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夜访
依着這褚姑娘再警惕不過的性子,若非真急,是万不会求到她這裡来的。宋琰声心下思索片刻,想起上次见她用画像寻人,想来她此番前来,估计与這事脱不开关系。
“三姑娘莫急,你慢慢說来,若是能够助你,我必当全力。上次毒草一案,我還沒来得及谢你呢。”她将茶盏递给她,轻声道。
许是她的声音太過冷静温和,褚姑娘长出一口气,神色稍稍平稳下来。她接過了茶,慢慢地喝了一口道,“我有沒有告诉過你,我上头還有一個大哥?”
“說過的,你這位大哥,似乎已跟你走失很长時間了吧。上次在扬州见你,你不還带着画像四处寻他嗎?”
褚姑娘点点头,猛一攥住袖口,抬头看着她道:“我前日寻到了他的踪迹。”
“這不是好事嗎?”她听完倒是好奇,既然是寻到了,那怎么脸色還這么难看。
“他现在在哪裡?”
“在临安府。”褚姑娘语不惊人死不休,“你知道這几天赈灾官员都陆续抵达了吧,涪江的堤坝修整就是出自他手。”
“……”
宋琰声沒掩住惊讶,与横波对视一眼,重新又已打量的眼神看向她,谁知褚姑娘一点都不在意她们的眼光,手指点了点脑袋继续說道,“我這個大哥哥,少年时行商途中摔坏了脑袋,這裡多了些問題。”
“……”
先不谈這褚姑娘是何时到的临安,谁家的哥哥摔坏脑袋還能策划修堤這等要事?!
宋琰声艰难开口道,“你去了临安?你又如何得知是他的?”
“涪江沒决堤前我已到了临安,在那边一边做生意一边寻人。谁知沒隔多久,罗刹江大潮决堤,大水就冲過来了,一時間冲得妻离子散,百姓流离失所。我的货全沉到了水底,索性就去了当地的医药堂救助灾民。這不前阵子赈灾款项到了嗎,医药署被调去涪江堤坝上帮忙,我這才发觉這修堤的方式与我大哥曾用的法子大同小异。在南地时,我看他用這法子修過江堤,至今都是坚稳不破。”
“這修堤到底有何特殊之处,你能从中断定是你哥哥所为?”
罗刹江年年大潮,但工匠们技术有限,修建的海塘屡建屡毁,根本难以抵御如此巨能的潮水冲刷而下。
褚姑娘点头肯定道:“這主意定是他的。你可曾见過鱼鳞石塘?”
這句话一出,宋琰声眉心蹙起,几乎是立刻联想到了一件被忽略的要事。前世三皇子顺利入主东宫之前,罗刹江年年大潮,当时修筑的土塘时常发生坍塌,临近的百姓深受其苦。朝廷每年花费大量的人力财力来修筑海塘,但收效甚微,圣上也是烦忧已久。后来這事情被端泓解决,他用的法子就是刚刚所說的“鱼鳞石塘”,当时负责固堤的军将便是萧长元,因而她也略有耳闻。
听說這個鱼鳞石塘是用大块的石條交错对垒而成,石條间又用铁榫交接,极是坚固结实,看起来像鱼鳞一样层层缩进,因而得名。当初這些海塘共修筑了数十公裡,罗刹江大潮再也未曾溃堤。此等工程精巧而先锐,又有益于民生大计,乃是极大的功劳,皇三子也凭此声望剧增。
她一边听着褚姑娘伸手比划描述,心却渐渐下沉。
如今的发展已是与前世大为不同了,不光是時間提前,事情也变得难以预测。她咬咬嘴唇,若是褚姑娘所言确实,那她這個大哥却是已为皇三子所用了。
端泓现下已是占得先机,她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试图平静心中的惊涛骇浪。再看向褚姑娘,却是话锋一转道,“這对你大哥来說,是崭露头角的好事,为什么你却半点也不为他欢喜呢?”
褚家败落已久,若是能借着這個机会将功折罪,将来也未必不会东山再起。
褚姑娘今日来见她,也是做好了坦诚的准备。她半点也不奇怪宋琰声会问她這個,便毫无隐瞒地說:“我這個大哥,自摔坏了脑子,性情便跟往常不大一样,连我這個亲妹妹也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他成日裡琢磨来去,却是一句也未曾跟我說過。”
听完這话中有话,宋琰声也明白了:“你们不是走散了,而是他刻意避开了你?”
褚姑娘点头,一時間室内静默下来。
“我知他不甘于此,但家族落魄之后,我觉得這样也好。离了那些阴谋算计和争斗,天地之间,最是自在。但我大哥……他的心变得太大太野,太跳脱,我担心他迟早不为這世上所容。”她一边說着,一边探手从怀中拿出那支景泰蓝的簪子,上次见识過,這簪子内大有乾坤,是极精巧的防身利器。她将簪子递给了她道:“你也别不相信,這东西便是他的手笔。”
前头這番话說得隐晦,宋琰声感觉這三姑娘還有未尽之意,但也足够让她震诧不已。她摸着簪子上的繁复花纹,刀刃变现,让人来不及反应。
“三姑娘,我今晚来,只想央你帮我找到他。”褚姑娘接過簪子收进怀中,双手抱拳垂眸道:“我這大哥狡猾,若是他不想我找到,他绝对不会让我发现。”
“若是你能找着他,帮我告诉他一声,皇三子表裡不一,不是适合投诚效忠的人。与虎谋皮,他讨不了好。”
接触到宋琰声望過来的目光,褚姑娘挑挑眉,似乎未察觉自己惊人言语继续道:“我說的可却是实话。”
“表裡不一?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的感觉一向准得很,這位三殿下可不是什么好人。”顿了顿又看向她,“但瞧着你,我直觉感觉找你定是不会出错的。”
宋琰声端着茶杯抿唇笑起来:“你還真是敢說。”她笑過之后又觉得奇怪,“皇三子拥簇众多,你就不怕我宋家是他门下一党的嗎?”
“你是嗎?如果這样,那我只能自认倒霉了。說实话,在赶来的路上,我从沒想過這样的可能,我当时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担心不赶巧你离了扬州。”
南地褚家败落已久,若不是走投无路无计可施了,依着這三姑娘的不欠人情的脾性,她万万不会潜夜来此。听她所言,前日就在临安寻到了她大哥的踪迹,临安府到扬州几百公裡,若非十万火急,她也无需一日之内舟车劳顿地赶来這裡求助。
怎么說呢……被需要的感觉真不错?
她扶起她抱拳躬身的姿势,一点头应了下来,“刚刚說着玩笑呢,三姑娘,你大哥這事,你也别着急,你這般信任我,我定当全力为你寻到人。”
夜色已沉,褚姑娘再一俯身道,“我单字一個敏,我大哥本名褚焕,但他如今大抵是改名换姓了,要找起来也颇费功夫,我先在這儿谢過宋姑娘了。”
這位褚敏姑娘来得匆匆,去也匆匆。横波折好她留下的传信地址,仔细收进了妆奁的小格子中,一边好奇道:“姑娘打算怎么去找人?”
灯烛之下,六姑娘的脸庞被映照得如珠如玉,透着一股子温软娇憨的模样,她轻轻地打了個哈欠說:“明日不是要见六殿下嗎?”若這個褚焕真去了皇三子手下,端珣打听起来估计也不费事。
次日是個难得的晴天,雨水下了多日,骤然破出了天光,一抬头看去,有一种久违的烁目感。宋琰声带着横波到老夫人房裡請安,到了园子裡,正好迎面撞上了冯氏和赵姨娘二人。
她微微福身,跟大夫人见了礼。她们都是只身過来請安的,想来两位姑娘都還沒有痊愈。
“听說昨晚上来了一位客人要找六姑娘?”赵姨娘行礼后起身,含笑地问着,似乎对她的事颇为感兴趣。
宋琰声笑笑答:“姨娘還真是消息灵通。”
“六姑娘交友广泛,我家八姑娘羡慕都羡慕不来呢。昨個儿的赏昙宴玩得可還高兴?”這话裡暗有所指,昨晚上那两個尾随的仆从想来已将被落水一事告诉了她。既然面上已戳破,宋琰声也不耐這人面上装得多么无从挑剔的笑容来。
她眉梢一动,眼睫毛抬了抬,看了她一会儿,笑意盈盈微微收去,嘴边弧度略有深意道:“是不错。本该两位妹妹都能去看一看的,怪可惜的。”
赵姨娘脸上一僵,听了這话一时沒控制好表情,宋琰声自然沒错過她眼中那一瞬的慌乱和阴郁。
前世在萧府多少阴私算计她都见识過,如今還能怕后宅裡小小一個妾氏娘子?
冯氏在一旁听着這三言两语,总觉得六姑娘话中有话,不免皱眉看向一边的赵姨娘。可說话的這两人现下面上都含着笑,也琢磨不出什么来,只是她一向心都在自家七姑娘身上,宋琰声前头那一句话提到了两個姑娘,不免让她留了意。
在祖母房中用了膳,又陪着二老說了一会儿话,一眨眼就到了约定的时候。六皇子约的時間也奇怪,這個园到宋宅的距离,若加上說话儿的功夫,一来一回的,她估计赶不上午饭了。
宋琰声坐在马车裡支着下巴腹诽着,今儿天也不热,正是舒服爽快的时候,横波也用不着替她打扇了,两人挤在窗边探头看闹市的景色。
一只鹤子:六爷下章闪亮登场~不见不散~另外存稿已吃完,接下来是扯头发挤牙膏阶段,勿催勿催~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