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流言四起 作者:随轻风去 選擇: 正文 一個连试卷都不知道什么样的案首......举人们当然想象不到,叶行远在县试中写出了怎么样绝世的文章,不由得生了几分疑虑,觉得叶行远這個案首好像有些蹊跷。¢£, 但众人都知道封禁文章飞传进京這种事,绝不是周知县敢随意胡来的,况且欧阳举人又明裡暗裡保着叶行远,心中也就放下了。 当晚酒宴最终尽欢而散,叶行远也就算初步被接纳进了当阳县本地的读书人圈子。不過之后县裡還是有些传言,叶行远這個案首的文章沒有公之于众,有许多不服气的。 其余童生的文章,全都张榜公示,供人传抄,唯一只有這個案首例外,這在有心人眼裡,就显得有些怪异。 一時間,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沸沸扬扬的流言就在县裡传开,有人愤愤不平,“叶行远這個案首来得蹊跷,中间若說沒有什么猫腻,我是不信的。” 也有人仿佛很懂内幕的解释道:“這叶行远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只怕是搭上了县尊大老爷這條线,哪怕是当初提携他的欧阳老爷都被他骗了。你有多大本事,敢议论他?” 還有人說欧阳举人为了叶行远,气得心肝儿疼,连日闭门谢客,深恨這個无情无义的白眼狼。 不過這种流言暂时沒传进叶行远耳朵裡,在放榜的第二天,他便遵循惯例,前往拜见周知县。 县试完毕,总要拜见主考官,定下一個师生之礼。当然這种县试所谓师生关系与进士、举人和主考官之间的师生关系相比,不可同日而语,只能取個名头而已。 叶行远之前只在考场中遥遥见了周知县半面,其它都是从欧阳举人口中听了不少此人的性格行事,心中也颇为好奇。 毕竟這是他第一次面见本县的最大人物,更何况周知县对自己的初始好感度肯定为负,心下不免惴惴,带着点提防的意思。 不料叶行远到了县衙,却见周知县热情的派人将他迎了进去,会面的态度也颇为和蔼,不像传闻中那般难以相处。 叶行远也迷惑不解,难道真是因为自己文章实在太好,连县太爷都深为拜服?這种虎躯一震王霸之气发散,对方就纳头便拜的桥段,不像是应该发生在這现实中的啊。 周知县问了几句读书之事,便温言勉励:“你少年贫而读书,也是大不易。本官观你贴经、书法,必定是下了不少苦功,文章也是极好。 只路子尚粗疏了些,与圣人正训有些偏差之处,若得明师指引,前途不可限量。因這一念惜才之意,才点了你案首,切不可因此自满,今后仍须戒骄戒躁。” 叶行远口中唯唯称是,心裡却在琢磨周知县的话裡话裡到底想表达什么。周知县指出名师指点前途无量,又一脸期待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明示自己赶紧顺杆儿爬,当场拜师,建立起牢固不可破的师生关系? 叶行远還不知道,县裡已经有流言說他已经投靠周知县了,或者說,周知县已经将他招揽過去了。 這是要挖墙角啊,可惜你周知县来得太晚了,若是贫贱之时,周知县這般礼贤下士雪中送炭,他叶行远說不得就感激涕零投效门下。 但如今若投靠周知县,就是背弃力挺他的欧阳举人,只怕全县的读书人都会把他当作白眼狼,就算能有一时的前程,叫他日后如何還乡? 再說县尊的心腹爪牙是黄典吏,叶行远与一众举人们讨论過,一致认为在考棚中弄鬼的就是此人。 在别人眼裡,幸亏叶行远运气好,有天雷帮忙轰破禁制,這才能取中童生。這仇還沒报,叶行远又怎么会跟他去作同僚为伍?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因此叶行远也就含混過去,既然他不主动,周知县看上去也就不为己甚,又随便攀谈几句,叶行远正要告辞,却见知县身边的师爷送上了几份文书請示批阅。 周知县似是颇为心急,也不避讳,示意叶行远稍坐,提起笔来开始批公文,倒是表现出一副能吏的模样。 周知县连批了两份文书,看到第三份上,却是顿住了笔,询问道:“這正坡乡夏税未完,如今全县雨水吃紧,怎么又想請雨一寸三分?” 他语气平静,但听在叶行远耳中却是不寒而栗。 他自穿越以来,渐渐也习惯了這個世界的一些规律。比如這两年,本县天地元气不足,导致雨水紧缺。 虽然守护地方的举人能呼风唤雨,但却不能增加总量,這裡多用一点,别处就要少一点。在這個情况下,如何分配雨水就成了全县的焦点問題。這個调配的最终权力,理论上就在知县手裡。 话說回来,山中几個乡最是缺水,其中在山阳面县中地势最高的正坡乡干旱情况最严重,周知县居然不想分给雨水,有点让叶行远心裡难以接受。 朱师爷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他斟酌了一下說道:“县尊,接下来三個月乃是二茬播种之时,這时候若是无有雨水,只怕种下去的种子颗粒无收,正坡乡下半年的粮税就更无着落,不若从其它地方先挪些雨水......” 周知县摇头,“此事不可,本县這三年雨水很紧张,挪了给它,必损其余,這不是拆东墙补西墙么?你這番话是听正坡乡高举人說的吧?他给了你多少银子?” 朱师爷大惊,连忙矢口否认,表示自己对周知县忠心耿耿,绝无收受贿赂之嫌。 周知县也沒有追问,只用红笔将那一寸三分雨水几個字划去,再将文书递還,朱师爷双手接了,无可奈何的出去不提。 叶行远之前听欧阳举人提過,县衙与地方举人之间關於分配雨水的矛盾,却未曾想到如此激烈。 一個地方三個月沒有雨水,那真是苦不堪言,作为当地的士绅,绝对忍不下去。這周知县果然是手段狠辣,目的明确。 叶行远刚刚偷瞄了几眼,山下平地几個产粮大户乡村,虽然也不能說是雨水充沛,但至少隔几日都有滋润,周知县将大部分雨水都调配给了产粮大乡。而越往山上,雨水就逐级递减。 从效率上来說,周知县做得倒也沒错,在雨水总量不够的情况之下,优先保证产粮区,這就能够最大限度的保障粮食出产;只是山上百姓也是人,种不出粮食就难以過活,這种一刀切的手段却未免太狠。 几年下来,山上的乡民還不知道要将這县尊骂成什么样子,叶行远自己也住在山中,這就更不敢投靠县尊大老爷了。過几年县尊拍拍屁股高升走了,被乡亲们指着鼻子骂的可是自己。 如此叶行远心裡彻底决定了,一定要与周知县划清界限,便委婉地谢绝了周知县再次的暗示,装作什么都沒听明白,告辞离去。 虽然得了案首,但叶行远還不過只是一個童生,地方士绅与县尊的矛盾,他沒多大资格搀和进去。之前欧阳举人劝他先求秀才功名,大概也是這個意思。 县城裡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叶行远就“衣锦還乡”,从县城回了家,路上也在琢磨着下一步的行止。 看這局势,县尊与地方上的矛盾愈演愈烈,說不得什么时候就要爆发。自己偏偏在這敏感时期中了案首,被两边都注意到,說不定就要把自己卷进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是否应该考虑出门去避避风头? 他如今是童生,有了浩然之体,不怕豺狼虎豹,也不怕时疫瘟病,出去游学似乎也是一條路子。 反正明年开春就是府试的日子,他提前去府城求学备考,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只是盘缠什么還得想办法,对于他這么個家徒四壁的乡村少年,還是挺愁人的一件事。 回到家中,报喜的人早来過了,叶翠芝听說弟弟中了第一名童生,欢喜无限。她狠狠心将家中生蛋的老母鸡杀了,炖了一大锅鸡汤。又去割了肉,炒了几样时蔬,虽然是家常小菜,却是温馨又丰盛。 中午姐弟俩大快朵颐,叶行远斟酌着将自己的想法与姐姐說了,叶翠芝一听之下,却是大为支持。 她虽是村妇,见识却明,什么政治形势东风压倒西风她不懂,但却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這几天之间,弟弟声名鹊起,又成了第一名案首,這种风头对一個少年人不见得是好事。 此时离家读书沉淀一下是最好的選擇,若是考個秀才相公回来,那更是祖坟冒青烟。 叶翠芝抹了抹手,小心翼翼地掩上了门,从贴身的衣兜裡掏出熔成细條状的散碎银子,塞到叶行远手裡,“小弟,我早盼着這么一天,知道你们读书人花钱的地方多。从爹娘去世那日,我隔一段时日便攒些私房,每年赶集都换成碎银子,七八年来也有不少。 你去县试之时,我到村口铁匠处了熔了一称,总共有二两三钱,虽然不够你花销,但前往府城這一来一去的盘缠也勉强够了。到得府城,你可投靠城外十裡铺陆家表舅,他与我家原本是极亲的,只是爹娘去世,這才少了往来......” 临行密密缝,叶翠芝虽然不是亲娘,胜似亲娘,叶行远正在感动之中,却听外面传来一声娇叱,“叶行远,好你個白眼狼,快给姑奶奶滚出来!” 閱讀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