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們的五月花(三) 作者:伯拉土 伯拉土) “胡闹!怎么能乱說這些?!只是让你们去观察一下那些欧洲人的情况。你从哪儿找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委员会主席郑泉猛烈地拍着桌子,几乎整座橡木屋都在震颤。 灯光的照应下,四十岁的前海关缉私船船长赤红着脸,第一次让人看到他生气的一面。哪怕到如今为止经历了如此之多的不顺,人们都沒有见過郑泉发過哪怕一次小脾气。 正直的大叔這次显然无法接受曼哈顿社区裡已经传为笑谈的內容。 在座着十几位经過两次扩编后的自救委员会委员,年龄最大的已经68岁,而最小的才不過22岁。郑泉所搭建的典型的老中青三代结合的领导班子似乎正在经历一次严重的挑战。 “呵呵,开個玩笑而已。” 严晓松带着歉意站了起来,在他那张充满微笑的双眼裡,印着一位位或老或少的委员们的脸。 环视一周后,严晓松从兜裡掏出了一张纸,放到了桌面上:“這是今天物资整理部门的报告,我提交给委员会過目后留档。我为我個人不慎重的、過火的言行负全部责任,我表示辞去委员会委员的职务,請郑主席批准。” 說完,严晓松在对着所有人礼貌地一点头后,就走出木屋。 似乎所有人都所心理准备,就连平时话最多的周可民都谨慎地低着头。 “额……老郑啊,你也别生气。這么多天了,我們委员会做了些什么,怎么做的,大家心裡都有数。同胞们很信任我們每一個人,我們自己就沒有理由不信任严晓松。” 委员会副主席齐建军這时赶紧站了起来,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扫過在座的几位年龄较小的委员,其中在苏子宁身上停留了更多的時間。 除了一直呆看着桌面的苏子宁依然是一副沉思的摸样,其他几個年轻委员几乎同意時間露出了满不在乎的表情。 “我有点冲动了,我道歉。”郑泉這时也站了起来,解下了海关大檐帽,深吸了一口气,“我提议,委员会主席职务,由刘铭钧刘老同志来担任,我個人回到下面去带船队。” 如果說之前严晓松的主动离职算是一次小小的内部震颤,那這次郑泉的主动让位,则如同一瓢水倒进了油裡。 第一個跳出来阻止的就是周可民,這個九零后小青年因为在各项工作中所表现出的敬业精神和不知疲倦的工作风貌得到了郑泉和齐建军两人的大力提拔。 第二個表示反对的,就是如今的516号代理船长王铁锤。這位前海军军官平时话不多,但对于郑泉的任何决定都是绝对支持。 而第三個表示反对的,就是刘铭钧老人本人了。已经68岁高龄的退休老警官是典型的老一代革命工作者的风范,谦虚,低调,又脾气极硬。刘老和他的闺女、女法警刘兰曦一起,如今将社区内的治安状况已经处理到一個让人满意的程度。 “年轻人嘛,带着梦想是好事。敢做敢想,是我們這几百号人目前能够团结一致生存下来的重要因素之一。我們不要怕犯错,但要知道犯了错如何去纠正。”刘老摆着手,微笑中不严自威,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教育第一批警队弟子的时光。 接下来十多分钟,刘老說的滴水不漏,既不点名指出严晓松的過格行为,也不强调郑泉是否是小题大做,总之,就是表达他的中立立场,以及不太愿意接受主席的位置。 “哎,刘老,现在就需要您這样的老同志来看着、盯着、护着。老郑是心直口快,眼裡容不下一点沙子,对年轻人比较严厉一点,不是什么坏事。”說完,齐建军对着苏子宁点了名,“小苏啊,平时你和严晓松是走得最近的,你们要多沟通,在关键問題上一定要彼此把关,不能猜忌对方的能力,但也不能盲目的跟从。我們這一條大船,只有所有人都彼此理解,才能行得稳。” 得,還是点了我了……苏子宁苦逼着脸,只能点头。 最终,郑泉還是留在了委员会,负责所有军事安全方面的事务,刘老在所有人的表决下成为了新一任自救委员会主席。 整個会议充满着稳重而古典的国人会议风格,既不左,更不右,一切都如同上了机油的齿轮般继续保持着原有的速度和位置。 入夜了,宽阔的住宅区灯光点点,如同冬夜裡還在坚守岗位的萤火虫。德国进口的西门子节能灯具在這個夜晚发挥着穿越时空的作用,仿佛让人又回到了沿海某個小乡村。 “呵呵,别,别這副表情看着我,我還真沒挂心上!” 還是那座瞭望楼上,在寒冷的夜风中,灯光下,严晓松依然是那副乐观的潇洒笑容。而他对面的苏子宁,则是一脸說不出的表情。 “嗯,你是沒挂心裡,但你看现在,几百個人的心裡,又多了一件事,而且這件事将比他们明天能吃什么還重要!”苏子宁迅速从对方脸上来回扫過,沒有发现自己预想的变化,只能微微叹了口气,“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美国……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我還以为你当时会跟着我唱一台戏呢,结果你就好像被烧了尾巴的猫一样缩在一边,沒劲。”严晓松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气逐渐低沉起来,“我們必然要面对的事情,就不能视而不见。提前酝酿一些,大家也好有個心理准备,有個想法,有個思考的余地,不然在面对一個突然不知所措的局面的时候,忧虑和不安会触发過激行为。” “你受那個自封的社会心理学家影响不浅啊?”苏子宁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严晓松,“是的,现在居民裡至少上百個丝和文青已经在喊着建立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口号了。” “你只是用這個玩笑,当着所有人的面,划下一個我們不得不面对的,对待其他民族、其他国家、甚至是其他思想群体的一种态度分隔线?”苏子宁见严晓松并不反驳自己,停顿了下,终于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嗯……我們刚见面时你說的那句话是什么来着?总要有人在别人忙的一塌糊涂的时候却置身事外在考虑忧国忧民的事?”严晓松又笑了,“有机会表达一下立场,而且這個立场其实在你心裡都曾存在過、想過,那为何不愿意說出来呢?” “嗯,可能我太患得患失了吧……”苏子宁不得不点头承认。 “五月花是我們的了,我其实是打算去欧洲一趟。”這时候,严晓松也說出了最后的真话。 “嗯,我猜到了,你也想抽身去单独做一些事。”苏子宁点点头,恢复了平静的笑容。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接下来的话题各自留在了心裡。 被“美国政府”以军事入侵罪扣押的“战俘们”這下从形式上成为了曼哈顿社区的合法劳工。从11月中旬日开始,這些人就代替了所有的印第安雇工,成为了史坦顿煤矿的挖煤工。 那個刚刚生育過的妇女带着婴儿被允许住进了曼哈顿社区的福利院,负责协助幼教老师李琳照料所有的孩子。 其余的欧洲移民被分成了两部分,船长阿德莱德和他的16名船员被隔离在布鲁克林工业区西面的木场裡。而剩下的男女移民,则在史坦顿岛上采煤定居,老人妇女们自行开荒,曼哈顿社区则提供必要的工具。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史坦顿煤场所有的冬日生活补给都受到了严格控制,每過三天,来拉煤的渔船才会同时送来补给。 可怜的英格兰清教徒们就這样暂时住了下来,他们不知道這個从天而降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到底会把他们关押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接下来他们会是什么结果。 11月23日,一场穿越以来最重要的会议终于在曼哈顿社区委员会举行。经過那一夜的人事变动后,沒過几天,自救委员会再次改名。从临时自救小组,到自救委员会,再到现在的曼哈顿社区委员会,绝大部分人都能理解這裡面的变化和含义。 现在,大家已经不是一堆逃难的灾民,而是成为了有着更大更多生存目的与道路選擇的群体。 委员会下属的工业部早在一周前就开始对五月花号进行着修复与改装工作,在這個過程中,五月花号的船员们以及移民中的几名工匠都被礼貌地請到了工程现场。 工业部那些小年轻们有着对风帆时代异乎寻常的崇拜,尤其是其中一位名叫石益格的小伙子更是如此。 25岁的前大连造船厂普通绘图技术员参与過瓦良格测绘,本人也是船模的爱好者,少数几個笔记本电脑的拥有者之一。在面对這個歷史上真实的风帆船时,小伙子的态度非常认真,几乎用他蹩脚的英语整天和几個英格兰工匠交流着。 “我参加了昨天的海试,已经確認五月花号修理完毕。那個阿德莱德船长接受了我們的雇佣。”监督英格兰人的责任人周可民笑嘻嘻地拿着文稿,精神头十足,“一包香烟,一個玻璃杯和一面小化妆镜,那個英国大叔激动惨了。” 整理出的物资每天都在增加着新內容。最近的一批,就是从丰成16号散装货轮的货仓裡弄出了整整两千套意大利进口玻璃酒具,另外還有数千套法国进口名牌化妆用品。 对這些收获,整個委员会欣喜若狂,這意味着什么?一套意大利高级玻璃酒具在這個时代就是黄金的代名词!根据某個二把刀的歷史系的丝计算,這么一套美轮美奂的玻璃器皿大概能在安特卫普奸商的口袋裡掏出最最少4000荷兰盾,如果到了巴黎這样的城市,价格可能還会翻上一倍。 整整两千套,最少都价值80万英镑!当然,前提是别一下出现這么多在市场上。 要去欧洲?!工业部的人开始兴奋了,负责人姜兆龙几乎是拍着桌子大喊大叫。 虽然下面有着一堆二把刀专业人才,手头也有着充裕的可修复使用的设备,但苦于這個倒霉催的曼哈顿地区的自然资源状况,要在几年内实现许多轻重工业产品的量产,所缺的原料多如牛毛,所以年纪還不到35岁的姜兆龙這段時間头发都快急白了。 此外化工部的也在闹,就连立春后才会真正有事做的农业部也在闹。 “好了,各位,我理解每個部门现在的困境。”刘老双手一按,总算平息了大家的热血,“我和小郑、小齐都沟通過了,目前最关键的,是要获得更多的船只,运输能力的上升,我們才能获得更多的原料来源,和欧洲的贸易迫在眉睫。” “嗯,所以接下来,就是要确定派谁去欧洲负责這第一次的贸易。”郑泉虽然不是主席了,但在委员会裡依然发言权很大,海关和警察系人员早早的人事整合,导致他们是目前整個曼哈顿社区裡最有影响力的人群。 這下几乎所有人都沉默了。 如果在几百年后,估计现场的人会全部举手。但十七世纪的欧洲嘛……就连主席刘老都有所耳闻。 “我看這样吧,大家各自先有自己的物色方案,然后分别下去和相关人员沟通,有自愿的更好。” 齐建军算是轻车熟路地引出了目前最不容易导致会议无疾而终的方案,委员们纷纷点头。但最终会有多少個人会把這個决议落实到实处,就难說了。 “我知道谁能去。” 苏子宁這时候站了起来,从兜裡掏出了一张名单,先是看了眼郑泉,然后把名单递给了主席刘老。 “自愿申請书?”刘老戴上了老花镜,念出标题,包括郑泉在内的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刘老继续念了下去:“严晓松、袁欣艺、祝晓力。” “咦?”在座的前Y市经侦大队副大队长陈礼文忍不住嘀咕了下。 這三人裡面,前两個都给委员会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一個似乎惹了“大祸”,另一個则是成功翻译了一段文字揭开了在场的人穿越時間年代的問題。但最后那位,却让除了陈礼文之外都感觉比较陌生的名字。 “哦,我来解释一下。祝晓力以前是我下面的经侦队中队长,退伍侦察兵出身,身手不错,而且人很聪明,立過好几次功。”陈礼文赶紧站起来把情况說了一些。 郑泉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不過并沒有明确表示反对。 有人早就私下串联起来做事,虽然最终還要社区委员会通過,但终归严晓松又在管理团队裡揭开了一條不同于以往办事风格的先例。 组织分配,目前還是整個曼哈顿社区的办事模式。在郑泉看来,只有高度统一的团结分工,才能保证大家一條心。想干什么做什么的思想,是非常不适合现在的。因为這有可能衍生出根本不愿意干的情绪。 齐建军在此时,也露了和郑泉一模一样的表情在深思。 “好吧,我再从安全部门裡抽调三位武警随行。”郑泉想了下,做出了個补充,說完,把目光看向了挑起這件事的青年。 又捅了個马蜂窝的苏子宁非常识趣地沒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心裡暗暗松了口气。 目前只是個初步的决议,为了第一次欧洲之行,整個曼哈顿社区的人们還要做更多的准备,真正的出发時間最快也要等到明年1月份以后了。 透過木屋的窗户,苏子宁的目光落在远方的码头,那艘被重新上了漆的五月花号上爬满了兴致盎然的穿越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