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场不可思议的催眠表演
资料中沒有提到白亚星患病的具体情况,罗飞难免心生疑窦。他怀疑白亚星的离职另有隐情,而這隐情又不便公开,所以就有“因病”的借口——這也是体制内人员任免惯用的手法之一。
罗飞随后把白亚星的工作照打印出来,拿给凌明鼎辨认:“這個人就是白亚星,你看看认识不?”
照片上是個身着警服的男子,椭圆脸,肤色略黑,身高大约在一米七五左右,身材健硕,神情精干。凌明鼎觉得似曾相识,他皱眉想了一小会儿,脱口道:“是他!”
罗飞一振:“认识?”
“也谈不上认识,但我們确实见過一次面。那得是七八年前了……”凌明鼎盯着那张照片细细端详,最后往桌上一拍,确定地說,“沒错,就是他!”
七八年前的一面,现在還能记得,那次见面必定不太一般。而从時間节点上来看,七八年前正是白亚星离职前夕,這其中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罗飞期待地追问:“到底什么情况?”
凌明鼎道:“那年我在全国搞巡回讲座,同时也办短期的催眠师培训班。這個人曾经报名参加培训,但我沒有收他。他为了這事還专门找我面谈,所以我对他的印象比较深。”
“你为什么不收他呢?”罗飞觉得有些奇怪。开办這种培训班的目的就是盈利吧?只要肯交培训费就不该被拒绝啊。
“我收学员之前要先考核的。”凌明鼎解释說,“当时這家伙沒考過。”
“哦?可他现在已经是個非常厉害的催眠师了。”罗飞言下之意,你当初是不是看走眼了?
凌明鼎苦笑了一下,說:“我早就知道他的厉害,考核时他在行业潜力這块的得分非常高。但我设计的考题分成两部分,除了行业潜力之外,還有一块是从业心理分析,当时他在這一块的得分很低——這样的学员我肯定不收。”
“从业心理分析?”罗飞皱皱眉头,听得不是很明白。
“其实就是一個心理测试,通過一些问答来评估被测者对催眠行业的认识。說白了,就是他为什么想学催眠。他在這块的得分低,說明此人的动机不纯。他并不是想投入這個行业,而是带有强烈的私欲,他想通過催眠术来达到某种個人目的,這很可能会危害他人的安全。尤其此人的行业潜力又很高,這就更加危险。所以我绝对不能收他。”
原来如此!罗飞点头道:“你的判断很准。這人现在果然成了一個危险分子!”
凌明鼎叹气道:“不是所有的催眠师都会像我一样把关。這家伙還是从别处学到了催眠术。他处处找我的麻烦,难道是记恨我当时不肯教他?”
“這事……不至于有這么大的怨恨吧?”
“难說。他当年找我的时候情绪就比较激动,我看出他学艺的心情非常急迫,恨不能当场就拜师。也许他急着要使用催眠术去完成某件事情?我拒绝了他,就等于扼杀了他的欲望,他因此怀恨在心。”
罗飞禁不住要问:“那他的欲望是什么呢?测试中有沒有体现出来?”
凌明鼎摇头道:“沒有。测试只是得到一些指向性的结果。要想详细了解他的心理,至少得做一次催眠探索。可我当时沒這個兴趣。在我眼裡他就是一個具备天分但不适合学习催眠的人,仅此而已。”
罗飞失望地耸耸肩膀。如果能掌握白亚星学习催眠术的具体动机,对于了解对手、分析案情都有着极大的帮助。可惜這個机会早已被凌明鼎错過。随后他转念一想,又问:“那他后来是向谁学习的催眠术?他的老师应该很了解他吧?”
凌明鼎咧着嘴說:“我哪知道是跟谁学的?這些年社会上的催眠培训班多如牛毛。”
“像他這样高水平的催眠师,普通的培训班能教得出来?”罗飞不甘心地追问,他觉得白亚星应该有個非常杰出的业内导师。
“罗警官,你对這個行业還是不太了解。催眠师的水平高不高,主要是靠天分。有时候我愿意把催眠比作一门艺术,而不是技术。就像写作一样——”凌明鼎打了個比方說,“作家的水平取决于他对生活的理解,而催眠师的水平则取决于他对人心的理解。作家依赖于老师的指导嗎?不需要的,他只要学会组词造句即可。同理也是,催眠师只要学会基本的催眠手法,此后的行业成就全看個人。”
“就是說我們根本无法锁定白亚星的老师,而且這個老师很可能对白亚星也不够了解?”
“是的。”
“看来還得从别的渠道去了解這個家伙。這個工作我来做。另外我們会尽快查出這個人的行踪。”罗飞安排好自己的工作规划后,又特意提醒凌明鼎,“你可得小心一点。”
对方說得郑重,凌明鼎“嗯”了一声。
“他的动机不明,這对你非常不利。你要知道,他這次对你发难,其中原因肯定不是‘利益’二字。”
凌明鼎领会了,他缓缓地点了点头。白亚星已然是個坐拥亿万资产的富豪,催眠师大会所涉及的利益分配于他根本毫无意义,可他却频频插手,其中必然有更深的缘由。
個人恩怨?流派纷争?這些假设在亿万富豪面前都缺乏力度。
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必须是一個异常强大的理由。
凌明鼎一時間难觅答案。但他知道,无论对方想掀起怎样的风暴,自己都将处于风暴的中心。
站稳一点吧!那家伙是不会轻易放過你的!這就是罗飞的潜台词。
为了进一步了解白亚星的過往背景,罗飞专门跑了一趟西南省城,在那裡他见到了白亚星当年的顶头上司何欣。
何欣曾任公安局刑侦副局长,现在已退居二线。一提及白亚星,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惋惜的神色。
“你猜得沒错——所谓生病就是一個托词,真正原因是白亚星的個人生活出了問題,后果严重,影响恶劣。這事按纪律是要开除的,念在他以前立過大功,最后就让他办了‘因病离职’。”
“這事能具体說說嗎?”
何局长默叹一声道:“白亚星有個女朋友,叫高梅,是個小学老师。本来两人的感情非常好,但白亚星在外面有了新欢,就把高梅给抛弃了。這女孩想不开,最后居然自杀了。這事在社会上闹得沸沸扬扬,我們不处理也不行啊。”
“哦。那女孩对白亚星很痴情?”
“应该是吧。人家的私事我也了解不多——我們只能从组织程序上对白亚星进行处理。”
罗飞点头表示理解,随后他又问道:“您觉得白亚星這個人怎么样?”
“是個好苗子啊,可惜了!”何局长叹息道,“他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不管是业务還是人品,都沒得說。沒想到最后栽在男女关系上。不過這事要细說起来呢,也情有可原……”
何局长似乎有意为自己的门生开脱,却欲言又止。罗飞便用附和的口吻试探道:“是啊,男人嘛,血气方刚的,在這方面犯错也难免。而且感情是两個人的事情,這裡面的是非对错,外人又怎么說得清楚。”
罗飞這话让何局长觉得对方立场相同,于是他便放心地打开了话匣子:“白亚星的新欢是他在执行卧底任务时结识的,那女人曾经救過他一命。在那种险恶的环境裡,男女间很容易产生感情的。所以我觉得不能对白亚星過于苛责。只是他沒能处理好和高梅之间的关系,闹出了人命,這事就沒法弄了。”
罗飞知道白亚星卧底破获黑恶集团的事迹,沒想到其中還有一段情感故事。何局长见罗飞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便又道:“你如果对這事感兴趣,可以去看看当年的案件卷宗。”
“好的。”罗飞立刻說道,“方便的话,我想现在就看。”
“那我這就安排。”何局长拨了几個电话,很顺利地安排妥当,只等相关人员送来卷宗。在等待的過程中,罗飞又问:“白亚星离职之后在干什么?”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他好像去了外地,联系方式也变了,我想找他也找不到。”說到這裡,何局长顿了一顿,然后反问罗飞,“你這次過来,是因为他在龙州犯了案子?”
“现在還不能确定。”罗飞斟酌着說道,“只能說有些案子可能和他有牵连,我們需要找他配合调查。”
何局长“嗯”了一声。作为一名老公安,他能掂量出罗飞话语中的分量。這次对方前来拜访,是有高层领导提前打過招呼的,這事恐怕小不了。但他实在不相信白亚星会走上歧途,有些话他還是忍不住要說出来。
“我听說是涉及一起抢劫杀人案?”何局长沉吟着說道,“恕我直言,以白亚星的秉性和能力,他不可能参与這样的案子。”
抢劫杀人,這是领导对省城彩票案的定性嗎?罗飞摇摇头,觉得不尽准确。他现在也沒時間细想這些法理上的問題,只对何局长尴尬地笑了笑,說道:“我能理解您对白亚星的态度。不過這案子涉及的金额实在太大,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有多大?”何局长微微眯起眼睛,那态度仿佛在說,你别以为我沒见過世面!
罗飞一字一句地把那個数字吐出来:“亿元人民币。”
這次何局长瞪大了眼珠了,半晌沒再說话。
片刻后,档案室的工作人员送来卷宗。那起案件发生在白亚星的命运转折点之前,這人究竟如何从一個警界精英转变成了邪恶的催眠师?罗飞希望能从卷宗裡找出端倪。
此案是针对西南省城某黑恶集团的一次专项打击行动,案情错综复杂,牵涉人员众多。所有的卷宗摞起来有半米多高,其中与白亚星相关的部分就有厚厚的两本。罗飞把這两本认真看完,对有效的內容归纳总结一番,熟记于脑海中。
根据卷宗记录,白亚星最初并不在西南省城任职,案发前他在另一下属地市担任刑警中队长。当年专案组计划往黑恶集团安插一名卧底,主要从事情报传递和证据收集的工作。這個任务显然不能交给本地的刑警,所以白亚星便被抽调上来,他秘密潜入省城,开始了长达两年的卧底生涯。
卧底過程当然会发生许多惊心动魄的暗战,其中某段情节令罗飞尤为关注,因为白亚星正是在這次事件中认识了后来的情场新欢。
当时白亚星已经在黑恶集团中潜伏了七個月,渐渐得到了集团首脑的信任。某天他被派往西南边境,从境外毒贩手中购买毒品。
那是白亚星第一次参与毒品买卖,他跟着一個大哥来到了交易地点。对方也来了两個人,一個是缅甸的毒贩,另一個则是毒贩在内地招收的马仔。白亚星万沒想到,那個马仔竟是他以前亲手抓捕過的违法人员。
那人也立刻认出了白亚星,他一边大喊:“警察!”一边拔枪射击,四人间爆发了一场混战。最终白亚星打死了另外三人,但他自己也被那马仔击中,身负重伤。
白亚星强撑着撤离了交易地点,后来晕倒在一條小路边。恰好有個女人从路边经過,就是這女人救了白亚星一命。
女人名叫杜娜,在当地小镇经营着一家诊所。她把白亚星带回诊所悉心治疗,孤男寡女相处,两人的关系多少有些暧昧。一個月之后,白亚星伤愈回到省城,他把杜娜也带了過去。白亚星的說法是需要杜娜帮着解释一些事情,借以打消黑恶集团首脑对自己的怀疑。但实际上枪战现场只有白亚星一人存活,這件事怎么编全凭他的一张嘴,根本沒必要牵扯一個局外的女人进来。
此后杜娜便在省城陪伴白亚星,两人似乎已成情人关系。這倒帮白亚星更好地隐藏了身份,因为在那些黑帮分子看来,一個不找女人的男人是不正常的。
一年后警方收網,黑恶集团被一锅端起。白亚星荣立個人一等功,并且被破格提拔为省城刑警支队队长。
此后白亚星、杜娜和高梅之间便产生了一段三角恋情纠葛。這些內容在案件卷宗中沒有涉及,但罗飞却很有兴趣进一步了解。他向何局长打听到高梅父母的联系方式,准备登门拜访。
高梅的父母就住在省城,那套住房本是组织上奖励给白亚星的,出于种种原因,最后成了高梅父母的住所。罗飞登门时老两口都在家中,他们待人谦逊客气,一看就是出自知书达理的书香门第。
高父陪着罗飞在客厅落座,高母则忙着沏茶。罗飞很快被对面墙上挂着的照片吸引住了,那是一张放大了的合照,男主角黑黑壮壮的,正是白亚星,另有一個女人依偎在他怀中,那女人身着白裙,容貌婉约秀美,甜蜜的笑容洋溢在脸上,幸福无限。
高父注意到罗飞的视线,他哀伤地轻叹了一声。
罗飞觉得有些奇怪,他沒想到白亚星的照片仍然会挂在高梅父母的住所。所以他此行问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不恨他嗎?”
高父把目光从白亚星的照片上收回,他看着罗飞,黯然說道:“不恨是不可能的。但我們都当亚星是自己的孩子,唉,做父母的,对自己的孩子再恨又能怎样呢?”
罗飞点点头,原来高家父母对白亚星是這样的情感。由此看来,白亚星和高家一定有過极为亲密的关系。接下来高父的一番讲述则印证了罗飞的判断。
白亚星的父母和高梅的父母早就熟识,从這個角度来說,两家可谓世交。白亚星比高梅大五岁,从小便像大哥哥般带着高梅玩耍。成年后白亚星当了刑警,高梅则当了小学老师,两人的关系愈发亲近。两家上人也有意撮合,于是两人便确定了恋爱关系。
后来白亚星接受卧底任务前往省城,他给高梅的解释是辞职做生意。出于保密的需要,他一度更换了手机号,与家人朋友断了联系。两年的時間对关心白亚星的人来說无疑是一种煎熬,他们不知道对方到底去了哪裡,更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
独守闺房的高梅更是痛苦无比,但這丝毫沒有动摇她对白亚星的感情。两年后白亚星功成名就,两人终于得以团圆。
为了补偿对高梅的情感愧疚,白亚星在很多方面都做了努力。他动用关系把高梅的工作调到了省城,并且把组织上奖励给自己的住房也让给高梅一家居住。另一方面,两人开始频频约会,每次见面都如胶似漆。一切看起来是如此完美,大家都在期待他们今后的幸福生活。
然而危机却在平静的表面下悄悄酝酿。
从高梅父母的视角来說,他们首先感觉到女儿的情绪有点問題,后来又发觉两個年轻人之间屡有争吵。作为過来人,高梅父母觉得小两口有些磕磕碰碰的在所难免,也就沒有在意。同时他们觉得两個孩子都不小了,也该把成家的事情提上议程,于是便在高梅面前催促了几次。高梅一开始总是支吾面对,后来再问她时,她竟委屈地大哭起来。
老人這才意识到事态有些严重,经過耐心的追问,高梅终于說出了心中的委屈。
原来自两個年轻人重逢之后,白亚星表面上对高梅亲密如初,实际上却有所疏远。而高梅生性敏感,渐渐便对這段情感的可靠度产生了怀疑。后来父母谈及婚嫁的事情,高梅也向白亚星转达過,白亚星每次都以工作繁忙为借口进行推托。几次下来,高梅便多了個心眼,她暗地裡调查白亚星的手机记录,发现后者经常和一個女人进行联系,這個女人就是杜娜。
其实高梅一家早就知道杜娜的存在,对方救過白亚星的性命,他们对此也心怀感激。而白亚星则說,自己和杜娜的情人关系完全是一种假象,是为了迷惑黑帮,其实他们之间只是普通的朋友。高梅最初相信這种說法,但当白亚星一再推托婚事之后,她难免要质疑其中另有隐情。
面对高梅的质问,白亚星终于承认和杜娜的关系非同一般。他甚至明言,自己不愿和高梅结婚,就是因为尚未在两段情感之间作出取舍。這样的答复让高梅深受打击,在一番激烈的争吵之后,两人宣告分手。
漂亮的高梅从来都不缺乏追求者。和白亚星分手之后,她很快就答应了另外一名男子的求婚。這個男人叫周新宇,自己经营着一家外贸公司,年纪轻轻的,也算是事业有成。
但高梅的父母了解女儿,他们知道高梅的第二次恋情完全是一种赌气式的行为。她只是在告诉白亚星,你不愿意和我结婚,有的是人愿意!你如果再不知道珍惜,那我可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
高梅的动作似乎真的刺激到了白亚星。后者来找過高梅几次,试图修复两人之间的情感。可是一接触到实质性的問題时,白亚星却又退缩不前,很显然他還是放不下那個叫做杜娜的女人。
事态便在這样的過程中一步步恶化。高梅和周新宇确定了婚期,她把那個日子当成留给白亚星的最后期限,逼迫对方向自己屈服低头。
高梅的父母知道女儿根本不喜歡那個姓周的男人,但他们又沒有能力去抚慰女儿。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白亚星能够彻底回头,只有這個男人能够挽救女儿的人生。
眼看婚期一天天临近,高梅和白亚星之间的关系却一直沒有修复。高父觉得不能再等了,他以长者的身份找到白亚星,和对方进行了一次男人之间的交谈。在交谈中,高父明显感到白亚星仍然深爱着高梅,但确实有一种巨大的障碍阻拦在两個人之间,让白亚星无从决断。高父郑重地告知白亚星:如果你对此事再放任下去,那高梅的下半辈子将在痛苦中沉沦,而你就是将高梅推入深渊的凶手。
這次交谈触动了白亚星,就在高梅和周新宇结婚的前一天,白亚星提出要和高梅单独见面。高梅的父母对這次见面充满了期待,他们觉得這是两個年轻人重归于好的最佳时机。他们特意离开住所,给两個孩子留下了充足的独处時間。可惜最终他们却等来一個无法挽回的悲剧。
白亚星是当天上午八点到达高家的,一直到中午十一点多了,徘徊在外的高梅父母仍然不知道两人谈得如何。后来高父忍不住给高梅打了电话,却沒人接听。于是高父又拨打了白亚星的手机,白亚星则說自己九点多就已经离开。高梅父母连忙赶回家中,到了女儿房间一看,却见高梅独自躺在床上,早已人事不知。两個老人连忙把女儿送到医院,但为时已晚。高梅因服用了烈性农药,不治身亡。
白亚星得知消息后也赶到了医院,他伏在高梅的遗体前,痛哭流涕。原来上午交谈时,白亚星只想劝說高梅取消和周新宇的婚约,但对于自己和高梅之间的情感,白亚星仍然无法给予答复。两人不欢而散。在彻底绝望之后,高梅竟通過服药自尽的方式来完成一個残酷的结局。
高梅的父母虽然悲痛,但他们并沒有为难白亚星。只是高梅的未婚夫周新宇咽不下這口气。他数次找到公安局领导,状告白亚星玩弄女性,破坏他人婚姻。在压力之下,白亚星只好办了“因病离职”,不久之后他就离开了西南省城,从此不知所终。
上述就是由高梅父母叙述的白高二人的情感恩怨。正是這场恩怨造成了白亚星的命运转折。罗飞听完在心中默默梳理了片刻,感觉還有一些细节需要多问几句。
“您刚才說道,白亚星开始的时候对高梅表面上亲密,实际上却疏远了。這個‘实际疏远’有什么体现?”
高父說道:“就是正常說话交往什么的都挺好,但就是沒有那种恋人之间的感觉。比如說有时候白亚星来家裡了,我們老两口想着要不要回避一下,给他们留点私密的空间。可白亚星倒好像不愿和高梅独处,我們找借口說出去买点菜,他就抢着說要买什么我去吧,诸如這类的。有几次我們留他吃饭吃晚了,就劝他住在這裡,他也坚决不同意。反正那种感觉和以前确实不一样。虽然說說笑笑的,面子上過得去,但就是不像谈恋爱的男女。”
罗飞大概明白了,他又深入问了句:“那他们之前是什么样的?有沒有……嗯,亲密接触過?”
高父略显尴尬,他“嘿”了一声說道:“在他们分别之前当然是很好的。其实,他们之间能发生的都发生過了……现在的年轻人嘛,我們也不会干涉太多。”
罗飞点点头。那白亚星后来的表现确实不太正常。他想了一会儿,又问:“白亚星表面上的感觉是不是装出来的?其实他对高梅已经沒什么感情了?”
“要說装的倒也不像。”高父沉吟着說道,“高梅有個头疼感冒什么的,他都会很着急,那些应该是真情流露。包括最后高梅自杀,他那种悲痛绝对装不出来。所以我觉得他還是很在意高梅,但他又无法忘记另一個女人。唉,高梅也是太性急了,为什么不多给对方一些時間呢?也怪我們平时太宠她,养成了她的坏脾气……”
高父說到這裡,陪坐在一旁的高母已经偷偷抹起了眼泪。虽然已事隔多年,但当思绪啮咬住老人的伤口,依旧痛彻心扉。
罗飞又换了第二個话题:“高梅自杀时的药物是哪裡来的?”
“是她自己买的,就在出事的前一天。”高父回答說,“我們整理遗物的时候,在她的钱包裡发现有购买农药的票据。”
“那么說,她至少在前一天就有了自杀的准备。”罗飞继续问道,“你们有沒有注意到一些征兆呢?”
高父沉叹一声道:“细想起来也有,但当时谁会往那方面去想?我记得那天晚上她說過,如果白亚星不肯回头,她一定要让对方后悔一辈子。這种话就像赌气一样,事发后回想起来,才觉得很可怕……”
“好了。最后一個問題——您应该记得出事那天的具体日期吧?”
“怎么会不记得?十一月二十三日。”高父闭起了眼睛。那是他生命中最痛苦的一天,令他至今仍不敢直面以对。
“谢谢您。”罗飞起身告辞,他也想尽快结束這场悲伤的访谈。
赶回龙州之后,罗飞先回刑警队和自己的属下简单碰了碰,随后又马不停蹄地直奔茂业大厦,他有一些事急着和凌明鼎商讨。
协会门口仍然贴着“首届中国催眠师大会联络处”的字样,屋内的年轻人也如上次那样忙忙碌碌。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一点大会遭受重挫的迹象。
只有袁秘书的脸色不太好看,她板着面孔,眉头也深深蹙起。
罗飞知道凌明鼎会用催眠手法来激励自己的员工,不過這种手法应该不会用在袁秘书身上。所以這個女人才情绪低落嗎?或者另有原因?当罗飞跟着对方走进凌明鼎的办公室,答案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夏梦瑶也在屋内,她和凌明鼎对面而坐,两人正聊着什么,气氛融洽又热烈。
看到罗飞来了,凌明鼎起身相迎。夏梦瑶也站起来,微笑着招呼說:“罗警官,你好。”
罗飞回应道:“你好。”他略微有些意外,不知夏梦瑶为何会出现在凌明鼎的办公室。
“我們在讨论催眠师大会的后续计划。”凌明鼎看出了罗飞的困惑,很简单解释了一句,随后他又转头对夏梦瑶說道,“你到外面等一会儿吧,我先和罗警官說几句。”
夏梦瑶点点头,随袁秘书一同向屋外走去。袁秘书一边走一边问:“聊得怎么样?”
“還行吧。”夏梦瑶笑吟吟說道,“等下請袁姐提提意见。当然具体的方案還得凌老师拿主意。”
袁秘书道:“那就别问我了,反正我說了也是白說。”她也是带着笑在說话,但目光却毫无善意。
很显然,袁秘书的负面情绪正是来源于夏梦瑶。坐在办公室裡和凌明鼎商讨计划,這不是袁秘书的工作嗎?为何却让另一個不相干的女人成为主角?即便是罗飞這样不喜八卦的人,此刻也很想了解其中的玄妙。
但凌明鼎抢先挑起了另一個话题。
“找到那家伙了嗎?”他有点迫不及待地问道,甚至都忘了招呼罗飞落座。
罗飞摇摇头,自己走到办公桌前坐下。那正是刚刚夏梦瑶所坐的位置。罗飞看到桌面上有一叠文案稿纸,最上面一张的标题是:《催眠表演大会策划案》。
“怎么会找不到呢?”凌明鼎坐在了罗飞的对面,他既失望又着急,“那家伙的照片,身份资料都搞清楚了,怎么会找不到他?”
“确实找不到。”罗飞无奈地摊摊手,“我出差這几天,小刘他们把龙州的宾馆酒店全都筛了遍,但是一点线索也沒有。”
“那他就是沒住宾馆?他会不会在龙州买了房子,有自己的私人住所?”
“這個我們也查過了,在龙州并沒有属于白亚星的房产。”
“可他一定就在龙州!他還能住在哪裡?”
罗飞能理解对方的心情,但他必须提醒对方面对现实:“别指望能轻轻松松找出白亚星的行踪。你要知道,那家伙有着极高的反侦查能力,而且還掌握着巨额的资金。他要想把自己隐藏起来简直太容易了。”
凌明鼎把身体靠向椅背,显得有点泄气。不過片刻后他又挺直了腰板,提议道:“应该立刻把他的资金冻结,并且在全市范围内發佈悬赏通告。”
罗飞立刻摇头道:“這不可能,我們根本沒有這個权限。”
“沒有权限?”凌明鼎很不理解,“你们是警察,怎么会沒有权限?”
“我們是警察沒错,但白亚星并不是罪犯。”罗飞耐心解释道,“我們对他的怀疑全是主观推测,并沒有掌握哪怕是一條靠谱的证据。所以我們现在寻找白亚星,只能說請他配合调查,根本无权采取任何强制措施。”
凌明鼎用手扶着自己的额头:“也就是說,就算现在找到他,也不可能逮捕他?”
“当然不能。但是找到他就可以监控他的行动,总比现在的局面好得多。”
“是的。”凌明鼎赞同罗飞的观点,他愤愤說道,“這家伙一直在背地裡捣鬼,這几天就沒消停過!”
罗飞“哦”了一声,难怪凌明鼎会這么着急。他随即问道,“這家伙都做了些什么?”
“他想把我彻底整垮。现在杨冰他们也拉了個山头,成立了一個‘中国催眠师行业联合会’。已经有很多催眠师加入了他们的联合会,各路媒体也在帮着造势。我觉得杨冰他们肯定沒這么大的能耐,而且這個所谓的联合会根本沒有产业前途,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捧场?背后肯定是白亚星在控制局面!”
罗飞点点头,沉吟片刻之后,他又问道:“他们最近有沒有针对你個人展开攻击?”
“那倒沒有。”凌明鼎注意到罗飞的神色過于郑重,便反问道,“怎么了?”
罗飞眯起眼睛說道:“现在可以确信,白亚星对你有着强烈的個人仇恨。”
“是嗎?”凌明鼎对此已有心理准备,但他還是不太理解,“为什么呢?就因为我拒绝過他拜师的要求?”
“直接原因就是如此。”罗飞轻轻叹了一声,又道,“当然你并不知道,你那次拒绝了他,几乎改变了他的一生。”
凌明鼎愈发茫然,他只能凝目看着罗飞,等待对方的解答。
罗飞便把在西南省城了解到的情况向凌明鼎讲述了一遍,重点是白亚星和两個女人之间的三角关系以及最终高梅是如何服药自尽的。
凌明鼎听完之后把手一摊,无辜地问道:“這些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高梅自杀的具体時間是七年前的十一月二十三日。我查了当地的新闻记录,你在西南省城开办讲座,招收学员的時間正是七年前的十一月份。”說完這段提示语之后,罗飞反问,“你還觉得高梅的死和你沒有关系嗎?”
凌明鼎神色一凛:“你的意思是,当时白亚星着急要学习催眠术,就是为了处理情感上的纠葛?”
罗飞点点头,随后开始详解:“当时他夹在高梅和杜娜之间无法两全,所以迫切要找到一种解决危机的方法。這個时候他恰好听到了你的讲座,便想到可以用催眠术来控制两個女人的情感。正如你所說,他拜师的目的含有太强的個人欲望,所以沒能通過测试。被你拒绝之后,白亚星的如意算盘就落了空,他只能以生硬的手段去面对高梅的最后通牒。随后高梅伤心自尽,這对白亚星来說是個无法承受的悲剧。他会陷入深深的自责,要想缓解情绪时,你就成了最佳的宣泄口。白亚星会痛恨你的袖手旁观,痛恨你的冷漠和自以为是。在他的精神世界中,你已经彻底变成了害死高梅的凶手。后来他从别的地方学会了催眠术,便专程来龙州找你报仇。你有沒有注意到,高梅和你妻子死亡的過程是非常相似的,都是由于感受到爱人的背叛,随后服用烈性农药自杀。這不就解释了白亚星的行为动机嗎?他要让你承受同样的痛苦!”
凌明鼎怔怔地听完,半晌沒說出话来。五年了,他终于知道了自己和妻子为何会遭人设计!他的心中翻腾起一种难以描述的酸楚感觉,无辜、懊恼,同时又充满了愤怒。
看着对方那副恍然若失的模样,罗飞忍不住宽慰道:“你也不要太难過了。你妻子的死并不是你的過错。相反,我认为你作了一個非常正确的選擇。”
凌明鼎抬头看着罗飞,后者又用更加坚定的口吻說道:“如果所有的催眠师都像你一样恪守原则,催眠术就不会沦为某些人手中的犯罪工具。”
凌明鼎略略舒展容颜,說了声:“谢谢你的理解。”片刻后他又愤愤說道,“就算那家伙有理由恨我,但也不至于穷追不放吧?他已经害死了我的妻子,我們俩怎么也扯平了,为什么還要来破坏我的催眠师大会?”
“我就是想和你讨论這個問題。你再回忆一下当年和白亚星碰面的细节,還有沒有其他激怒对方的地方?尤其是和你那套催眠理论相关的。”
凌明鼎明白罗飞的意思,他努力回忆了片刻,无奈摇头道:“不应该啊……他那么坚决要报名学艺,說明很信任我的催眠理论。后来我們争吵的时候,我只說他的個人性格不适合学习催眠。他恨我就算了,对心穴理论也這么排斥,這裡面的原因我确实想不明白。”
罗飞不太甘心,他继续鼓动对方:“你有空再好好琢磨琢磨。這事挺关键的,如果能想通了,有助于我們判断白亚星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先前凌明鼎提起過,在白亚星的操控下,杨冰等人正在构建一個规模庞大的行业联合会,其目的性现在尚不清楚。這样一個全国性的催眠师团体万一成为邪恶力量的工具,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罗飞急切想了解白亚星的行为动机。凌明鼎也明白其中的利害所在,他点头道:“嗯,我再想想——不過你们警方也得主动一点,不能就這么等着。”
“那当然。接下来要调整一下思路,我准备不再查访白亚星的行踪,把人手抽调出来,对那些参加联合会的催眠师展开监控。”罗飞顿了一下,又略带迟疑道,“不過监控催眠师還真不是简单的事,搞不好会弄巧成拙。”
有上次监控杨冰等人的失败经历在先,凌明鼎深知罗飞并非杞人忧天。甚至在省城的时候,连罗飞自己都差点着了道儿。不過凌明鼎转念想了想,却有了另外一個主意。
“或许我們可以将计就计,沒准還能打入到他们内部。”
“哦?”罗飞对這個提议很感兴趣,“怎么個将计就计法?”
凌明鼎暗自斟酌了一会儿,对罗飞說道:“我想和你借一個人用用。”
罗飞眼睛一眯,问道:“谁?”
“陈嘉鑫。”
罗飞疑惑:“为什么是他?”
“小陈是你身边的人,更和我們一起去過省城。白亚星肯定对他很感兴趣。”凌明鼎解释說,“只要催眠了陈嘉鑫,白亚星就可以通過他来掌控警方的行动。”
“你是想把陈嘉鑫当成诱饵去引对方上钩?”
“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這個道理我們懂,白亚星肯定也懂。小陈离你那么近,又是极为敏感的受体。如果你派他出去调查,肯定能引起白亚星的关注。他以为一口能吞下块肥肉,沒想到却吞进個孙悟空,反在他肚子裡搅個天翻地覆。”
罗飞明白对方的思路,但有一点他深感担心:“既然陈嘉鑫是你所說的敏感者,怎么保证他会起到‘诱饵’的作用?他可能真的会变成一块肥肉,被白亚星美美地吞下去,一点渣都不剩。”
“我当然有办法控制,不過得征求你的同意。”凌明鼎看着罗飞說道,“所以我才說,想借一個人用用。”
罗飞反问对方:“怎么個借法?”
“让我首先对陈嘉鑫进行催眠,在他精神世界裡对這次任务进行强化。只要他接受了我的催眠,就会完全忠实于這次行动,不管对手再怎么蛊惑,他也不会做出危害我方的行为。”
罗飞听得将信将疑:“這事靠谱嗎?”
“当然靠谱。”凌明鼎又从专业的角度继续解释,“這是一种成熟的心理控制技术,行业术语叫做‘心锚术’。就好比我在你的精神世界中先打下一支锚,以后你的思维就会受到心锚的限制,不可能偏离预定的范围。而且接受心锚的对象越敏感,心锚扎得就越深。所以我們要给白亚星抛個诱饵的话,小陈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這种技术白亚星肯定也懂吧?你敢保证打下去的心锚不会被对方破解?”
“不会的,每個人的手法不一样。从理论上来說,我打下去的心锚,只有我自己才能破解。打個比方吧,小陈是因为一本书的影响才立志要当刑警的,這就說明他是一個敏感的心锚对象。他看到了写刑警的书,就想要当刑警,這個想法根深蒂固,很难改变。你以后再拿描写律师的书,描写法官的书给他看,也不能动摇他想当刑警的念头。可反過来呢,如果他先看到了一本描写律师的书,那他最初的理想或许就是当個律师,這個理想也是难以动摇的。以后你再拿那本描写刑警的书给他,他也不会想当刑警了。”
“也就是說,他這样的人一旦下了某种决心,就不会再改变?”
“要改也可以改,但必须知道他之前到底受了怎样的影响。”
“那你现在還能改变他的理想嗎?让他别再当刑警了。”說到這句话的时候,罗飞有点半开玩笑的意思。
“如果我看過那本书的话就可以。我必须知道是哪些情节影响了他,然后有针对性地展开破解。”
“不看书的话就不可能?”罗飞想起那本书還躺在自己办公室的书橱裡,最近的案子太忙,自己也尚未看過。
“不可能——所以白亚星也不可能破解我给小陈种下的心锚。”凌明鼎很自信地敲了敲桌面,說道,“這個计划无非有两种结果,理想的结果是白亚星不知道小陈被我种過心锚,当他和小陈接触的时候,小陈就会成为我們的眼线;坏的结果是白亚星看破了我們的计划,那他就不会冒险去接触小陈,這样对我們也不会造成额外的威胁。”
罗飞想了一会儿,终于說道:“如果這么說的话——那好吧。不過你還得征得陈嘉鑫本人的同意。”
凌明鼎微微一笑,說道:“我相信他不会拒绝的。他是一個热情而且充满了正义感的小伙子。”
罗飞也笑了笑。从這一点来說,他认同凌明鼎的判断。随后罗飞又换了個话题,他指着桌面上的那叠文档问对方:“你刚才和小夏具体商量些什么呢?”
凌明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道:“对了,這事我還沒跟你细說。小夏现在是我在正面战场上的秘密武器,我正准备给她提供广阔的舞台,让她好好地施展一番。”
罗飞一愣:“這是怎么個說法?”
“你不知道啊,這些天小夏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凌明鼎感慨地說道,“上次在催眠师大会现场,小夏拦在我面前,当时不是被记者拍下来了嗎?這张照片不但上了报纸,還被人转发到網络上,结果吸引了大批的支持者。小夏還开办了個人網站,和網友们进行交流,现在她有很多粉丝呢。因为小夏本人是支持催眠师大会和心穴理论的,這就吸引她的粉丝们也成了催眠师大会的支持者,甚至有一部分媒体也跟着倒戈,对我們展开了正面的报道。”
原来是這样,罗飞不禁莞尔。這事听来意外,细想又在情理之中。夏梦瑶本身是個绝色的美女,那天在镜头前又是率性流露,气势十足。這样的照片发到網上去,怎能不叫那些網民着迷?這本就是個消费美女的網络时代,而這种真实的、未经包装的抓拍照片更是满足了網络传播所需的一切要素。再加上催眠师大会這個背景,种种理由叠加在一起,夏梦瑶想不火都难呢。
“那你是准备让小夏来担任你的形象代言人了?”罗飞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說道。
“不。”凌明鼎郑重地纠正对方,“我是要把小夏培养成新一代的美女催眠师,成为整個行业的形象代言人。”
“什么?”這话着实出乎罗飞的意料,“小夏去当催眠师?”他一时无法把那個纯真的美女和催眠這個神秘的行业联系在一起。不過细细一想,他又叹道,“這绝对是一個充满了魅力的组合,噱头十足。”
凌明鼎倒严肃起来,摇着手指說道:“不光是噱头。我已经给小夏做過测试,不管是行业潜力還是从业心理,她的得分都非常高,甚至可以說,她就是催眠界的天才。再加上我的点拨,她的行业前景不可限量。”
“是嗎?”罗飞忍不住往门口处看了看,好像夏梦瑶的身影仍然停留在那裡似的。把头转回来之后,罗飞拿起了桌面上的那叠文档。
“《催眠表演大会策划案》?”他问道,“谁的表演?”
凌明鼎给出的答案正如罗飞所料:“夏梦瑶——三天之后。”
“這個——”罗飞咂了咂嘴,“也太快了点吧?”
“一点都不快。我說過,催眠是一门艺术,而不是技术。对于天才来說,只要掌握了基本的技巧,她随时都能展现出超乎想象的能力。”凌明鼎越說越兴奋,他已经开始憧憬三天后表演大会的火爆场面了。
罗飞能够理解对方的心情。面对着强大的对手,几乎被逼到了绝境,此时夏梦瑶的出现就像是一针强心剂,凌明鼎必然会将其牢牢地抓住,就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作为一名外行,罗飞无法判断凌明鼎对夏梦瑶的评价是否准确,他也不知道一個女人是否真的能扭转颓势,但他很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
“你把表演大会的详细方案发给我一份,我必须做出相应的安保措施。”罗飞的语调极为郑重,似乎要提醒凌明鼎什么。
凌明鼎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未理解对方的潜台词。罗飞不得不把话题挑明:“有一点你得明白,你把小夏推上舞台的同时,也就把她推上了双方交锋的最前线。”
這一语终于点醒了局中人,凌明鼎神色渐渐凝重。在沉默半晌之后,他直视着罗飞,正色說道:“罗警官,請你放心。不管形势如何变化,保证夏梦瑶的安全将是我們共同遵循的处事底线。”
罗飞也回视着凌明鼎,他点了点头,动作缓慢但力道十足。
三天后,夏梦瑶的催眠表演大会如期举行。
凌明鼎曾动用最大的能量为大会作推广和宣传,而此前的網媒也为夏梦瑶积累了相当的粉丝,所以大会当天的参与人数相当可观,一千多人的礼堂几乎满座。各路媒体也来了不少,在走道裡架起摄影摄像设备,长枪短炮般齐刷刷对准了主席台。
罗飞和凌明鼎并肩坐在第一排的贵宾席上。趁着大会還沒有开始,罗飞不时转目打量着周围那些形形色色的与会者。从现场情况来看,来参加大会的基本都是些二三十岁的年轻人,這样的年龄分布从侧面印证了夏梦瑶的粉丝群体是以網民为主。在這個網媒传播风生水起的年代,如果能得到广大網民的支持,那几乎就把持住了半個世界的喉舌。凌明鼎正是看透了這一点,所以才倾尽全力,誓要在這個战场和对手作最后一搏。
那個可怕的对手肯定不会放弃对局面的控制。他能把凌明鼎主持的催眠师大会搅得天翻地覆,想要整治夏梦瑶這样的新手更非难事。所以這次大会的安全問題就成了罗飞和凌明鼎共同关注的焦点。
除了罗飞之外,现场還有便衣装扮成记者或是保安,对整個会场展开全局盯控,陈嘉鑫和小刘亦在其中。
按照既定计划,陈嘉鑫已经接受了凌明鼎的催眠。催眠效果主要针对两点:第一,陈嘉鑫忠诚于自己既定的角色和任务;第二,在接收到计划外的信息时,陈嘉鑫必须立刻向罗飞报告,自己无权作出任何决定。
根据凌明鼎的說法,只要种入了這两处心锚,陈嘉鑫便不会受到恶意催眠师的侵害。
一切都已就绪,只等主角——夏梦瑶出场。今天她将第一次登上属于自己的舞台。
下午两点整,一名年轻的女子走上了主席台。罗飞见這人眼生,便问身旁的凌明鼎:“這位是?”
凌明鼎回答說:“花钱請来的主持,是個大学生。”“哦?”罗飞禁不住要问,“小袁呢?”记得上次催眠师大会就是袁秘书主持的,怎么這次沒见到她?
“呵。”凌明鼎尴尬地一笑,“她……身体不太舒服。”
罗飞也笑了笑,不再多說。但他心裡明白,袁秘书对夏梦瑶一直心怀芥蒂,眼看着小夏和凌明鼎越走越近,她多半是故意撂了挑子。
這個女学生主持得倒是不错,几句开场白說得玲珑剔透,很快便把与会者的注意力聚拢過来。而她也不贪恋风头,在最佳的情绪点将夏梦瑶引出,自己则退到了幕后。
夏梦瑶穿着一袭红衫款步而出,在舞台灯光的照耀下鲜艳夺目。场下的观众反应热烈,有鼓掌的,有吹口哨的,甚至還有人喊出了“我爱你”之类的口号。照這個架势来看,至少有一半人并不是为了“催眠”這個概念而来,他们只是来给心目中的“女神”造势捧场。
夏梦瑶泰然自若,她在舞台中央站定,脸上挂着一丝浅浅的笑容。随即她用清澈的目光扫视着全场,那些躁动的声音便在這目光中平息下来。
罗飞忍不住低声赞道:“台风不错啊。”
凌明鼎转過头来得意地笑了笑,那意思是:怎么样?我可沒看错人吧?
台上夏梦瑶轻启朱唇,她的声音通過便携式麦克风传向了整個会场。那声音绵柔悦耳,每一個音符都吐得清脆利落,听起来舒适无比。
“大家好。我叫夏梦瑶,是個刚刚入行的催眠师。首先,我想对我的老师——凌明鼎先生表示感谢,感谢他把我带入了神奇的催眠世界。”夏梦瑶一边說,一边往贵宾席方向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凌明鼎站起身,冲着全场的来宾挥手致意。但大家对他并沒有什么兴趣,只有少数人礼节性地拍了几下巴掌,众人的目光多半仍盯着台上的夏梦瑶。
凌明鼎识趣地坐了下来,脸上虽有三分尴尬,但更有七分兴奋。因为照這個气氛来看,今天的表演大会已然成功了一半。
台上的夏梦瑶开始正式切入话题,她首先提问道:“大家知不知道催眠到底是什么?”
有好事者在台下高声调侃:“催眠不就是让人睡觉嘛!”這话立刻引起了一片哄笑。
夏梦瑶并不愠怒,等哄笑声平息之后,她笑吟吟說道:“不了解催眠的人往往会有這样的误解——把催眠等同于睡眠。其实大错特错了。要知道,人一旦进入睡眠状态,是完全失去自主意识的……”
台下有人反驳道:“不对,我們睡觉的时候经常会做梦啊!”
“沒错,我們都会做梦——”夏梦瑶抬起一根手指,在自己的脑门上优雅地轻轻一点,“但我們的梦境从来都不受自主意识的控制。在梦境裡,你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些出现在梦境中的场景、人物、情节,明明都是你创造出来的,可你自己却不知道。這說明什么?說明你对自己的意识已经失去了控制。”
這话得到了台下观众的普遍认可,大家纷纷点头。夏梦瑶便继续說道:“所以說梦境是一种更加神秘的东西,至今仍无法用科学的语言加以诠释。但催眠则不同,催眠過程完全符合人类的科学认知,它决不是无法诠释的神秘现象。当你进入催眠状态的时候,你的自主意识不但沒有消失,甚至会比清醒状态时更加强烈。”
這下又有人提出异议了:“不会吧?我們都被你催眠了,那不就受你控制了嗎?還谈什么自主意识?”
夏梦瑶莞尔一笑:“這又是一個误区。很多人都以为催眠师能够控制被催眠者的思维,其实這是不可能的。一個人即便被催眠了,他也只会按照自己的意识去行事。”
绝大多数人都在台下议论纷纷,看来大家对這個說法颇有异议。
夏梦瑶对此早有预案,她看着众人說道:“我知道你们听說過那些催眠术,被催眠的人会做出一些很夸张的事情。事后他们非常后悔,他们会說:‘這不是我的本意。’大家觉得這些人的意识一定是被催眠师控制了。”
观众们频频点头,事实上這正是他们对催眠的理解。夏梦瑶却话锋一转:“我想问问你们,当你完全清醒的时候,有沒有做過令自己后悔的事情?你在为這些事辩解的时候,有沒有說過,這不是我的本意?”
观众们沉默下来。后悔与辩解是每個人都曾有過的经历。而夏梦瑶问這個問題的用意也很明显,既然大家在清醒的时候都做出過类似的事情,有什么理由认为被催眠者在個人意识上一定遭到了催眠师的控制呢?
夏梦瑶陪大家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又继续說道:“我可以举一個例子,我們来深入分析一下。曾经有個老大姐,五十多岁,老伴早年去世了,她自己一個人在老家独居。老大姐的儿子刚刚毕业,留在北京工作。有一天中午,老大姐接到了一個陌生人的来电,电话是用儿子的手机打的。那個陌生人恶狠狠地告诉她:‘我們是绑匪,刚刚绑架了你的儿子,你赶快给指定的账户汇入五万元,否则我們就要撕票。’电话那头還隐隐传来哭泣和惨叫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儿子正在遭受折磨。老大姐一下子就慌了神。绑匪命令她立刻去银行汇款,其间不得挂断电话,也不能和其他人交谈。老大姐一切照办,果真汇了五万元给对方。结果呢?大家恐怕都猜到了,那個人根本不是绑匪,他只是捡到了大姐儿子的手机,然后编了個骗局来敲诈对方的钱财。”
众人默默点头。這种骗局并不新鲜,很多人都听說過的。
却听夏梦瑶又道:“這裡面有個细节值得关注:老大姐的异常神情曾引起银行职员的警觉。那個职员一再询问她为什么要汇款,但老大姐却拒绝和对方交流,只是催着办理业务。后来职员向经理做了汇报,经理還找来了附近执勤的警察。大家都在提醒她,千万小心,别被坏人骗了。但這些人的劝說对老大姐统统无效,她只說自己有急事,這钱是要救命的,谁也不能拦着她。而且她說得很大声,故意要让手机那头的人听见。最后银行沒办法,只好帮大姐办了业务。直到她儿子真的打来了电话,老大姐這才如梦初醒。”
众人开始啧啧称奇。上当受骗在所难免,但被骗得如此执著還真是罕见。
“這事听起来有些离谱,是嗎?”夏梦瑶略顿了顿,又微笑道,“其实也沒什么。因为那個骗子掌握了一定的催眠手法,他给老大姐下了一個指令,禁止她和其他人产生交流。老大姐接受了催眠,所以她一直在严格地执行這個指令。”
观众们恍然大悟,又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夏梦瑶提高声调,压住台下的声音问道:“那我們能不能說,這個骗子通過催眠手法完全控制了老大姐的思维,让她做出了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
很多人瞪大了眼睛,那表情似乎在反问,难道不是嗎?但也有人在沉思之后缓缓摇头。
“如果催眠真的能控制对方的思维,何必還要设计那個骗局?”夏梦瑶引导着大家的思维,片刻后又问,“一個人不需要任何理由就把自己的钱财乖乖地送给对方——這种事情你们听說過嗎?”
這次众人齐齐摇头,且间有会心之笑。
夏梦瑶又总结般說道:“所以并不是催眠师控制了老大姐的思维,真正控制住她的,是她自己心中的恐惧。在她心中,对儿子的担忧超出了一切。而催眠师所做的事情,只是把這种恐惧从她的潜意识裡挖掘了出来。”
台下又有人在高声提问:“那催眠到底是什么?”這次提问者的神情非常严肃,全然沒了先前的戏谑和调侃意味。很多人本是带着轻松的心态来和美女逗逗趣的,现在他们的情绪已经被夏梦瑶带上了另一條轨道。
“催眠是一门改变人们意识状态的艺术,而這种改变完全依赖于人们自身的心理元素。”夏梦瑶认真地给出了定义,随后她又說道,“当然了,我刚才举了那個例子,但千万别把催眠等同于骗术。一個高尚的催眠师可以帮助我們重塑自己的内心世界,让我們变得更加专注、更加热情、更加勇敢、更加乐观,高水平的催眠师甚至可以挖掘出我們心底的潜能,让最软弱的人也变得强大起来。”
說到此处,夏梦瑶往凌明鼎处深深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罗飞注意到這個细节,他也明白這目光中包含的意味。
夏梦瑶本是個失去了生活勇气的弱女子,正是凌明鼎的催眠治疗让她重获新生。而她现在所阐述的催眠理论正和凌明鼎的“心穴”学說一脉相承。只是夏梦瑶的這番演绎更加通俗易懂,也就便于为外行人聆听接受。
现在罗飞相信了,凌明鼎選擇夏梦瑶作为自己学术流派的代言人,還真是一步绝境求生的好棋。
却听前排有個小伙子将信将疑地嘀咕了一句:“有這么玄乎嗎?”夏梦瑶闻言微微一笑,說:“一点都不玄乎,因为我們每個人都拥有巨大的潜能。你沒有意识到這一点,說明你還不了解自己的潜意识——你,了解嗎?”
小伙子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夏梦瑶抬起头来,面对整個会场开始解释:“我們的精神世界分为表意识和潜意识两個部分。表意识很好理解,现在你看见的、听见的、想到的,這些都是表意识。但表意识在整個精神世界裡只占很小的一块,就像是冰山的一角。绝大部分的精神世界却隐藏在水面下,我們称之为潜意识。潜意识之庞大,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先前的小伙子撇撇嘴,不置可否的样子。很显然,這种空洞的解释无法令其信服。不過夏梦瑶随即就举出了一個人人都能理解的例子。
她问道:“你们還记得五岁的时候住在什么样的房子裡嗎?天花板是什么颜色的?屋子裡有哪些家具?院子裡的大树有多高?屋后的小路是什么形状……這些细节,有谁還能记得?”
很多人都笑了,那是一种服输般的笑容。那些记忆已经如此久远,谁還记得住?
夏梦瑶也笑了,但她笑容中的意味却和众人完全不同。
“你们都以为自己不记得了,可事实上,你们每個人都记得。”她缓慢而又清晰地說道,“回想一下,你们是否有過這样的梦境?在梦裡你回到了童年,你待在那间几十年前的老房子裡,周围的一切却如此清晰。你甚至看到了窗台上摆放着的花盆,花盆裡的花儿鲜艳得就像昨天刚刚开放一样。有過嗎?在梦裡,我們找回了失落多年的记忆。”
大家愣了片刻,随后很多人开始点头。他们都有過类似的梦境。在梦裡,原本已经遗忘的东西又出现了。
“其实那些记忆从来都沒有消失過——”夏梦瑶的双手在身前轻轻推动了一下,像是要打开一扇通往神秘世界的大门,“它们就储藏在我們的潜意识裡。只是我們每天都活在表意识的世界中,這些记忆便被水面掩盖。当我們有意要寻找它们的时候,却不知它们究竟藏在何处,因为水面下的那片冰山实在是太庞大了……”
人们的眼中开始显出一些兴奋的光芒。夏梦瑶捕捉到了這些光芒,她知道自己的讲述正在起效果,台下這些人已经接受了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趁热打铁。
“你们一定迫不及待想要探索潜意识的世界吧?”她用略带诱惑的语气說道,“进入梦境是探索潜意识最简单的方法。可惜在梦境中你的精神是失控的,虽然你进入了潜意识的世界,但你却在這個世界中飘摇不定,无法掌握自己的方向。而另一個探索潜意识的方法就是催眠。通過催眠师的引导,你也可以进入潜意识的世界,而且這种进入是有目的性的。你的自主意识不但沒有消失,反而会更加通透、更加强烈。你能够清晰回顾過往的经历,彻底认识自己的本质;你能够看到隐藏在心灵深处的每一個细微的情感,把那些积极的东西挖掘出来,同时也可以把某些灰暗的东西深深埋藏。”
台下有人忍不住问道:“如果不通過催眠呢?自己有办法进入潜意识嗎?”
“也可以进行尝试——”夏梦瑶斟酌着說道,“其实這裡面有個非常简单的原理,我现在就可以教给你们。”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凝神等待。
夏梦瑶开始讲解:“我們之所以无法进入潜意识的世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表意识对我們的影响過于强烈。我們通常說的五感,视、听、嗅、触、味,全都是表意识的接收工具。当這五感全部打开的时候,各种即时信息蜂拥而来,把我們的大脑塞得满满的,你根本沒有余力去探索潜意识的世界。所以要想进入自己的潜意识,首先要做的就是关闭多余的感官。比如在睡眠时你的五感就全都中止了。先前我們举的那個老大姐受骗的例子,催眠师也是通過某种手段关闭了她和外界交流的渠道,于是她心底的恐惧就最大程度地激发出来。”
有不少人开始缓缓点头,像是若有所悟的样子。夏梦瑶则继续引导众人:“当然了,我們也可以主动切断自己和表意识的联系。比如說闭上眼睛,放缓呼吸,把全身的肌肉都松弛下来,忽略外界的杂音,然后大家可以试一试,是否能够找到心中那個庞大无边的隐秘世界?”
几乎所有的观众都闭上了眼睛,按照夏梦瑶的說法展开尝试。夏梦瑶则安静地站在台上,不再說话。大约一两分钟之后,有些失去耐心的人主动睁开了眼睛。夏梦瑶见状便问了句:“感觉怎么样?”
睁开眼睛的人们纷纷摇头,神色多有失望。他们造成的响动则干擾了其他的观众,大家陆续睁眼,彻底回到了现实世界。
“我知道你们的探索并不成功。”夏梦瑶看着众人說道,“因为你们在這方面毫无经验。你们无法彻底断开与外界的感官联络,同时也无法真正静下心来。最重要的,你们无法快速找到潜意识的入口,往往努力三两次之后,思绪便又不自觉地回到了表意识中。”
沒有人反驳夏梦瑶的說法,但有人叹着气感慨道:“难道這玩意儿還得多加练习?”
夏梦瑶耸耸肩膀說:“那当然了。事实上专门有個词是形容這种状态的,叫做‘冥想’。冥想进入深层次的状态时,冥想者会完全忽视外界的干擾,這时他便进入了自己潜意识的世界。在我們催眠行业裡,有时也把這种状态叫做自我催眠。能够达到自我催眠状态的冥想者,往往要经历十多年,甚至是几十年的坐禅修行。所以在座诸位沒一個成功的,這事一点都不奇怪。”
众人交头接耳,咂舌感叹。十多年、几十年的修行,对他们来說根本不可能达到,看来這辈子也成不了一個能够自我催眠的冥想者。
看着众人失落的神情,夏梦瑶反倒笑了,她像是個得意的孩子,炫耀般說道:“這时你们就需要催眠师的帮助。催眠师会用专业的手法引导你们,让你们能够无需任何练习就能顺利进入自己的潜意识。”
大家便又将视线齐齐地投向這個年轻的女孩。虽然多有期待,但目光中也透出了几分质疑。
“语言。”夏梦瑶着重吐出了一個词语,她强调說,“你们必须相信语言的魅力。催眠就是语言的艺术,每一個催眠师都懂得如何用语言去引导对象的思维。”
有人便很认真地反驳:“可你刚才還說要切断表意识裡的感觉。催眠师在說话,這不是打扰了表意识裡的听觉嗎?”
“你的思路沒错。”夏梦瑶看着那人,点头以示鼓励,“催眠师工作的时候,都会想办法切断对象的表意识。比如刚才我让你们闭上眼睛、忽略外界的杂音等等。有些人心绪太乱,或者对催眠心存抗拒的,我們還会采用一些特殊的手法。比如用一块怀表在你眼前摇晃,或者播放一些柔和的音乐,通過這种单调的刺激让你的视觉和听觉放松下来,渐渐进入一种虚无的状态。但语言不在此列,因为语言本身具备某种魔力,它能跳過表意识,直接进入你们潜意识的世界。”
最后這句话太過抽象,众人睁大了眼睛却无法领悟。夏梦瑶便又說道:“這样吧,我們来做一個实验。請大家把眼睛闭起来。”
众人纷纷闭眼。夏梦瑶用目光在场内巡视着,就像是老师在检查学生作业似的。很快她的视线停留在最前排的贵宾席,那裡有一個人的眼睛仍然睁得老大。
那人正是罗飞——他觉得自己并不是来看催眠表演的,他的任务是负责场地内的安全。不過夏梦瑶却不肯放過对方,她与罗飞对视着,嘴角似笑非笑,顽皮中又带着倔强。
凌明鼎轻轻拍了拍罗飞的胳膊,笑道:“配合一下吧,给個面子。”說完自己带头把眼睛闭了起来。罗飞无奈地咧了咧嘴,终于也把眼睛闭上了。
片刻后,夏梦瑶的声音在每個人的耳边响起,既舒缓又悦耳。
“想象一下,你正在度假。”
片刻的停顿。
“那是一個你非常喜歡的地点。”
再次停顿。
“天气很好。”
停顿。
“你和自己最喜歡的人在一起。”
這次停顿的時間较长,最后听夏梦瑶說道:“好了,诸位可以把眼睛睁开了。”
罗飞睁开眼睛,不明白夏梦瑶這番演绎的用意何在。
“我想问你们一個問題。”夏梦瑶伸手指了罗飞身后的一個小伙子,“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小伙子回答說:“沙滩。”
“沙滩,在海边嗎?”
“是的。”
“這是你向往的最美好的地点?”
小伙子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很好。你闭着眼睛,但你却看到了沙滩。這可不是你表意识中的视觉反应,它来自于你的潜意识。”夏梦瑶自信地說道,“你们看,這就是语言引导的作用。”
原来如此。罗飞禁不住暗自点头。一旁的凌明鼎见状便问了句:“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罗飞如实答道:“一片草地。”
“河边?還是……山脚下?”
這次罗飞只摇了摇头,沒有正面回答。事实上他想起的草地是在一座礼堂的前面,草地的四周种着大树,树荫清凉,绿意撩人。
那裡曾藏着属于罗飞的最美好的回忆,此刻被夏梦瑶触及。罗飞仍在回味着,但不愿对他人细說。
凌明鼎笑了笑,也不再追问。他转头看向主席台,继续等待夏梦瑶的表演。
女孩在台上继续引导着众人:“你们想不想有更深入的体验?——在潜意识的世界裡。”
每個人都表现出期待的神色,对他们而言,先前那個小小的实验已经勾起了他们足够的好奇心,而這种好奇心自然需要更深入探索才能得到满足。
“那好吧。”夏梦瑶优雅地张开双臂,“請诸位再次把眼睛闭上。”
這次罗飞不需要女孩的督促便主动配合了。他闭上眼睛,开始期待一场更加美好的心理体验。
夏梦瑶的声音婉转传来:想象一下,你刚刚从一场舒适的睡眠中醒来。
你的身体非常放松,呼吸很平缓。
放松——放松——放松——(合着呼吸的节奏)
你的心情很愉快,沒有任何压力。
不要睁开眼睛,试着捕捉一些记忆中的画面。
你发现自己回到了大学年代,你正躺在宿舍裡。
你想起来了,這是一個周末的午后。你刚刚睡了個慵懒的午觉呢。
午后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温暖而又明媚。窗外有鸟儿在清脆鸣叫。
宿舍裡只有你一個人。你便可以安静地想些东西。
這是属于你的青春岁月,你对事业、对爱情都充满了期待。
你有大把的闲暇时光,你可以去图书馆看看书。
或者去操场上运动运动。
和恋人在小道上漫步。
或者和朋友在小饭馆裡喝酒聊天。
你如此自由,无忧无虑。
后来的很多事情此刻還沒有发生。
身边的一切都是值得珍惜的。
你愿意重来一次嗎?
当你回到了那個春天的、周末的午后。
“在這個阳光灿烂的日子裡,你想要做点什么?”
夏梦瑶娓娓道来,每說一句都停顿一下,那声音似带着魔力,直侵入听者的精神深处。听者的思绪为之牵引,在浩瀚的潜意识世界中悠然飘荡。他们的心绪又回到了大学年代,回到了那简单却充满了梦想的青春。
人们的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品尝着那种带着青涩滋味的幸福感。然而罗飞却慢慢锁起了眉头。
那個春天的、周末的午后,一切真的可以重来嗎?
他的青春已经被摧毁。
那天下午的阳光并沒有给他带来温暖的感觉,他感觉到的是刺目,是灼热,就像是一枚核弹刚刚在窗外爆炸。
是的,爆炸。当罗飞想到這個场景的时候,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夏梦瑶的声音在他的世界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女人。
那女人在他耳边轻声說道:“红色的……我知道了。”她如释重负一般,仿佛卸下了整個生命的重担。
那個重担却压在了罗飞的胸口,压得他喘不過气来。
几秒钟等待,却如几個世纪般漫长。罗飞的思维完全停滞,他所有的感官都消失了。
他在用灵魂等待着某個时刻。
而那個时刻无论如何都会到来。
“砰!”巨响撞击着罗飞的耳膜,更撞碎了他的人生。他觉得窒息,整個身体正堕入一個深不见底的黑洞。
幸亏有一种力量及时拽住了罗飞的手臂,将他从黑洞中拉了回来。
罗飞睁开眼睛,如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般大口喘息。
“你怎么了?”凌明鼎在一旁低声问道。刚才正是他抓住了罗飞的胳膊,将后者从催眠状态中唤醒。
罗飞沒有回答,沉默片刻之后,他說了句:“我不太舒服,我想出去透透气。”說完便起身往安全出口走去。凌明鼎也迈步跟在他身后。
台上的夏梦瑶注意到了這個变化,她略略显出些诧异的神色。不過她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舞台上,继续用语言引导着台下众人的思维。
绝大多数人都闭着眼睛,神情愉悦。他们在潜意识的世界裡享受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快乐。
罗飞来到会场外,看着现实中的蓝天白云,他的情绪渐渐舒展开来。
“你一定是想到了什么,關於你的過去。”凌明鼎站在罗飞身旁,用专注的目光看着对方。
罗飞摇摇头,自嘲地苦笑了一下,說:“是的。小夏设计的情境正好勾起了我的回忆。你肯定也看出来了,那段回忆……很不愉快。”
凌明鼎摊了摊手,作出遗憾的表示:“真是抱歉,我們设计這個情境,其实是想勾起人们的怀旧情绪。因为今天来的人大部分都是刚刚毕业,踏入职场不久的年轻人。在他们事业起步的时候,肯定会遭遇一些挫折。這些人一定会怀念大学校园那种轻松简单的生活。我們利用這种情绪,带他们做一次回味過去的催眠体验。他们会了解,催眠并不是邪恶的法术,而是一种充满了魅力的心理艺术。”
就在凌明鼎把這番话說完时,一阵热烈的掌声从会场内传了出来。
罗飞祝贺道:“演出很成功。你沒有看错人。”
“是的,小夏不但是個催眠天才,而且她有一种天生的亲和力。人们在她面前很容易卸除戒备,敞开心扉。我想這也是她能一下子征服這么多人的原因。”
罗飞认同凌明鼎的說法。刚才自己之所以放松心灵去接受夏梦瑶的引导,很大程度就是受到对方個人魅力的影响。如果当时站在台上的人是凌明鼎,罗飞估计自己决不会如此配合。
“好了,我要进场去看看。”凌明鼎迫不及待要去和夏梦瑶分享成功的喜悦,他急匆匆走出了两步,忽又想起一件事,转头說道,“你一会儿别走,晚上一块儿吃饭,庆祝庆祝。”
罗飞推辞道:“我就不去了,你们吃吧。”
“不,一定要去。今天是小夏的生日,你可不能不给面子!”凌明鼎說完便径直奔入了会场,不再给罗飞讨价還价的机会。
既然是生日宴会那就参加吧。罗飞還特意去买了一個生日蛋糕。
凌明鼎也邀請了小刘和陈嘉鑫。今天大会安保沒有出现任何問題,罗飞的這两個手下功不可沒,凌明鼎也是诚心要向他们表达谢意。
到了饭店包厢,罗飞发现袁秘书也在场。大概是凌明鼎指派她来安排晚上的庆功宴。袁秘书不是一個会隐藏情绪的女人,她的脸上写满了失落和嫉妒,這与夏梦瑶的欢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罗飞忽然有点同情袁秘书,他相信今晚的宴会对這個女人来說必定是一场折磨。
身为秘书却還要担负起相应的职责,张罗着点菜、安排座位等等,以前像個女主人,现在却有点奴仆的感觉。在问夏梦瑶想喝点什么的时候,袁秘书勉强挤了点笑容出来,但谁都看得出,她脸颊上的肌肉僵硬得就像是两块石头。
夏梦瑶则显得非常轻松,她支着腮想了一会儿說:“给我来一杯鲜牛奶吧。”
服务员很快端来了众人点的酒水饮料,满满地摆了一托盘。正要给大家分发时,夏梦瑶忽然提议道:“先把蛋糕拿上来吧,我想许個愿。”
“好。”凌明鼎立刻拍手赞同,“先摆蛋糕,吹蜡烛许愿!”
服务员便把托盘放到一边,转而把蛋糕端在了圆桌中央。凌明鼎很积极地插好了蜡烛,一边插還一边說着玩笑话:“這可是罗警官送给你的生日蛋糕。你许什么愿望,必定心想事成!”
夏梦瑶莞尔一笑:“谢谢凌老师的吉言,更要谢谢罗警官的蛋糕。”
蜡烛全都插好,凌明鼎又掏出打火机一一点燃,然后吩咐服务员:“把灯关了吧。”
灯灭之后,包厢内只剩下幽幽的烛光。夏梦瑶双手合十贴在口鼻间,她垂头闭眼,肌肤在烛光映衬下洁白如玉,真如天使般安静圣洁。
凌明鼎领着众人唱起了生日快乐的歌曲。一曲终了,夏梦瑶睁开眼睛,她深吸一口气,撅起小嘴围着蜡烛吹了一圈。那些蜡烛应声而灭,竟是一根也沒有漏下。大家在黑暗中又是一阵喝彩,彩声中唯独缺少袁秘书的声音。
片刻后灯光打开,驱散了黑暗。夏梦瑶還在怔怔地看着那些被吹灭的蜡烛,她的眼中隐隐泛着些泪光,似乎心情颇为激动。
罗飞笑着问道:“许了個什么愿望,能和我們分享嗎?”
“一個很重要的愿望,也是我一生都在追求的梦想。”夏梦瑶抬起头来,片刻的停顿之后,她一字一句地,极为郑重地吐出了心底的愿望:“我希望所有活着的人都能幸福。”
這看起来是個非常虚无的口号,但从夏梦瑶口中說出却显得真诚无比。在场的人静默了片刻,似乎全都被女孩的高尚情怀打动了。
见众人這副神情,夏梦瑶倒有些不好意思。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笑道:“好啦,大家赶紧分蛋糕吃吧。吃了蛋糕的都能幸福。”說完她便拿起刀叉,细心地将蛋糕分成若干小块,一一送到众人面前的餐盘中。
那边凌明鼎则招呼服务员:“把酒水饮料给我們摆上来吧。”
服务员应了一声,把各人点好的饮品分别端上。夏梦瑶接過自己那杯鲜牛奶,正要喝的时候,却忽然诧异地“咦”了一声。
众人不知何故,齐刷刷将目光看了過来。
“怎么回事?”夏梦瑶一边說一边把杯子放到桌上,慌慌张张地,像是被什么东西吓了一跳。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那牛奶裡浑浊一片,竟漂着大量的悬浮物。
服务员也“哎呀”叫了一声:“怎么会這样?”她连忙端起牛奶杯,“不好意思,我這就给您换一杯。”
“你换了有什么用?”凌明鼎生气地說道,“就你们這种牛奶,换上来谁還敢喝?”
服务员涨红了脸,她委屈地辩解道:“可是我們的牛奶沒問題的呀,刚刚端上来的时候還是好好的。”
這话凌明鼎更不爱听了:“刚刚端上来好好的,那就是我們给弄坏的啰?”
服务员愣了一下,连忙又摆手:“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凌明鼎脸一沉:“這事你别管了,把你们老板叫来吧。”
服务员僵在了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時間手足无措。
罗飞忽然站起来,对那服务员招招手說:“你把那杯牛奶给我看看。”
服务员把牛奶交到罗飞手裡,罗飞把杯子举過头顶,对着灯光细细端详。然后他又招呼凌明鼎說:“你也来看看吧。”
凌明鼎也起身,把眼睛凑到杯子下面。罗飞怕他看不清,還特意把杯子摇了摇,却见除了奶水中的悬浮物之外,杯底還泛起了一些细小的黑色颗粒。
凌明鼎愈发惊讶,他加重语气唤那服务员:“你自己過来看看,這都是什么!”
罗飞伸手将对方拦住:“你别冲她喊了。這杯牛奶端进屋的时候我看過,原本是沒問題的。”
凌明鼎信了罗飞的话,他有些茫然了:“那是怎么回事?”
“原本沒問題,那肯定是后来有人加了东西进去。”帮罗飞把话挑明的人是夏梦瑶,說话时她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对面的座位。那個座位紧靠着门边,座位上的人正是袁秘书。
罗飞拍了拍凌明鼎的肩膀,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意味。随后他坐下来,视线也投向袁秘书所坐的位置。袁秘书则不敢和别人对视,她先是低头静默了片刻,忽地又用双手捂住面颊,痛哭失声。
凌明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說道:“小袁,你跟我来一下。”說完径直便往外走。袁秘书止住哭泣,黯然起身,走出半步的时候,她特意回头带走了椅背上的手包,看来是不准备再回来了。
這两人一走,留在屋内的几個人一时不知道该說些什么。半晌之后,夏梦瑶才喃喃开口說道:“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要针对我。”
小刘“嘿”地冷笑一声。他对袁秘书的印象原本就不好,现在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陈嘉鑫倒是宽厚一些,他挠了挠脑门,用劝架般的口吻說道:“一定是袁秘书干的嗎?或许是個误会呢?”
罗飞用非常确信的口吻說道:“就是她。刚才小夏许愿的时候,只有袁秘书一個人离开了桌子。”
陈嘉鑫“哦”了一声。他对罗飞的判断当然沒有任何质疑,于是又转头看着桌上那杯浑浊的牛奶,嘀咕道:“這是加了些什么东西?和牛奶起反应了啊?”
小刘把那杯牛奶接過来细细看了会儿,忽然问罗飞:“罗队,要不要带回去验验?”
罗飞沒有說话,只转目看着夏梦瑶,那意思是征询对方的意见。這事如果夏梦瑶想要追究的话,罗飞等人作为警察是不能不管的。
夏梦瑶摇摇头,淡淡說了句:“算了吧。”
罗飞便也道:“那就算了吧。”這种女人间争风吃醋的事情,又沒造成什么后果,他确实也不想弄得太难看。
小刘便把牛奶递给服务员,吩咐說:“倒进卫生间吧。杯子别洗,拿回来给我。”
罗飞点点头。他明白小刘的用意:這次可以不追究,但相关证据還是要保留的。
服务员按吩咐办好。不一会儿凌明鼎独自回来了,他的脸色阴沉沉的不太好看,看到夏梦瑶之后才缓和了一些,抓起筷子招呼道:“来来来,我們吃饭吧,其他的事别多想了。”
罗飞等人也跟着附和。众人便开始吃饭,其间免不了要祝夏梦瑶生日快乐。這一来二去的,气氛又慢慢活跃起来,先前那個小插曲似乎已成過眼云烟。
饭局结束之后,罗飞让陈嘉鑫开车送夏梦瑶回去,自己则留下来向凌明鼎询问情况。
“就是小袁做的手脚。”凌明鼎叹着气說道,“她往牛奶裡面加了泻药。”
“泻药?”之前罗飞对所加物做了各种猜想,但這個真相還是令他很意外。
凌明鼎露出无奈的苦笑,随后解释道:“小袁曾经有次吃坏了肚子,上班的时候一直拉稀。她对這件事非常在意,觉得形象在我面前严重受损,所以她就想到往夏梦瑶的饮料裡加泻药,想让小夏在大家面前丢脸。”
罗飞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這想法還真是……奇特。”
“确实不太正常。”凌明鼎犹豫了一会儿,又道,“我怀疑她可能被催眠了。”
罗飞严肃起来:“哦?”
“她整個下午都沒和我們在一起,而催眠表演大会又意外地顺利。所以我想,对手会不会使出声东击西的伎俩?”
罗飞明白对方的意思了。袁秘书对夏梦瑶早有猜忌之心,這事是個人都看得出来。对手如果想对夏梦瑶不利,倒是可以抓住袁秘书的弱点进行蛊惑。所以袁秘书才会做出這样荒唐的举动来。
罗飞斟酌了一会儿,问道:“那你现在想怎么办?顺着小袁的线索查一查嗎?”
凌明鼎摇摇头道:“算了。我已经放了她三個月假,工资照发。就别把她再牵扯进来了。”
罗飞笑笑:“你這個老板倒算有良心。”
凌明鼎轻轻一叹,掏了几句心裡话出来:“小袁也跟我好几年了。說实话,她怎么对我,我能看不出来嗎?但感情上的事情沒有逻辑可言,我只能說在工作方面不亏待她,其他的事情不想多谈。”
這言下之意,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罗飞一個外人,自然也无从评判。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么小夏呢?”
“小夏?”凌明鼎一怔之后,坦诚說道,“她是一個很特别的女孩,确实有些东西吸引着我……”
罗飞完全认同這样的评价:一個很特别的女孩。
或许只凭那一句生日许愿就足以令夏梦瑶卓然于众生之中。
——“我希望所有活着的人都能幸福。”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