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章 活路 作者:豆子惹的祸 十九和三個同门兄弟,并肩站在大头矮子的身后,向着十万大山的其他地方极目远眺,每個人的目光裡蕴藏着无法掩饰的深深震愕。 四人受命保护這個自称能够退敌的大头矮子,开始的时候月锥后人還不以为然,不過五行妖怪的话就是先师谕令,她们只有照办的份。 大头矮子似乎有些害怕生人,从始至终都挺客气,刻意和他们套近乎,却生生的和月锥后人沒话找话的闲谈着。直到外围的孔弩儿手下传回消息,万余名等在山外的修士,在一众绝顶高手的带领下,开拔进入大山的时候,大头矮子才一跃而起,就手舞足蹈的开始敲起了自己腰间的那一套小小的铜锣。 铜锣虽小,却喧闹惊天,跟着无数的怪物皆尽躁动! 几個月锥后人全都傻了眼。 他们沒想到,眼前已经有铺天盖地的怪物,正汇聚成浩浩洪流冲进化境,可山裡竟然還潜伏着根本数不清的恶物。 他们更沒想到,眼前這個毫不起眼,从沒听說過的大头矮子,竟然有一副用铜锣驱动怪物伤人的本领! 胖子满月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十万大山裡,究竟藏着多少孽物怪兽?” 五行妖怪回過头,嘿嘿的笑着:“古时大山裡的怪物曾经有两次倾巢而出,每一次都只差一点点便摧毁凡间,数量自然不会少!同时对付万多名修士、引发化境无量劫還应付得来。” 满月点点头,悄悄地伸手指了指背对他们的大头矮子,问五行妖怪:“這個大头……神仙又是什么来历,他能指挥這无尽的怪物,那岂不是…岂不是天下无敌!” 大头矮子立刻回過头,手中锣鼓不停,对着满月等人露出了個脏兮兮的笑容:“不是指挥,也指挥不了。天荒锣、地老鼓只能唤起這些小东西的凶性,凶性一起,它们便会汇集到一起,追踪、杀光进山的外人,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五行妖怪哈哈大笑:“足够了!足够了!” 满月吞着口水小心翼翼的追问:“我們算外人不?” 大头矮子诚惶诚恐的摇头:“跟我說過话的人,都沒事!” 几個人正說着的时候,热仙姑醒来了,待听明白了大山中的情势之后,足足的吓了一跳,十万大山之内两重天地,化境之外,上万有名有名有字号的修天之士正一遍与怪物恶斗一边行军;化境之内,数万修士早已死的七七八八,幸存者正躲避着怪物们的狙杀…… 热仙姑正想說什么,突然双眉一挑,咯咯的笑道:“是個顽皮儿!”說着陡然一伸手,几十道炽烈的火墙凌空而现,在半空中蜿蜒盘绕,编织成了一张熊熊的火網,从她身边猛的烧入了地面一阵闷声闷气的惨嚎从泥土之下狠狠的拔出,火網再从地面中升起的时候,其中重重裹住了一头巨大的穿山甲。 侏儒老道被困在化境中,穿山甲破土也赶来打探消息,凭着他的修为,根本就沒发现這裡有什么危险,甚至在来之前,连一点一场都沒注意到,正遁地而過的时候,被热仙姑一網擒住。 破土路過纯属是意外,不過就算热仙姑沒发现他,只要其他人稍动杀心,他也沒机会活着通過此处。 破土在火網中左冲右突,连连试了几次都沒能挣脱桎梏,在他几乎离开地面的刹那,破土猛的怒号了一声,全身鳞片轰然炸碎,变成千万把阴狠锋锐的刀子,在扎扎的刺耳摩擦声裡终于個破了火網,白花花的身体白皙水嫩的比婴儿還细腻,又一头钻进了土裡,逃命而去。 五行妖怪根本就懒得动,就从一旁笑嘻嘻的看着,现在满山的怪物尽数发动,他才不在乎被人发现行踪。 满月、上下弦刚要动,就被十九给拦住了,热仙姑满脸的意外,不過依旧咯咯的笑着,:“刚刚醒来,身子還麻木得很,连這么头小家伙都沒抓住。” 說完,热仙姑又望向十九。 十九的脸上沒什么表情,淡淡的回答:“它的死活无关大局,而且我也几次听說過它,算是有些缘分,放它离开,生死由命吧。” 热仙姑還是那副眉飞色舞的笑意:“鸣沙山上天月家的妹子,生着一副菩萨心肠呢!”十九举目遥遥望向远方,露出一個让人嘴角发苦的笑容,声音有些轻飘飘的:“仙师的性命是保住了,可修真道却沒了!”一個干涩嘶哑的声音,含着說不出的怨毒,接下了十九的话:“這群逆神弑天的贼,都是自寻死路!”数斗醒了,目光阴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却說不出的兴奋。铁锈先生也睁开看眼睛,张开嘴巴想說什么,却最终叹了口气。而此刻和铁锈相反,红壶正张大了嘴巴,狠狠地抽了口凉气:“這怎么回事!”在它身后,千头妖身傀儡呆呆的肃立着,目光裡沒有意思波动就那么呆滞的看着从四面八方咆哮狂奔,越冲越近的怪物们红壶咕的怪叫一声,铿锵喝令手下:“杀!” 红壶带着自己的傀儡大军离开黑白岛,甫一回到东土,就听說了化境的事情,它要杀温乐阳、要杀苌狸、要杀旱魃、要杀锥子、要杀与黑白岛剑仙有关的刘正、還要杀后来得到了三味身体的人…… 仇人们都去了十万大山,它当然也要去,不過锥子等人是从西面进山,它和傀儡手下则是从东面进山。 红壶来的比苌狸等人晚,但进山却有几天了,本想等苌狸进山之后找机会袭杀,结果蛤蟆做梦也沒有想到,仇人還沒来,怪物们来了…… 苌狸、锥子率领的队伍正在和怪物拼杀;红壶统御着千余妖身傀儡也陷入了无尽的怪物之中;五行妖怪和天锥后人严阵以待,等待着化境无量劫的那一刻;十万大山裡真正的高手野人大汉却下落不明,任凭這大山裡乱得开了锅,却始终沒有现身。 此刻怪物们已经倾巢而出,兵分两路,一部分在山野间四下狂奔,嗅着外人的气息嗜血追杀;而另一路则继续汇聚成杀戮的潮水,源源不断的向着化境之内冲去! 化境裡的妖怪越来越多,既然出口失守了,陷落其间的修士也只有被屠戮的份,到现在为止,唯一還算安全的地方,也只是世宗和祁连弟子所在的营地了。 這几天裡温乐阳和蚩毛纠几乎都沒休息片刻,不停地在营地和化境四处往返,努力的带回一些幸存者,开始时還有些效果,每次出去三四個时辰,就能带回来三几百人,除此之外,他们還找到了几個凝练丹药或者炼制法器、符撰的店铺废墟,房子虽然塌了,但精练的宝贝還在,虽然效力威力未见得有多神奇,但对于困顿不堪的修士们来說,无疑也是一個好消息。 可从第二天夜裡开始,他们的收获就越来越少,带回来的人,一次比一次人少,伤的也越来越重。 化境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原先那份湛湛的清透。渐渐变得昏暗浑浊,甚至黑夜白昼之分都不那么明显了,时不时還会有一两声渺渺的神唱隐约飘荡,轻灵却毫不慈悲。 开始大伙還沒注意,后来還是第四天头上,侏儒老道最先发现了异常,找到屠米低声的讨论着,两個人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而恐惧! 不久之后温乐阳和蚩毛纠回来了,這次他们只带回来了三個人,蚩毛纠的脸了难看到了极点,外面几乎全是怪物,方圆百裡之内,除了他们之外已经沒有活人了。 现在营地裡聚集了三千多人,超過半数都有伤在身,其中還有一成濒死之人。 侏儒老道一见他们回来,立刻迎上来,面色凝重的看着蚩毛纠:“温乐阳,事情恐怕麻烦的很!”戾气弥漫,天昏地暗,日夜不分,天神唱晚,這些都是大劫的前兆,以侏儒老道和屠米等人的见识,就算不知道孔弩儿的设计,也不难猜到化境裡将会发生什么。 温乐阳大吃一惊,无量劫這個词他可不是第一次听說,正想再仔细的追问几句,身边的蚩毛纠突然发出了一阵凄厉的笑骂:“躲不下去了!這帮子狗头鬼脸沒卵子的王八蛋来了!” 话音刚落,一块足足有裡许方圆的土石,挂着尖锐的破空声,从远处一路翻转,向着他们的营地狠狠砸来,布置在营地周围的巫蛊禁制随之发动,几根巨大的藤條迎风而长,转眼变成桀桀狂怒的神袛罚鞭,在啪啪啪叠成一连串的巨响裡,刨土扬尘,偌大一块巨石被生生抽碎齑粉! 這几天裡被温乐阳和蚩毛纠救回到营地的修士们,全都脸色苍白,只要還能动的人全都翻身跃起,忙不迭的举起手裡的法宝。反观世宗和祁连弟子,要镇静的多,并沒有急着跳起来,而是把受伤的同门兄弟负在背上,用衣服或者绳子紧紧扎好,有個世宗的小姑娘是屠米的心腹,二话不說背起了她,屠米肥壮小姑娘纤瘦,远远看去她俩跟孔雀开屏似的。 两個门宗的弟子迅速的带上同伴,有的人還在笑着:“一会怪物上来,我转身就跑,正好用你来挡一挡。” 被固定在同伴身上的世宗或者祁连弟子则笑着回答:“恩,你也只能逃跑,老子压着你背上的飞剑呢,看你怎么杀怪物!” 那群化境裡的修士個個脸孔通红,也忙不迭的去扶起受伤的人。 尘嚣飞扬,遮天蔽日,视线尽头爆起的层层土龙终于变得影影绰绰,冲在第一個的怪物身高足足有十余丈,深紫色的身体上全是石头样坚硬的肌肉,头上一直通红的独角,绽放着刺眼的凶光,在奔驰了一段之后,俯身又揭下一块巨大的地面,嗷嗷嚎叫着再度向澳门砸了過来。 在它身后,黑压压的怪物仿佛乌云的倒影,一眼望不到头! 长藤第二次发威,砸碎了怪物投掷過来的巨石,营地中的修士虽然毫发无伤,可绝大多数人的眼裡已经升起了绝望和仓皇,正不知所措的时候,温乐阳突然怒骂了一声,学着远处怪物的模样,俯下身体不算粗壮的胳膊上肌肉虬结,猛的扣住了身前的地面,哇哇的爆叫与嘎啦啦的土石崩裂声,一块同样大小的地面也被温乐阳高高举起、舞动、掷出! 独角怪神色大怒,目光裡却满是不屑,不躲不避,带着深厚的怪物大军拼命的狂奔,当巨石铺天盖地而至的时候,头上的赤角一挑,啪的一声,硬生生抗碎了巨石,跟着仰天长嗥,不料它充满战意的狂妄嘶吼才刚刚响起,就变成了一声歇斯底裡的惨叫!一抹黑白纠结的灰败颜色,刹那吞沒了它那根红艳艳的独角…… 土石散落处,正咆哮而至的怪物们只要擦上哪怕一枚小小的尘埃,都会在狂奔中突然一個跟头狠狠砸在地上,转眼气绝身亡! 小蚩毛纠对着营地裡的修士们挥挥手:“向东跑,我們随后就到!” 东面,是化境出口的方向。 众人都微微一愣,宛若千鬼齐哭、万兽哀号似的巫唱轰鸣而起,却掩不住蚩毛纠的声音:“援兵沒见着,营地被发现了,怪物多到数不清,化境裡再沒有一寸净土,虽然是废话,可我還是想问问大伙,你们是想死還是想活?” 侏儒老道棱着眼睛回答:“当然想活!” 蚩毛纠哈哈大笑:“想活就向着活路走,就算死,也要死在活路上!” 一声震裂苍穹的长啸,厉啸决绝,却在一半时变成了叠叠的狂笑,侏儒老道对着其他人一挥手,巨吼如雷般的笑道:“都跟道爷走,大不了,就死在這條活路上!” 数千修士轰然应诺,在迈出第一步的同时,不约而同的狂叫着转身,猛的把手裡的法宝、背上的飞剑、怀中的符撰,一起砸向了越冲越近的怪物!数千道神通在半空裡汇聚成一條惊艳到挣裂目光、贲烈到震塌奈何桥的虹,横横而绝绝的砸进了怪物的洪流之中…… 惨叫、污血、鳞片、断角、残翅四下喷溅,一群修士這才哄堂、大笑、转身、迈步,向着谁也不是道是死路還是活路的方向,纵跃而去! 一道狂野的劲风从蚩毛纠身边一掠而過,浑身生死度奔腾汹涌,温乐阳就像一支锋锐之剑,一头扎进了怪物的洪流之中,所過之处只有连天的惨叫,无论大小或者异术,只要是温乐阳掠過的地方,强壮的怪物就像被大象一脚踢翻的泥娃娃,乱七八糟的四处翻飞,远远望去,温乐阳就像一把肆意穿梭在麦子之剑的镰刀。除了拓斜之外,天下第一奇毒、天下第一坚硬的身体、天下第一诡异的错拳! 火光憧憧,数百道火這次沒有上下纷飞,而是在蚩毛纠身后汇聚成了一道妖娆而凛冽的巨大火柱,一向无声的命火此刻也发出了噼裡啪啦燃烧声,蚩毛纠躬身半蹲,双目如血般赤红,紧紧的盯着越冲越近的怪物们,嘴裡发出一声声闷钝到极点的长嗥。 终于在片刻后,天地间暴起了一声轰然巨响,他身后的命火之柱嘭的炸碎,而在他面前的地面,倏然长出了无数裂纹,仿若活了一般,在啪啪啪啪的断裂声裡,应向怪物们蔓延而去! 不等蚩毛纠招呼,温乐阳就裹着一身腥臭的血浆冲了回来,兄弟两人相顾大笑,也不再停留,转身去追赶大队人马。 怪物们早已变得暴躁而疯狂,脚步丝毫不停地冲锋着,可当他们跑进那片长满裂纹的土地时,突然感觉到一阵阵巨烈的疼痛,继而他们才惊骇的发现,那些在地面蔓延的裂纹,不知何时、更不知为何竟然蔓延到了自己身上。 很快,他们诧异的眼神也爬满了裂纹。。。跟着就跟瓷娃娃似的,粉粉碎碎。 大群的怪物,终于乱了套,不過也仅仅乱了十几分钟,他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多到足以用同伴的身体和性命,耗光敌人的所有的法术,即便强若温乐阳和蚩毛纠,两個最优秀的拓斜弟子联手,也不可能彻底拦住或者击垮這股怪物,也只不過是阻挠了一阵,给修士们腾出了一点逃跑的時間罢了。 可這只怪物,比起现在正在化境之中四处乱窜怪物总数来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罢了。。。 自从离开营地的那一刻起,修士们便在沒有喘息的机会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化境之中的怪物虽然也残暴、嗜血,但并不像外面的怪物那样,调用天生异术刻意寻找修士。它们只是成群结队四下乱闯,发现了活人才会冲過来,并沒有形成真正的合围之势。 可即便如此,有温乐阳和小蚩毛纠两個绝顶高手压阵,依旧会不时的被怪物冲进队伍,甚至有一次,他们的队尾被大群的怪物吞沒,所有陷入敌阵的修士几乎毫不犹豫的发动了各种玉石俱焚的神通,死在活路上,虽死无憾! 面前的怪物永远也杀不完,探子再也沒有用了,到处都是恶兽,再派探子出去就是送饭的,众人牢牢踩住出口的方向,每一段路都走得缓慢而吃力,方向却始终不曾移转,每一個人都明白,他们走在……活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