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有病 第63节 作者:未知 林妈妈缄默一阵, 把箸儿架在了碗上,叹了口气, “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白池往无锡嫁人去了,我那日亲自送她到码头上去的。” 妙真一时大惊,手上的箸儿放不是提不是,呆握了半晌。她早想着有些不对的,以为是母女二人又为安阆的事争执起来,所以白池避到亲戚家不肯回。 林妈妈见她张嘴着吃惊,索性和盘托出,告诉她白池出阁的始末。 妙真半晌回過神来,眉头打了個死结,“妈妈,您怎么也糊涂了?放着表哥那個人不要,偏要送去给人做小妾?名不端位不正的……”她急得說不清,把箸儿一下拍在炕桌上,“哎呀,你们真是糊涂!” 话音甫落,马上又想到,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安阆不要?這对母女为安阆吵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其实說到底還是为自己在吵。所以白池远嫁无锡,也是为她才嫁的。 她当即又是谎又是愧,心下五味杂陈不知滋味,脑子裡乱哄哄的不知从何說起,慢慢垂下头去,半晌不作声。 “你想是因为你?”林妈妈歪着眼看她,两片白得发青的嘴皮子噙着一点安慰的笑意,“說是为你,也不全是。你也想想,那安老爷连你說要退婚也是一口就答应下来,可见人家心裡并不怎样记尤家這份情。你這样于他有恩的,又是個千金小姐,人家都不大瞧得上,何况白池是個丫头。人家不說,是事情還沒到要說的地步,根本就沒把白池放在眼内。” 妙真抬额起来,“您问過表哥了?” “问他有什么用?他以为他能做得来他爹的主?根本犯不上去问,這些人家我還看不透?你把白池当姐姐看待,咱们府裡也拿她当半個小姐看待,可那都是咱们自家人。在外人眼中,她永远是個下人。下人就有下人的命。” 妙真睇住她,见她脸上一片哀哀的笃定的笑容,反不知该如何去辩驳了。她自己经历了连番的风波,对事情也渐渐缺少了总往好处去想的精神,就是想辩也力不从心。 她握着箸儿向碗底“笃笃”地敲着,“可是這位邬老爷就一定靠得住么?” 林妈妈有气无力地嗔来一眼,好笑道:“這世上谁是一定靠得住的啊?真是孩子话。靠不靠得住,总要看看再說。她走的时候我告诉她,要是觉得那邬老爷不好,就仍坐了船回来。可她沒回来,想必就是過得去。听你舅舅說,那位邬老爷是昆山县的大户,缺不了她吃穿。嫁人图什么,不就图個安稳日子?” 這可說不准,寻常女人大约如此,可白池不是個寻常女人。她心气高,妙真是很了解的,因为她从小是受的小姐一般的教养。 妙真又问那邬老爷,“這位老爷多大年纪啊?” “你舅舅說只三十来岁,不算年轻,可也不老啊,正当年的时候。” 她撇下嘴,“舅舅說的您也信?既是舅舅生意场上的朋友,他一味只管巴结人家,就为得些生意上的好处,還不把人說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您真是的,就是要送她去,也不急在那一时嘛,等咱们打听清楚了也能放心不是?那邬老爷家裡人口繁不繁杂呀?” “說是有一位正房太太,底下只得個儿子。就是为人丁单薄才想着要娶個二房。你放心,人家就是想骗又能骗咱们些什么?骗钱财,我是沒有多少陪嫁给她;骗她那個人,是骗去吃還是杀啊?纵是为了点美色,那就更不舍得亏待了她。” 妙真一连串的诘问都给堵得沒了话說,可心裡总是不放心,就立下话来,“等和舅舅的官司了解了,先上南京去把爹娘的官司也了结后,咱们就往昆山县去看看。我不亲眼见她過得如何,我一辈子都是要悬着心的。” 林妈妈把她碗口敲敲,“别說远的,說眼前。你先吃饭。” 下晌妙真将這事說给花信听,花信倒有些幸灾乐祸的话想說,可又怕妙真听了不高兴,便什么也不說,只坐在榻那端弯着腰裁剪一片白绫暗花缎子。 妙真见那缎子眼生,撑在炕桌上去问看,就问了句,“這是哪裡来的?我记得我屋裡并沒有這样的料子,你裁了做什么?” “這是前日邱三爷拿来的,說是上头有一处暗花纺得不大好,织造坊裡管事的拿家去给他瞧,他顺便就拿来赏我了。姑娘瞧,就這裡的花样有些不对,也不大看得出来,我裁来做條裙子。” 花信一面說一面笑,低着眼紧盯着那片料子,很是心满意足。妙真支颐着脸瞧她,心裡想,花信這人不自视甚高,也不爱慕虚荣。只是過于讲实际,所以才死活瞧不上严癞头。 她倒看严癞头不错,有心要撮合,便歪着眼去看花信的正脸,“早起在厨房裡听见妈妈和严癞头說的那些话,你到底是害臊還是生气呀?要是害臊,其实也沒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你的年纪也不小了。” 花信听见這话脸上的笑就收了起来,把料子扒到一边,端着身盘着腿儿,“姑娘再不要說這种话了,我连這样的玩笑也不想听。” 看她這样子是真怄气,妙真微微发讪,“为什么呀?你是觉得严癞头哪裡不好?” 好不好先放到一边,花信心裡想到吃早饭的时候,因妙真到林妈妈屋裡吃去了,瞿尧随意吃了几口便往县衙打听官司的事情,正屋裡下剩她和严癞头两個在吃。 那严癞头,吃饭也吃得粗鄙不堪,端着個大碗,只管在碧纱橱外蹲着。花信因为大家玩笑,少不得多留意他,就在后头桌上看了他一会。越看越觉得他蹲在那裡,连個人也不像,竟像只癞蛤蟆。 她不敢自居天鹅肉,可不论自己是块什么料,也不想落在這等鼠雀之辈手裡。 妙真却弯着一双炯炯发亮的眼睛說:“我觉得他是蛮好的一個人,虽看着野蛮,可心肠倒不坏。你看,他知道林妈妈生着病,大早起就走去厨房裡帮她老人家的忙。” 花信不欲在這话上纠缠,嗔了她一眼,“那姑娘就是說我不去帮忙,我是心肠坏囖?” “哎呀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看人不要只看外头好不好,应当看人的心胸。” “姓严的有什么心胸?大字不识几個,一身蛮力只会担水劈柴,成日不务正业,吃了上顿沒下顿,這样的人姑娘看着好?還是在姑娘心裡,我就只配這样的人?” 把妙真說得哑口无言。 花信隔了须臾又冷哼一声,“我不是眼高手低的人,沒想着要嫁什么读书相公富贵公子,我不過就想着嫁個正经管事的。我虽自幼就沒有父母,舅舅如今也不知到了哪裡去,可我自己挣一份银钱,并沒有吃谁的占谁的,犯得着人多管闲事替我操心出路?我看是想着把我撵走是不是啊?” 越說越把音调拔得高高的,有意给东屋林妈妈听见。可听在妙真耳朵裡,很不是滋味。她忙在炕桌上把她的手拽一下,“好了好了,不說這话就是了。你想嫁個什么人自然是随你,只要你自己不急,我們這些旁人都是瞎操心。” 花信急是急,却是不愿屈就的,所以一心想妙真与邱纶好。来日随她嫁到邱家,自有管事說话的男人供她挑拣。 因此就问到邱纶,“姑娘,邱三爷如何好几日不到咱们這裡来了?你同他吵嘴了?” 正是說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就听得院中一阵兴高采烈的脚步响。不一时就见邱纶领着個婆子进来,一路喊着:“妙真,妙真,你来瞧瞧我给你领什么人来了。” “在裡头!” 他聊起帘子,嫌碍事,索性挂起来,朝边上一让,向外招呼那婆子进来道:“這是吴妈妈,烧得一手好饭!我本来前几日就要给你领来的,又给耽搁住了,今日好容易得空,就把她带来了。吴妈妈,這是小姐,小姐的胃口刁,可肠胃不大好,你可得把你的本事拿出来,天天叫小姐吃得好,吃得高兴。” 那吴妈妈一连向榻上福了几個身,笑沒了眼缝,“姑娘们好,姑娘们只管放心,我烧的饭可是色香味齐全,就是和大馆子裡也有得一比。往后姑娘们要吃什么只管言语,我能做的做,不会做的我就去学了照着做,总是让姑娘们吃得合胃口。我的手脚呢也干净,姑娘只管日日到厨房裡瞧去,保管一点油腥沒有。” 這小宅子裡恰就缺這么個人手,妙真看她穿着也清爽干净,很是喜歡,便高高兴兴留下来,“多谢您老人家,我叫人收拾间屋子您先住下,月银嚜……” 說到此节邱纶便摇摇手,旋到椅上坐下,“這個你不用费心,她的月银我来结。吴妈妈,你每月這一天,只管到我那裡去领就是了。” 妙真晓得他是散财散惯了的,也懒得和他在银钱上争辩,就吩咐花信领着吴妈妈去安顿。她托着一片腮朝椅上看他,“我懒得下来了,你自己倒茶吃吧。” 邱纶很是乐意,自到对面长條桌上倒了茶来,走到榻上坐,“你就是要待我這么随便才好,倘或总是客气,我反倒不喜歡。” 妙真“嗤”地笑出来,“你這個人,素日见人家不怎样敬重你就要生气,怎么今日又不生气了?” 他把半张脸一斜,笑道:“错了,不是今日不敬重我不生气,是你不敬重我我才不生气。你和他们是一样么?你和世人都不一样,所以不论你对我做什么說什么,我都不生气。” 妙真在炕桌上托個下巴颏盯着他看,见他眉浓目深,和良恭那种深邃不同,他眼睛裡的光是再深的眼窝也藏不住的,强烈炙热地射出来,一定要把别人的一颗心烧得热烘烘的才罢休。 妙真的心也的确是有些温热了,這是情有可原的。她的慌张与凄惶都不能对人言表,每日都跟個沒事人一样,跟前的人一個比一個会怨天尤人,不能连她也日日一脸苦相。 但邱纶仿佛察觉得到她笑脸底下的愁闷,将一应琐碎的事情都替她妥善打理好了。她不由得弯着眼笑起来,感激似的。 她的五官清艳,然而因這笑容,又剥去了清冷的一部分,变得明艳动人。邱纶受這笑容的蛊惑,凑到炕桌上去,不由自主地抬起一只手,又不知该放到她哪裡好,只掠了下她耳畔的步摇流苏。 妙真偏着躲了下,腮颊泛红,瞟着他的手,“做什么毛手毛脚的?” 听那声调并非很责怪的样子,邱纶满心欢喜,想着她沒了脾气,一定也是有些心动的。行动就愈发大胆了些,去握了下她放在炕桌上的手。也沒個名义,握一下就松开,继而傻呵呵地笑着。 妙真本想叱他一句的,又给他笑得忘了。這一握,就有些亲昵的气氛。 妙真因问他:“你說你前几日有事情给耽搁在家,什么事情呀,還能绊得住你?” 提起来邱纶就有些垂头丧气,也不知哪個耳报神吹了些风往苏州去,给他爹知道了他在常州的事。他爹派了個跟前管家的老人過来,专门把他盯着。 那糟老头子,邱家子侄一辈都尊他一声“孔二叔”。孔二叔才到常州,就倚老卖老地宣告了邱老爷的纶音玉诏—— “老爷有话說下,打发你来常州是叫你来学着做买卖的,一时亏了赚了倒不打紧,要紧是你得有心去学!你都学了些什么?听說你自到常州以来,成日吃喝玩乐沒個正行,還与尤家那大姑娘有些往来?那還得了?咱们邱家和他们尤家多少年的恩怨了,如今他们尤家落到這地步,咱们邱家沒有上去踩上一脚就算仁义的,沒道理還要管他们家的闲事。你那年上他们家去說亲,被人赶出来,還嫌丢脸丢得不够啊?你父亲說了,叫我好好在常州盯着你做些正经事,不许你与尤家的人往来。” 倾筐倒箧說下這番话,果然就跟前跟后紧盯了邱纶好几日。 邱纶本来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却架不住人是“钦差大臣”,成日拿话压他,“你父亲交代了,倘若你执意不听我的话,就叫你大哥到常州来约束你。我看也不必,你们叫我一声‘二叔’,倘或我连你也管不好,也不配做你们的长辈。” 邱纶最怕他這大哥,因早年邱老爷在外跑生意,他读书认字都是受大哥教导,只得装了几日乖。這日因這孔二叔去探望一位朋友不在家,他才逮着空子跑了出来。 可這些事是不能对妙真說的,眼前妙真对他的态度正是渐入佳境的时候,說出這些来,妙真這人又骄傲,少不得一赌气就又将他拒之千裡。 他便扯了個谎,“织造坊那头新接了笔买卖,大买卖,我這個少东家怎么也得去看着些,省得人家成日說我不成器。” 妙真听后倒很高兴,“這才是,你是该做些正经事。”說着,又不好意思地垂垂眼,“不過我也大不有脸說你,你都是为我的事情才耽搁了正事。” 邱纶把脑袋凑来,紧紧盯着她看,“我怎么从前沒发现你是這样子的善解人意。” 她把眼儿向窗上一飞,“我一向都是温柔体贴得很的。” “可那年我上你家去,你怎么骂我骂得那样不留情面?還說我是個泼皮无赖。” 她又收回眼瞪他,“谁叫你偷跑到洞门裡头拦我?” “所以你那时一定想:這厮好生无礼,在人家府上乱跑乱窜,還将主人家拦住。” “原来你也晓得你很无礼么?” 邱纶惭愧地笑笑,“那也是沒办法,我远远看见你从那裡走进去,魂就跟着你去了,腿也不听使唤,只管追着你进去。” 当初哪想到能有今日?又想還有来日方才呢,不必急在這会。也懒得同那孔二叔纠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立起身說要走。 妙真觉得奇怪了,他往日到這裡来,不赖足半日不休,赖得妙真有些烦了。今番不過坐了大半個时辰就說要走,不知怎的,心裡倒有点淡淡的失落。她两眼抬起来,温柔地牵住他,“你不尝尝這吴妈妈的手艺么?” 邱纶听出款留之意,高兴得要不得,踱步到她面前来,“你是不舍得我走,是与不是?” 妙真红着脸翻他一眼,“走走走,赶紧走,烦人得很!” 他越笑,躬着腰盯着她,叫她无处可逃,“吴妈妈的饭我早就尝過了,我肯定得先知道她的手艺好不好,才敢荐来给你啊。” 妙真白他一眼,脸上的笑意是止不住的。邱纶壮足胆子,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颏摇了摇,“你送送我,就送我到门上。” 她嘴上不答应,行动间還是由榻上起来,和他一齐踅出门去。這时节的太阳就是暗室逢灯,风冷云淡,偏有這点太阳烘得暖融融的,让人骨酥心软。 到日影黄昏,邱纶回去后還想着今日的情形,觉得与妙真的处境是隔雾看花。一对男女彼此有意,自然是该拨开這雾,往婚姻上头去打算。 他這個人,一定想什么就做什么,就叫来长寿研磨铺纸。提着笔想,他爹既然打发孔二叔来盯他的梢,還說下那些不许他与尤家的人往来的话,未必肯答应。還该先从他二哥那裡入手,他二哥在家能說得上话,何况待他是最为宽纵的一個。 写下這信,一刻也等不得,当即就叫长寿送到织造坊内去叫人往嘉兴送去给他二哥。黄昏十分长寿气喘吁吁跑回来,邱纶正在凌霄花架子底下的躺椅上歪着打瞌睡,他跑得急,一时止不住,人就把那躺椅撞动了几回。 惊醒邱纶,睁眼便骂,“你小子是沒长眼還是脚上沒长拐子?好好的梦都叫你惊碎了!” 长寿站不似站立不似立,忙抚稳了躺椅,“出大事了三爷!您猜我才刚街上回来,在对面巷子看见了谁?” 邱纶一笑,“难不成你爷爷从坟地裡爬出来了?” “哎呀!”长寿咽了几回唾沫,“是良恭回来了,我老远在這面街上看见,他拉着两口棺材!您想想,他是为尤老爷的事到南京去了一趟,怎么回来,沒說带着活人,反倒拉了两口棺材回来?能是收殓谁的?” 邱纶低着眼一想,心道不好,马上就起身,要赶到对面巷子裡去瞧妙真。谁知急慌慌走到门上,迎头撞见孔二叔由织造坊内回来。 這孔二叔天生长着长肃穆的脸,未语就能震慑人几分。他横在门后那几個石阶上,拦住了邱纶的去路,“哪裡去啊?” 邱纶嘴一笑,不敢說往对面巷子裡去,忙朝胳膊外一指,腆着笑脸,“往街上去逛逛。” 孔二叔斜眼一看天色,面色又冷两分,“這时候有什么好逛的?你当我不晓得你?這时候吃饱喝足,无非是想着沾花惹草去消遣。从前我不管你,那是因为你不归我管。如今可不成,你父亲既托了我,我就不能放任你那些浪荡习气。哪裡也不许去,我带了几本账回来,今晚与你核账。” 邱纶急得抓心挠肺,只得照实說:“尤家大姑娘的小厮从南京回来了,看见拉了两口棺材,我在想恐怕不好,一定是尤老爷夫妇出了什么事,我要去……” “要去瞧瞧?”孔二叔乜着眼,“你去瞧了人就能死而复生?我看你不過是想去宽慰宽慰那尤家大姑娘几句。你放着自家的正经营生不管,倒很爱操心人家的闲事。我就最看不惯你這脾气!今日我在這裡,你就别想出门。”說着手一招,将门上两個小厮一并招過来,“把三爷架回房去。” 邱纶虽然在家很受宠爱,可在正经事上,一向說了不算,阖家上上下下都是拿他当個孩子看待。孩子要玩要闹时就陪他玩陪他闹,可要說权力,孩子能有多大权力? 因此孔二叔沒来时,都听邱纶吩咐,孔二叔如今来了,自然听他老人家吩咐。這般就一人架一條胳膊,随邱纶如何挣,只管合力将他送回房中后,又在门上守着。 他在房裡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哪裡都停顿不住,只管满屋子乱转。心裡自己惊吓着,妙真得伤心成什么样子?想到她哭,他自己鼻腔裡就嫌有些发酸。 也许是他過分担忧,妙真這头倒還算平静。看到良恭,安阆,瞿尧,严癞头合力将两口棺材抬进来停放在院中,她心裡就猜着了一些。 可她却不问,忙由廊下调转进房中。 良恭在院裡看见她仓猝的身影,像個受惊的兔子又缩回窝裡去似的。他心裡一阵牵痛,也受了惊。如她怕面对這结局,他也有点怕面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