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太上忘情 作者:未知 他将刘老道抱进屋子安顿好,约摸他大概一早就能醒過来。然后坐在他身边发了会儿呆。 作为一個曾经的心理医生他知道自己如今的状况不大正常。他焦虑了。 眼下的事情算是阶段性顺利,但還有一個或者几個大危机在引而不发。 九公子可能来找他。不是什么好事,可能会死。 白云心可能来找他。也不是什么好事,也可能会死。 眼下白云心跑去找九公子,好的结果是……也许两個大妖魔争斗起来,解决掉一個。李云心還记得那晚白云心的反应……那可不是什么“听說了老朋友”行踪之后该有的表现。 坏的结果是两個家伙一起找過来——他简直无法想那样的情景。 其实除此之外……通明玉简。 他或许沒见過,但知道道统和剑宗有种种神奇手段。三個剑宗流派掌门弟子就已经将他搞得焦头烂额,更不消說流派之上還有洞天。那三個在世俗间牛气冲天的“掌门弟子”,在整個修行界,大概就只相当于城镇基层公务员的角色吧…… 倘若真被得知通明玉简在他手上,整個修行界都来抢夺,他是绝不可能守得住的吧。搞不好,還要丢掉性命。 世俗中人总爱将那些修为高深的修行者看作“神仙”,却不知道天心正法有一個“心”字,修的就是心。但可不是愚昧无知的世俗人传闻的“慈悲心”,而是“太上忘情”。 修行五個境界,玄真化虚意。修到了化境,便要重视修心、修****了。想要再往上,到真境、玄境,更是有一道道心魔劫在等着他们。想要渡過那些劫,便要忘情。少一种情感,就少一劫。 待到将自己所有为人的情感都摒弃了,便是“玄真化虚意”五境之上的“太上忘情”之境。到這时候,神魂肉体都淬炼得无比强横,便可以白日飞升了。 但……這只是理论上。 因为的确已经将近三千年沒有人羽化飞升過了。 李云心不知道“太上忘情”之境究竟是怎样的真实体验,虽然因为前世的特殊经历,他也能稍微理解一些。 然而他可以确切地知道,修为越高的那些人,就越不会有什么“慈悲心”。倒并非說他们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实际上连“为非作歹”的那种情感,也是要被摒弃的。他们只是会变得无情。像机器一样计算一切利益得失,得到最优解。至于在得到最优解的過程中会不会伤害到其他人,那并不是他们关心的事情。 因为同情心,也是一种情感。 有的时候李云心会想,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到了那种境界,拥有移山填海之能,却沒有了七情六欲…… 又有什么用呢? 无论如何一旦被那些人盯上,大概自己会很惨。 那些人一定一直都在找。因此那天雷暴来了,不久之后就有人上了门。 那次雷暴同样是個谜团。而自己的父母竟然可以带着這玉简,隐居避世十几年都未曾被发觉——這件事想一想,他也觉得深不可测。但這样“深不可测”的父母却在一夜之间被雷暴劈死。 每每思及此处,他又觉得遍体生寒。 到底是怎样层级的存在盯上了他,现在,是不是還在盯着他? 但至少他知道自己還握有一张底牌。 沒有他,那些人打不开這玉简。 再大神通也打不开,再聪明的人也打不开,再见多识广的人也打不开。 因为那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能办得到的事情。 李云心叹了口气,用力搓搓自己的脸。屋外虫鸣声渐起,竹叶被微风吹得沙沙作响。他重新拿起那包酱牛肉一边一片一片地挑着吃,一边走出门外去。 得做些准备。 這個世界的妖魔、修士诚然强悍,但……他有另一些那些人不曾了解的东西。 心魔才是最可怕的。 在同样的一個夜裡,一街之隔,乔家乔段洪的卧室裡一灯如豆。 他未断气,但也未醒。躺在大屋的床上像一個残破的人偶,身上发散出浓重的药味儿。 伤口被覆上草药以及金创药,然后被人用并不专业的手法以绷带包裹。脸颊深陷、双目紧闭。如果不是胸膛偶尔還有起伏,就和一具尸体也无甚区别。 一個老仆守在他床边,白发蓬乱,像是已经几天未梳理過了。 老人的脸上遍布沟壑,一只眼是瞎的,呈现浑浊的白。他手裡捏着擦脸巾。被捏住的地方還是湿润的,但其余的地方已经干了。這意味着他在這裡坐了很久,或者說……靠在床边睡着了。 直到一個时辰之后,打更声从后街传进屋中,老人才忽然转醒,抬眼去看乔段洪。 仍未醒。他伸手摸摸男人的额头,依旧烫得厉害。 這老人就吃力地起身,到床边的铜盆裡洗了帕子又给换上,才走到门边推开门。 开门声惊醒了守在屋外的两個小厮。 老人叹了一口气:“你们两個,睡了一夜了。药煎了么?” 两個小厮擦了擦口水对视一眼:“這就去了。孟爷莫急嘛。” 随后两個人赶紧匆匆地走了,边走边低声說话,又往西院瞧了瞧。 西院有人声,在笑。有男有女,還有忽高忽低的說话声。春夜的风将那边的酒气吹了過来——是在庭院夜饮。 老人佝偻着身子,用仅剩的一只眼往那边看了看,重又关上门。 他知道那两個小厮不会去煎药。早沒药可煎了。這两天是他用自己的钱给大郎請的郎中。但他的钱本就不多,這时候都用尽了。 那两個不知廉耻的女人和乔佳明更不会管。他们不但不会管,還只想由着大郎自生自灭。這乔家大院上上下下,三十多口人,原本都指望着這個镖局過活。现在大郎带人出去走了這一趟镖,全折了,只有他自己回来,生死不知。 在老人這裡想……有的时候他甚至会想…… 大郎也還不如死在那裡。 都一起死了這家或许還不会像如今這样,大郎也不用像如今這样,躺在床上……听那两個不知廉耻的女人,和那无赖作乐。 当初大郎那原配,那乔文氏,才是個好女人啊……只可惜死得早了。只留下一個女儿,如今也疯了,被关在后面。女儿啊……毕竟是女儿啊。他老头子现在也暂时顾不上。 只是可怜了大郎。他从小看着大郎长大,那时候他還是個镖师。广元十三年路上遇到盗匪,他为老镖头挡了一刀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