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章 寻寻觅觅
她真的在住外走。
沈壁君忽然冲上去,用力拉住了她,“我跟你一起走。”风四娘眼睛裡发出了光:“真的?”
“真的!”
“這次你真的下了决心?”
沈壁君咬着牙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我要再见他一面。”
风四娘道:“你知不知道连城壁他们到哪裡去了广沈壁君抬起头,吃惊地看着她:“难道你不知道?”
风四娘的心又沉了下去。
日色已偏西。
秋日苦短,距离日落时已不远了。
她還是不知道该到哪裡去找萧十一郎。
客厅裡居然很热闹。
桌上摆满了酒菜,霍英和杜吟都在兴高采烈地喝著酒。
陪他们喝酒的,居然是金凤凰。
她的脸已红了,眼睛裡已有了醉意,正在吃吃地笑着道:“来,再添二十杯,我們一個人干十杯。”
霍英正在为她倒酒,看见风四娘,立刻笑嘻嘻地姑起来。
红着脸道:“是她自己耍找我拼酒的,我想不答应都不行。”
风四娘也忍不住要笑——這小子扰来找去,总算找到個人跟他拼酒了。
她也知道金凤凰为什么会跟他拼酒。
一個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想喝两杯的。
金凤凰的心情当然很不好。
无论准被别人說成老太婆,又被人击败,心情都不会好的,何况她一向是個很骄傲的女人。
风四娘虽然想笑,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個女人迟暮的悲哀,她比谁都了解得多,她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对金凤凰太残忍了些。
金凤凰正权斜着醉眼,在看首她,道:“你们的悄悄话說完了投有。”风四娘点点头。金凤凰道:“你敢不敢過来跟我拼拼酒?”
风四娘摇摇头。
金凤凰又笑了,吃吃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敢的,你武功虽然不错,可是你若敢跟我拼酒,我非叫你喝得躺在地上不可。”
风四娘道,“你自己现在已经快躺下去了,我劝你還是少喝两杯的好。”
金凤凰瞪起了眼睛,道:“你說我醉了?好,我們一個人干十杯,看看倒下去的是谁?”
风四娘已不想理她。
你若看见一個人喝醉了,最好的法子就是不理他。
金凤凰道:“好,你不理我也沒关系,只可惜你永远也找不到他们了,”她的话裡好像還有话。
风四娘立刻问道:“你能找得到他们?”
金凤凰道,“周至刚是我的老公,我着找不到他,還有准能找得到他?”
风四娘道:“你知道他在哪裡?”
金凤凰道:“我当然知道,只可惜我偏偏不告诉你。”她瞪着眼,忽然又笑道:“除非你過来跟我赔個礼,再陪我喝十杯酒。”
风四娘眼珠子转了转,忽然也笑了,道:“我看你是在吹牛。”
金凤凰瞪眼道:“我吹什么牛?:风四娘道:“你老公要到什么地方去,绝不会告诉你的,我知道。”
金凤凰道:“你知道個屁。”
风四娘悠然道:“我的老婆若是個像你這么样的老大婆,我出去的时候也绝不会告诉她的,因为我要出去找花枝招展的大姑娘。”
金凤凰跳了起来,大声道:“谁說他是去找女人了,他明明是要到枫林渡口去,他……”
她下面在說什么,风四娘已连听都沒听。
只听到了“枫林渡口”四個字,风四娘已拉着沈壁君冲出去:“我們走。”
霍英,杜吟也跟着冲出了大厅:“我們到哪裡去?”
“当然是枫林渡口。”
大厅裡已静下来,只剩下金凤凰一個人痴痴地站在那裡发怔。
外面传来马嘶蹄声,蹄声远去。
她一双充满了醉意的眼睛,忽然变得很清醒,嘴角忽然露出一丝恶毒的微笑。
她知道他们就算在枫林渡口找十年,也找不到连城壁和萧十一郎的。
“风四娘,风四娘,你总算也上了我一個当……”
金凤凰忽然大笑,大笑着将桌上的酒全部喝了下去。
酒是苦的。
她的眼泪又落在酒杯裡。
因为她实在也不知道她的丈夫到哪裡去了,以前他无论到哪裡去,都一定会告诉她,可是现在……
一個女人到了迟暮时,非但已挽不回逝去的青春,也挽不回大大的心了。
“我不是老太婆……我不是……”
她流着泪,把所有的酒杯全部砸得粉碎,忽然伏在桌上。
放声痛哭。
只可惜她的哭声风四娘已听不见。
笔直的大路,在這裡分成两系。
“枫林渡口应该往哪條略走?”
“不知道。”
“我知道黄河上有個枫林渡口。”
“江南沒有黄河,只有长江。”
“长江上的枫林渡口,我就沒听說過了。”
“你沒听說過,一定有人听說過的。”
夕阳满天,前面的三岔路口上,有個小小的茶亭。
茶亭裡通常也卖酒的,還有些简单的下酒菜,有时甚至還卖炒饭和汤面。
“我們不如就在前面停下来间问路,随便喝点酒,吃点东西。”
“对,吃饱了才有力气办事,”年轻人对自己的肚子总不愿大亏待的,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忘了吃。
风四娘实在不愿意停下来,现在天已快黑了,她一定要在月亮升起前找到萧十一郎,否则他就很可能永远也我不到。
可是她不认得路,而且她也很渴。
风中传来酒香,還有卤牛肉和油煎饼的香气。
霍英笑道:“這味道嗅起来好像還不错,一定也不会难吃。”
风四娘瞪了他一眼,恨恨地道:“我不该带你来的,你太好吃。”
她嘴裡虽這么样說,心裡却并沒有這么样想。
她需要帮手。
霍英和杜吟的武功都不错,江湖中后起一代的少年,武功好像普遍都比上一代的人高些。
奇怪的是,他们居然山很乐意做她的跟班。
沈壁君不了解,她永远也不了解风四娘究竟是個什么样的人,更不了解风四娘的作风。
她们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個人,所以她们的命运也不同。
沈壁君垂着头,走进了酒亭。
她从来也沒有像风四娘那样高视阔步地走過路,也从来沒有像风四娘那么样地笑過。
事实上,她已有根久都沒有真正地笑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已有多久。
她的心一直都很乱,现在更乱。
——现在就算能找到萧十一郎又如何?难道要她又抛下连城壁,不顾一切地跟着萧十一郎?
假如风四娘沒有猜错,這一切阴谋的主使真是连城壁,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這一生中,为什么总是有這么多无法解决的烦恼和痛苦?
风四娘正在大声吩咐,“替我們切几斤牛肉,炒一大碗饭,再给外面的四匹马准备些上好的草料。”
现在他们当然已用不着两個人骑一匹马。
她已在白马山庄的马厩裡选了四匹上好的蒙古驶马,還在帐房裡顺手提走了一包银子。
在她看来,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一点也沒有犯罪的感觉。
可是沈壁君却不懂。
她永远不了解风四娘要跟一個人作对时,怎么還骑他的马,用他的银子。
她若怀恨一個人时,就算饿死,也绝不肯喝這個人一口水的。
风四娘好像总是能将最困难的事,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
她却往往会将很简单的事,变得很复杂。
因为她本来就是這么样一個人,所以才会造成這种命运。
命运岂非本就是自己造成的?
牛肉已端上来,烧得果然不错。
风四娘一口气吃了几块,才开始问這酒亭裡卖酒的老人“這附近是不是也有個枫林渡口?”
“有的,就在枫林镇外面。”
风四娘松了口气,胃口也开了,又夹了最大的一块牛肉“枫林镇要从哪條路走?”
“靠右手的這條。”
“远不远?”
“不大远。”
风四娘拿起碗酒,一饮而尽,笑道:“既然不太远,我們就可以吃饱了再赶路,反正天黑的时候能赶到就行了。”
卖酒的老人点点头,道:“若是骑马去,明天天黑之前一定能赶到。”
风四娘吃了一惊,连嘴裡的酒部几乎要呛出来,一把揪住這老人的衣襟:“你說什么?”
老人也吃了一惊:“我……我什么也沒有說。”
“你說我們要明天晚上才能到达枫林镇。”
“最快也得明天晚上,這段路快马也得走一天一夜。”
“要走一天一夜的路,你還說不大远?”
老人陪着笑道:“一個人至少要活好几十年,只走一天路,又怎么能算多?”
风四娘怔住。
看看這老人满头的自发,满脸的皱纹,一两天的光阴,在他說来,实在沒什么了不起。
可是对风四娘說来,只要迟半個时辰,就很可能要抱憾终虽然是同样一件事,可是人们的看法却未必会相同的。
因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观念,都会从不同的角度去看這件事。
這就是人性。
对于人生,风四娘了解得显然井沒有她自己想像中那么多。
她心裡還抱着万一的希望,又问:“从這裡去有沒有近路?”
“沒有。”老人徐徐道,“就算有,我也不知道,我這一辈子,从来也沒有走過近路,所以我才能活得比别人长些。”他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我今年已七十九。”
风四娘又怔住。
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這世上毕竟有很多困难,就连她也沒法子解决的。
霍英和杜吟却還是“不解愁滋味”的少年,两個人還在嘀嘀咕咕,有說有笑。
霍英正带着笑悄悄道:“看来這老头予跟八仙船的张果老圆是天生的一对儿。”
风四娘忽然跳起来,一把揪着他:“你說什么?”
霍英又吃了一惊,呐呐道:“我……我沒有說什么。”
“你刚才是不是在說八仙船?”
“好像是的。”
“這條船在哪裡?”
霍英笑了,“那不是條船,是個……是個妓院。”
风四娘松开手,坐下去,心也沉了下去。
霍英却還在解释:“那妓院裡有八位姑娘,外号叫八仙,最猾稽的一個就是张果老,她明明已是個老太婆了,却還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妓院裡混,一喝醉了,就会說些半疯半癫、别人听不懂的活。”
杜吟也不禁笑道:“奇怪的是,偏偏還有很多人特地跑去看她,她的客人反而比别人多。”
风四娘板着脸,冷冷道:“你们也是去看她的?也是她的客人?”
杜吟红着脸,道:“是小霍拖我去的。”
霍英道:“我也是为了好奇,想去看看這個老妖怪,只可惜我們去得不巧,虽然见到她一面,们沒有听到她那些妙论。”
风四娘道:“为什么?”
霍英笑道:“因为她的客人大多。”
看来這老妖怪一定也很懂得利用男人的心理。
霍英又道:“我們本来還想多等一天的,可惜那地方今天已被人包下了。”
风四娘随口问道:“被谁包下了?”
霍英道:“被一個姓鱼的客人,听說是個豪客。”
风四娘又跳了起来,眼睛裡也发出了光:“這地方在哪裡?”
霍英道:“就在春江城。”
杜吟道:“也就是我們遇见周至刚的地方。”
风四娘已拉起沈壁君冲出去:“我們走。”
霍英、杜吟也跟着冲出酒亨,“到哪裡去?”
“当然是春江城的八灿船。”
夜。
灯火璀璨,夜已深了。
“八仙船在哪條街上?”
“在桃花巷裡。”
桃花巷并不窄,墙却很高,高墙后不时有笙歌管弦声传出来。
风四娘一马当先,冲了进去,很容易就找到了八仙船。
大门上的灯笼還亮着,灯笼上六個大字也在发光:“八仙船。”
“胭脂海。”
两扇黑漆大门却是紧紧关着的,“鲨王”要吃人的时候,当然不准别人间进来。
他是不是已将萧十一郎吃了下去?
风四娘一跃下马,道:“我們闯进去。”
沈壁君迟疑道:“就這样闯进去?若是找错了地方怎么办?”
风四娘道:“找错了就算他们倒霉。”
沈壁君又不懂了:“算他们倒霉?”
风四娘道:“我若找不到人,就拆了他们的房子。”
沈壁君道:“可是他们并沒有错,他们并沒有要你们到這裡来。”
风四娘根本不理她,已冲過去,用力踢门。
门很结实,她踢不开,霍英和杜吟就帮着踢。
沈壁君只有苦笑。
這种事你就算杀了她,她也做不出的,可是风四娘踢开门后,她也会跟着进去。
她做事也有她的原则,只不過這种原则是对?是错?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
门已撞开。
风四娘拉着沈壁君闯进去,一路上居然都沒有人出来问。
也沒有人阻拦。
人呢?难道部醉了?
灯火辉煌的大厅裡,忽然传出了一阵很有风情的歌声。
一個满头珠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手裡拿着個酒杯,嘴裡哼着小调,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果然似已醉了。
她穿着曳她的长裙,虽然醉,风姿却還是很美——在灯光下远远地看来仿佛很美。
可是一走得近了些,风四娘立刻就发现她已是個老太婆,脸上虽然抹着很厚的脂粉,却還是掩不住满脸的皱纹。
“张果老。”霍英第一個冲過去:“你们的客人呢?”
张果老抬起头,上上下丁地看了他儿眼,格格地笑了起来:“我认得你,你昨天来過。”她忽然又叹了口气:“可惜你今天却来迟了。”
“难道人都已走了?”
“還沒有走。”张果老摇着头,又格格地笑了起来:“他们不会走的,你就算用棍子赶他们,他们也不会走的。”
“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看看?”
风四娘已冲了进去,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人果然還沒有走,而且永远也不会走了。
客厅裡灯火辉煌,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昧,成坛的美酒。
每個人部守着鲜艳华丽的衣服,显得很威风,很神气。
只可惜他们都已是死人。
“鲨王”鱼吃人、金菩萨、“金弓银丸刺虎刀,追云捉月水上飘”厉青锋、人上人、轩辕三成、轩辕三缺。
他们在活着的时候,都是显赫一时的英雄好汉,富甲一方的武林大豪。
只可惜他们现在都已是死人,每個人头上都被砍了一刀。
一刀就已致命。
是谁有這么锋利的刀?
是谁有這么快的出手?
萧十一郎
除了萧十一郎外還有什么人?
风四娘全身都已冰冷,沈壁君的心更冷。
死的并不止他们六個人,除了外面的张果老外,這裡已连一個活人都沒有,连女人也都已同样死在刀下。
致命的一刀。
萧十一郎,萧十一郎,你的心为什么如此狠?
死人已不再流血。
沈壁君已忍不注要流泪,她不仅为這些死人悲哀,也在为自己悲哀。
她全心全意爱着的人,竟是個冷血的刽子子。
风四娘却轻轻吐出口气。
這景像虽然悲惨可怕,但是萧十一郎总算并沒有死在這裡。
只要他還活着,别的事都可以等到以后再說。
沈壁君忽然转過头,用一双带泪的眼睛瞪着他:“你還說我错恨了他?”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他绝不是你想像中那样无情的人。”
沈壁君咬着嘴唇,冷冷道:“他的确不是,他根本不能算是人,”风四娘道:“难道你已认定了這些人是死在他手裡的?”
沈壁君道:“难道不是?”
风四娘道:“绝不是,他从来也沒有杀死過一個无辜的人,”沈壁君道:“那么這些人是谁杀的?”
风四娘道:“我可以问得出来,我一定要问出来,幸好這裡還有一個活着的人。”
院子裡凄凉而寒冷,连灯光都似已变得阴森森的,宛如鬼张果老虽然還活着,可是在灯下看来,脸色也像是死人一样。
她已坐下来,坐在厅前的石阶上,不停地笑,不停地唱。
她唱的本是很有风情的小调,在此时此刻听来,却显得說不出的悲惨凄凉。
风四娘走過去,也坐下来,坐在她身旁,轻轻地问:“你刚才一直都在這裡?”
张果老点点头。
风四娘道,“刚才這裡发生的事,你都亲眼看见了。”张果老道:“我虽然已老了,却還看得见,也還听得见,我還沒有死。””她又忽然大笑,“那小子却以为我已经吓死了,我装死一定装得很像,”“那小子”显然就是凶手。
她装死骗過了他,所以她還能活着。
一個在妓院裡混了儿十年的女人,就算不是老妖精,也已是條老狐狸。
一條真正的老狐狸,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有法子活下去的。
风四娘松了口气,又问道:“那小子杀人的时候,你也看见了?”
张果老道:“嗯。”
风四娘道:“這些人全都是他杀的?”
张果老又点点头,脸上忽然露出种說不出的恐惧之色,喃喃道:“他杀人杀得真快……他有把好快好快的刀。”
风四娘道:“你知道他是谁?”
张果老道:“我当然知道,他是個死人。”
风四娘怔了怔,道:“死人怎么会杀人?”
张果老道,“现在他虽然還沒死,可是他是個死人。”
看来霍英的确沒有說错,她說的活的确有点疯疯癫癫,教人听不懂。
风四娘只有忍耐着,问下去:“他明明還活着,为什么是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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