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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回:零下三六五度

作者:墨筱笑
沉闷的人体摔倒声。在幽暗的地下河中传出老远。 叶青篱侧着身子倒在地上,原本盘膝交结的双腿此刻不自然蜷曲着,整個身体都在不住发抖。 不住冒出的冷汗几乎打湿了她全身,黑暗中她只觉得自己脑海中一阵阵传来灵魂撕裂般的痛楚,這种疼痛让她几乎产生一种挖出元神,放弃生命的冲动。 但凡沒有经历過的人,大概永远也无法想象這元神一缕缕自然裂开的痛苦。叶青篱就觉得自己整個人都被拧成了一块挤干了水的破布,這块破布被烈日炙烤,被风刀刮裂,被无数爽骨骼嶙峋的鬼手揉搓,让她忘了過去,忘了现在,同样也无法再去思考未来。 這样的痛苦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她感觉到自己脚上仿佛有重物挪动,对身体和对外界的知觉才渐渐回复到她体内。 叶青篱便感觉到全身酸痛,脑海中则是一片劫后余生般的空旷。 她差点就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完成了用元神唤醒陈容生机的“壮举”——這确实是壮举,做過一次之后叶青篱再不敢保证自己還有勇气做第二次。這完全是无知者无畏,在這之前她做的那些心理准备与過程中产生的痛苦和凶险相比,好像就是笑话一般。 “青篱师妹,”陈容低声道,“這岔道增加了。” 叶青篱想要說话。喉咙裡却只发出一点轻轻的呻吟。她吓了一跳,又连忙紧闭嘴唇。 這时候她才发现陈容已经撑着手盘坐了起来,他的脸色在幽暗的地下河中显得格外灰败,只那一双眼眸,深沉明亮,现出了勃勃生机。 叶青篱唇角向上微微一弯,也将手撑地坐起身来。她转头去看前方岔道,便发现這在先前還只分流两边的地下河,竟在此刻又诡异地多生出了一條通道。也就是說,前方的岔道就在他们未曾注意到的时候,由两條凭空变成三條了! 這既不是纸上作画,也不是沙土模型,這是实打实的自然之巨力诡变。 “难道是幻境?”叶青篱惊讶過后,随手拾起身边一颗石子,便朝最中间那條岔道扔去。 石子咕噜噜地从河岸边上滚過,又滚进水中,激起了小小的水花。 陈容轻声道:“不像是幻境。” “我再试试。”叶青篱又捡起一颗石子,這次稍稍附着了一点灵力在上面。石子被扔进左边那條通道,劲风带起呼啸,一头陷进了岸边沙砾中,好像小炮弹一般,甚至撞出一個浅坑。 如果這是幻境,那這個幻境未免真实得可怕。 叶青篱也更加倾向于相信這是一個独立于大千世界而存在的异空间,就像搜妖塔,就像长生渡——如果這真的是一個有着各种奇异规则和限制的异空间,那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长生渡在這其中无法动用了。 “那为什么在搜妖塔裡的时候。长生渡可以动用?”叶青篱又思索,“搜妖塔跟這裡有什么不同?這個地方……” 她脑中灵光一闪,道:“陈师兄,這裡会不会是通往五行台的通道?” “很有可能。”陈容顿了顿,忽就怅然一笑,“五行台我是去過的,不過那时候是从天池进入,祖师们趁着星辰之力减弱的时机,直接打开了周天星辰大阵。我在五行台裡一直都是待在木行天中,等采集到足够的五行木德之气,就被传送了出来,却沒见過五行台外围的神通。” 叶青篱讶然,不由得问道:“陈师兄在木行天中看到了什么?” 她心想:“陈师兄既然是门派天才一流的弟子,可以在二十岁前筑基,又从五行台中采集過木德之气出来,怎么還会沦落到被那般病痛缠身的地步?可见世间变数之难以捉摸,任你是天才也好,世家嫡传也罢,有些事情逃不過便是逃不過。” 這就如她忽然失去了长生渡這個最强后盾一般,身份地位不能控制天数,法宝神器也不能控制天数。人类之所以修仙。之所以逆天,凭借的不過是人心罢了。人心极小极脆弱,也可以极大极坚强。 叶青篱忽然觉得,无法进入长生渡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了。 在沒有得到乾坤简之前,她从来就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够坐拥长生渡這样奇异的空间。那时候她不也照样是认认真真地修行,踏踏实实地過日子?就算那個时候她很卑微,就算那個时候她进阶的潜力极小,但她至少不需要以一件法宝来作为支撑自己前行下去的天空。 她的天空是她自己,所以只要她自己不倒下,她就不会因为任何外物而产生世界崩塌的感觉。 长生渡不是全部! 這個认知让叶青篱的心情彻底平稳下来,虽然還是有些不适,但她至少已经可以理智地思考:“或许只要我能离开這個奇异的空间,便可以再次进入长生渡。那我现在面临的問題就是,怎么离开這裡,和怎么让陈师兄的生机延续下来。” 两者都很难,但情况既然已经糟糕到這個程度,叶青篱反而更能一门心思去解决問題。 “木行天中什么也看不到,除了望不到边际的木德之气。”陈容惭愧道:“我看這裡忽然增加岔道,很像是阵法在运转。可惜我的阵法之学只通皮毛,完全无法算通這样的阵法。” “我也只通皮毛。”叶青篱本想安慰他,结果才說了一句话就忍不住想:“要是顾砚在這裡,他是不是能算出什么来?” 片刻之后,她觉得好笑:“我真是入障了,那孩子才几岁大?就算他再怎么聪明,他的阅历和积累摆在那裡,他也不可能算得通這样级数的阵法吧?” “青篱师妹,如果這裡真的是五行台外围,那我倒是知道周天星辰大阵的一些规律。”陈容忽然又說。 叶青篱打起精神道:“是什么规律?”她不抱很大希望,就算知道规律又如何?便如陈容所說。他们对阵道都只通皮毛,如周天星辰大阵這样镇山级别的阵法,莫說他们只知其大概规律,就算他们知道进出的口诀,也不一定能平安地在其中通行。 “我听父亲說過,周天星辰大阵有大小两個周天,一为十二,一为三百六十。大阵轮转,所有的……”陈容吸了口气,等力气稍微回复些,才又道,“所有的变化都在這两個基数之上。按照最简单的推导,這些通道或许会在分出十二條岔道之后重新归一,那個时候也就是生门所在。” “但也有可能,需要分出三百六十條岔道才能再次归一。”叶青篱掐指计算,又将這点希望挥落到了尘埃裡,“最后归一的那條通道也不一定就是生门,传說周天星辰大阵时刻与天上诸星呼应,轨迹变化莫测,如果它每次归一之后都能现出生门,那這大阵之威名……” 陈容苦笑道:“不论归一之后是什么,我們都不一定能等到這些岔道归一。” “這些岔道会不会归一都還是個未知数呢。”叶青篱抿唇一笑,“陈师兄。我們便在此处休息些時間,等那第四條通道出现再做推断,如何?” “可以。”陈容点头。 叶青篱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两块毛皮垫子,扶着陈容在其中一块坐下,自己也并排坐到他身边。叶青篱放在外面的储物袋有四個,一個装生活用品,一個装灵药材料,一個装成品的丹药符篆和法器,還有一個装着六百三十一块下品灵石和七块中品灵石。 她的法器一共只有四件,两柄门派制式的中品法器飞剑被她放在随身储物袋中,一套上品的碧水双刀被她放在长生渡裡。现在取不出来。還有一件极品法器神意索,這是罗珏送的烫手山芋,本来也雪藏在长生渡裡,只是先前她心急救人,却已经稀裡糊涂地将之取了出来,甚至還做了简单的滴血认主。 “反正都已经取出来用了,這时候增加一点战斗力也是好的。”叶青篱如今的心境已大不同往常,经历過数次生死徘徊,未知逼迫,還有长生渡失去作用的绝大失落,以及元神被撕裂成无数道的痛楚之后,她心裡竟是通透。 生死面前,其它一切都是虚妄。当断则需决断,很多时候一刻钟的迟疑就是前程立判! 陈容靠在凹凸不平的洞壁上,听到旁边叶青篱說:“陈师兄,烦你记下第四條通道出现的時間,我且将這法器再炼化一遍。” “师妹宽心修行,我這裡无需挂扰。”陈容說完這句话,就见叶青篱已经闭上眼睛,将灵力一点点缠到了手中法器之上,开始了炼化。 陈容知道這黑索是件极品法器,极品法器已经具备了一些低级法宝的特性,练气期修士根本无法彻底掌握。如叶青篱现在這样的修为,最多就只能将神意索炼化到十分之一的程度。此后她還需要不时用灵力温养這法器,才能保持住這法器的灵性,令得控制更加如意。 按照陈容的经验,他知道叶青篱這第一次炼化,最少需要三天時間。 三天時間,他可以做什么? 陈容疲倦地望着前方岔道,很想也闭上眼睛,然后一睡不醒。 他生来是天之娇子,人人都道他出身好,天赋好,前途无量,归元可期。那时候他也是這样以为,当他从五行台中用木德之气化出一尊丹鼎后,他身边的光环更是将他笼罩得五目迷离。他站上了人生第一個小山峰。 从天上跌落地下的滋味他至今已不愿再去回想,這些年他自以为早看破了生死,看透了炎凉,所以他不愿意再去连累他人,所以他随时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等待一個结束。 人生莫测,一如人的内心。 “我现在不愿意死了。”陈容努力撑住酸软的眼皮,不肯闭上眼睛,他心裡轻叹,“我若是死了,還怎么来偿還這些……” 三天時間過去,叶青篱睁开眼睛,手中法诀一指,神意索就缩小成一根细绳,自动缠绕到了她右手的手腕上。 “恭喜你。”陈容双唇轻颤,喉咙裡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叶青篱连忙又喂给他一颗回春丸和一颗辟谷丹,然后从储物袋裡取出两個大号的玉瓶,递到他手上。 “放……你那裡吧。”陈容身体虽然虚弱,精神却是极好,“我沒有灵力,打不开储物袋,若是這些东西掉了,可是大损失。” 他们现在得不到资源补充,這往常很普通的回春丸和辟谷丹,在這個时候确实是极为宝贵的。 叶青篱便不坚持。 又過得一天,右侧岔道旁忽如树木长出枝桠般,以人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了一條新的岔道。地下河主干的水流顺势延伸過去,不過半刻之间便叫人看不到尽头。 “四十六個时辰。”陈容低声道。 叶青篱掐指:“如果算上先前被我們忽略掉的時間,应是四十八個时辰,整四個昼夜吧?” “這裡哪有昼夜?”陈容轻笑。 叶青篱也笑了笑:“粗略算来,从第二條岔道起,到长出第三條岔道,中间间隔是两天。而从第三條岔道长到第四條岔道,中间间隔则是四天。” “看似是进二,但也有可能是倍数递增,而不是加减递增。”陈容微皱眉,這個問題他早便思索過很久。 叶青篱沉默片刻,问他:“我們是等下去,根据第五條岔道出现的時間继续推算,還是现在就选一條路直接离开?” 陈容微微一笑:“你决断便是。” “就算等到了一個加减递增的结果,我們也等不起接下来的八個两天,或者是三百五十六個两天。” 叶青篱起身,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我選擇现在就走。” “那便走吧。”陈容跟着撑手起身。 “我来背你走。”叶青篱走上一步,站到他身前,背对着他,微微屈身。 地下河洞中忽然是一片沉默的幽寂,流水汩汩而淌,空洞又带着回声。 叶青篱等了几近一刻钟的時間,才感到背上增加了重量。 陈容微弱的呼吸声极轻极轻地响在她耳边,有這么一瞬间,叶青篱甚至有种這人是在刻意屏住呼吸的错觉。 “我們走哪一條道?”叶青篱又问。 陈容轻轻說:“四。” 叶青篱便毫不犹豫地迈步過去,此时此刻,一二三四同样沒有区别。 道路曲折而绵长,两侧可容人立足的干地却越来越少。又過得半日,這地下河的水流已经漫到了洞壁两侧,叶青篱不得不踏水行走。 冰凉的河水浸湿了她半截小腿,浸得時間久了,她小腿以下便又冰又麻,她不得不依靠灵力来给自己的双腿保持活力。 叶青篱的修为還只到练气第九层,她本身并非体修,身体素质虽然远较凡人要好,却也沒好到一個拖胎换骨的程度。支撑真修一道修仙者强大的,是他们的灵力元神,而非他们的肉体。 陈容担忧道:“青篱师妹,你歇会儿吧。” “站在水中歇息嗎?”叶青篱摇头道,“现在不能再停下,也沒有回头路,我們只能尽快走出去。” 陈容喉间一涩,他想說,這哪裡是我們在走?這分明是你一個人在走。 但仅仅只是感觉到這個女孩背部的温度,他這话就說不出口。 一日之后,水线更高,已是漫過叶青篱的膝盖了。 “陈师兄,等下這水位若是再涨,你可要注意抬脚,切莫弄湿了鞋子。”叶青篱又喂给陈容回春丸和辟谷丹,自己则借用灵石回复灵力。 這地下河中,不止是水位越来越高,水温越来越低,就连灵气也越来越稀薄。叶青篱要时刻运动灵力来增强体力和保持双腿活度,渐渐有了入不敷出的感觉。动用灵石也是无奈之举,因为他们耽搁不起時間,所以只能不停地走下去。 再過得一日,水位倒是只涨得一寸,可這水温已经低到了零下二十几度。這個温度本来早该结冰,可這地下河的水流却依旧是汩汩流淌,未曾有分毫要凝结的势头。 反倒是洞壁两边不时掉落些冰渣子,而洞中的两人只要开口說话,吐出的白气就几近冻结。 叶青篱不得不停下来两次,两次都是从储物袋中翻出斗篷,一件件往陈容背上披去。 她的储物袋中只有自己和顾砚两人的衣服,這些陈容都不能穿,也只有用斗篷来给他勉强御寒。 五日之后,叶青篱的皮肤开始被冻得干裂,陈容的呼吸早就轻到不能再轻。叶青篱不时跟他說话,十句裡头却只有一句能得到回应。气温已到零下百度,水位也過了叶青篱膝上三寸,她储物袋裡的灵石和丹药却已被消耗了十成之九。 叶青篱不得不說個不停,哪怕陈容很少回应,但她若是不說,便很难保证自己可以继续清醒地走下去。为了保证张嘴之后口舌不被冻僵,她甚至要特别注意着用灵力保护口舌。 她已经有六日沒有合過眼了,在看似强度不高,却一刻也未停歇的行走与对抗中,她很多次都接近疲倦的极限。 每一次跨越极限,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PS:万分感激朋友们的粉红响应,撒花 再PS:本章小修了一下,大周天之数统一为三百六十,感谢水印mm的提醒。此外,關於温度的表述,因为古代中国并沒有完整的温度计量方法,所以,這裡为了方便文章表述,也为了方便大家对文中情节形成更直观的概念,還是采用“摄氏度”来做温度计量标准。不当之处,還請朋友们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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