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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回:北战

作者:墨筱笑
邬友诗的样貌在二十一二岁之间,眼睛非常明亮。他歪歪扭扭地坐在茅屋屋顶上,一只脚斜斜耷拉下来,悬在空中晃荡個不停。 叶青篱噗嗤一笑,想起赤脚道人满身酒气冲天的样子,不由期待:“待赤脚师伯成功突破到子虚期,定然可以酿出更多更奇妙的美酒来。” “老头子一准又要說,你比我更像他的徒弟喽!”邬友诗一個纵身,便从茅屋的屋顶上跳了下来。倘若這茅屋是正常的茅屋倒還好,可這茅屋偏偏悬在半空,他這一跳也就显得特别惊险。 叶青篱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场华丽的动作表演——邬友诗蓝袍的宽袖迎着风猎猎鼓动,他的身形急速下坠,眼看便要跌落云海,一道惊鸿光影忽然便自他袖中射出!那一汪蓝光在半空划出一道带着残影的圆弧,迅捷之极地瞬间便滑至他脚下,将他托住。 這個动作精彩漂亮,叶青篱正要赞赏一番,目光一转,却在瞥到他脚下法器的时候,又将到嘴的话顿住了。 “邬师兄,你這是……”叶青篱忍着笑,指着那四四方方,下面還带着四個矮脚的法器,“這是何物?” 邬友诗修长的眉毛扬起,脸上露出了一個灿烂之极的得意笑容:“我這法器叫做万事如意,你看,這個大小既可以当桌子又可以当棋盘,我要是想睡觉,只需将它放大便又能用来当床,很好用吧?” 這次起来還沒来得及笑,踏云兽便先张大了嘴,露出一口尖牙,咕噜咕噜大声嘲笑起来。 邬友诗丝毫不觉得自己行为滑稽,反而指着鲁云,放肆嘲笑回去:“真是头沒见识的灵兽,不懂得利用器物之便,如你這般,一辈子都只能是個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叶青篱好奇道:“這法器可是邬师兄自己炼制?” “那是自然。”邬友诗负手望天,“這般精巧的东西,除了我還有谁能炼制?” 鲁云腹诽:“只怕是除了你,沒有哪個炼器师会炼制這种东西来丢自己的脸吧。” 叶青篱轻轻拍了拍鲁云的后脖子,转而问道:“邬师兄,赤脚师伯可有說起何时出关?” “這個事情谁能料到?”邬友诗摊了摊手,“這老头子最不负责任了,那天你刚从這裡离开沒两刻钟,他忽然就說要闭关,然后钻到他這破屋裡头,一晃九天都沒出来。害我在這屋顶上面给他护法,喝了九天凉风,亏大了。” 叶青篱心道:“這么說来,他在這裡守了九天,自然是不知我陷入周天星辰大阵之事。” 她怕影响邬友诗的心情,便不再多說。随意闲聊几句,就准备告辞离去。 “等等。”邬友诗从袖中抛出一枚玉简。 叶青篱扬手接住,疑惑道:“這是?” “老头子說,這裡边记载了他对死曲活曲的概念心得,叫你有空研究。”邬友诗眯起眼睛,故意扭曲了赤脚道人的原意。 事实上這枚玉简本是赤脚道人传给他的,当时那老酒鬼這样說:“臭小子,我叫你酿酒你偏偏炼器,真是诚心要气煞我!快些收好我這秘本,等我出关,要是喝不到你酿的好酒,哼哼……”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叶青篱,心裡闲闲淡淡的,觉得山中清苦无聊,看看好戏也无妨。 叶青篱兀自惊喜地收起玉简,告辞之后便招呼鲁云下山,满心期待地准备好好研究這酒曲秘解。她跟赤脚道人相识半年,两人品酒论酒不少时日,這却是赤脚道人头一次拿出完整的秘本给她。 云雾在两边飞退,叶青篱乘着踏云兽穿過云桥的时候,听到来往许多修士纷纷议论:“明年开春便是据北战争了。” “妖族来犯,正是名利双收的大好时机。” 也有人笑骂:“名利双收?我看不丢了小命便算好事喽!” “這话忒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有人叹道:“哪一次北战不是伤亡惨重?” 還有人犹豫:“這次北战召集令怕是快要下发了,我這裡還有件法器沒有炼好,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接令。” 鲁云的飞行沒有停留,他们的声音也就越来越远。叶青篱怅然,北战十年一从次,妖族进犯人类,从来都不遗余力。上一個十年,她的父亲作为观澜峰优秀弟子,接了北战召集令,此后便陨落在北苍边境的战场上,再也沒有回来。 “鲁云,你說我要不要也去接下這一次的北战召集令?” “你傻了?”鲁云立即就吐出一长串反对的理由,“就你這身板,這手段,這修为,你也好意思去参加北战?就算你有這個胆量,我都怕你给昆仑丢人!你以为北苍山脉裡头的妖族跟搜妖塔一层的妖兽一样蠢一样弱?那不過是搜妖塔一层而已,你进二层三层四层五层去试试?” “一准是刚跨进去一只脚,就会被那些妖兽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是吧?”叶青篱好笑接上话,“放心吧,我也只是說說而已,拿性命来逞英雄這种事情,不是我能做得出来的。” 变成英雄的人,就算能或在他人心中,却永远都不能再活出自己。 更重要的是,英雄的妻子儿女,会伤心,会流泪。 叶青篱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四岁那年,母亲收到父亲那件残破法器时的表情,那是天崩地裂,痛不欲生的绝望。自那以后,家族对他们的态度就一点点冷下来。 所以在当时,小小的叶青篱虽然看不明白大人的伤心,却深刻地牢记了一点:“爹爹再不回家,篱儿和娘亲就受欺负。那篱儿要是也不回家,娘亲是不是更受欺负?” 她胆小谨慎,珍惜自己的小命。在周天星辰大阵中的那般经历,虽然让她更有勇气,甚至敢于直面生死,却也让他更加爱惜现有的生命。 越是在死亡边缘徘徊過的人,就越是懂得珍惜。 鲁云反倒不解了:“你就沒想過要报仇?沒想過要猎杀妖兽获得更多的财富?” 叶青篱唇一抿,眼中寒光凛冽:“我虽不能屠尽妖族,但是這個北战,我总有一日要参加!” 只不過,不是现在而已。 鲁云感觉到她的杀机,心裡又欣慰了一点:“唉,做人的契约灵兽,要操心的东西可真是多啊。她要是傻大胆,我得胆心她的安危,她要是胆小鬼,我又要胆心被其他灵兽嘲笑。還好我眼光不错,這两种笨蛋都沒摊上。” 它心裡得意洋洋,不知不觉就忘了自己此前還在胆心着叶青篱变聪明了,它便不好意思再嘲笑這丫头是笨蛋。 一人一兽又一齐进了昭明城,叶青篱這次沒再去仙灵易市,而是只在菜市场买了些新鲜食材和一些酿酒之物,便自往七修坊叶家走去。 她潜意识裡,仿佛有些回避长生渡。虽然如今她只有摆個阵法隐藏气息便能进入其中,但不知为何,她却宁可在外面辛辛苦苦地积累资本,也不想再轻易趟进去享受便利。 昭明城中道路错杂,叶青篱平常总是很低调地走小路从侧面返家,這一次,她却带着踏云兽大摇大摆地从西区正大街直接走进七修坊。青石板路的两边依然静静立着那些她所熟悉的建筑,从坊前高大的门楼中走過,叶青篱听到路人不少议论声。 “看,那可是叶家的大姑娘。” “人家可出息了,现在可是金丹期高人的亲传弟子。” 议论着压低了声音:“听說她跟陈家一個嫡系的传人很有些纠缠呢……” 叶青篱本来带笑的脸se沉了沉,横眼扫過那人,那個正议论得开心的中年妇女便立即惊恐地闭了嘴。 远远地,有人压低声音惊呼:“那灵兽可是踏云兽!” 叶青篱的耳力好,隔着老远便听得很清楚。 待她带着鲁云走過十几丈之后,她還听到先前议论她跟陈容的那個凡人女子用手拍胸,长长舒气的声音:“唉哟,吓死我了!我說叶家這個大姑娘厉害着呢,以前還听我家那口子說,她的资质沒有她堂妹好,肯定出息不了。现在看嘛,人家攀上了高枝儿,带着的灵兽那叫一個威风啊……” 叶青篱皱眉,她早料到自己如今的名声定已传开,却沒想到竟然是這么個传法。 “谣言止于智者。”鲁云连忙說教,它觉得自己的形象越发高大:“我可真是個智慧的灵兽啊,我就說嘛,要是沒有我的引导,叶青篱這個笨蛋怎么会变聪明。” 叶青篱笑笑,沟通神念询问鲁云:“你不觉得這谣言太過了嗎?” “怎么過?”鲁云摇头晃脑,“谣言不就是這样?人类不是還有個成语叫做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嗎?” 叶青篱又觉得自己多虑,她疑问道:“陈靖做的那些事情毕竟很不光彩,陈家不会让人传出来吧?” “本来就沒有传出来。” “那這些人怎么会說我和陈容师兄……”她心裡虽然坦荡,自认为跟陈容沒有任何私情,但毕竟是個未曾接触情爱的少女,那些太過直接的话,她還是說不出口。 鲁云嘲笑道:“人类的想象力不是很丰富嗎?你们孤男寡女……啧啧!” 叶青篱哼了声,便放开了這件事情,至于名声什么的,她倒不是很在乎。她又沒有想過要找個两情相依的良人来双修,自然不怕被人在這方面抹se添味。 况且修仙者的年龄实在长得很,要关注的事情更是多不胜数,相信人们对她的议论也不過是一两月的事。待過得段時間,只要她继续低调,又還有几人会记得這叶青篱是何人? 不過暂时她却不介意显露囧一点实力——带着鲁云从七修坊正街走過,回头那些喜歡嚼舌根的人大约也就不会那么敢在她母亲面前乱說话了。 七修坊住着七個低级修仙家族,每一個家族的实力都跟叶家差不多,有实力相当于筑基后期的踏云兽在,便足以震慑他们。 走进叶家大门的时候,是家主叶智英亲自迎接的。 叶青篱在门口驻足了片刻,心裡有淡淡的感慨。三年時間,便已物是人非,修仙者修为越高便寿命越长,又要经历多少的物是人非? 叶家的所有人都站在台阶上,柳贞与叶智英并排站着,后面是叶智明和叶智永兄弟,另有叶家的大管家全修站在更后头一排,然后說叶青羽生母赵翠心,以及寥寥几個家仆。 叶家确实沒落得很了,家族人丁凋零,便连凡人家仆,都只余得五個。 修仙界沒有男尊女卑,却另有森严等级。這個等级的评判标准不是性别,是修为。所以男尊女卑是凡人世界裡的事情,而相当于修仙者而言,大多数凡人,尽是蝼蚁。 之所以說是大多数而不是全部,那是因为,许多低级修士不得不通過与凡人的结合来延续后代。如此一来,修士与凡人的关系就变得互相依存,错综复杂了。 叶青篱扫過台阶上所有人的表情,母亲自然不必多說,叶智英的神情是沉稳中隐含激动欣喜与担忧,叶智明则紧紧盯着踏云兽,满脸艳羡,叶智永却隐含着惶恐焦虑与懊恼。相比起這些人,叶青篱反而最注意赵翠心的表情,她的這個三婶从前就喜歡处处刁难她们母子,如今则一副隐含嫉妒与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能怪叶家人将心事都写在脸上不懂掩饰,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化其实都很细微,只是叶青篱眼力太好,再加上元神被磨砺得通透敏锐,竟能将他们的状态看出個八九不离十。 可惜這项本事跟修为有很大关系,并不能使用到每個人身上。如邬友诗那般人物,叶青篱便完全看不透。 “青篱。”叶智英低低叫了声,他缓缓踏前一步,郑重地說,“回来便好。” 他這话有点沒头沒脑,叶青篱虽能看清他的表情,却有些拿不准他话裡的意思。 “篱儿!”柳贞压着声音,低呼道。 “娘!”叶青篱上前挨到柳贞身边,挽着她的手,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篱儿,快来见……” “最近天气寒冷,娘亲怎么不多加几件衣服?”叶青篱不着痕迹地打断了柳贞的话,挽着她便直接往后院走去。只将叶智英等人晾在一边,全当他们不存在。 柳贞也是心思玲珑之人,当即便不多說,直到跟叶青篱一起进了他们居住多年的那個小家,便是劈头问道:“篱儿,前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青篱不答反问:“娘,這两天家主的行为反常嗎?” “你怎么知道?”柳贞一愣。 “我看他表情担忧。”叶青篱轻哼一声,“上次我便同他說开了,我毕竟是叶家人,我若长进,叶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毕竟……你在這裡。”她声音略低,然后又冷下来,“后来几次我同他相见,他除了期待也沒别的什么异常。可這次,他却表情担忧!他担忧什么?” 叶青篱挥手布置出阵法,隔绝了气息与声音。 她又道:“他已经跟我說過地圖之事,甚至還将祖传的另一件青铜戒指给了我,要不是他的态度……” 要不是叶智英对她满含期许的态度如此明确,叶青篱先前也不会答应叶青羽的邀請,以至于撞进她的陷阱了。 不過這话到了嘴边,叶青篱又觉得不能在母亲面前說出来。 柳贞虽是凡人,可心思实在玲珑,她疑虑:“自你从搜妖塔出来以后,家主便待我极好,可最近几天,他的态度实在有些奇怪。” “如何奇怪?”叶青篱追问。 “他先是对我嘘寒问暖,送来一堆一堆的稀罕物什,好似是要补偿我一般。从昨日起,又同我聊起家族往事,甚至……說起你的父亲,看那意思,却像是要动之以情,旁敲侧击地讨好我。”柳贞蹙眉,“篱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听到外头有些传言……” 叶青篱暗叹一声,觉得既然瞒不過,不妨就将叶青羽的事情一并說出来。 母亲的阅历总比她丰厚些,更能教她怎么处理這种纠葛。 她简略地将那日天池旁的事情說了一遍,只是略過了跟陈容在地下河中求存的艰难,然后改而說起自己在一個充满水汽的奇异空间沉睡许久,醒来后便已安然回到昭阳峰。 其实她自己都還在疑惑,想不明白那充满水汽的奇异空间是否就是五行台,更不明白自己跟陈容是怎么直接出现在观澜峰脚下的。 不過這些問題跟如今的平安比起来,又不是那么重要。她只要想到大周天星辰阵的神奇,便不再深究此事了。 柳贞听過她的述說,脸se也沉了下来:“怪不得,前几日赵翠心居然来找我闲聊长短,也带给我不少东西,原来是给她女儿赎罪来了!” “几日前?” “不错。” 叶青篱的手指揪紧了床边柱子:“那时候我還在五行台裡不曾出来,想是青羽愧疚了。她倒是想得好,我又何须她事后愧疚?” 柳贞低声道:“家主必也知晓此事,否则态度如何那般?” (未完继续,如欲知后事[百度贴吧如何,請登陆qidian,章節更多) 图源:花草茶 :花草茶 本章:5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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