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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白斩鸡

作者:朽月十五
很早以前,阿夏是沒有想過大哥会那么快定亲的,连他定亲后阿夏都還不明白,才将去书院沒几個月,人家先生就肯将姑娘托付给他。

  不過她后来瞧到還沒過门的嫂子,觉得還是她大哥占便宜了,毕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生得又标志,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阿夏每每看到南溪,总会觉得她大哥不解风情,现下挽着她的手,這個念头又冒了出来。

  她低声地道:“南溪姐,你可莫怪,今日我是随大哥出来的,也不晓得你過来,要是知道,我大哥一定早早站在那裡相迎。”

  “你怎么一段时日不见,也变得促狭了,”南溪伸手轻轻点了她一下,脸颊渐渐抹上两团薄红,又不好意思回头看。

  “我說的是实话。”

  阿夏笑眯眯地道,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家哥哥,要是真的不在意,根本就不会同意定亲,他心裡自是欢喜得很。

  “小阿夏,”南溪的声音跟缓缓的水声那般轻柔,“你再說這些,我就,”

  “就怎么样?”

  “拿块糕点堵住你的嘴。”

  南溪這句话一出口,阿夏笑出声,确实拿什么堵她的嘴都不好使,得拿吃食来堵才管用。

  两個人笑闹,方觉和盛浔默默跟在后头,然后方觉贴近他道:“你今日总不可能是来换东西的吧?”

  “大哥有话直說。”

  盛浔回他,东西都沒拿,還有什么好换的。

  方觉手抵在嘴边咳嗽一声,“今日我可以勉为其难同意你和阿夏两個人逛逛。”

  他特地在两個人上头加了重音。

  “大哥你這個勉为其难說得一点都不够诚心,我觉得我們几個人一起也不错。”

  盛浔不接他的招,慢悠悠地继续往前走。

  “你少给我来這一套,”方觉看了他一眼,加码,“你要今日不同意,明日新火节,我瞧阿夏应当会跟我爹娘一道出门去,至于你——”

  盛浔听出了他言外的威胁之意,当即笑道:“成交。還望大哥說话算话。”

  “读书人,不信口开河。”

  方觉挤出一句话来。

  前头阿夏還在和南溪聊着,盛浔从一侧走過去,拉住阿夏的袖子,并道:“我突然想起,上次你东西還沒跟我换。”

  “那要在家裡换呀。”

  阿夏不明所以,停住脚步。

  盛浔边說边拉着她往旁边走,“对啊,我就是跟你說一声。”

  “哎,盛浔,”阿夏又不想叫他哥了,“你說就說,干嘛拉我走啊,我還想跟南溪姐再多說几句呢。”

  她边說边回头,她的好大哥已经把人给拐到前面去了,混到人潮再也看不见。

  阿夏又不傻,她此时真想感慨一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她环抱着双臂,默默往前走,盛浔凑到她旁边,边走边侧過头看她,小声地问,“生气了?”

  “我、沒、有,”阿夏看也沒看他,一字一句地說。

  “真生气了。”

  盛浔看她气鼓鼓的脸,這四個字在唇边轻念,觉得有点难以下手。

  “都怪我,不该一直拉你走的。”

  他认错很快。

  阿夏放下自己的手,瞥了他一眼,哼了声。

  “要不我們上前追他们去?”

  “我真的不傻,”阿夏翻了個白眼给他看,她也不是真气,就是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她心裡不太能藏得住事情,有话就直问了,“是不是以后你有嫂子了,也要這样支开我?”

  当然她对她哥這個做法无可无不可,毕竟真跟她這样說了,也许她還沒有眼力见。但

  换到盛浔身上,還是会有点难受。

  “当然不会,支开你我跟谁一起。”

  盛浔想也沒想直接回了這句,支开她留自己一個人嗎?

  “跟嫂子一起啊。”

  阿夏沒理解這句话,還仰着头瞧他。盛浔当真无言,“我們不聊這個,看看你有沒有要换的东西。”

  “我的东西全都换给那些学子了,沒带东西出来。”阿夏原本還想說的话打散,顺着他說的往下說。

  “夏日裡要用的东西都置办齐全了?”

  “大差不差,”阿夏看着那些东西道:“反正该换的我娘都会换,我自己是沒有什么好换的。”

  她還是喜歡看热闹,再說当真好的东西也不会轮到她去换。

  “我知道個地方,跟我来。”

  盛浔一直沒放开她的衣袖,走在一边领着阿夏往小道上边,左拐右拐从书院那條路出来,尽头是一座低矮的瓦屋,不過裡外边都很干净整洁。

  屋檐底下挂着不少竹篮子,门口摆着個花架,几株牡丹,木门半掩着,盛浔上去敲门。

  门内很快出来個老太太开门,她头发花白,面容和蔼可亲,看到盛浔忙上前来,“阿浔你今日怎么来了?”

  “四婆,今日不是說来送春会换物的。四公编的席子不错,我带阿夏過来换。”

  盛浔赶紧走上去扶着四婆的手,她腿脚不好。四婆笑着拍拍他的手,“還换什么,直接拿两张走就是了。”

  “那不成,诺,我今日出门也沒有什么好换的,這個给四婆你。”盛浔从衣兜裡掏出個木盒子,放到四婆手上。

  她颤颤巍巍打开一看,是個老大的珠子,到珠行裡去卖都能换個四五两银子。

  “這可不能要,”四婆当即明白他的意思,就想要還给他。

  “我拿两张席子走,剩下的给嫂子和成子几個买点好东西。”

  盛浔把盒子往四婆手上推,又說了這么一句话。让四婆叹口气,也沒有再推拒,說给他们到裡面把老头子给叫出来。

  “四婆?”

  阿夏在一旁有点好奇,她对盛浔绝大部分的亲戚都知晓得一清二楚,四婆她還真不认识。

  “是之前跟船时候一個船工阿叔的娘,我叫她四婆。”

  盛浔有事惯常都别憋着,很少把糟心事往外說,跟阿夏倒是嘴沒那么硬,“他儿子在船上出了点事,四公清高,也不接银子,左想右想后就干脆拿珠子来换,反正自己捞上来,也不算很值钱。”

  其实這事出的也挺大,去年他跟船那趟,船到半路遇上风雨天,风向把握不好直接撞到礁石上,那船工用桨抵着,结果撞到根本不能干重活,也从船上退了下来,沒收多少银子。

  “啊,”阿夏有点惊讶,“那我們应当拿些东西来换的。”

  “不用,四公這人有傲骨,他宁肯背着东西去很远的地方卖,都不愿意换。”

  盛浔对這么個固执的老人家也是无奈。

  還不待阿夏說什么,裡头走出個老头,身子干瘦眼神却很犀利,手裡拿着木盒子就冲過来,嘴裡還道:“你小子,来就来,别拿這些东西過来,当年接了银子這事也两清了。”

  “四公,别急着還我。這是我拿来换席子的,再给我两只白斩鸡。剩下的也不是给四公你的,這卖了的钱送成子去书院。這珠子不是我一個人要给的,大家說成子岁数大了,旁的是沒有办法帮了,送孩子去书院還是成的。”

  最后一句话直接打中四公的软肋,现下确实是需要银钱的时候。他长舒口气,也不再多說什么,而是道:“进来吧,看看有什么席子要挑的,”

  声音加重点,“老婆子,给他们捞两只白斩鸡上来。”

  盛浔跟在后头悄悄

  跟阿夏說:“四公家的白斩鸡還是很不错的,到时候你带只回去。”

  “给我做什么,我又沒出银子。”

  阿夏觉得老是收他的东西也不太好。

  “收买你。”

  盛浔只說了這三個字。

  “什么收买我,”阿夏一头雾水,“而且我也不用收买,有什么事直接說就好了。该帮的我都会帮你。”

  “就是想让你帮忙问问大哥,快十岁的孩子能不能进到他教的课舍中。”

  盛浔在這之前已经找過成子了,孩子很想要去书院,总不能白白耽搁到下一年,书院一般都是元旦末后招学子,现下已经晚了。

  “唔,這事有点难办,你等我回去问问再說。”

  阿夏說的难办,是因为书院一般招的学子都是年龄相近的,這样哪管沒有开蒙,上的课业都是从头开始。

  现下方觉那個课舍教的东西不少,一天都沒上過的肯定是跟不上的,进去后学也费劲。

  “办不到就算,不用太放到心上。”

  盛浔其实也就是脱口一說,免得她接過东西心裡有负担。

  “难得你請我做事,”阿夏很认真,“我总得帮忙。”

  每次都承盛浔的好意,她好像也真的沒有怎么对他好過,白吃白喝的,阿夏忍不住想要捂脸。

  “成,那我就托付给你了。”

  阿夏看他,总觉得他說话怪怪的,一时也沒察觉到哪裡怪,也就沒当回事,走到屋裡去。

  屋子也不大,但是很干净,一個很大的灶台,灶眼裡的柴蓬蓬地燃着,木锅盖底下热气不停往上冒。

  四婆做惯了白斩鸡,水沸到一定时候,掀起盖子,白气全糊到脸上也不会闭眼,用竹爪篱捞出整鸡来,放到一旁大桶冷水中,滋啦的声响渐息,再捞出来,皮是脆的,肉是嫩的。

  阿夏吃過不少白斩鸡,知道四婆用的鸡好,应当是自家养的走地鸡,又称三黄鸡,皮黄,嘴黄,脚黄,此乃三黄。

  這样的鸡用来做白斩鸡最合适不過,煮后立马過冷水,到案板上剁开。有爱吃這口的,肉不要煮的老,剁开鸡肉时要见血水,只觉得這样蘸料最为好吃。

  阿夏是吃不惯這口的,她顶多能接受鸡肉裡带点血丝。

  “阿浔,你要的两只我给装好了,”四婆笑得满脸皱纹横生,“那個小囡和阿浔快来尝尝,阿婆做的白斩鸡味道還是可以的。”

  “我最喜歡吃白斩鸡了,阿婆我尝一块。”

  阿夏笑得很甜,她接過筷子直接夹了一小块鸡肉,皮是白裡透黄的,肉上微微泛着点粉。四婆卖這個也卖了好些年,调的酱料也相当有分寸,一点酱油、麻油和醋等拌在一起。

  稍稍蘸一点,入口咸香,皮還带着冷意,又紧实,很耐嚼,肉是嫩的,沾到点酱料就带着味,骨头很软。

  這样的白斩鸡最适合夏日时吃,阿夏她爹做时,還会特意买点冰来给它镇一会儿,整鸡都是凉的,吃着别提多爽快了。

  她慢慢嚼完了這块鸡肉,午食吃着還饱,也沒有再多吃。和四婆聊着,也知道了盛浔只要在家就会偶尔過来看他们,做点活,问问她儿子的状况,也不送钱,只是每次都会拿点东西给小孩,或者帮忙解决些問題。

  让她儿子哪管现在成了半個废人,也因着他的举动,心裡沒了什么怨气,振作起来和妻子孩子出去支摊了。

  阿夏听着好似第一次了解盛浔,除了哥哥身份外的盛浔和他所做過的事情。

  等盛浔拿了席子从四婆家裡出来,阿夏忍不住喊了句:“哥。”

  “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想叫叫你,觉得你還挺不容易。”

  阿夏說的很认真,她還认为自己太過于无所事

  事。

  盛浔有点沉默,而后他說:“怪不得你们是兄妹,說的话都一样。”

  沒头沒脑的。

  “什么意思。”

  “就是說你们兄妹心有灵犀。”

  阿夏听出来,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她轻轻哼了声,沒理会他的言语。

  拿過那包白斩鸡,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惹得盛浔還在后头笑她。

  不過回過家后,她還是把這件事放在了心上,连方觉之前和南溪姐偷溜的事情也沒准备算账。

  “大哥。”

  “哎,”方觉捧着茶盏应得有点心虚。

  阿夏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两只眼睛盯着他,“你說,你们课舍今年還能不能招一個十岁左右,還沒有开蒙的小孩。”

  他嘴裡一口茶差点沒喷出来,“当然不成。”

  岁数大,又沒开蒙,這不是在玩闹嗎。

  “怎么不成呀?”

  阿夏拽着他胳膊,睁大眼睛看他,“大哥,你再想想办法,能不能让他进书院。”

  “谁求到你头上了?”方觉想也不用想,“盛浔是不是?”

  這小子還挺能找事的。

  “盛浔哥难得請我帮一件事情,我之前承了他那么多好,是不是得帮着人家。”

  阿夏說得义正言辞。

  “得嘞,你哥我对你好不好,也沒见你這般上心。”

  方觉嘴裡泛着一股醋味,“别撅着個嘴了,我帮你。不能到我的课舍裡来,今年有個先生带的课舍教得慢,我明日去问问,一准能去的。省得你一日日老挂心别人。”

  “那你呢?”阿夏反驳他,“南溪姐你不挂心啦?”

  “嘿,我們两個這能一样嗎?”

  “怎么不一样?”阿夏问。

  方觉停了嘴,半点不想点破她,要是盛浔自個儿能把他這妹妹說开窍,以后他是决计不会拦着這小子的。

  “不一样就是,你嫂子,”方觉一时顺口,又匆匆改口,“你南溪姐明日会来家裡吃饭。”

  “大哥,你今日出去還是干了件事情的。”

  阿夏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转头进去就宣扬道:“娘,明日南溪姐到家裡来吃饭了。”

  “什么?”

  从灶房齐刷刷探出几個脑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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