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黄雀
這般想来倒也是难怪柴利今日酒后失言,大放厥词了。吃了世家這么多年的屈辱,一边隐忍一边暗下裡搜集了這么多情报资料,他岂有不报复的道理?可仅凭凭着他一人之力如何扳得动利益盘结的世家贵胄?到头来也不過是为他人做嫁衣。他估计也是终于看透了這点,才情绪崩溃醉生梦死了。
皇三子要拿到這份情报,這对他来說,简直是势在必行的东西,哪能让它飞了?哪個世家沒有些隐秘,這对他来說,简直是铲除对手的最有用的好东西。
宋琰声思绪纷纷,端珣抬眼,恨不能捏一捏她那严肃的小脸。
“既然這资料如此重要,那柴利岂能落在三皇子手裡?!”经過今夜花月楼一局,也大可看出三皇子此人绝非良善之辈。柴利若仍不松口不归顺胆大头硬,他耐心用尽了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
宋琰声再看看身边毫无动容一点都不着急的端珣,看他面色如此平静,心上却是一跳,嘴裡不由泄露出声:“难不成,柴利是你……”
他听到這裡终于笑了,凤目滟滟对上她的眼睛。他抬了抬手指,放在洇红的唇边,做了一個噤声的动作。
柴利极能忍又极能周旋逢迎,虽說是暗中收摸世家案底多年,可当初他几经落榜,在京门无依无势,便再是如何小心搜集也难免不会引人注意,這不三皇子不就是盯上他了嗎。若他后头沒有靠山保他,他如何能在京门活過這么些年還相安无事游刃有余呢?
如若,当年柴利走投无路之时投靠了端珣,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可当年,端珣也不過一少年,如果真是這样,那……
看着這丫头猛地瞪大的眼睛,他慢條斯理地放下手指改为支颐而淡笑,告诉了宋琰声一個不足为道的小秘密:“当年,他被文思阁你那位方先生搭救。我看着柴利這人行径倒也有趣,便留了下来。”
還有方先生!那竟……竟也是他的人。
這人……這人何等深沉的心思!
柴利這颗棋子埋了這么多年,這端珣,当真是城府深机难测。
马车到了府门转角处停下,宋琰声看当下时辰也不早了,便急急忙忙取了元盈那儿带回的她的衣饰换上。等挂好七宝璎珞跳下来时,兜帽裡疙瘩跳出個什么东西来,咕噜噜滚下了马车。她跳下来一看,景云捡了這一粒东西正要還给她,端珣却抬手阻止了。拿在手裡一看,是一颗无关紧要的红豆,倒是红润可爱,想来是船上姑娘们丢来的,可巧进了她的兜帽裡,被一路带回了家。要是不掉下来谁都不会发现這么個小东西。
她沒多想,转身望后头元家的马车,元盈远远朝她挥挥手,她捂着脖子笑了一笑。她背着身自然不知道后头端珣的神色,景云看着自家主子捏着這一颗相思豆,神情莫测,颇是不善。
红豆意相思……难道,這豆子并非偶然,而是有人特意放置?!
正在纳闷着,两人却见他一使力,豆子碎成了粉末从他指尖落下。意云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沒敢吭声。
端珣走上前几步,低声道:“還有個惊喜,明日下午,潜云居。”她眼睛一动,对上他似笑非笑极为端丽秀美的面容。他勾着唇,将她稍稍歪了的项上璎珞调整好,抬步上了马车。
端泓今夜本打算不醉不归,酒還沒喝够了几盏,手下人便登船来报,說花月楼起火了。他顿时眉毛一竖,正要发火,但见周围人多,便强忍不发,走至船外廊道隐蔽处,甩手過去便给了一耳光,這才问:“出什么事了?”
“本来进行得正好,突然就烧起来了,宋家和萧家那两個,說是聚众滋事,已经被京兆尹府带走了。”
“废物!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人走了?萧长瑛呢!”
手下低眉顺目道:“殿下,柴大夫今日也在楼中喝酒,人已醉倒,火势起得又大,咱们的人不能不管他啊!”
端泓几番吸气呼气,却镇定不得,怒气逼头:“萧长瑛這個蠢货,怎地将他也放进去了,不知道我今夜为了這一局费了多少力气嗎!這下全是白费了!”
“她人呢,现在在哪裡?!”
“殿下息怒,花月楼火势太大,三姑娘正留下善后。”
端泓酒也不喝了,直接下船,怒道:“找她過来问话!”花月楼是他多番经营的情报地,现下毁于一旦,再要重启不知要多少时日。楼中探子疏散潜伏是必要的,可是现在他怒气冲头,只想找人发泄怒火。
萧长瑛這边也沒料到一场火耽搁了他们的好事,眼睁睁在马车裡看见宋梅衡和她那废物二哥被京兆府抓走,气得狠狠拍了一把车窗。
“废物,废物!楼中的人呢!就這么眼睁睁看人都沒了!”
“三姑娘莫怪,今夜时运不济,偏偏柴大夫也在楼中,他是咱三爷要招揽的人哪,我們哪有不管他的道理,到时候三爷问罪下来我們担不起啊!”
一提到此人,萧长瑛恨得牙痒痒。为了赶在今夜布好今天這一局,不知前期他们做了多少准备,不說暗下裡楼中的人员布置,光是引来她那二哥就费了一番功夫。她這二哥向来不成体统,跟她那個爹是一個德行,迟早惹事,死不足惜,不如用来扳倒宋家。柴利到楼中吃酒倒是意外之喜,此人好酒易生事端,到时候动静闹得越大越好,他這榜眼可就在京门混不下去了。原本是一出一石三鸟的好戏,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竟被生生地搅黄了。
“慢着!宋六姑娘可還在楼裡?”萧长瑛眼中的狠毒一闪而過,探身盯住跪地的花月楼lao鸨。這lao鸨果真是他们的人,现下一抹额头的冷汗,摇头道:“三姑娘,原本计划好了,药都灌了,只等着她声名尽毁。可這火一烧,再回头来找人却是不见了,只留房中被放倒的几個手下。”
萧长瑛這下气得要吐血了。她刚下船时得知元盈和宋琰声上了花月楼时,還想着真是天助我也,正好顺手也败掉宋琰声的闺誉,只等這一局成了,宋府可就元气大损了。這是天赐的好运气,等都等不来這等好时机,现下竟是一把火都烧光了,一点好都沒落下!
“去查!一個個地查问清楚,是谁搅了局!是谁!”萧长瑛急火攻心,神色狰狞。lao鸨吓得屁滚尿流滚下了马车,颠着小脚匆忙下去了。
這边是一败涂地,萧长瑛還沒缓過神来,却见女使挑了车帘子上来,垂头道:“三爷請姑娘過去。”
萧长瑛反瞪過来,气火攻心,一抬手就给了她一個巴掌,呵斥道:“滚——!”那女使被一耳光打得头昏目眩,忙歪身退下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萧长瑛跪在地上,面色强作平静,而皇三子端泓已是百般看她不顺眼了。
“柴利這個东西,一沾酒就要误事,你還敢放他进去?”端泓砸了杯盏,马车内狼藉一片。他古怪地看一眼萧长瑛,忽地冷笑一声:“你那点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
萧三姑娘的才名才刚在京门盛传,一日柴利酒醉,說萧三姑娘七步成诗乃是有意为之,是潜藏祸心沽名钓誉之辈。這话传到了萧长瑛耳中,因此一向不喜此人,今日趁着這局,正好能将他這個眼中钉一并处理掉。
“殿下恕罪。柴利心性,不会轻易投诚,不如弃而舍之,永除后患。”沒等她說完,一杯水便浇了上来。萧长瑛低下头,眼中冷光泛泛。
“浅薄的东西,人只要還在京门,便沒有他脱身的道理。一旦入了我們手裡,哪還怕他不說!只要情报一到手,那是事半功倍的效果,京门世家资料尽在掌握,到时候再除掉他也不迟!”
“萧长瑛,柴利此人瑕疵必报,你也是一样的,差点误了我的大计,蠢货!”
她狠狠地用手掐住手心,脸上竟是一丝情绪都未动。茶水淋漓地淌下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偏生她极能忍。端泓看她一眼,嗤笑一声。
這时手下探子来报,单膝跪在车外,密语传声道:“殿下,柴利已救下来,人醉酒神志不清,又熏了浓烟,一时醒不過来。”
端泓听到這個,心裡倒是舒服了一些,“人救下来就行,你继续监视他的动静。”
“是。”
“谁放的火可有查清?”
“手下的人說,說是……看到了意云。”探子說完,跪地不语,头埋得低低的,“還有,方才查问时,发现楼中少了两個人手,想来是被带走了。”
马车内一時間极是安静,随后忽然传来低低的笑声,令人不寒而栗。
“老六?他這是,彻底与我撕破脸皮了啊。”车窗内砰地砸来一個茶杯,端泓骤然暴怒,“好啊——好啊!”
萧长瑛一咬牙,膝行几步,便是扎了几块碎瓷片也神色未变,她劝道:“殿下以为,咱们先前的动作,他们会察觉不到嗎?”
“现下之计,得尽快查清那两個人的下落。若是被抓走了,咱们的行迹谋划可都要暴lu了!”
端泓自然是知道這個道理,可京门這么大,要是能轻易找到就不用這么心烦了。他的脸色极是可怖,盯着萧长瑛,半晌才道:“老六若要藏人,潜云居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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