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回:飞流三万尺 作者:墨筱笑 二十九回:飞流三万尺 凹凸的山石上,一挂匹练般的瀑布猛就俯冲而下! 溅起水声哗啦哗啦。无数细碎晶莹的水珠四散飞落,或溅在水潭中,激起一圈圈涟漪,或落在旁边形状各异的石头上,划出一道道痕迹,還有些落在草木枝叶上,犹如滚露。 叶青羽惊喜道:“是陈靖师兄!姐姐,我們過去打個招呼么?” 水潭边上一站一坐有两個少年正在交谈,站着的那人身量修长,手上挽了個剑花,转头间显得眉目风流,俊俏非常。坐着的少年却有些苍白瘦弱,那细长的眉眼,薄薄的嘴唇,整個儿落在他身上竟显出股病态。 修仙者很少会生病,不過一旦被病痛沾上,通常就极难治愈。 不等叶青篱发表意见,叶青羽已经小步奔了過去,欢快地喊道:“陈靖师兄!” 持剑的少年反手收回长剑,目光一转,眼角向上斜起。笑道:“原来是青羽师妹,几日不见,竟又漂亮了许多。” 他言语温柔,神态风流,這么简单的一句话从他嘴裡吐出来,竟有种叫人心神沉醉的惊人魅力。 叶青羽双颊微红,细声道:“师兄又胡乱夸人。” 叫陈靖的少年便低低一笑,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一弹青羽额角。這個堪称亲昵的动作瞬间就叫青羽眉目低敛,脸上红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叶青篱站在一边看着,心裡生起淡淡的警惕:“這人虽是男子,可他這动作神态却极容易叫人莫名心动,真是比搜妖塔裡那白狐的有心魅惑還要来得可怕。青羽妹妹那日還对印师兄表现出好感,這时候面对這样的人物,只怕却是将印师兄给忘了。” 若论容貌,印晨比這陈靖实是更加秀美明丽不少,但印晨的神情太過疏淡温雅,却远不如陈靖這般风流邪气,容易勾动少女芳心。 坐在陈靖旁边一块大石上的少年则神态拘谨,看看陈靖又看看叶青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容弟,這是青羽师妹,我們三叔最近新收的亲传弟子,你還记得么?”陈靖转而看向坐在大石上的少年,神色间微微流露出几分真切的温和,“前日裡我同你說過,青羽师妹秀丽可爱,你若愿意。可同她多多亲近。” 他這话仿佛只是在单纯地表达同门友爱之意,可叶青篱在旁边听来总觉得有些怪异。但要說具体怪异在哪裡,她又理不清楚看不明白。 便见叶青羽脸上扬起甜美的笑容,对那病弱少年道:“陈容师兄,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听闻你在丹道上特别厉害呢。” 叶青篱有些惊异地看向陈容,沒料到他這副病恹恹的样子居然還能是個丹道高手。 陈容腼腆地应了一声:“师妹過奖。”他不大自在地偏移视线,目光正好与叶青篱的双目对上。两相一对视,叶青篱目光平静微带好奇,陈容却仿佛受到惊吓,立即就低下头,苍白的脸上飞起薄红。 叶青篱越发感到奇怪,這陈容看年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就算病弱,也好歹是個修仙者,他害羞成這副小媳妇模样,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叶青篱虽然不便直接用元神去查探陈容修为,却能感觉得到,這人灵力深厚,远比自己要高。 他们都沒注意到的是,旁边的陈靖目中有异色一闪而過。 “却不知這位师妹又自何处而来?”陈靖轻笑一声。“青羽师妹怎么也不介绍一番?” 叶青羽连忙回转几步挽着叶青篱的手道:“這是我族内的姐姐,拜在昭阳峰紫和真人门下,叫叶青篱。她可是进過搜妖塔,只一年就安全归来的呢。”說话间她的神情显得很是骄傲,一副与有荣焉的姿态。 叶青篱虽然不怎么能接受她這种炫耀性言语,但看她为自己的资历而得意,不由得也在心裡多加生起了几分爱护亲近之感:“毕竟是我妹妹……” 陈靖的眉毛微微一挑,眼睛中仿佛闪着亮光,他饶有兴味道:“听闻紫和师叔乃是丹道大师,青篱师妹想必也得到了不少真传吧?” “惭愧,”叶青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资质愚钝,师尊的本事却沒学到几分。” 陈靖哈哈一笑:“青篱师妹何必過谦,我這容弟也向来痴迷丹道,你们何不切磋一番?” 沒等叶青篱答话,那陈容就已经是眼睛发亮,病容一振,立即满是期待地问道:“青篱师妹,你可知双色草为何不能与紫云花相和?” 叶青篱本来不想接话,但看他满脸认真,眼神纯净,竟同绝大多数充满各种复杂心思的修仙者迥然不同。 她难得碰到這样的人,略一沉吟,還是答道:“双色草虽然性情温和,但因其在木属性之外還存在着隐性的水属性,所以其中平衡非常脆弱,无法与火属性的紫云花相和。” 她近来研究丹道,虽然在开炉炼丹方面還差得远,但因为有长生渡做依仗。可以随意地将灵药剖开碾碎来仔细研究,所以在对药性的认知上进步了不少。 陈容惊喜得撑手起身,那脚下却不稳当,一個趔趄几乎摔倒。 “小心!”陈靖后退一步,手臂一伸,立即就将他扶住。 陈容浑然不觉,只是紧盯着叶青篱,激动地說:“你怎知双色草隐含水属性?我从未在哪本书上听過這种說法。若果真是如此,那就很好解释它不能与紫云花相和的原因了。” 不等叶青篱答话,他头微侧,便认真地掐指计算起来。但见他双唇开合,苍白病态的脸上闪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就叫人担心他這身子骨会不会随时散架。 陈靖皱眉,又回头大有深意地瞥了叶青篱一眼。 叶青篱敏锐地感应到他目光,虽然很不解,可心裡莫名地有些不安。 “這位陈容师兄虽然不错……”她暗暗思量,“但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多得很,若沒有特别不可回拒的原因,以后還是不要再来观澜峰为好。就算一定要過来,也最好避开這個陈靖。” 她這裡正计量着,那边陈容又问:“叶师妹,我本想以金乌藤为主药,紫云花为辅药。然后以藤灵草、秋茯苓、黄精……這些灵药相佐,再用双色草做药引,炼一副滋养经脉行气活血的散剂出来。如今這双色草不能与紫云花相和,却该如何是好?” 叶青篱微微一愣,脱口就问:“金乌藤可以這样用嗎?這個方子我从未听過。” 陈容羞涩地笑了笑道:“這方子是我自己瞎琢磨出来的,除了成药时的药引难以敲定外,其它灵药的布置并无問題。” 叶青篱心中才真是惊叹起来,她细细回想那份丹方,虽然不知道這每味灵药所需的具体分量,可這药性搭配之巧妙,已经足够让人看出這丹方切实可用。 大部分的丹师可能浸yin丹道几十上百年都還在使用前人遗留的具体丹方。這陈容小小年纪竟已敢于自己调配用药,实是叫人钦佩。 叶青篱不由得格外正眼看待這個满脸病容的少年,一時間同他探讨药性方面的东西,却是渐入佳境,不由得有些忽略其它。 陈靖不动声色地迈步离开他们将近十丈远,又向叶青羽使了個眼色。 “陈靖师兄。”叶青羽走到他身边低低叫了声,害羞之余竟還有些敬畏的样子。 “他们谈得很愉快。”陈靖头微侧,眼角向上斜起。 叶青羽心脏猛地一跳,只觉得脊背隐隐发寒。她有些犹豫又很是小心地說:“他们……也只是同样痴迷丹道而已。” “這就够了,不是嗎?”陈靖嘴角微微向上一翘,“我本来也只想随便见见你說的這人,倒沒想到你還真给我带来了一個惊喜。容弟的時間已经不多了,再等无益。况且……”他笑得风流无边,可眼睛底下却始终暗藏着阴霾。 “大哥!”瀑布下的水潭边上,陈容的声音忽然微微一扬,“青篱师妹說想要看看五行台,我便带她過去,如何?” 陈靖点头笑道:“但凡来到观澜峰,不见见五行台确实是叫人遗憾,那便同去吧。”他說是這样說,心裡却沒有表面上這么轻松,他思量着:“去那個地方也好,那裡虽然守卫森严,裡头却有個安静的好去处。” 倒是叶青羽有些畏难的样子:“陈靖师兄,五行台那边,方圆五裡之内都是不能随便进出的。” “小丫头!”陈靖又屈指轻轻敲了敲她的额角,邪笑道,“师兄我說能去,自然便能去。怎么,你不相信我?” 叶青羽红着脸,咬着下唇望向叶青篱,心中暗道:“姐姐,你别怪我。今日之事若成,定然也对你有着不少好处。你這样厉害,想必不会在意這個。你帮了我這一次,我往后也会对你很好。” “我……”她声音极轻,“我自然都听你的。” 一行四人。叶青篱同陈容走在前面,两人交流丹道,越說越是投机。 叶青羽同陈靖走在后面,却各怀复杂心思。 “容弟……”陈靖在心中轻叹,“如今這一個,总该是你喜歡的吧?你的時間已经不多,别怪哥哥……”他皱眉,微有些酸苦。但见陈容偶然偏头露出侧脸,脸上尽是极为难得的畅快笑容,心底所思复又坚定。 “姐姐,”叶青羽仿佛安慰自己,“你从小便让着我,再让我一次又如何?” 山势渐渐陡峭,陈容走着走着便气息加粗,脚下发软,却是一副又要发病的样子。 陈靖在后面看得神色一紧,正要放出自己的法器去带他,便见叶青篱停下身形,抚着身边灵兽脖子上的长毛,仿佛是在交流什么。陈靖紧蹙的眉头又松开,静静等着叶青篱动作,心道:“這样也好。” 叶青羽却神思恍惚,根本就沒注意到這些。 只過得片刻,踏云兽晃着脑袋,咕噜了好几声,终于微微点头。 叶青篱脸上现出欢喜与感激,转身招呼陈容:“陈师兄,你到我這灵兽背上来坐会吧。” 陈容跟叶青篱熟悉起来以后便也不像先前那么容易怕羞,他欣喜地点点头,走到鲁云身边,又红着脸說:“你這灵兽真高,我怕我爬不上去。” 叶青篱几乎被他逗笑,抬手便放出一道轻身术用灵力环绕着他。见他有些笨拙地爬上鲁云背部,心裡着实惊讶:“他得的究竟是什么病?怎么明明有修为在身,却仿佛不会运用?若是如此,他又是怎么炼丹的?” 這些疑问并不足以妨碍两人此刻的相交,叶青篱想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况且两人往后再见的机会极少,所以自己沒必要在這個时候窥人隐私。 陈容却完全沒想過這些,他只是有些不安地坐在鲁云背上,又对叶青篱說:“师妹你也上来坐着吧,你的灵兽很……高大。” 叶青篱只觉這人果然是個呆子,除了在丹道上表现得聪明,其它方面都钝得很。她现在年纪渐长,也该注意男女有别了。当即摇头,转移话题道:“金乌藤药性霸道,虽有紫云花中和,不過……” 直到澜水河奔流而下的声音越来越近,密集古树间闪出几人阻住他们去路,两人才停止交谈。 陈靖从后面走上前来,对那为首的中年男子亲热地笑道:“六叔,最近辛苦了吧?” “是你這小子!”被称作六叔的人摇头失笑,“我說是谁,這么大胆子连天池也敢闯。原来是你,带着你……”他的眼睛瞥向陈容,脸上微露同情与惋惜之色,“老祖宗有交代,你们两個自然可以进去,但這两個女娃可不行。” 陈靖大笑一声,握住他的手,不着痕迹地递過一枚奇异圆球。中年男子微微动容,又摇头:“你這是……” 当然,他们的动作都被遮掩得很好,陈靖又道:“六叔,你也知道老祖宗为什么准我带着容弟到天池来。老祖宗体恤他身体,我這個做哥哥的也半点都不想惹他不开心。他好不容易想带两位师妹上来走走,若是被阻在這裡,可不是平白叫他难過?” 這六叔苦笑:“也罢,总是你理由多。”他的视线在几個属下之间转了一圈,那几人便纷纷表示一切以陈容师弟身体为上。 叶青篱在一旁看着,心裡奇怪:“明明是要去五行台,怎么又来了天池?不過天池乃是门派重地,裡面的安全应该沒有問題。陈容不像是会撒谎的人,他既然沒对這路线表示什么意见,我便且先等等再說。” 半刻钟后,几人穿過重重古树,一路向上,眼前便忽然开阔。 观澜峰之巅,不是尖顶,却是一個巨大的谷地。 天野如穹,云雾汇聚。四人站在谷地边缘,直接就见到一汪碧水隐现在云雾中,将這整個山顶的凹处填得恰到好处,于是便形成了天池。而之所以将天池称为谷地,则是因为這天池东面有一处巨大的缺口,便如那谷口。 按照常理,這样的地形根本就蓄不住水。可天池不但水位终年不减,那宽度不下于三十丈的巨大缺口处還有如怒龙咆哮般,时刻奔流出滔滔大水。大水挂落整個观澜峰,形成一道天下再无可比的巨长瀑布,最后在山脚弯折而下,一路东流,便是澜水河。 如斯奇景,让人一见之下便觉得天地开阔,胸中豪兴满溢,尘俗之事再也无法沾染。 叶青篱惊叹道:“能得见太和天池,才知道天之高,神州之奇。” 陈容附和:“我每一次過来,也都被震撼。师妹你猜猜,五行台在哪裡?” “难道离天池不远?”叶青篱回過神来,游目四顾,又觉得难以想象:“五行台在此处?” 他们站的位置,比那神州最高峰天柱峰也只低少许。人站在這天池边缘,再无任何事物能阻挡他们的视线。若是有人视力足够,想必只在此处一望,便是看尽半個神州大地也非难事。 如此高峰本该终年被严寒笼罩,人在上面也呼吸困难。可观澜峰毕竟是昆仑神仙之地,修仙者站在此处却只觉得灵气充沛,连带着人也舒畅万分。 而這五行台,确确实实不曾在观澜峰顶上显露分毫。 陈容不再卖关子,只将手一直天池,笑眯眯地說:“人人都知道五行台就在观澜峰底,可很少有人知道,五行台其实是在天池底下。” “果然叫人惊讶!”叶青篱失笑。她目光一眨也不眨地落在天池水面上,仿佛是要透過這一池深水,看透底下掩藏的所有奥秘。在這一刻,她心裡其实激荡着许多想法:“五行台就在這底下?罗师兄却是怎么进去的?外面的守卫力量似乎并不很强,罗师兄却因为偷入五行台而受了重伤,他是被谁所伤?” 水光映照之下,叶青篱仿佛受到诱惑,想要伸手一探這水下究竟。 “青篱师妹。”他们身后响起了陈靖低柔动人的声音,“這天池虽美,上面却布置着周天星辰大阵呢,你若再往前一步,可是要受到阵法反击的。” 叶青篱连忙后退一步,转头看他。 “這河口处却有個好地方,我常常带着容弟在那裡修炼。”陈靖唇角勾起微笑,他伸手虚引,“青篱师妹,不若過去坐坐,如何?” 多谢大家的支持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