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稀泥 作者:豆子惹的祸 马蹄哒哒,在静谧的夜中分外悠扬清脆,一只好像板凳模样的东西,轻快的跑进了温乐阳的视线中,立刻就有几個随行的好手潜了過去,淬厉的刀光掩在衣袖裡,眼中却都是不敢置信。 跑来的东西不是活物,几根竹子被青藤捆成了個板凳的样子,扭动着身体,站住了脚步,在‘板凳’的前面挂着一块青色的布條,两個大字凛然:即退。 小辣椒紧紧跟在温乐阳身旁,目光裡有是惊异又是好笑,不知道這條板凳除了送信還会干什么。 温乐阳深深吸了口气,铿锵的声音远远送了出去:“乌鸦岭骆家、九顶山温家内室弟子求见七娘山大龙根,有信转交!” 连喊了两遍,沒有一丝回音,连天的密林中安静得连落叶坠地都会吓人一跳。 温乐阳静静的感受着周围,皮肤在呼吸中缓缓释放出觉识的触角,潮水般向着四周延伸开去,依旧什么也沒能发现。 哗啦一声,‘板凳’在送過信之后突然颤抖了几下,散架了,除了竹篾就是细藤,沒有一丝可疑的地方。 温不做凑過来低声问两個少年:“怎么样,要不要追出去看看?” 温乐阳摇摇头:“让大家休息了,明天继续赶路。” 布置岗哨职业警戒這种事情,根本不用温乐阳和小辣椒操心,温不做早就安排的井井有條,這個人除了话唠让人沒法忍受之外,办事倒干练老辣的很。 第二天的赶路依旧平静,只是在晚上宿营的时候,又跑来了一只‘板凳’,依旧绑着块青色的布條,两個字:止步。 温乐阳当然不会止步,也不管周围有沒有苗人,朗声把此行的目的又說了一遍,随后倒头睡觉。 第三天晚上路程已经行至大半,果然像温不做說的那样,气温越来越高,明明是隆冬时节,林子裡却热的连单衣都快穿不住了。 第三只‘板凳’又来了,不過這次却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板凳光秃秃的,沒有布條。 温不做检查了半天,恍然大悟:“布條掉了。”板凳的一头上挂着几根布丝儿,在晚风裡轻轻飘荡。 温乐阳失声笑道:“布條沒了,板凳来有個屁用。” 温不做也嘿嘿笑着:“咱们距离青苗的寨子只有一個白天的路程了,现在已经算进了他们的地盘,大伙都要加這些小心。” 七娘山已经近在眼前,无尽的山势从枝桠间透露出来,重重的压在所有人的头顶,好像一個巨人,正在鄙夷的望着他们。 除了几個暗哨之外,所有人都早早的入睡,篝火偶尔爆出噼啪的轻响,火星飞溅,跃起一道不够绚烂的弧…… 慕慕突然惊呼了一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俏丽的脸上覆盖着深深的恐惧。 温乐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跳到了她身旁,正关切的望着她:“怎么了?” 其他人也一惊而醒,沒有围拢過来,反而各自散开去寻找敌人的踪迹。 慕慕回了回神,苍白的脸色又恢复了健康的粉晕,笑着摇摇头:“沒事,做了個噩梦,梦见咱们都死了,真不吉利,梦說出来就破啦!”說着,還作势向地面上吐了两口口水。 可是温乐阳的表情本来都放松下来了,听到慕慕的噩梦之后,又陡然变得凝重:“咱们都死了?” 慕慕有些纳闷的点点头,温乐阳却毫无来由的說:“大部分兄弟是陷进泥沼裡,我是掉进水裡……”他的话還沒說完,小辣椒就惊叫着跳起来,仿佛有回到了刚才的梦魇中:“你……你怎么知道?” 温不做還是一脸笑嘻嘻的凑過来,兴高采烈的附和:“還有我,我是被树藤勒死的……”小辣椒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指着温不做怒骂:“你知道愁嗎?” 温乐阳望向其他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古怪而苍白,向着他缓缓点头。 所有人都经历了同样的梦魇,温不做依旧沒心沒肺的笑着:“苗子的巫蛊嘛,跑板凳,做噩梦,都是吓唬人的,不用当真……” 话還沒說完,周围一阵古怪的声音,远远的传了過来,虽然轻微却异常清晰,听上去就好像肮脏的稀泥之间在拥挤,偶尔還爆出一两個气泡,让人感觉浑身都滑腻腻的难受。 温不做皱着眉头:“什么声音?”立刻打出暗号,要值夜警戒的暗哨回应,几声嘶哑难听的夜枭啼鸣,从他的嘴裡响起。 周围却一片寂静,除了远处稀泥波涌的声音,在沒有任何回应。 温乐阳一跃而起,只留下了一句:“留在原地!”人影已经消失在树丛的阴影裡。 慕慕是骆家的入室弟子,也不是沒见過大场面的人,冷笑着双针顿挫,阿蛋无声的溜上了一棵大树,隐藏在枝桠间,三十名随行的好手看似随意的东一伙,西一簇的散立,实际上已经把空地上所有出入的空间都封住了。 两名暗哨在外,温家和骆家各一個人。 子夜时分,星月无光,温乐阳衣袂震动的声音片刻后就消失了,小辣椒收敛呼吸站在原地向泥塑般一动不动,不让身体发出一丝生息,仔细的倾听着周围,远处的稀泥流动声,似乎在缓缓的接近着他们…… 慕慕在心裡模数着時間,六百数了。 十分钟,却比一個世纪還要漫长,温乐阳那边依旧沒有一点声音传回来。 骆家百足虫的首领是一個四十不到的彪悍汉子,叫骆谢,轻轻走到小辣椒跟前低声问:“要不要去找一下?” 小辣椒摇摇头:“再等一会。” 骆谢嘴唇一动還想在說什么,突然脚底下‘啵’的一声,爆开了一個巨大的泥泡,坚硬的山地竟然变成了一块两米见方的稀泥陷阱,骆谢脸色瞬间狰狞,猛地伸手把小辣椒远远推开,這时稀泥就已经陷到他的胸口,在挣扎了一下沒能拔出身子之后,骆谢双手一翻,亮出定魂针,竟然一翻身一個猛子扎了下去! 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牢牢拖住他的脚踝,正在拼命把他向下拽。 弹指的片刻,那块泥沼上只剩下一串肮脏的气泡。 小辣椒重重摔落的同时,其他人不再守住阵势,从四面八方冲向泥沼。 “都闪开!” 倏地一声铿锵的断喝,一個身影裹着刚烈的疾风闪电般冲了過来,荡起的巨大力量把所有人都逼向一旁,温乐阳挟着重重的惯性,就像一块从天而降的重石,狠狠砸进了那一小片泥沼! 瞬间,稀泥涌动的声音大作,就像老鼠在磨牙、毒蛇在蜕皮,不停弹动着每一個人脑中紧紧绷住的神经! 一声声闷鼓般的钝响在地面下传来。 片刻之后,忽的一声,一個泥人手裡拎着一团东西从稀泥冲了出来。 泥人浑身都在古怪的颤抖着,很快就摔去了大部分烂泥,那张憨厚中狰狞着怒意的脸,让慕慕长出了一口。 温乐阳小心翼翼的把手裡的‘东西’放在地面上,這时候大家才看出来那是骆谢,浑身上下已经软成了一团,沒有一根骨头是完整的了。 无论是死字号還是百足虫,他们的神经都比钢丝還要坚硬,可是此刻,虚弱的苍白笼罩住了每一個人的脸,在他们的梦魇裡,骆谢就是這样死的,浑身上下混满了恶臭的烂泥,身体比面团還要柔软,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意。 温乐阳的声音略带嘶哑:“我替他报仇了。” 稀泥的涌动声,如潮水般向着四下退去,片刻后,周外又是一片安详和宁静。 温不做在惊吓過后,脸上竟然又挂起了小人笑,凑過来对温乐阳說:“是进還是退?估计进和退差不多,青苗都是一條路跑到黑的主,既然发动了杀势就不会停下来。” “进!”温乐阳一把拉起慕慕:“都跟着我走!” 浑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在迅速的开阖,温乐阳不再依靠眼睛和耳朵,仔细的感受着周围,带着大家迅速前进,刚刚跑出几步米,小辣椒突然全身一震,惊声叫道:“阿蛋,阿蛋還在树上!”僵尸宝宝平时根本不用招呼,寸步不离主人身边,這次却沒跟上来。 慕慕刚才也失神了,不是胆小,梦魇的重现任谁都会一时难以接受,跟着温乐阳走了几步之后才豁然而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