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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章 揭开面具

作者:古龙
若說江猢中有一半人都认得沈壁君,這句话当然更夸张。/WwW.QΒ5、com

  可是江湖中知道她的人,绝不比知道风四娘的人少——不但知道她是武林中的第一美人,也知道她是個端庄的淑女。

  像她這样的女人,既不会随便說话,更不会說谎话。

  沒有把握的事,她是绝不会随随便便就說出来的。

  ——难道這個人真的就是史秋山?

  大家的眼睛,跟着她的眼睛看過去,就看到了一张奇怪的脸。

  一张挤沒有眉毛,也沒有鼻子,甚至连嘴都沒有的脸。

  ——张木板脸。

  ——她說的竟是這脸上戴着盖子的青衣人。

  大家只看了他一眼,就扭過头,谁也不愿再看他第二眼。

  這张脸上虽然沒有表情,却有两個洞,两個又黑又深的洞。

  洞裡的一双眼睛,就像是两把锥子。

  甚至连霍无病都不愿再多看他一限,转過头,打量着沈壁君,“你說他就是史秋山?”

  沈壁君用力握紧了双拳,点了点头。

  霍无病冷笑道,“可是我們上船的时候,他已经在船上。”沈壁君道:“刚才那個人不是他。”

  霍无病道:“不是?”

  风四娘抢着道:“刚才萧十一郎舞刀的时候,這個人已换了一個。”

  霉无病皱起了眉。

  风四娘道:“這個人刚才是不是忽然不见過一次?”

  丞无病道:“嗯。”

  风四娘道:“等他回来的时候,就已换過一個人了。”

  但无病道:“换成了史秋山?”

  凤四娘道:“我看不出,可是沈……我的朋友若說這個人就是史秋山,那么就一定是的。”

  霍无病道:“她……”

  风四娘不让他开口,又道:“你若不相信,为什么不打开這個人脸上的盖子来看看?”

  霍无病终子又转過头,看了他第二眼。

  這张木板脸上当然還是不会有一点表情,可是脸上的两個洞裡,那种锥子般的眼睛,却已变得更黑、更深、更可怕。

  风四娘道:“你若不是史秋山。为什么不敢让别人看见你的脸。”

  王猛忍不住道:“你若真的是史老二,也不妨說出来,我們总是兄弟,绝不会帮着外人来对付你。”

  青衣人忽然道:“猪!”

  王猛怔了怔,道,“你說什么?”

  青衣人冷冷道:“我說你们都是猪。”

  王猛瞪大了眼睛,好像還沒有完全听懂這句话。

  他并不是反应很快的那种人。

  青衣人道,“你们知不知道這個女人是谁?”

  他指的是沈壁君。

  风四娘刚才虽然說瞩一個沈字,可是大家井沒有注意。

  青衣人道:“她就是沈劈君,就是为萧十一郎连家都不要了的那個女人,为了萧十一郎,她连丈大都可以出卖,她說的话你们居然也相信?”

  沈壁君的脸色虽然更苍白,神情居然很镇定,风四娘几次要跳起来打断這人的话,却被她拉住。

  灯光照在她脸上,這次她的头并沒有垂下去,反而抬得很高。

  這件事对她說来已不再是羞耻。

  青衣人道,“你凭什么說我是史秋山,你有什么证据?”

  沈壁君道:“你的脸就是证据。”

  青衣人道:“你看见過我的脸?”

  沈壁君道:“你敢掀开面具未,让别人看看你的脸?”

  青衣人道:“我說過,我不是未让别人看的。”

  沈壁君道:“你是来杀人的?”

  青衣人道:“是。”

  沈壁君道:“现在就已到了杀人的时候。”

  育衣人道:“哦?”

  沈壁君道:“你的面具一掀开,至少会有一個人倒下去。”

  青衣人道:“谁?”

  沈壁君道:“不是我,就是你。”

  青衣人道:“我若不是史秋山,你情愿死?”

  沈壁君道:“是。”

  青衣人冷笑,道:“妄下判断,不智已极,你已死定了。”

  沈壁君道:“我本就在等。”

  青衣人道:“你为什么不自己過来掀开我這個面具?你不敢?”

  沈壁君沒有再說话。

  她已走過去。

  萧十一郎轻轻吐出口气,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沈壁君变了。

  她本来从不愿說一句伤人的话,可是刚寸她說的每一句话都锋锐如刀。

  她本是個温柔脆弱的女人,可是现在却已充满了决心和勇气。

  ——难道這才是她的本性?

  一一宝石岂非也要经過琢磨后,才能发出灿烂的光华?

  萧十一郎看着她走過去,并沒有拦阻,因为他心裡充满了骄傲。

  为她而骄傲。

  他知道她现在毕竟已站起来了,已不再是倚着别人站起来的,而是用自己的力量,用自己的两條腿。

  风四娘却忍不住道:“小心他乘机出手。”

  沈壁君头也不回,道:“他不敢的。”

  风四娘道:“为什么?”

  沈壁君道:“因为我不但已看出了他的真面目,也已知道他的主子是谁。”

  “是谁?”

  沈壁君道:“是……”

  她只說出一個字,舱外突然有個人冲了进来,大声道:“沈姑娘千金之体,何必冒這种险,我掀开他面具岂非也一样。”

  說到第二句话,這人已冲到青衣人面前,枯瘦矮小,灵活如猿猴,竟是南派形意门的掌门人“苍猿”侯一元。

  看见他冲過来,青友人黑洞裡的瞳孔突然收缩,竟似比别人更吃惊。

  “你……”

  他想說话,侯一元的出手却比他更快,已闪电般搭上了他的面具。

  只听“啵”的一声,火星四溅,厚木板做成的面具,突然碎裂。

  船舱裡立刻响起一声惨厉的呼号,侯一元身子已凌空跃起,反手撒出一掌丧门钉,隔断了退路,“飞鸟投休”,正准备穿窗而出。

  他出手之狠、准、快,竟远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尤其這一掌丧门钉,更阴狠毒辣,十三点寒光,竟全都是往沈壁君身上打過去的。

  他算准了萧十一郎他们必定会先抢着救人,已无暇拦他。

  可是他忘了身旁還有個已毁在他手裡的青衣人,他低估了仇恨的力量。

  青衣人的脸,虽然已血肉模糊,全身虽然都已因痛苦而痉孪扭曲,两肩的琵琶骨,也已被炸碎。

  可是他死也要留下侯一元。

  他虽然已抬不起手,可是他還有嘴,還有牙齿。

  侯一元身子已穿窗而出,突然觉得脚踝上一阵剧痛。

  青衣人竟一口咬在他小腿上,就像是條饥饿的野兽,咬住了它的猎物,一口咬住,就死也不肯放松。

  船舱中又响起一声呼号,這次呼号声却是侯一元发出来的。

  他的人已跌在窗框上,鲤鱼打挺,還想再翻身跃起。

  青衣人的头却已撞了過去,撞在他两腿之间。

  他的人也突然扭曲,从窗框上直滚下去,眼泪、鼻涕、口水,流满了一脸,脸色已惨白如纸。

  接着,每個人都嗅到了一阵扑鼻的臭气,都看见他的裤子已湿。

  每個人都活過。

  每個人都难免一死。

  可是有些人不但活得卑贱,死得也卑贱,這才是真正值得悲哀的。

  青衣人也倒了下去,仰面倒在地上,不停地喘息。

  他满脸是血,满嘴是血,有他自己的血,也有他仇人的血。

  沒有人开口說话,每個人都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吐了。

  青衣人却突然发出了微弱的呼声:“老三……老三……”

  他在呼唤他的兄弟。

  也许有人還想问他究竟是谁,听见這呼声,也不必再问了。

  沈壁君竟真的沒有看错。

  霍无病脸色看来更憔悴,长长叹息,遭:“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史秋山的语声如呻吟,他们只有蹲下来,才能听得清,“老大,我错了,你们不能再错,你真正的仇人并不是萧十一郎,他并不该死,该死的是……”

  霍无病用力握住他的手:“死的是谁?”

  史秋山挣扎着,终于从嘴裡說出三個字,只可惜他說的三個字,也沒有人听得见了。

  该死的人究竟是谁?

  第一個青衣人又是谁?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史秋山临终前說出的那三個字,究竟是谁的名字?

  尸体已搬出去,是同时搬出去的。

  ——他们岂非本就是从一條路上来的人?

  “這件事原来是他们早就串通好了的。”

  “嗯。”

  “侯一元早已知道第一個青衣人已走了,已换成了史秋山,所以故意喊出了那一声‘混元一气功’,来为他掩护。”

  “不错。”

  “可是史秋山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忽然失踪。”

  “所以他们早已安排了另外一個人的尸体,李代桃僵,使别人认为史秋山已死了,而且是死在风四娘子裡的。”

  王猛握紧双拳,恨恨道:“那老猴子居然還故意要我去找到那個人的尸体。”

  风四娘道:“因为他想要你来找我拼命。”

  王猛铁青的脸也红了。

  這次风四娘当然放過了他,轻轻叹息着,又道:“我若是你,我也会這么想的。這计划实在恶毒周密,他们一定连做梦也沒有想到,居然有人能看破他们的秘密。”

  ——那第一個青衣人是谁?

  ——他为什么要走?

  ——他走后为什么還要人代替他?

  ——史秋山为什么肯代替他?

  ——他们究竟有什么用意?是什么来历?

  风四娘道:“现在我只知道一点。”

  “哪一点?”

  “我只知道他们一定都是天宗的人。”

  “天宗是什么?”

  王猛還想再间,霍无病已站起来,慢慢道:“這些事我們己不必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們已该走了。”霍无病目光凝视着远方,并沒有看萧十一郎,但是他這句话却是对萧十一郎說的,又道:“也许我們本就不该来。”

  他拉着王猛走出去,头也沒有回。

  然后外面传来“噗通,噗通”两声晌,他们显然并沒有等渡船来。

  萧十一郎忽然道:“其实他们本不必這么急着走的。”

  风四娘道:“为什么?”

  萧十一郎道:“要走的人既然不止他们两個,渡船一定很快就会来的。”

  他目光也凝注在远方,也沒有去看沈壁君。

  這句话他是对谁說的?风四娘心裡很难受,却不知是为了他?是为了沈壁君?還是为了她自己?

  她還沒有开口,沈壁君却忽然道:“今天晚上,也许不会再有渡船来了。”

  风四娘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又问道:“为什么?”

  沈壁君道,“因为该走的都已走了,渡船又何必回来?”

  风四娘道:“可是你……”

  沈壁君忽然也笑了笑,道:“我先去看看楼上的酒喝完了沒有,你若是不敢喝,最好赶快乘這机会逃走。”

  看着她走上楼,凤四娘也笑了,摇着头笑道:“我也是女人,可是女人的心事,我实在连一点也不明白。”

  萧十一郎也在笑,苦笑。

  风四娘看了他一眼,忽又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是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一件事。”

  萧十一郎在听着。

  风四娘目光也凝视着远方,不再看他:“我现在总算已明自,被人冤枉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萧十一郎沉默着,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道:“实在很不好受……”

  有些人很少会将酒留在杯裡,也很少将泪留在脸上。

  他们就是這种人。

  他们的酒一倾满,杯就空了。

  他们并不想真正享受喝酒的乐趣,对他们来說,酒只不過是种工具。

  一种可以专人“忘记”的工具。

  可是他们心裡也知道,有些事是永远也忘不了的……

  现在风四娘的眼睛更亮了,沈壁君眼睛裡却仿佛有了层雾。

  她们一杯又一杯地喝着,既沒有要别人陪,也沒有說话。

  凤四娘从未想到沈壁君也会這么样喝酒,更想不通她为什么要這样喝酒。

  她知道她地不是想借酒来忘记一些事,因为那些事是绝对忘不了的。

  她为了什么?是不是因为她心裡有些话要說,却沒有勇气說出来?

  酒岂非总是能给人勇气。

  风四娘忽然放下酒杯,道:“我不喝了。”

  沈壁君皱眉道:“为什么?”

  风四娘道:“因为我一喝醉,就听不见了。”

  沈壁君道:“听不见什么?”

  凤四娘道:“听不见你說的活。”

  沈壁君道:“我沒有說话,什么都沒有說。”

  风四媲道:“可是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话要說,而且迟早总要說出来的。”

  一一這句话她本来也不该說,她說出来,只因为她已不停地喝了几杯酒。

  沈壁君当然還能听得见,她也放下了酒杯,轻轻地,慢慢地……

  她脸上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雾,忽然道:“你们知不知道走了的那個青衣人是谁?”

  這时湖上也有了雾,缥缥缈缈,迷迷蒙蒙的,忽然间就变得浓了。一阵风吹過来,乳自色的浓雾柳絮般的飘入了窗户。从窗子裡看出去,一轮冰盘般的圆月,仿佛已很遥远。他们的人却在雾裡,雾飘进来的时候,沈壁君已走出去。楼上也有個窄窄的门,门外也有道低低的栏杆,她倚着栏杆。凝视着湖上的雾,雾中的湖,似已忘了刚才问别人的那句活。风四娘却沒有忘记提醒她:“你已看出了那個青衣人是谁?”

  雾在窗外飘,在窗外飘過了很久,沈壁君才慢慢說道:“假如你常常注意他,就会发现他有很多跟别人不同的地方。”

  這并不能算是回答,风四娘却在听着,连一個字都不愿错過。

  “每個人都一定会有很多眼别人不同的特征,有时往往是种很小的动作,别人虽然不会注意,可是假如你已跟他生活了很久,无论多么小的事,你部绝不会看不出来的。”

  說到這裡,她又停下来,這次风四娘居然沒有插嘴。

  “所以他就算脸上戴着面具,你還是一样能认得出他。”沈壁君慢慢地接着道:“我一到這裡,就觉得那個青衣人一定是我认得的人,所以我一直都在注意着他。”

  风四娘终于忍不住道:“所以他们一换了人,你立刻就能看出来?”

  沈壁君点点头,却沒有回头。

  风四娘道:“你怎么看得出第二個人是史秋山?”

  沈壁君道:“因为他平时手裡总是有把扇于,他总是不停地在转着那柄扇子,所以他手裡沒有扇子的时候,他的手也好像在转着扇子一样。”

  风四娘也沉默了很久,忽然问道:“连城壁呢,他有什么地方跟别人不同?”

  现在她当然已知道第一個青衣人就是连城壁,除了连城壁外,還有谁跟沈壁君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

  沈壁君道:“你也知道他一定会来赴约的。”

  凤四娘道:“可是他沒有想到萧十一郎也在水月楼,所以他先到這裡来看看动静。”

  沈壁罪道:“他许他们早已知道萧十一郎在水月楼,所以才把约会的地点订在這裡。”

  這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說出萧十一郎的名字,她确实一直表现得很镇定,可是說到這四個字时,她声音還是带着种奇怪的感情。

  风四娘轻轻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說,他总是来了。”

  沈壁君道:“他来了。”

  风四娘道:“他既然来了,为什么又要走?”

  沈壁君道:“也许他要乘這机会,去安排些别的事。”

  风四娘道:“他既要走,为什么义要史秋山代替他?”

  沈壁君道,“因为他一定要有這么样一個人留在這裡,探听這裡的虚实动静。”

  凤四娘道:“等到他要再来时,也可以避過了别人的耳目。”

  沈壁君道:“他们随时都可以换一次人。”

  风四娘道:“你想他是不是一定還会再来?”

  沈壁君道:“一定会的。”她的声音又变得很奇怪:“他一定会来,所以我一定要走。”

  连城壁再来的时候,就是他要和萧十一郎分生死,决胜负的时候。

  這两個人一個是她的丈大,一個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无论他们谁胜谁负,他都绝不能在旁边看着。

  她当然要走。

  凤四娘道:“可是你沒有走。”

  沈壁君道:“我沒有走。”

  风四娘道:“你图下来,为的就是要說出這件事?”

  沈壁君道:“我還有句话要說。”

  风四娘道:“你說。”

  沈壁君道:“這几天来,你一定看得出我已变了很多。”

  风四娘承认。

  沈壁君道:“你猜不出我为什么会变?”

  风四娘道:“我沒有猜。”

  沈壁君道:“一個人若是真正下了决心,就会变的。”

  风四娘道:“你已下了决心?”

  沈坠君道:“嗯。”

  风四娘道:“什么决心?”

  沈壁君道:“我决心要告诉你一伴事。”

  风四娘在听着,心裡忽然有了种說不出的恐惧。

  她忽然感觉到沈壁君要告诉她的這件事,一定是件很可怕的事。

  沈壁君道:“我要告诉你,只有你才能做萧十一郎最好的伴侣,也只有你才真正了解他,信任他,他若再让你走,他就是個白痴。”

  這句话還沒有說完,她的人忽然飞起来,跃入了湖心,风四娘跳起来,冲過去,却已来不及了。

  她冲到栏杆前时,沈壁君的人已沒入那烟一般的浓雾裡,雾裡传来“噗通”一声,一個人从她身旁冲過去飞起,落下,萧十一郎也已跃入湖心。

  风四娘跺了跺脚,回头道:“快叫人拿灯来,灯越多越好。”

  這句话她是对冰冰說的。冰冰却只是痴痴地坐在床头,动也沒有动。苍白美丽的脸上,带着种沒有人能了解也沒有人能解释的表情。

  她這样已坐了很久,只不過谁也沒有去注意她而已,风四娘又跺了跺脚,也跳了下去。

  猢水冰冷,风四娘的心更冷,她看不见萧十一郎,也看下见沈壁君。

  她想呼唤,可是刚张开嘴,就有一大口冰冷的湖水涌了過来,灌进她的嘴,湖水冷得就像是剑锋,从她嘴裡,笔直地刺入她心裡,她這才想起自己并不是個很精通水性的人,在水裡,她永远救不了别人的,只有等别人来救她,等她想起這一点时,她的人已在往下沉。

  雾也是冷的,船上的灯火在冷雾中看来,仿佛比天上的残星還遥远。

  死却已很近了,奇怪的是,在這一瞬间,她并沒有感觉到对死亡的恐惧,有很多人都說,一個人在死前的那一瞬间,会想到许许多多的奇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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