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你怎么会在這裡 作者:飘荡墨尔本 飘荡墨尔本 斐厂长的追悼会,来了很多的人。 大部分都是厂裡的工人。 還有很多以前在厂裡工作過的人。 這裡面的很多人,现在自己也成了商人,有了自己或大或小的事业。 斐厂长从来不吝啬带领自己底下的人。 他不吝啬教他们技术,也不吝啬帮助他们创业。 他自己当学徒的时候,受尽了觉得教会了徒弟就会饿死自己的师傅的各种欺压。 所以在有了自己的事业之后,斐国琛从来都沒有這样的想法。 技术应该是不断向前发展的。 即便是师傅,也应该不断专研技术。 做实业,开工厂,不应该自己做的东西会被别人学過去,而是应该一直超越自己。 始终掌握行业发展的新技术。 锁芯,并不算什么科技含量特别高的配件。 但斐国琛出品的锁芯,总能比别人的锁芯多用几年。 现在有很多工厂做的锁芯,用的都是不含铜锌合金。 锌合金压铸出来直接就是一個一個的形状,所有的弹珠孔,槽,台阶都是压铸成型好的。 锌合金压铸出来的锁管和锁胆组装起来的,加工环节就少了很多。 只要稍微加工一下,送去电镀就能装配了。 锌合金原材料只有铜材料价格的一半。 這样一来,成本就会大幅度地下降。 但是锌合金做的锁芯是很容易就会断的。 如果家裡用的锁,越用越卡,表面還各种脱落,那就一定是锌合金做的。 斐国琛从来不用這种便宜省事的锌合金做锁芯。 斐国琛从翻铜起家。 他做锁的原材料一直用的都是他自己调配铜棒。 不仅不会断,還会越用越顺畅。 做生意,肯定是要控制成本的。 铜的含量越高,成本也就越高。 所以铜棒厂就要调整配方降低铜含量来控制成本。 但是铜含量太少了,铜棒就容易发脆,做出来的锁管就很容易断。 如果铜棒裡面铁含量太高,加工起来,钻头和刀具就很容易断。 斐国琛最终调配出来的,是含铜量56的合金。 除了铜之外,還加了包括锌在内的很多种元素。 這個配方,一直都是斐国琛的专利。 并且每年都会更新。 很多买家在把从斐国琛這儿买的锁芯组装成锁往外卖的时候,都直接說是永久的。 只要不换房子,不换智能锁,装了斐国琛出品的锁芯,基本都能一直用下去。 這也是斐国琛卖出去的锁能绕地球一圈半最主要的原因。 斐国琛每次更新配方,都会引领行业标准。 斐厂长和韩女士只供应锁芯沒有做自己的品牌。 以前从工厂出来的人,倒是拿着他的锁芯,做了好几個锁的品牌出来。 最近這两年,铜棒的配方,已经达到了最优。 再更新配方,锁芯的寿命也不会起到任何帮助。 多半還会适得其反。 因此,斐国琛也就闲了先来,开始思考品牌和转型的事情。 现在,三個锁厂,包括斐国琛的所有专利,都已经进入到了易主的程序。 斐一班现在住的這栋楼,虽然在厂区裡面。 但這块地和這栋楼都是后来买后来建的。 可以不包含在之前卖厂的合约裡面。 接手工厂的那家想要改行做地产的锁企,并不打算在接手之后沿用斐厂长的配方。 他们的锁芯,一直都是锌合金的。 在一部分品牌看来,产品的“永久性”,并不是什么利好的消息。 永远都不会坏,還怎么推陈出新? 但是,這样一来,厂裡的工人就要缩减大半。 尤其是那些熟练工,有很多工作,都会直接被机器代替。 他们来参加斐厂长的追悼会是真心的,担心自己的工作也一样是真心的。 因为韩女士在筹到钱之后就直接去了土耳其。 所以,工厂目前,還保持着原来的运作模式。 接手的公司虽然在商言商临阵压价,但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企业家。 不至于非要急在一天两天的。 這么大的工厂,交接起来肯定也需要很长的時間。 交接的工作,按照道理来說,应该是由林聪义主抓的。 他是林总工的长子,又是斐厂长和韩女士非常看好的接班人。 在年青一代裡面,最有话语权。 至少比斐一班這個对锁厂完全不感兴趣的人,要更加了解锁厂的运作。 韩女士回来之后,就病了,一直发烧,嗓子也哑了,根本就說不出话。 每天迷迷糊糊地,看不出悲喜,只有满眼的心伤。 有人說,哀莫大于心死,這大概就是看不出悲喜的样子。 斐一班有问過Abu。 Abu說,韩女士到的时候,已经整理好仪容在殡仪馆冷藏了。 這样的话,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斐一班无法想象,韩女士如果看到和他同样的场景。 甚至是又過了十几個小时候之后的场景,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 至少他现在每天都不敢闭上眼睛。 不是撑到沒有办法,直接像晕倒一样地睡着,他根本就不会想要睡觉。 今天追悼会,韩女士勉勉强强从床上撑了起来。 斐一班扶着她去礼堂,很多人過来打招呼。 原本应该主持大局的林聪义并沒有出现在现场。 斐一班回来之后,只见過林聪义一次。 他也是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死去。 回来之后,状况一点都沒有比斐一班好。 甚至可以說,更加颓废。 连胡子都不刮了,整個人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十岁。 和斐一班像是两代人。 很多听說自己要被裁掉的熟练工跑過来问韩雨馨,接下来要怎么办。 熟练工這個工种,只要换一個行业,還不一定有新人好用,甚至不一定有新人收入高。 這些人其实老早就想问,就是一直也找不到机会。 原来每天都泡在厂房的韩总已经很多天都不见人影。 韩女士還在国外的时候,当然是沒办法见到,回来了,還是一样。 韩雨馨也是直到這個时候才听說,還沒有交接,对方就已经放话出来要大规模裁员。 对于這样的决定,她一個把所有的厂子都已经卖掉的前厂长夫人,其实也沒有什么办法可以想。 但韩雨馨還是用沙哑到只剩下气声的声音和這些人說:“我回头帮你们问一问。” 斐一班不解。 他一点都沒有办法对挑這样的时机问自己工作問題的人感同身受。 韩女士和他說:“一一,你不要怪他们,你爸爸要是在,他一定也会在意這些工人的未来。” “妈,你别說话了。”斐一班怕韩女士再說下去,声音就废了。 這個时候,有人递過来一盒金嗓子喉宝。 斐一班說了一声谢谢,从裡面掰出来一块,递给了韩女士。 等到韩女士吃下,斐一班才回头看向给他递金嗓子喉宝的人。 能够在這個时候,准备這种又小又实用的东西的人,肯定是韩女士身边非常亲近的人。 大概率是一直给厂裡做饭的王阿姨。 等到看清递喉宝的人,斐一班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同时也有一些失望。 這個人,大概是来找他要风衣的吧。 虽然那件正品Burberry风衣确实不便宜,但也沒有必要,赶在這样的一個事件過来吧? 可人家毕竟也表达了善意,他一個迟迟不還风衣的人,也沒有理由在這個时候,对少女脸御姐音的大姐发脾气。 斐一班沒有再像以前一样,那么别别扭扭地說话。 他和易茗說:“不好意思,沒有及时把风衣寄给你,你稍等我一下,我现在去给你拿。” “沒关系,那件风衣已经用不到了。”易茗用独特而又有磁性嗓音回答,“斐先生,您先忙重要的事情,我這边不打紧。” 有了之前那些過来就說工作的工人做对比,易茗大姐的话,不管是声音還是內容,听起来都像是天籁。 斐一班不由地多看了易茗两眼。 以前怎么沒有发现,易茗姐姐,长了一双這么好看的眼睛。 虽然不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清澈,但非常地深邃,也很吸引人。 就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要探究這双眼睛的主人在想些什么。 易茗的眼神,看起来极度的平静,仿佛属于一個完全沒有任何思想的人。 斐一班也好想有這样平静的眼神和表情。 不悲不喜,沒有情绪。 和這個世界隔绝,与整個世界无关。 可能比他自闭的时候還要更加单纯。 “你怎么会在這裡?”斐一班沒办法不好奇。 “斐先生。”易茗想了想說道,“我输了您不要生气啊。” “我還有什么能生气的?”斐一班苦笑着扯了扯嘴角。 在看過斐厂长离世的样子之后,他已经很久都沒有過强烈的情绪了。 他一次都沒有哭過,仿佛生来就沒有眼泪。 “是我們村长,听說您去世了,让我一定要来送一送您。”易茗說了实话。 易存章一直以为,斐一班是锁厂的决策者。 他可能认识厂裡的某一個人。 所以一开始,才会有考察队去易家村的事情。 但他认识的那個人,可能级别也不高,话事权也沒有。 易存章和人家說,斐先生答应在他们村建茶厂什么的,那個人也不可能有机会问斐厂长和韩女士。 就以为易存章說的斐先生,是斐厂长而不是斐一班。 這样一来,就肯定也会收到决策者斐先生去世的消息。 在“决策者”意外离世的情况下,建茶厂那一类的事情,肯定就直接泡汤了。 這种情况下,易存章让易茗来,就真的只是送一送曾经想要帮助易家村的人。 這一份质朴的心意,斐一班沒有拒绝的理由。 只不過,他也沒有什么可以回报的。 虽然“决策者”并沒有离开人世,但是,不管是装的還是真的,他都不可能有能力再帮到易家村。 他以前觉得简简单单的事情。 他以前可以随随便便去的慈善拍卖。 现在都已经不再属于他的生活。 要接手工厂的人,也来到了追悼会。 韩女士强撑着稍微好了一点的声音,对即将接手工厂的集团老板邢一峰說:“邢总,刚刚听工人說,您有大范围裁员的打算,是嗎?” “韩总刚刚遭遇這么大的变故,這些事情,等過几天韩总缓過来了再說。”邢一峰說,“我們可以下個月再交接。” “沒关系,现在可以說。”韩雨馨努力清了清嗓子,“问清楚了,我也好和工人们有個交代。斐厂长肯定也很在意這個,我希望可以让他走地安心。” “我這厂子买的突然,肯定是要换管理团队的。”邢一峰說,“韩总虽然把厂子卖给我了,但還住在這裡,工厂的人,以后肯定還都是听韩总的。” “邢总是担心我把厂子卖了還不彻底放权是嗎?”韩雨馨看着邢一峰,认真地承诺,“不会有這样的事情,邢总大可以放心。” “我也就和你說实话了,我买厂子肯定是要彻底接手才好管理的,你說是不是?”邢一峰看了看韩雨馨說道:“去年我們谈的时候,工人就有在反对的,回头动不动给我来個罢工,你說我的日子還怎么過?” 邢一峰要用自己习惯的团队。 這也无可厚非。 “我会好好和工人解释的。”韩雨馨继续承诺,“一定不会发生罢工這样的事情。” “人心這种事情,韩总說了可是不算。”邢一峰說,“看看今天這個排着队来追悼会的场面,我哪天要是暴毙了,员工只会欢天喜地,哪裡会有這么多人来送。” 邢一峰做企业的理念,和斐国琛是完全相反的。 他只喜歡数据,不喜歡情面。 “邢总,您看這样行不行?”韩女士想了一個方法。 “我住的房子和底下的這一小块地,是沒有在我們原来的合同裡面的。”韩女士问,“如果我把這栋房子也算在合约裡面,从這裡搬离,您能不能留下厂裡的這些工人。” “這恐怕不太行,我的生产线,用不了這么多的人。”邢一峰直接拒绝了,“不可能一直养着這些工人。” 斐一班家的房子确实建得很好,但底下是工业用地。 价格肯定和市中心的别墅沒法比。 也就比农村建的别墅要好一些。 开工厂,原材料和工人的工资是大头。 把原材料换成锌合金,工人肯定也要大幅缩减。 长時間下去,差额肯定不是一栋厂区的小楼,可以抵消的。 分享到: 飘荡墨尔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