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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枫篇(五)

作者:未知
“少主人,以后看到尸体的时候不妨就想,那些人活着的时候同我一样,有好看的眼睛,会对你笑,安慰你,让你别怕,這样想的话,会不会就不那么怕了。” 杨继真抱着膝盖摇头,眼神暗淡了几分。 陈相与大概能明白,他在想什么,短短几日便看清了杨继真在杨家地位。 杨祁天嫌他无能冷眼于他,那些奴仆便也狗仗人势,虽不敢明裡欺负他,但也敢给他脸色看。 别家孩子在這個时候尚有父母疼爱护与膝下。而杨继真什么都沒有,杨祁天不喜他,杨夫人终年卧病在床连见都见不到,更别說为他争取些什么。前段时日,杨祁天小妾刚生了個儿子,全府上下争着巴结,表面不說,心裡都一致认为,杨继真這個少宗主马上就要做到头了。 奴仆们更加不拿他当回事,开始短他衣食,杨继真又是极怕杨祁天的,受了委屈也不敢告状,只能眼巴巴的憋着,尽量讨好着。一個少主沦落到要讨好奴仆的地步,日子是有多么的难過。在战战兢兢的杨家,戚丹枫是唯一一個对他好对他笑的异类。 来之前戚丹枫也沒想到,杨继真的处境会如此艰难,想象中的杨少宗主,应当是锦衣玉食奴仆成群被人护在手心裡照顾的,如今却是天差地别。 “少宗主为什么不反抗呢?” 杨继真连连摇头,哆嗦道:“我……我不敢。我很笨,沒出息。” “胡說。”戚丹枫一口笃定。“少宗主才不笨,聚灵之体是多少修士都眼红的天赋。甚至有些人……为得到它,不择手段。” 杨继真愣住,呆呆看着戚丹枫,這是第一個认可他的人。 他就呆呆看着戚丹枫,连鼻涕流到了嘴裡也不知道。 戚丹枫掏出手帕为他擦干净。 第二天,杨继真又来到尸房门口。经過昨天的一番谈话,他已把戚丹枫当成了最亲近的人,此刻躲在戚丹枫身后,紧紧握着他手,几乎贴在了他身上,如避蛇蝎的望着那道门。 戚丹枫把他拉到面前,柔和道:“去吧,少主宗主。” “我……”杨继真畏畏缩缩揪着他的手,带着哭腔道:“我怕,我真的害怕,我害怕跟他们呆在一起。丹枫,我們今天不练了,不练了行不行。” 戚丹枫抓着他的小手。蹲下安抚道:“我会一直在外边等你,等你出来。”說罢又安抚性摸了摸他的头。 手掌落在杨继真头顶厚重温柔。杨继真撇了撇嘴,眼泪不受控制涌了出来。 守门侍卫不耐道:“戚先生,您何必那么多废话,宗主說了,直接拖进去就行。” 戚丹枫将黑袍袖子往后一甩。“放肆!”這一声威吓十足,不仅两個侍卫被镇住了,连杨继真也吓的止住泪。 契丹枫冷脸道:“他是少宗主。” 两個侍卫一愣,虽平日裡嘴上叫着,心裡却从来沒把杨继真当成少主看待過,被戚丹枫這么一通呵斥,先是反应了片刻。而后立马口不对心道歉。 他们敢对杨继真不敬,但不敢对戚丹枫使浑,毕竟杨继真不会告状,戚丹枫可說不准。真论起来杨继真在他们眼裡還沒有戚丹枫来的尊贵。 戚丹枫這不肯退让的气势给了杨继真勇气。 是啊,他是少宗主。 磨磨蹭蹭从戚丹枫身后出来。 第一次,自己走进了尸房。 门被关上了,屋裡一下暗了下来。恐惧也在這一瞬蔓延全身,杨继真顾不得自己是少宗主了,慌超门口跑去,带着哭腔拍门。“丹枫——” 戚丹枫道:“我在呢,少宗主。” 隔着一层门,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杨继真却安了心,這一安心,之前忍着的眼泪就涌了出来。胡乱拿袖子抹了抹。 抹完以后,感觉身后一阵凉风吹過。他不敢回头又扑到门上拍着门喊。“丹枫!” 戚丹枫道:“少宗主别怕,我在這裡。” 他這次倒是不哭了,只是不断地拍着门,一遍又一遍的喊戚丹枫的名字,门外的戚丹枫也沒有一丝不耐,一遍又一遍的回答他。只要听着戚丹枫的声音,杨继真就觉得心安许多,觉着自己是安全的。 三個小时過去,门开时他迫不及待的扑进戚丹枫怀裡,忍了三個小时的眼泪也一下子崩了堤,抱着他腿嚎啕大哭。 “好了少宗主,我带你回去。” 戚丹枫垂眼将他从腿上拉起,一直手臂托着他,另一手轻轻抚摸着他头顶,让他那鼻涕眼泪横流的脸趴在自己肩膀上。 回到房间,杨继真立刻连滚带爬的缩到角落裡去了。 戚丹枫去打水洗了手帕,把他糊了一脸的眼泪鼻涕擦干净后杨继真才渐渐停止了抽噎。 戚丹枫道:“少宗主,你以后不要在人前哭了,你将来是要做家主的,在外便要有家主的威严。哭泣不是男子汉的作为。” 杨继真憋着眼泪,憋了半天又哭了出来,他咧着嘴抽搭道:“那我不在人前哭,在房间裡……就可以哭了……嗎?在丹枫的面前可以哭嗎?” 戚丹枫道:“可以。少主人在我面前可以哭,以后少主人在外受了什么委屈,惊吓,都要忍住,等回来以后,回到房间裡关上门再哭。” 杨继真抱着膝盖泣不成声应道:“好……” 戚丹枫坐在床边,垂着眼,静静地听着他哽咽,過了许久好似叹了口气。他转身朝裡对着杨继真张开双臂。 杨继真扑到他怀裡,紧紧抓着戚丹枫的衣服,原本的小声啜泣逐渐变成了放声大哭,戚丹枫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感觉胸口处正逐渐变的湿润。 陈相与同情,這個孩子,太可怜了。 第二日再到停尸房裡去,杨继真果然沒有哭,尽管他在裡边一遍又一遍呼唤着戚丹枫的名字,但他沒有忘记二人约定,紧紧咬着嘴唇,中途有几次泪水滚下来了,他连忙擦掉。 再打开门的时候,看到戚丹枫站在阳光下,对着他笑,好像在表扬。 他迫不及待的扑到戚丹枫怀裡。 戚丹枫把他抱起托在臂弯中,在侍卫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离开。 其中一個竖着大拇指道:“神了,這戚先生可真神,這才几天少宗主就不哭了,厉害!” 要知道,杨继真可是在這裡哭了一年多了,谁說谁劝都沒有用,就算杨祁天厉声斥责,也都只是让他哭的声音变小了些而已。 此后每日,杨继真在尸房裡待着就不断呼喊戚丹枫的名字,好似這样真的有用,真的就不怕了。 而戚丹枫也在门外一遍又一遍的回答他。 整天這样吵闹呼喊终归不成体统。戚丹枫在私底下跟杨继真商量,两人换個方式,戚丹枫每日在屋外吹短笛,而杨继真只要听到笛音便知道他在,心便安。一首曲子吹完了,时辰也到了。 杨继真便欢欢喜喜从打开的大门裡跑出去,戚丹枫总能站在那裡等着他,对他笑。 杨继真的改变很快就传到了杨祁天耳朵裡,他欣慰同时,杨继真的训练课也改了,从单纯的练胆变成了真正的控尸。 “宗主,這样会不会太难了点,少宗主他……”戚丹枫站在杨祁天身后,担忧的看着场内。 陈相与看着面前架势忍不住骂了句禽兽。 杨祁天摆手,看着被关在铁笼裡一脸惊恐的杨继真目中竞沒有一丝怜惜,好像那只是一只牲畜而不是他的儿子。 笼子有两米高,三米多长,三米多宽,稍微活动一下就到头了。杨继真跪坐在地上,两只手死死抓着铁笼的栏杆摇晃,时不时看一眼身后那具同他一起呆在笼裡的死尸,若他有毛,此时一定炸了一身。 场裡被扔进了另一具尸体,但這具,是活的。他受人所控,头嘎嘣嘎嘣转了一圈,最终以极其诡异的姿势吊在脖子上,双眼睛直勾勾的看向杨继真。尽管知道死人是沒有眼神的,可杨继真還是惊恐的瞪大眼睛。 那尸体拖着双腿,哒哒朝笼子走去。 杨继真猛坐在了笼子裡,惊悚的看着那逼近的走尸,不敢再去抓笼子栏杆,蹬着腿忙不迭往后退,才退了沒多远,后背就撞上了笼中的尸体。前后两具尸体夹击,杨继真再也顾不得什么约定,哭喊:“丹枫,丹枫救我!救我!” 笼子顿时四分五裂,动手的却不是戚丹枫而是杨祁天。镇魂铃哐啷扔到了地上,在杨继真面前打了個转。 杨祁天面无表情道:“不想被咬死,自己控尸,撕掉它的脑袋。” 杨继真看着镇魂铃,好似面对洪水猛兽,露出惊恐的眼神,又连连后退。 那具走尸已经到了他的面前,浑身散发着腥臭,失去了笼子最后的保护,杨继真就像是一直待宰的羊羔,那腐尸猛的张开大口,杨继真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了,他看到腐尸嘴裡参差不齐的牙還有那被人割掉一半的舌头。惊恐至极已经呼喊不出,只是从嗓子裡发出了一声怪叫,那一声变了调,不像人,更像是动物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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