户:“公公要进去可以,不過,你带這么多人进去,不合规矩。” 陈洪心道,就我一個人进去,咱家肩不能挑背不能扛,手无缚鸡之力。裡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形,真进去了,那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嗎? 就冷笑道:“少說废话,开门,否则就别怪咱家不客气了。” 百户军官:“陈公公,你是司礼监老人了,宫裡的规矩想必都懂。按說,现在西苑已经宵禁,就连你沒有皇帝陛下的诏令也不能进去。不過,考虑到你是陛下的肱股,进去也是可以的。但其他人却不行,下官倒下问问公公,你带這么多拿着兵器的手下进去,意欲何为啊?” 陈洪:“咱家要进去,自然有咱家的道理,你就說让不让开?”說罢,就一记耳光抽過去。 “啪”一声,在暗夜裡炸响。 那百户可是见识過陈洪厉害的,心中却是惧了,禁不住后退了两步,捂着脸不着声。 陈洪对手下喝道:“走,进去,咱家走在最前头,看谁敢阻。” 队伍一步步朝前移去。 锦衣卫们步步后退。 眼见這场面就要被陈洪控制,突然,一声长笑:“陈公公,你這是做什么?” 发出笑声的正是朱伦,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楼,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如青松一般挺拔。 看到朱伦,陈洪松了一口气,這可是自己人:“小朱相公,我有急事面圣,等下你也同咱家一起去玉熙宫。” 朱伦:“好啊!” 陈洪大喜,朝身后的手下一招手:“走!” 突然,朱伦将手朝他一伸:“拿来。” 陈洪:“拿什么来?” 朱论淡淡道:“陈公公是司礼监秉笔,若有紧急军国大事要面圣,可以。但你手下這么多人马要进宫,得有兵部令函。” “兵部令函,小朱,你什么意思?”陈洪的瞳孔收缩了。 朱伦笑道:“陈公公不会不知道吧,私自调动百人以上的队伍,若沒有兵部之令,视同谋反,各地驻军可就地剿杀,更何况公公這是要带兵进宫。” 陈洪;“你……” 朱伦還在微笑:“陈公公,你是让我陪你一個人进去,還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