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云娘进城 作者:未知 “好你個姓周的,是不是嫌我家给的银子少,不肯帮這個忙?”见說不通周楠,杨有田终于不满:“你想要多少钱,直說好了。收钱收到自家人头上,嘿嘿,佩服佩服!” 周楠沉着脸:“大舅哥你什么态度,莫說這事我爱莫能助,就算能帮,我也不会去费這個神。小兰,送客!” “好好好,果然半点情面也不讲,连自家丈人的忙也不肯帮,你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嗎?周楠,你這個白眼狼,以往咱们杨家可沒有亏待你们夫妻,你就是這么报答我們的?” 說罢就拿起银子怒气冲冲地走了。 周楠气恼地看這他的背影,心中感叹:今儿個一天還真够倒霉的,要失眠了,要失眠了。 “伯父,這知事和你的哪個权力大?”小兰好奇地问。 “這怎么能比,真說起在地方上的权力,我要大一些。可人家是官,我是吏,人家的油水却比我大多了,不能比,不能比。”周楠随口应了一声:“嗨,說了你也不明白,饭做好沒有……罢,你把了钱去街上切些烧腊,筛一角酒吧。” 說起明朝的盐场,总得来說有两個。一是渤海湾的长芦盐场,二是淮东的两淮盐场。其中,两淮最大,也最为要紧。 盐在古代可是重要的战略和财政资源,在小农经济时代。百姓日常所需,大多可以自给自足,根本就沒有其他花消。可盐這种东西,私人却沒有办法弄。你几日不吃盐,就会浑身无力。而且,在沒有冰箱的时代,食盐又是用来保存肉食的唯一手段,属于刚需。 因此,国家就实行食盐专卖制度,并科以重税。如此,两淮盐场为明朝帝国的财政做出了巨大贡献,私人胆敢熬制、贩卖盐者,那是要掉脑袋的。 国家的盐业专营总得来說有两套系统,一是都转运盐使司,二是盐科提举司。 两個系统都归户部管,但在盐政中扮演的角色却不同。都转运盐使司负责转运和稽查,盐科则负责生产和收税。 明朝的政治讲究的是大小相制,互相监督。這两個部直接对中央负责,和户部也不算是上下级关系。比如负责转运和稽查都转运盐使司的都转运使就是从三品的高官,享受副部级的待遇。至于权力稍微大一点油水更足的的盐科提举司的提举则是从五品,還比不上一個知府。不過,如果叫淮安知府去做這個提举,估计知府大人做梦都要笑醒過来。 安东县位于两淮盐场的最北面,产量也小。在城中,這两個盐政衙门也设了相当于办事处的机构。其中,都转运盐使司在城中就常年住着一個知事,姓石,名万石。 名字甚是古怪,其实正确的读音应该是石万担。听說此人少年时穷得厉害,在甘肃当兵。后来被上面的人看上了,选为亲兵。 再后来,主人家高升,他也水涨船高,通過主家的路子谋了這個美差。 此人刚来安东的时候就是個大头兵,又黑又瘦,只随身带了個破包袱。在安东十年就发了,买了间大宅子,一口气娶了三個老婆,人也如同发面一样白胖起来。世人都說他的名字取得好,在知事這個位置上,一年不說收入万石,千余石该是有的。 石万石是军户出身,为人粗鲁不文,加上盐政是中央直属机关,有独立的执法权,根本就不会给地方半点面子。 而且,人家虽然是从八品,却好歹也是官,自己是一個吏员。官吏分野,天高地远,完全就是两個世界的人。 真求到门上去,碰一鼻子灰不說,自己反闹得沒脸。 杨六爷杨有田父子沒有见识,觉得自己這個师爷大到天上去了,好象什么事情都能办到。其实,在大明朝政治建筑上,自己连基石都算不上。勉强比拟,只能算是上面的一粒沙子,任谁吹一口气就能把他吹落到尘埃裡去。 第二日,周楠刚进衙门,就有书办来說县尊請他過去說话,立刻、马上。 最近县裡平安无事,据周楠所知昨天衙门放牌也沒遇到什么疑难案子,史知县突然叫他過去也不知道什么事情,這么急? 看到周楠,史知县劈头问:“周楠,你最近是不是很穷,到处找人借钱,朝廷每月发那么多俸禄给你還不够用?想必你這厮整日在外面寻花问柳,以至入不敷出,丢底丧德。你也是读過圣贤书的,难不成都读到……” 他正欲和周楠讲上一通读书人修身的道理。 想了想,他早就被革除了功名,早就被开除出君子的行列,和他說這些也犯不着。 周楠叫起屈:“蒙县尊提携,卑职每月三石米,二两银子尽够了,不知道是谁造谣說我到处借钱,哪裡有。” 县尊哼了一声:“你当本官不明白,你不是要养孩子嗎,以后使钱的时候多了” 周楠:“我我我……”這事還真解释不清楚了。 史知县:“好了,方才府君下令,命我县安置一批流民,這事由你去办,务必要做得妥帖。今年秋冬,若是看到一個冻稃饿殍,本官唯你是问。” 周楠微一想,就发现這其中的好处,忙拍着胸脯說县尊放心好了,包在卑职身上。 最近几年,东南倭寇为患,大量百姓逃到长江以北,最远的甚至跑到淮安府。到如今,府城裡聚集了好几千人。 這些人为了谋生聚众滋事,让府城治安急剧恶化。朝廷大感头疼,本打算把他们都遣送回乡的,可遣送也要钱啊,谁出?于是,大姥们就图省事,把這事交给淮安府,让流民落籍淮安,并给他们找個营生。 安置移民自来就是一件有油水的事情,当然明政府可不像后世,不但给流民发钱還分房子分地。但人力就是资源,好生琢磨,未必就沒有搞头。 看到周楠思索,史知县呵斥:“你也别动什么歪脑筋,真闹出事来,本官也是颜面无光。我县今次分到六十户人家,共四百一十四人,我已经想好了,打散了编到各乡,让他们租种县中大户的土地,好歹也能有一口饭吃。” 你既然想好了還說個屁,,周楠心中不满,淮安府是繁华地区,人多地少,县中大户哪裡有多余的地租给流民,也不需要那么多佃户,這分明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可是,知县交代下来,却不能不去办。 只得苦了脸应承下来,又跑了两日,结果都被各家大户婉言拒绝了。 上次改桑,大户们抵死不从,這次安置流民還是不干。看样子,他们是铁了心要和衙门非暴力不合作。 這一阵子周楠還真有点焦头烂额,先是有传言說素姐怀孕,還是他周某人一宿偷欢的结晶。然后又是安置流民的事不顺,最要命的是自己欠梅家三百两银子那口达摩克立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真当那個时候可是要人命的。 大热天在外面跑,身上都泛起了盐花儿,周楠着急上火,鼻头上起了個燎泡,用手一摸疼得钻心。 回到家中,见院子裡乱成一团,到处都是箱子柜子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掉了一只腿儿的凳子,烂得满是窟窿的桌,简直就是垃圾堆,小兰正用一张湿巾擦着。 周楠心中正烦,喝道:“干什么,谁叫你把东西搬出来的?” 小兰很委屈:“伯父,是婶婶叫弄出来擦洗的,关我什么事?” “谁說也不行,什么,你婶婶来了?”周楠大喜:“云娘,云娘,是你嗎?” 喊声中,却见云娘笑吟吟地从屋中出来。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麻布衫子,汗水一出,勾勒出美妙的线條。 云娘笑道:“相公,昨日大哥去家裡带信,說你叫我进城来和你一起住。這不,农忙刚完,正好无事,就過来看看。這些都是家裡的东西,从乡下带进成来用的。放得久了,自然要洗一洗,你也别骂人家小兰。” 說着话她就扬了扬手中的抹布,露出一截细长的白藕般的手臂。 周楠忙一把抓住她的手:“原来是家裡的东西,我說怎么這么破烂。现在好了,现在好了,咱们夫妻二人总算团圆了,你以后也别回乡下去了。”他之所以以前不让云娘进城,是怕梅家的打击报复祸及到妻子。 现在她既然来了,周楠只顾着高兴,也管不了其他。 天气实在太热,吃過晚饭,周楠躺在院子裡的胡床上,云娘在旁边轻轻地给他打着扇子。 漫天都是星斗,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這古代的夜空真美啊,最美的却是身边人。 磕了一颗瓜子,又喝了一口茶水,周楠笑道:“我那個大舅哥也是,怕你這個妹子在乡下吃苦,又觉得我在城裡日子過得不错,骗你进城享福。其实,我就是一個普通人,哪裡有什么福好享。不過,夫妻两人是要在一起的,我倒是想你得很。” 听到丈夫的话,云娘心中甜蜜,低声道:“奴家自也牵挂相公,兄长接我的时候還叮嘱說,叫我在你面前代为說项爹爹和他要买船一事。” 原来云娘是杨有田搬来的說客啊,我說他怎么那么好心骗云娘进城,周楠不好责备妻子,只微微皱了一下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