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自介 作者:琴律 七月的清晨依旧带着一股闷热,窗外偶有两声知了倦啼,连鸟儿都躲在树上无声无响。 林夕落這几日清早便被胡氏叫起了身,塞进浴桶泡浴,随后新裁剪的衣裳在其身上比量试装,及笄之后的装束更为艳丽,胡氏這些时日对此未少忙碌,林夕落便睡眼惺忪的试给胡氏看。 胡氏笑灿更浓,“我們家夕落就是秀气。” 林夕落睁了睁眼,“娘,您想女儿怎么穿,女儿就怎么穿,可不過一個及笄礼,插簪而已,至于這么繁复?” 胡氏瞪她,林夕落只得撒娇听从,“娘是为女儿好,女儿知道,還有哪一件沒试?”林夕落指着春桃和冬荷手中捧着的衣物,直接看向一件青紫,“那件還沒试,拿来瞧瞧。” 冬荷一怔,看着胡氏,林夕落纳闷,“怎么?” “那是泊言上次为你订的……”胡氏說出口,林夕落的脸色沉了下来,屋内喜气的热闹顿时停滞,春桃急忙给冬荷使眼色,让她快些将那件衣裳放起来…… 胡氏也不知如何开口,“好歹他是你的师兄。” 林夕落依旧未出言,思忖片刻才道:“他及笄礼那日也要来?” “他之前时常问起。”胡氏有心与林夕落私谈,春桃明白眼色,拽着冬荷便离开了西阁内间。 胡氏看二人离去,拉着林夕落坐于一旁,苦口婆心道: “夕落,及笄礼可是大事,如若泊言真的来此,你也不要再……婚事二字,你父亲已与他谈過,暂且不提。” 林夕落见胡氏脸上挂着担忧,倒是会心笑了,“娘,放心,他不挑事,我绝不惹事。” 胡氏松了口气,又看着那件青紫轻纱的裙子,虽有心让林夕落上身,思忖一二沒再出口。 林夕落也未再对此多叙,坐在床上与胡氏商议着插簪的簪子用哪一支,母女二人說笑间便把刚刚尴尬之事略過,但林夕落的心裡却仍在想李泊言的婚约,虽然胡氏說起林政孝已与李泊言协商好婚事不提,但此事不结,她实难心安,如若這次能见他,不妨心平气和的与其开门见山把此事說明。 林夕落心怯的看着胡氏,她实在不希望胡氏为自己劳心伤神,瞧着她眼角隐约的轻皱,林夕落心裡微微酸楚,這個娘,是她一辈子要呵护的人。 午时刚過,林夕落用過午饭正陪着天诩在刻大萝卜印章,自這小子得了印章之后,林府内的其他小娃子羡慕不已,围着天诩让他求林夕落刻枚印章,天诩年幼,得人吹捧恳求腰板硬气,索性拍胸脯子一口气全答应下来,更是得了不少物件玩意儿,可在外牛皮吹破,回家他便脸苦了。 這些小兄弟们来求他,不也都是怕他這位大姐么?可他们怕,自己就不怕了? 脑中想着自己這位大姐,林天诩顿时小脖子一缩,心中后悔,给他刻這枚大萝卜印章還是求了许久才到手……掰手指头一数,他這可答应了三四五六七個兄弟! 大姐能答应嗎? 挠头、撅嘴,林天诩脸憋的通红,一进家门口就开始躲着林夕落,直到最后吉祥沒忍住,悄悄的告诉了林夕落,林夕落才恍然明白,這小家伙儿从进门就开始就一脸心虚模样,原来是为這件事。 但林天诩自己不說,林夕落只当不知道,而后還是吉祥快挤凸了眼睛,林天诩才状了胆子跟林夕落說道:“……姐,牛皮吹破了,您得救救弟弟啊!” 林夕落笑着答应,林天诩一蹦三高,可這沒高兴多久,林夕落便提出條件,刻章可以,但林天诩得去搬大萝卜并且削皮。 小家伙儿倒是一口应下,可真去搬萝卜才觉出苦头,依着林夕落的吩咐要的大白萝卜快赶上天诩的腿粗,而且不许坐轿子,从大院子的厨房搬回“宗秀园”,不允任何人伸手帮忙。 大厨房在东南角,“宗秀园”在西北之处,坐轿子也要行近两刻钟的功夫何况步行? 天诩倒是個硬气小子,既然大姐已答应刻章,为了這颜面索性他也豁出去了,连吉祥要偷偷帮忙都断然拒绝,硬是自己从大厨房搬回了两颗大白萝卜,路上歇了不知多少回,到进“宗秀园”门口时,那两條小腿儿已经软的成了面條似的。 胡氏心疼的给他揉着胳膊腿儿,林夕落则在一旁笑,看着天诩苦着的脸上去捏了一把,“往后還会不会心裡沒底就应承人家的事?” 林天诩连忙摇头,“不敢了!” 胡氏道:“教他道理也不至于這么苦累,這若是伤了手,连字都习不成了。” “道理說出花儿来也不如让他自個儿体验体验辛苦,往后不就记着了?”林夕落說完,林天诩即刻缩脖子,林政孝正巧进来,听见母子几人叙话,倒是赞道:“棍棒出孝子,恩养无义儿,夕落此法也有几分道理。” 胡氏无奈摇头,林夕落也帮着揉,揉完也未放過天诩,让他休息一天,明日一早再削萝卜皮。 故而這一早,林天诩早间族学归来,用過午饭便乖乖到林夕落的屋子裡削皮,并且看着自己大姐刻章。 天诩的手劲儿不足,削皮不如林夕落刻章速度快,而這一会儿功夫,门外的冬荷忽然进来,回禀道:“九姑娘,五姑娘来了,說是要见您。” 林瑕玉? 林夕落倒有些惊诧,纳闷问道:“只她自己一人?” 冬荷点头,“只她一人,正与夫人在门口叙话。” 林夕落沉默思忖,林瑕玉旁日乃是林绮兰的跟班儿,今儿倒出了奇,自個儿来這院子作甚?只与其說過几句话,其中都离不开這婚约,故而林夕落对她着实无亲近之感。可人已到门口,如若不见也說不過去,何况還有胡氏在?将手裡的物件暂先放下,林夕落周整好衣裳,带着林天诩往门口行去。 林瑕玉瞧见林夕落出来,即刻先从椅子上起身迎上前,“九妹妹来了。” 林夕落依旧福礼,“五姐姐。” 胡氏看着林瑕玉欲言又止的模样则起了身,寻個借口欲带林天诩离开,可小家伙儿一脸的不满,好容易随同林夕落在刻章,孰料還未完呢就被這位五姐姐打断,明摆着不想离开在這儿候着,拽着林夕落的衣角道::“我在這裡陪着姐姐。” “娘也需要陪!”胡氏拎了下他的小耳朵,硬是将他带走,林天诩无奈的一步三回头,直到出了门。 让春桃在一旁候着,其余丫鬟小厮都离开這屋子,林夕落才开了口:“五姐姐有何事来寻我?不如直說。” 林瑕玉面色尴尬,她的确是有事来求,可旁人叙话总要寒暄几句才提正言,孰料這位九妹妹直截了当,而且還清出空场……林瑕玉面色赤红,开口道:“妹妹過几日便是及笄之日,姐姐在此恭贺了。” “這话您之前已经說過了。”林夕落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林瑕玉只得道:“不知妹妹的亲事,可是定了?” “暂时還未定亲。”林夕落回答极快,而且语句简练,丝毫不给人留续话的余地。 林瑕玉犹豫半天,才是道:“听說是侯府魏爷的属下,六品千总李泊言李千总?也是七叔父的学生,难道不是?” “是与不是都非我說的算,也不归姐姐說的算吧?”林夕落让春桃给她续茶,“五姐姐有话不妨直說,妹妹心躁,沉不住气。” “嫁人总是要有陪嫁的丫鬟,七叔母可是为你选了?”林瑕玉咬紧牙问出這样一句,却是让林夕落的眉头蹙紧,抿了一口茶,审度的看着她。 這林瑕玉旁日最喜歡低头不语不出声,要說她也脸蛋丰润嫩白,有几分妩媚之气,比不得林芳懿但也要盛林绮兰几分,旁日林夕落与她相见,也就是互相一礼了之,从未這番叙话,如今开门见山问的都是婚事,她到底要做什么? 林夕落忽然想起之前十三叔林政辛說起她要给林绮兰做陪嫁当贵妾,一同许给大理寺卿府的嫡孙……林夕落不知为何,心裡忽然涌起厌恶,淡漠言道: “对婚事我从不過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是陪嫁的丫鬟?不過娘亲偶尔說起倒也略知一二,暂时還未有人选……”林夕落语句缓慢,目光一直盯着林瑕玉,话语出口:“难不成姐姐你有人选?” 林瑕玉脸上一喜,随即道:“妹妹果真沒有?” 林夕落摇头:“沒有,這陪嫁的丫鬟不比寻常身边伺候的,要有貌,也要听话,這人选可不好寻。” 林瑕玉耳听這话,不免看向了春桃,待见林夕落身边只她一人之时,脸上忍住露喜,却依旧被林夕落发现,出言催促道:“五姐姐难不成就是来问陪嫁丫鬟的?” 林瑕玉斟酌之时满脸通红,咬牙难言,却又不說不痛快,林夕落的眼色一直都未离开她,紧紧的盯着,而過半晌,林瑕玉才道:“姐姐這方有一人选,推薦给妹妹如何?” 林夕落问:“何人?” 林瑕玉答:“我自己!” 茶杯重落桌案,林夕落攥紧的手被碎瓷割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