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庙会(上)
等阿夏磨得手指都要起茧时,才迎来庙会的日子,总算不用糊扇面了,天刚黑下来就躺到床上去睡。不用别人叫,五更天一到立马起来。
让底下收拾东西的方母都忍俊不禁,“你呀你,平日让你早点起,都得再赖会儿。现在有热闹可以瞧,睡不着啦。”
“那不是它两個月才有一次,我就今日起早点,又不是不成。”
阿夏回复地理直气壮,只是哈欠一直打個不停。方母看到就說:“到船上再眯会儿,早食到庙会上吃。”
“好。”
一家人除了方觉是全出动了,抱木盆的,拉箱子的,還特意把声音放小点,不過刚出了门,发现外头家家户户点起了灯。
平日裡五更天时這條路是很冷清的,偶尔能听见几声猫叫,或是狗吠,人影是半個都瞧不到。
现下前头小孩在那蹦,大人手裡都拿着不少东西,一趟趟地往外运,对街的大门全都敞开,蹦出一连串的吆喝。
他们出来后還有邻居揉着眼打招呼,“大福,你们也起這么早啊,到那卖点啥?”
方父也停下来回他,“我那些家伙什难带,也不卖啥,這不是小芹和我爹做了不少伞和扇子,和旁的一些木工玩具,帮着一起卖,再有看看有什么东西好买的。”
“哎呦,可不是,为着這些东西我从三更天就起来忙活,几個人忙到现在才算消停。”
那人边走边說,时不时边上有邻居附和,一路越往明月河那边走,后头跟過来的人越多。
阿夏再一瞧,明月河還算宽敞的河道,眼下全是大小不一的舟楫,头碰头,尾碰尾,要是得去自家的船,都得从别人的船头走過去。
太公咂了声,“大家這是都赶着去找個好地方呢,到时候只怕水路上要堵船。”
這样的光景除了今日,也只有端午赛龙舟,年底团圆日时才得一见。
眼见人越来越多,岸边嘈杂声跟夏日的蝉鸣一般扰人,他们一家也不再說话,赶紧踩在晃悠悠的船桥上,左拐右拐地到自家的船上。
阿夏沒进船舱,站在船头瞧晓椿他们几個船的在哪,她眼尖,立马瞧到前面不远处往后头看的山桃,挥挥手。
山桃也挥手,大喊道:“阿夏等会儿我在岸边等你。”
“好——”
還有几人听着声也陆陆续续冒头,互相挥手。
方母瞧着這些孩子笑得這般高兴,又蹦又跳的模样,跟一旁的太婆感慨,“年岁小就是好。”
“是啊,像我這把老骨头都跳不动了。”
太婆捶捶自己的肩背,阿夏进来就问,“什么老骨头,太婆您累了呀,来我给您捏捏肩。”
“哎呦我家這小囡哪裡来得呦,這般乖。”
“娘你可别夸她,再夸這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方母嘴上嫌弃,心裡看见女儿孝顺也高兴,从袖子裡摸出一袋子铜板放到桌上,又道:“等会儿你自個儿跟山桃他们出去玩吧,不用過来看摊子。诺,花自己的钱,想买什么买什么。”
阿夏走几步扑到她娘的后背上,环抱住方母的脖子,“阿娘你真好。”
“真好就给我也捶捶背。”
“得嘞!”
当她们玩闹一阵后,這船才有些动静,阿夏探出头去看,低头看得不是水,远眺出去都是船,堵着呢,只怕到千光寺都得天亮了。
停停划划,等瞧到千光寺的塔身时,人声如十口大钟一道敲起来般,震耳欲聋。再一看,放眼望去皆是头尾相连的船,壮观非常。
阿夏咂舌,很快她收回视线跟着她爹往前一道走去,挤在人堆裡时她都觉得自己鼻子要被挤歪了。
鞋子還被踩掉一只,赶紧踢着鞋子跑到一旁树底下,回头就发现她爹娘几個都找不到了,能看见的只有人头攒动。
索性就蹲在那裡等晓椿几個,再数数到底一條河上有多少艘船,正数得起劲,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她猛地回過头。
山桃纳闷地說:“蹲在這儿做什么,我和晓椿那么大声喊你你都沒听见。”
她笑得心虚,“這不是沒找到人,我干脆就蹲在這裡等。先去吃早食吧,我這肚子饿得慌。”
“成,看看哪家卖早食的。”
晓椿从后头伸手搭在阿夏肩上,边四处看看,只可惜除了千光寺金灿灿的门匾和衣袍乱晃,她们三個是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手挽着手以防被人群打散往寺庙裡面走,千光寺很大,入门便是很大的庭院,再是大小不一坐落于后头的佛殿。
空地上支摊的小贩,怕大家伙瞧不清,還在每個摊子上插了面旗,写個简洁的字或是画的,风一吹旗子飘飘。
阿夏被挤得累了,索性从衣袍缝裡看,瞧到地上有牌子,凝神细看了眼,要不是晓椿拉她,還得背后面的人踩上一脚。
“我們去那边吃吧,有卖早食。”
她說完,三個人从侧边硬生生挤過去,走到那卖早食的摊子前,发髻都有些乱了。阿夏缓口气才瞧到边上是卖饭团的。
一個包浆的木质大桶,上头盖层白布,底下隔着水有炉子在蒸,热气往上头飘,闻到的是糯米饭的香。
旁边還放了一张桌,上头摆几個敞口青花大瓷罐,全是往饭裡面放的小料。做饭团的是個老阿婆,刚送走了前头的人就看见她们几個站在那裡,挤出几道笑纹,“小囡吃什么呀?”
“阿婆,我們要三個,這裡的料都加上一些。”
阿夏刚才询问過,替她们回答了。
“好,小囡你们等会儿。”
老阿婆在案板上摊开一张油纸,再掀开白布,从木桶裡舀出一团雪白的糯米饭,放到油纸上头,摊摊平整。从罐子裡挖点小料抖在饭上,一点咸菜、几许油條沫子、蛋丝,更要紧是洒鱼松。
靠海靠河的人家不缺鱼,琢磨怎么吃鱼才是正经事情,有人就想有鸡松,干脆想個法子做鱼松。
用处理好的大鳜鱼放到竹笼屉上蒸熟,皮、骨、刺全都给挑掉,锅裡放麻油熬,切碎的鱼肉炒,干炒的鱼肉并不好吃,一定要放盐和酒。
做鱼松的关键是要烘干,甜酱姜丝和瓜丝也一道放下,拿小火去炒。鱼肉变得一点水分也沒有,黄透酥香,丝丝联结就成,饭团裡放上它才算增香。
全部料都放好,再加点饭揉紧,打开皱巴巴的油纸,露出裡头一小個紧实的饭团。最开始的一口是纯吃糯米,沒有味道。
再往底下咬几口,舌尖最先能尝到鱼松的味道,沾之即化,咸香可口。油條沫子有点嘎嘣脆,吱吱地响,蛋丝裡加了点酱,咸菜最好吃的是不咸的。
只這么几样东西,就叫无味的糯米饭变得可口。虽然好吃,但阿夏不得不說,要是不喝什么,真的噎得慌。
索性老阿婆還支了個炉子煮豆浆,三個人坐在后面的那张小桌子前挤一挤,喝一碗热腾腾的豆浆,再吃一口饭团,看着人挤人。
等肚子填饱后,此时的天已经完全分明,阿夏她们从小摊子裡出去,一家一家地闲逛。
卖早食的摊子必定是连着的,有的支口油锅,耍着面团條子炸油條。刚炸出来的油還沒落,滴回到铁锅裡還溅起一小团油花,放到竹架裡金黄酥脆。
有的小贩就卖包子,竹笼屉摞得很长,上下通气,每一层都是不同味道的,豆腐雪菜包、糖包、肉包、油包。旁边案桌上還放了不少竹笼屉,全是已经包好的包子,只要底下炉子的火不断,包子都能蒸的皮软馅熟。
更有的图省事,直接弄只很大的陶炉,裡头煨煮茶叶蛋。茶叶的话陇水镇是不缺的,山裡的茶园一座多過一座。散茶沫子是卖不上价的,拿来熬茶叶蛋正好,這样熬出来蛋黄都有股淡淡的茶香。
晃過一排卖吃食的,尽头有台阶,通上去是求子庙。她们并沒有因为羞赧就赶紧走,反而是靠在石像旁往台阶上瞧。
果不其然就有女子抱着一对的双生子過来還愿,這在求子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說来其实也挺奇怪,旁的庙最多求一個给一個,可来這座庙,十人求三人怀,且都是双胎。来求的人越多,陇水镇怀双胎的人也越多,都說灵验,但也从来沒人知道为何。
山桃和山南也是贺母去求来的,她很虔诚,一求求一個月,月末烧完香就怀了。所以年年她都会带着山南和山桃過来還愿。
以至于這对兄妹俩对于旁的寺庙不熟,可這座庙有几個佛像,哪块砖石裂了都晓得一清二楚。
阿夏看了眼山桃,点点头說了句,“果然灵验。”
“那到时候你成亲后,也来這裡求個子。”
山桃边說边弯手過去抱住阿夏的脖子,笑嘻嘻地道。阿夏白了她一眼,只吐出三個字,“不知羞。”
引得晓椿想笑又只能憋着。
她们這三人婚事确实還算早着,只是家裡会寻摸几個好的看看。陇水镇少有刚過十五就成亲的,那在大家看来算是上赶着嫁了。因为镇上大多数人家都富裕,女儿家自然也是宝。舍不得那么早嫁,都是备足了嫁妆,拖到年岁不能拖才成亲。
這些话過了求子庙便也沒人再提了,庙前也有一排支摊的,人围得老多。
越是人多的地方,她们也不避开,反而還要凑上去看看到底卖的是什么稀奇货色。
等挤进去一看,原来是拿东西在扑卖,猜中了东西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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