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教训
宋琰声托着下巴,坐在老夫人的身边,一脸事不关己漠然观看的样子。
小姜氏被打得快沒气儿了,将她娘一并招了出来:“是……是我娘看见六小姐的箱笼,起了贪心,便……便唆使我,趁着六小姐不在房中……前去偷窃……我娘說,六小姐的珠宝多得是,年纪又小……少了几件也不会知道。”
“无耻至极!”
姜妈妈被押着进来就听到老夫人怒斥一声,接着便被踹了一脚,扑通一声跪倒,接着眼前便被甩下来一包东西,洋洋洒洒的全是金瓜子。
“你這個老货,连這东西也敢偷!真真是家贼难防!”
“這……這是六小姐赏我的,說是二夫人赏的,赏我女儿伺候得好,也有我的功劳。”姜妈妈平时作威作福惯了,但见了老太太,舌头都捋不直了,更像是做贼心虚。
程妈妈便哼道:“我家夫人虽不在,但你也不要信口开河。這小姜氏在夫人怀孕时确实有侍奉老爷的功劳,但赏赐早已赏给了她!我是夫人近身伺候的,从沒听過有赏赐给你這不要脸的老货!你也敢胡說攀扯功劳,做梦!”程妈妈停了一会儿,又道:“即便真是有你說的恩赏,夫人又怎可能将老夫人给小姐的庆生金瓜子赏你?”
“這……這……”姜妈妈连忙俯身捡起一颗,老夫人房裡的金瓜子都有年款盖印,都可查明。她抖着手,心知是百口莫辩了,不由狠狠瞪向前头的六姑娘。小小年纪,竟有這样可怕的城府谋算,人证物证,一应俱全,是要她的老命啊。
“三夫人,這都是诬陷啊。老奴跟了你這么久,真的从无此心啊,我求求您,救救老奴吧!救救老奴吧!”
厉氏如今心都是乱的,老夫人冷漠坐着,往她這裡瞧過来,像在嘲讽她的无能一般。现在的局面,她如何看不明白!便立即坐不住了,跳了起来骂道:“好你個老货!你……你這恶奴,教唆你女儿去偷窃,原来是你得了甜头,起了贪心!還好意思来求我救你!我!”說完便過去劈头盖脸扇了她两巴掌。
“老太太,都是我眼瞎,让這刁奴钻了空子!但她好歹是我房裡的管事妈妈,媳妇管教不严,不如将這母女交给我,我回去定当严惩不贷!”說完便往前跪下,泪流不止。她心下恨得厉害,這怕是二房的一局好棋,一下子拔掉了她两颗棋子。姜妈妈是她府裡惯用的手眼,她那女儿,不過就是她用来探听二房消息的工具,沒了她還有其他人选。现下這個眼皮子浅的蠢老婆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带着她自己也惹了一身腥!呸!
老夫人看着她泪流满面,沉默片刻,却忽然看向身边的六姑娘,竟向她问道:“六丫头,你当如何?”
厉氏如同被打了一巴掌,脸色难看得很,恳求道:“老太太,我知错了,我知错了!這等刁奴,就交由儿媳处置吧!”可她說完,竟沒料到,平日沉默柔顺的六姑娘竟然接了這個话头,从旁边座位上下来,向她俯身行了礼,然后膝盖一弯,朝老夫人跪拜而下。
“祖母,這小姜氏,原本是抬了名位做父亲的妾室的,自然便是我二房的人。至于這姜妈妈,在府内作威作福不是一日两日了,前天還打了我的近身丫头,至今脸上都沒有消肿。”横波也一同跪下,将脸露出来,果然。
老夫人看向宋琰声,道:“六丫头,好孩子,你起来,接着說下去。”
“這婆子打了孙女屋裡的人,偷了孙女的东西,无非是因我母亲未出月子,无暇管事。因此才欺侮到了我二房头上!”
“那你觉得,這二人如何处置?”老夫人這话一出,便等于将处置权交到了她手裡。
“老夫人,不可啊!”厉氏急忙大叫,被老太太狠狠瞪了一眼。
宋琰声站起了身,背脊挺直,扬了笑容道:“孙女不喜歡打打杀杀的事情,本想送去官衙的。可這两人既是家生子,便不能露了家丑。這样不如把她们送去京郊咱家庄子内服役,按每月的例银算,偷了多少银子,便做多少年。祖母觉得如何?”
小姜氏早晕了過去,姜妈妈瞪着一双眼睛,慢慢坐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哪怕是她们母女在庄子裡做到死,也還不清那些首饰宝物价值的银两啊。
“如此甚好。程妈妈,你做事情仔细,将這两人叉了出去,我一眼都不想再看见!”老夫人喝了口茶,对着宋琰声温和道,“好孩子,让你瞧见了這腌臜事。既然是你三婶婶管教不严,我就让她给你赔罪如何?”
宋琰声钻进怀裡搂住她的腰,两眼弯弯,嘴角露出一颗梨涡来,笑道:“阿好怎敢呀,祖母言重了。”
“厉氏,你管教不严,识人不清,不能再把持中馈。管家钥匙,今儿就交给二房。”
“可是……老太太,沈氏她還在月子,如何掌家!”厉氏一听要夺权,又怎么肯相让,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忽地厌烦道:“這不是你该曹心的了,回去好好反省,禁足三月。”
府内闹出盗窃的丑事,触及了逆鳞,老太太雷霆之下,三房厉氏被关了禁闭,掌家之权到了二房的手裡,真是一出好戏。不一会儿,全府裡都传遍了。
宋琰声听到娘亲請她去时,正在和横波爬在树上摘桃子。這棵树高,可以看到她三哥哥的跃白轩。现下正是慜阳学宫下学的时候,她家亲哥穿着青衫,身后有几個书童,正走過了垂花门。
宋梅衡是她阿娘第一個孩子,自幼聪慧持重,深得她爷爷宋阁老的喜爱。她和這個哥哥岁数相差挺大,也不常见到,只依稀记得他抱過她几次。這個哥哥聪敏异常,是明德三十三年的探花郎,但之后却一直士途不畅。前世她出嫁时候,才远远见他一面。听横波說,三公子是曾极力反对她嫁进靖安将军府的。想必那时他已清楚萧长元并非良人,只是她当时看不清,跳进了火坑。她家族衰败之后,她再也沒见過她三哥哥,最后一面却是在葬礼上。
這时候她三哥哥還是挺拔隽秀的少年人,沒有前世的沉闷潦倒之意,面上笑容温煦,想来心情不错。
她坐在树上吃桃儿,远远喊道:“哥哥,三哥哥,你——”
回来啦——
這句话沒喊完,便看到了他身边一個生面孔,這人穿着一身白衣,显然是個外男。宋琰声一惊,小短腿儿一滑,便猝不及防从桃树上掉了下来。
“啊!哥哥!哥——!”
“小姐!”
“阿好!”
宋琰声紧紧闭了眼睛,直直坠落而下。這桃树這么高,摔了真不是闹着玩的。她来不及反应,自欺欺人地闭上了双眼。
彭——
声响之后,她愣了几秒才回神過来,好像沒有那么痛啊。
“阿好,還不快起来!你這個丫头,怎么這般调皮!”接着传来她三哥哥急切的声音。
她顿时回過神来,睁眼瞧去。首先映入双眼的是一個少年,一個……异常漂亮标志的少年。他的面容精致如玉,眼睛是微微上扬的凤目,此时镇定又带些笑意看着她。
宋琰声呆住了,看到那蔷薇红的嘴角弯起来,接着听到一声玉石相击般好听的声音:“小丫头,還好嗎?”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透過少年又眩晕地看到他身后夏花盛放,姹紫嫣红,還有花一般好闻的味道。端珣猜测這小姑娘可能摔糊涂了,随后就看到刚刚還皱着一张脸惊恐未定的小姑娘缓缓跟他对上了眼睛,愣了一下,便轻轻地弯出一個笑来,清澈,纯真,又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哥哥。”
這下轮到他自己顿了顿。只见小姑娘低声道完谢之后,便咕噜咕噜从他身上爬起来,往前走了一步,低头也不敢再瞧她家哥哥了,主动认错說:“阿好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不知怎地,他的心轻轻地被挠了一下。
宋琰声见了自己亲哥哥心裡激动,一时便忘乎所以了。這时候才留意到,刚刚在树上她沒看仔细,原来客人并不止被她压了一把的少年一個,還有两人。前世她长在深闺,嫁进了将军府也沒见過外客生人,现下一张脸涨得通红。
闹了這么一出,宋梅衡心惊胆跳地检查了一下她有无创伤,但万幸只是衣服破了道扣子。他拍拍她衣服上的草屑,又好气又好笑地,对一旁三個少年人介绍道:“這是我六妹妹,淘气得很。你们见谅。”又敲敲她脑袋,“好好跟六爷道個谢,幸亏他眼尖反应快,不然你這一下砸的,可不得断胳膊断腿。”
宋琰声抱着哥哥的脖子,她也是后怕不已,一张脸绷得跟她在树上吃的桃子一般红。她微微低头,做了個福身的动作,软糯糯又小心翼翼地看着這個救了她的“六爷”,轻轻道:“谢谢六爷。”
這個漂亮的少年也排行老六嗎,不知道是哪家的六少爷。在她两辈子的记忆裡,還真想不到是谁家的公子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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