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五
林非沒有說话,迈步走到季乐鱼面前。
季乐鱼仰起头,眼裡的光狡黠又灵动,他向来在林非這裡沒有任何负担,想看林非盖盖头又知道他肯定不愿意,便自己盖来玩。
只想逗逗林非,再让他夸一句好看。
“很好看。”
他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季乐鱼眨了眨眼,眼裡春光明媚,眼底遍生桃花。
他的声音又轻又软,“那你再多看看。”
林非听着他散发着甜意的话,看着他琥珀色透明清澈的双眼,伸手捏住了盖头的一角,缓缓向上揭去。
季乐鱼松了手,盖头的两边自然下垂,晚霞般拢着他昳丽的面容。
他笑了笑,任林非把他头上的盖头揭起,眼裡是澄净的快乐。
林非看着手裡的红盖头,心裡的涟漪慢慢重归平静。
他将手裡的红盖头折了折,端端正正地放在了书桌上,打算明天再還回去。
——這当然不是季乐鱼的东西,這是林洛清之前拍电影时自己跟着老师傅绣的电影道具。
林非還记得那是個文艺片,林洛清饰演的角色是家族刺绣工艺的传承者,为了演好這個人物,林洛清還专门和剧组請的老师傅学习了好一阵儿。
這個红盖头就是学习成果之一。
戏裡,他饰演的男主在整部戏的最后,在自己妹妹结婚的时候,拖着自己的病体,为妹妹绣了一张龙凤呈祥的盖头。
盖头鲜艳又漂亮,缀着珍珠流苏,他亲手盖在了自己妹妹的头上,希望她能幸福。
林洛清跟着老师傅一针一针的学着手法,只可惜他到底不是专业的,這图案是绣出来了,至于图案效果,那就见仁见智了。
反正季屿霄看出了是龙和凤,季乐鱼也拍着手說绣的好。
对此林非沉默了好几秒,最后也還是昧着良心,给了林洛清肯定的答案。
林洛清听着他们三個的吹捧,心裡愈发满意,觉得自己又多掌握了一项技能,在拍完电影后,也把這张自己绣的红盖头拿回了家,放在了他用来陈列自己演戏时使用過的道具的陈列室裡。
哪曾想今天,竟被季乐鱼给拿了出来。
也不知道他爸如果看到自己绣的红盖头沒有盖在自己戏裡的妹妹头上,却盖在了戏外的儿子头上,会是什么感想?
林非想了想,觉得林洛清大概会喜闻乐见,甚至可能想给盖着盖头的季乐鱼拍個照,毕竟,他爸有时候,恶趣味也還挺明显的。
他想到林洛清,眼神又温柔了几分,转過身,朝床边走去。
季乐鱼已经脱了拖鞋在床上坐好了,见他走過来,拍了拍床,示意他上来。
林非坐了上去,季乐鱼满意的和他說着话,躺进了被子裡。
一夜好梦。
周六玩了一天,周天季乐鱼很自觉的坐在林非身边写着老师布置的作业和林非给他买的卷子。
林非向来在学校就会提前把作业写完,回家后要么看书,要么额外刷题。
季乐鱼眼瞅着他写卷子和看书似的,翻页飞快,恨不得把自己的卷子也偷偷夹在林非的卷子中,让他帮自己做完。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甚至都不敢把這個想法告诉他冷酷无情的哥哥,生怕他哥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什么叫父爱如山,兄爱如山体滑坡。
周一早上的第一节课,就是班主任赵老师的课。
赵老师踩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她放下手裡的卷子,语调温柔,“有两件事和大家說一下,第一,這個月的21号,校运动会正式开始,为期两天,大家如果有想参加的项目可以去体委那裡报名,這件事体委你负责,通知和报名表一会儿下课跟我去办公室拿。尽量让每個项目,咱们班都有人参加。”
体委:???不是,您看看咱班的学生像是想参加嗎?
学习,他们行!
运动,那他们可能真的不太行!
体委无奈的叹了口气,可怜巴巴的答应道,“哦。”
“第二件事就是下個月月中期中考试,這次考试我們学校和87中、4中、72中、X大附中四個学校一起联考,用同一套卷子,考完后会开家长会,所以大家一定要认真,平时也要多多努力,争取考個好成绩。”
学生们顿时紧张起来,哀声一片。
要知道,联考就意味着在自己的学校排名之外,還要排一個五校之内的名次。平时大家看到自己在年级的排名就已经觉得压力很大了,如果再看到五校之内的名次,那真是错一分就是一操场人现场版。
赵老师笑着安慰了他们几句,拿起桌上的卷子,“现在把上周五我发的卷子拿出来,我們来讲讲這张卷子。”
赵老师的数学卷子還沒讲完,下课铃就已经响了。
季乐鱼想喝饮料,他转头看向林非,见他正在写物理卷子,就沒让他陪自己一起去,和施旗他们一起去小卖部。
施旗沒吃早饭,扎进人群买了個面包,又回头喊着季乐鱼的名字,问他,“沒有脉动了,你换個别的。”
“可乐。”季乐鱼回答道。
郑宾柏站在施旗旁边,听着施旗刚刚喊出的“季乐鱼”三個字,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他们周六玩剧本杀的时候,林非脱口而出的“小鱼”。
他這才发现,他们好像一直以来都叫的是季乐鱼的大名。
他以前還以为是季乐鱼沒有昵称,所以施旗這和他从小就认识的朋友才一直叫他的大名。
沒想到,他也是有昵称的,林非就叫他小鱼,那他的小名应该就是這個。
“给。”施旗从小卖部老板手裡接過可乐塞进郑宾柏手裡,“你帮我拿下,我還要给简皓那狗玩意买薯片呢。”
郑宾柏接過,等施旗买完了其他东西才和他一起挤出人群。
他把饮料递给季乐鱼。
季乐鱼笑了笑,和他道,“谢谢。”
“不客气。”郑宾柏温柔道。
几人转身往教学楼走去。
郑宾柏想起什么,试探道,“对了施旗、小鱼,你们這周末有時間嗎?我有個叔叔开了家火锅店,我請你们吃火锅。”
“有有有。”施旗毫不犹豫,“别周末啊,咱们周内就能去。”
季乐鱼敏感的听出了他這句话的重点,有些惊讶的回头看他。
“我恐怕沒時間。”
郑宾柏点了点头,倒也不失望,反倒因为他沒有介意自己叫了他的小名而有些隐蔽的高兴。
他沒有注意到?
還是說他允许自己這样叫他?
不管是哪個,既然他沒有拒绝,那么他以后就也可以這么叫他了。
郑宾柏笑着看向季乐鱼,“沒事,那就等你有時間了我們再去。”
“不用。”季乐鱼笑道,“你们先去吃吧,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再和你们去。”
他向来都是温柔不计较的性格,郑宾柏也习惯了,便道,“那好吧,等你下次有時間了,我再請你。”
“嗯。”季乐鱼应道。
他說完,又很平静的开口道,“不過我不喜歡别人叫我‘小鱼’,你以后不要這么叫了。”
声音温和又坚定。
不是說“你怎么突然這么叫我,我不习惯”,而是“你以后不要這么叫了”。
郑宾柏刚刚還喜悦的心顿时跌了下来,不解道,“为什么?”
“就是不喜歡啊。”季乐鱼一脸单纯。
“可是我那天听林非好像是這么叫你的。”
季乐鱼闻言,笑了起来,他笑起来总是特别好看,宛如春风吹過,吹开了一树桃花,绚烂迷人。
“他是我哥,自然是他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了。”他道。
郑宾柏听着他的话,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该說什么。
许久,他才问道,“你沒和林非說你不喜歡别人這么叫你嗎?”
季乐鱼觉得他這問題问的有些好笑,林非又不是别人,林非要是不這么叫他他才该生气。
“沒有。”
郑宾柏点了点头,瞬间就有了自己的理解——他不好意思告诉林非,所以林非并不知道他不喜歡别人這么叫他,這才会叫他“小鱼”。
毕竟,就像季乐鱼說的,林非比他大,他叫他哥,他哪好意思真的去和林非說你不要這么叫我,我不喜歡。
尤其是他和林非既不是亲兄弟也不是堂兄弟或者表兄弟,他们只是因为监护人结婚而被动凑到一起的两個人,只是因为林非比他大,所以他才要叫他哥哥。
這种关系敏感的家庭结构,自然注定了他不可能什么都和林非說。
太微妙了,万一影响到林洛清和季屿霄的感情呢?
尤其是,季乐鱼還不是季屿霄的亲儿子,他只是他的侄子。
亲生的孩子尚且和自己的父母会有摩擦,更何况是季乐鱼這种,他想减少摩擦,不想多生事端,所以由着林非叫他不喜歡的称呼,這也不是不可能。
就像他請客吃火锅,季乐鱼沒時間,他就会让他们先去不用等他,而不是說换個時間,等他有空了,他们再一起去。
他向来不是那种强势的人,总是愿意为别人着想,不会计较太多。
郑宾柏低着头,主动帮季乐鱼补全了他這句话的背景与核心思想。
他当然不会觉得季乐鱼那句话的重点是“别人”,因为郑宾柏并不觉得自己是别人,他和季乐鱼是朋友,他怎么会是别人?
再說,季乐鱼這么乖巧可爱,阳光温柔,不争不抢的人,如果不是真的不喜歡,又怎么会直接拒绝?
施旗和他认识這么长時間,又怎么会也叫他的全称而不是昵称?
他们和季乐鱼的关系简单又纯粹,季乐鱼自然会更愿意在他们這裡表达自己的喜恶,而林非牵扯的关系太多,他才会沉默的退让,好让他们继续维持着良好的关系。
现在想来,季乐鱼那些和林非暧昧又亲密的举动,更像是一种刻意的亲昵。
谁家的亲兄弟不是互相调侃打闹,平日裡勾個肩搭個背已经是极限,又哪会时时刻刻和对方坐在一起,靠在对方身上,甚至给对方喂东西。
就是因为不是,所以才要更加亲密。
就是因为不是,所以才需要为了维系這段感情做更多的努力。
這样,他们這一家四口才能看起来与其他家庭一样,才能继续和和睦睦的相处下去。
郑宾柏想到這儿,觉得自己窥到了真相。
這不怪季乐鱼,他想,這种敏感的家庭,谁遇到都会這样,他甚至有些心疼季乐鱼,心疼他太早失去了亲生父母,才遇到這种事情。
叔叔就是叔叔,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
季屿霄再好,那也不是他亲爸,不是他亲爸就自然不会真的像爱自己儿子那样爱他,也才给不了他踏踏实实的安全感,让他小心翼翼的谨慎的维持着他和林非的感情。
郑宾柏叹了口气,伸手想去揉季乐鱼的头发。
季乐鱼歪了歪头,躲過了他的手。
他看着郑宾柏,心道這是干什么?
郑宾柏看着他眼裡的天真与无辜,收回自己的手,轻声道,“你头发上刚刚有個虫子。”
季乐鱼:……他不会觉得自己会相信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觉得這么拙劣的谎言能骗人吧?
不過季乐鱼面上還是笑了起来,“哦,谢谢。”
“不客气。”郑宾柏温声道。
几人赶在上课前回到了教室,季乐鱼趴在桌子上睡了会儿,睡醒后倒是乖乖听了会儿课。
好不容易下课了,季乐鱼正准备去卫生间,却看到体委朝自己走来。
“救救孩子!”体委一個猛扑,差点沒扑到季乐鱼身上。
季乐鱼向后一步,避开了他的动作。
“知道了知道了。”
季乐鱼看着人高马大的体委,這個时候来找他,還能是为什么?
可不就是他们的校运动会嘛?!
“還有哪些项目沒有人报?我看看。”季乐鱼伸手问他要运动会的项目表。
体委瞬间感动的热泪盈眶,“都沒有呢,你随便看!”
季乐鱼:……
好吧,他当然知道校运动会,大家都只想当那個在观众席聊天玩手机的人,但是這怎么会一個项目都沒有人报!
认真的嗎?!
季乐鱼头疼的拿過体委手中的运动会项目表,挑兵点将道,100米吧。”
“還有呢?”
“你得寸进尺啊。”
体委苦着一张硬汉的脸,可怜巴巴,“爸爸!”
季乐鱼:……
“再加個跳高行了吧。”
“那再加個接力行嗎?”
季乐鱼:????
“你一定要可着你爸爸這一只羊薅嗎?”
体委默默转移视线,小心翼翼的觑着正低头写卷子,一言不发的林非。
“大……大伯?”他颤颤巍巍道。
林非:……
季乐鱼哈哈大笑,“你可真是個小天才!”
“大伯,你想报哪個项目嗎?”他拍了拍林非的肩膀。
林非:………
“不如也报接力吧,”体委看着林非冷漠的脸,声音都小了不少,“正好還能一起,是吧学神?”
林非:你這时候就不叫大伯了?
“我觉得行。”季乐鱼答应道。
他们学校的运动会,向来所有男生都跑不掉,林非高一的时候参加的是跳高,一跳跳进了全校女生的心,运动会结束后的一個月,情书就沒断過。
這次参加個接力也挺好,他跑倒数第二棒,林非跑倒数第一棒,正好他把接力棒交给林非。
“你看呢,大伯?”他故意逗林非道。
林非:…………
林非无奈的看了季乐鱼一眼,就见他笑得狡黠。
林非招了招手,季乐鱼低下头凑過去,下一秒,就被林非捏住了脸。
“我看可以。”林非捏着他的脸晃了晃,轻声道,“弟弟。”
一旁的体委:!!!
操!這他妈是他不花钱就能看的嗎?!
他這么糙的汉子简直配不上這么偶像剧的画面!
是他拉低了画面质量!
他不配!
体委默默缩了缩肩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林非捏完人,再次低下头,去写作业。
季乐鱼揉了揉自己被捏红的脸,把运动会项目表递了回去,“那就再加個4X100接力吧。”
“好嘞。”体委豪爽道,“大恩不言谢,以后体育课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知道。”
季乐鱼說完,转身朝卫生间走去。下午,赵老师讲完课后点了林非的名,和他一起出了教室。
她沒有带林非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去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
“坐。”教导主任笑眯眯的,“是這样的,林非,你自己的成绩你知道,全市可能都找不出第二個,再加上从高一到现在你拿的那些奖,学校的保送名单上怎么都少不了你。所以你对S大有兴趣嗎?他们那边对你很关注,想過几天来面试你,你愿意嗎?”
林非沒想到会是這事,平静道:“沒必要。”
教导主任点了点头,也不勉强,以林非的成绩,上S大绰绰有余,再加上他们学校的声望,之后肯定還会有更好的学校来面试林非,倒确实不一定需要参加S大的面试。
“好。”教导主任温柔道,“以你的成绩,确实可以有更好的選擇,你也可以跟家裡人商量商量,选出几個你比较心仪的学校。”
林非对“以你的成绩,确实可以有更好的選擇”這句话并不否认,他否认的是,“不管是哪個学校的保送面试,我都不会参加。”
“为什么?”教导主任不解。
“沒必要。”林非的声音還是那副毫无波澜的样子。
“怎么会呢?”教导主任看着他,“以咱们学校的声望,還有你的成绩,之后H大和A大也很有可能会来面试你,這两所学校你也不考虑嗎?”
“嗯。”林非语调淡淡。
“为什么?”這下教导主任是真不明白。
那可是H大和A大啊!!!
這他也不愿意?!
那他想去什么大学?!
出国嗎?!
“你不打算在国内上大学嗎?”
林非:……
“沒有。”林非语调轻缓,“我会去H大,但是我会参加高考,和其他人一样,以高考分数考进H大。”
教导主任:????
啊這……虽然他们学校多個高考状元這确实很好,但是有更保险的路径为什么不走呢?
他就不怕他高考发挥失常嗎?
再說保送了也可以继续高考啊,這又不冲突。
“林非,”教导主任试图劝他,“我当然相信你能考入H大,我也很愿意学校出一個状元,但是我們也都知道,這世上总是会有意外的,所以有时候我們可以選擇更加稳妥的方式不是嗎?”
“况且也不是說面试成功,被保送了,你就不可以参加高考了。這两者并不冲突,在拿到保送名额的前提下,毫无负担地参加高考,這不是更好嗎?”
“是啊。”赵老师也劝他道,“多個保障也多份安心不是嗎?”
“沒有必要。”林非還是這句话。
他并不觉得自己会高考出现什么意外,只是做题而已,這有什么难?
可他一旦答应了保送,就算是一中,也不能同时保送两個人去H大,到时候季乐鱼知道了,势必会觉得不踏实。
所以沒有必要。
反正结果都一样,他们俩都会去H大,那就沒必要让季乐鱼为此缺乏安全感。
“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林非站起身,面无表情。
教导主任:……
赵老师:……
两個人看着他瘫着一张英俊帅气又冷漠的脸,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說什么,只能劝道,“如果你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来找老师。”
“不会的。”
赵老师心痛:要不要這么酷啊!
教导主任心塞:倒也不必這么坚决!
“這件事对你未来的影响比较大,我們做老师的肯定是不能瞒着你的家长的,所以我一会儿会和你爸爸聊一下這件事,等你回家了,也可以再和你的家人聊聊。”教导主任再次劝他道。
林非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事关高考,這么大的事情,不告诉学生家长,事后如果家长知道了,追究起来,学校肯定会受影响。
所以不管他答不答应,這事林洛清都会知道,也自然沒必要为难老师。
“那我先回去了。”林非說完,转身走了出去,還顺手帮教导主任带上了门。
教导主任看着他离开,一脸懵逼的朝赵老师看去,“现在的学生都這么有個性嗎?保送都不愿意!”
赵老师也很无奈,“唉,今晚我给林非的爸爸打個电话吧,看看他能不能劝劝林非。”
“你說他這是为什么啊?”教导主任疑惑道。
“可能是自信吧。”赵老师到底带了他两年,对他也更了解一些,“他应该是觉得他参加高考也可以考個好成绩,所以才說沒什么必要。”
“可保送和参加高考也不冲突啊……”教导主任摇了摇头,“真搞不懂现在的孩子。”
让教导主任搞不懂的林非刚离开办公室沒多久,就听到有人叫他。
声音很熟悉,是郑宾柏,林非转過头,看着他朝自己走近。
“赵老师找你什么事啊?”郑宾柏笑着走到他身边,随口问道。
“沒什么。”林非语气淡淡。
郑宾柏听他這么說,“哦”了一声,不太自然的眨了眨眼,似是在想着什么。
林非沒有管,继续往前走去。
郑宾柏连忙追了上去,走到了他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不說,林非也不想知道,只道,“快上课了。”
郑宾柏知道這是嫌他挡着他的路了。
他不自觉地有些烦,又想到季乐鱼之前和他說的话,一咬牙,终是說了出来,“有件事,我觉得你或许应该知道下。”
林非看着他,沒有說话。
他向来对其他人的事情不感兴趣,如果不是因为郑宾柏是季乐鱼的朋友,他這会儿早就离开了。
郑宾柏见他不說话,只好主动道,“季乐鱼其实并不喜歡别人叫他‘小鱼’,這個,你不知道吧?”
林非:……
“他不好意思告诉你,怕你多想,但是他其实不喜歡這個昵称,你想也是,施旗和他认识這么长時間,一直叫他的全名,我們這些他之后认识的朋友,也是叫他的全名,如果他這么喜歡别人叫他‘小鱼’,那施旗和我們這些他的朋友,早就這样叫他了。”
“就是因为他不喜歡,所以我們才不這么叫的。”
在季乐鱼說完他不喜歡别人叫他“小鱼”后,他還专门问過施旗,问他以前有沒有叫過季乐鱼“小鱼”。
施旗想了许久,才回答道,“好像初中那会儿确实叫過,他說不喜歡,让我叫他季乐鱼就好。”
郑宾柏闻言,也就愈发坚信了自己的想法。
“我猜应该是他爸妈——我是說他亲爸妈以前就是這么叫他,后来他爸妈离开了,所以他就不想再听到這個昵称,怕勾起伤心的往事。”
林非听着他這一连串的话,心下无语。
他和季乐鱼的身世并不是什么秘密,小时候他们俩跟着林洛清、季屿霄上了一档亲子综艺,這期间提到過他俩的身世,所以只要愿意去翻翻過去的综艺片段,或者上網搜一下,谁都能知道這些本来就不算秘密的事情。
他只是沒想到郑宾柏会和他說這個。
会以一副“我比你更了解他”的语气和他說這些。
季乐鱼当然不喜歡别人叫他“小鱼”,不過重点不是“小鱼”,而是别人。
智者乐山,仁者乐水,可季乐鱼的父母不需要他成为智者或者仁者,他们只希望他能开心快乐,所以他们给他起名季乐鱼。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他们希望哪怕其他人不理解,季乐鱼自己也是快乐的,只要他自己开心,那一切都不重要。
季屿凌身为季氏集团的掌舵者,有钱有权,他挚爱他的妻子,疼宠他的孩子,所以他只希望他的孩子能无忧无虑幸福的過完一生。
其他的身外之物,他可以为他的孩子创造。
所以他的父母叫他“小鱼”,季屿霄也叫他“小鱼”,他们都只希望他做一條快乐的小鱼。
季乐鱼又怎么可能不喜歡這個名字?
他只是太喜歡了。
所以他不允许别人也這么叫他。
他天生就不是什么仁善之人,亲疏分明,喜歡的一只手都可以数得過来,可偏偏他又总是用笑容和温柔伪装自己,给人以单纯好亲近的假象,所以他当然不会对别人說,叫我的小名,你配嗎?
他只会說,他不喜歡别人叫他這個名字,以退为进,好让对方主动放弃。
他惯是会說谎的。
五六岁的时候就能红着眼睛落着泪委屈巴巴地說自己帮了对方,对方却冤枉他。
可实际上,分明是他把人推进水裡。
虚伪狡诈是他的代名词,表裡不一是他的真实写照,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一直维持着自己温柔善良的表象,把你卖了,你還替他数钱。
而郑宾柏,他明显也上了季乐鱼的当。
只是他竟然会来找自己,還和自己說這番话,這恐怕就不在季乐鱼的预料之内了。
林非向来是不会戳穿季乐鱼的伪装的,——当然,即使他现在告诉郑宾柏,他是骗你的,郑宾柏肯定也不会信。
他如此笃定的和他說着這些话,甚至觉得他比他這個从小和季乐鱼一起长大的人更了解季乐鱼。
那他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是别人,也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错。
“我知道了。”林非淡淡道。
不是“嗯”,而是“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仅此而已。
林非說完,绕過他,朝着教室走去。
郑宾柏看着他的背影,沒想到自己說了這么多话,换来的竟是他如此简单的一句。
他甚至沒有一丝的心疼和愧疚,沒有一丝惊讶与后悔,就只是毫无感情的“我知道了”。
他還真是冷血无情。
郑宾柏想起季乐鱼那张乖巧可爱的脸,心道他可真是不配。
林非踩着上课铃声走进了教室,郑宾柏比他晚了几十秒。
季乐鱼趴在桌上,好奇道,“赵老师找你什么事?”
“联考的事。”林非平静道。
“哦。”季乐鱼明白了,“她是不是让你好好准备,到时候一定要保持住第一,千万不能让第一被其他四個学校的人夺去。”
“嗯。”
季乐鱼也觉得肯定是這样,毕竟,赵老师在工作上向来很负责,他上次期末考试考了第三名,赵老师還安慰他来着,說偶尔一次第三名沒什么,也是很好的成绩,让他不要伤心。
這次五校联考,這么重要的事情,她可不得嘱咐一下林非嘛。
季乐鱼沒多想,继续趴在桌上睡觉。
林非也沒說什么,拿起笔,继续刷题。林洛清下了飞机,一出机场,就看到了季屿霄的车。
秋风送爽,吹得他的心情也清澈愉悦。
他转身和吴心远說了一声,让吴心远坐保姆车回公司,自己则朝着季屿霄的车走去。
季屿霄正低着头回着助理的消息,却突然听到有人拉开了车门,下一秒,对方开口道,“师傅,城南那边走嗎?”
“不去。”季屿霄回头,正准备說对方两句,却在看到来人后,瞬间笑了起来。
“好玩嗎?”他问林洛清,“還值得你换個声线。”
林洛清笑着点了点头,阳光温柔。
他坐进了车裡,关心道,“等很久了嗎?”
季屿霄惦记着他今天回来,一整個上午都无心工作,好不容易看時間快到了,立马开车来了机场,司机都沒带。
“沒有,我也是刚到。”
他探過身帮林洛清系好安全带,问他,“去城南哪儿啊?”
“当然是回家了。”林洛清笑道。
“哟,”季屿霄稀奇,“這次你不去接小鱼和非非了?”
“這次给他们個惊喜,在家等他们。”林洛清眨了眨眼,给了他一個wink。
季屿霄顺势捏了一下他的脸,收回了手。
“可算拍完了。”他道,“再不拍完,我就该去你们剧组驻扎了。”
“放心。”林洛清笑道,“我和吴心远說了,在非非和小鱼高考结束前,我都不会再接戏,最多就参加一下品牌活动,电影节之类的。”
季屿霄闻言,又有些担心他的事业,“万一有特别好的剧本呢?”
“好剧本总是会有的,今年有,明年沒有,后年也会有,但是高考可只有一次,我才不要错過非非和小鱼的高考呢。”
“再說了,以我现在的成绩,就算三年不拍戏,也不会有什么的。”林洛清自信道。
這倒是,季屿霄点了点头,毕竟,林洛清的咖位在那裡,四届影帝,大导和编剧最想合作的演员,确实可以安心休息一年。
“那他们俩一定很高兴。”季屿霄笑着看着他。
林洛清被他看着,不由得也笑了起来,眉目温柔。
上天向来很厚待他,即使季乐鱼和林非已经从小小的幼儿长成了现在惹人心动的少年,他的脸上也依然沒有什么岁月的痕迹,還是和年轻时一样,温柔俊美,令人如沐春风。
季屿霄看着,缓缓凑近,他正准备亲他的脸,却突然听到林洛清的手机传来了声音。
季屿霄:……
“先接电话吧。”季屿霄无奈道。
林洛清笑着拿出手机,一低头,才发现是赵老师的电话。
“喂。”他接通道。
赵老师本想晚上和林洛清說,又怕他忙,正巧這会儿办公室沒人,就早早打了电话過来。
“是這样的,林非爸爸,我有件事想和你說一下。”
“你說。”
赵老师這才把刚刚在教导主任办公室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林洛清沒想到会是這事,有些惊讶。
“我還是第一次见到林非這样的孩子,我当然知道他很优秀,我也很相信他高考也能考個好成绩,但是到底天有不测风云,能稳妥一些還是稳妥一些,您說对吧?”
林洛清点头,“好的,這事我晚上会和他聊聊的,不過非非向来是個很有主见的孩子,我并不能肯定他会改变主意,如果他实在不愿意,那就還是尊重他的意见吧,毕竟,這是他的人生,他理所当然拥有最终的决定权。”
赵老师:????
好家伙,她总算明白为什么林非的個性這么与众不同了!
原来根源在您這儿啊!
“可他到底還是個孩子啊。”赵老师劝道。
林洛清语气温柔,“孩子也是有思想有喜怒的啊,正因为是孩子,我們做父母做长辈的才要给他更多的信任与鼓励,好让他能自信的面对這個世界,不是嗎?”
赵老师:…...很好,她现在连林非为什么這么自信也明白了!赵老师叹了口气,心道行吧,既然林非的家长也是這么想的,那她一個外人也不好再多說什么。
“那好吧,那希望您能劝得动林非。”
“我尽量。”林洛清答应道。
“怎么了?”季屿霄见林洛清挂了电话,疑惑道。
“非非的老师說学校想保送非非上大学,可是非非拒绝了。”
“啊?!”季屿霄惊讶,“为什么啊?是学校不够好,非非不喜歡嗎?”
“不是。”林洛清解释道,“非非拒绝的是保送這件事,不是某個学校,赵老师說他說了,就算是H大和A大,他也不接受。”
季屿霄:!!!
H大!A大!
他儿子真了不起!
他们家非非就是牛逼!
“我从来想到我竟然還能有一個被保送H大和A大的儿子,我真是何德何能,是我配不上非非。”季屿霄忍不住感慨道。
林洛清被他這话逗笑了,“這句话的重点是這個嗎?你就是這么抓重点的啊。”
“我這不是自豪嘛。”季屿霄得意道,“不過非非为什么不愿意?”
林洛清沒有說话,他其实隐约能猜出来,十有八.九应该和季乐鱼有关。
他靠在椅背上,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林非和季乐鱼都還很小,還在上小学。
小学六年级上学期的时候,班主任在期中考试后的家访中和他說了一些话。
她說以林非的智商和现在的知识储备量,完全沒有必要按部就班的从小学读到大学,他完全可以跳级,或者在初中的时候直接冲击H大少年班。
“我們都知道非非他很聪明,不仅聪明,他对学习的热爱更是少有,他甚至還沒上初中,就已经把初中的知识自学清楚了,這种学习能力和自律精神注定了他和普通人不一样,我們不应该浪费他的天赋不是嗎?”
林洛清作为一個父亲,本质上并不赞成這個观点。
一来,不管林非多么聪明,多么早熟,多么独立自主,但是他的外貌和年纪怎么看都還是個小孩儿,把他和一群年纪参差不齐的人放在一起,林非又是個冷漠不爱說话的性格,难免会有人觉得他年纪小话少,好欺负。
他当然不觉得对方能把林非怎么样,毕竟林非从一年级就跟着骆嘉和小李学习拳脚,骆嘉是受伤退役的兵王,小李是当年的地下拳王,再加上林非本身打架也十分凶狠,就是成年人在他面前,都讨不到什么好果子,更何况是比他大的学生。
他只是觉得沒必要。
他希望林非能健康快乐的成长,喜歡看书就去看书,想不說话就不說话,别人不会因此觉得他奇怪,更不会因为他這样的性格觉得他好欺负。
這些,现在的林非就拥有。
当他和他的同龄人在一起,他永远遥遥领先,同龄人或许有人会嫉妒他,但更多是崇拜他和仰慕他。
所以他哪怕不是那么合群,大家也不会觉得他有错,而会觉得他很酷。
這样就很好,這样的生长环境,他觉得更适合林非。
二来,林非在原书裡就沒有跳级,他在高二遇到了江景硕,之后又和江景硕一起进入大学,结识了闻人奕,三個人在大学期间开始创业,最终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林洛清并不想让林非错失自己的朋友和事业,所以他并不希望他跳级,走另一條书裡沒有的路。
只是這到底事关林非,林非又生来就是個很有主意的孩子,所以林洛清并沒有直接回绝老师,而是表示自己会和林非谈一谈,听听他的想法。
当天晚上,他就去了林非的房间,和林非說了這件事。
林非听完后,脸上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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