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小火轮与第二次危机 作者:伯拉土 伯拉土) 随着夏收工作的展开,人们变得更加繁忙。用来保持曼哈顿社区和布鲁克林工业区码头之间货物与工作人员的东河轮渡,在海关缉私船报废后,仅凭那一艘柴油动力渔船已经严重不足。不仅如此,渔船還要担负每三天前往北方80公裡外的西点镇从事物资矿产运输工作,甚至史坦顿岛煤矿的煤炭也需要這艘破旧的老渔船来运。 鉴于布鲁克林工业区的冶金基础设施的逐步改进升级,钢铁产能从最初的月产500吨提高到了2000吨理论值,但随之带来的問題,就是史坦顿岛的煤炭和西点镇的煤炭铁矿石运输量越来越难以喂饱這個每個月都在膨胀的大胃。 哈得孙河的内河运输能力成为如今曼哈顿社区继续发展的一個严重瓶颈。连轴转的出航让渔船船长刘百东不止一次向社区委员会抱怨,就算他本人能熬得住如此辛苦的工作,渔船也会受不了。 于是早在一個月前,观察到严重問題的工业部乃至布鲁克林造船厂的狗头军师们就齐聚一堂,献计献策。 有人建议建造内河人力划桨或脚踏明轮船,這個馊主意当场被人拍死,现在就连印第安雇工劳力的招募都已经达到一個临界点,還人力? 有人建议直接从西点镇上游制造木排顺流运输矿石,這個主意也遭了白眼。先不說几乎一次性的木排是否能承担如此量大的运输任务,何况這样不可靠的运输方式会让好不容易挖出的矿石付之东流,毕竟這不是从西点镇运木头。 最终工业区总工林有德和船舶设计师游启两人颇有奸情地联手推出了一個方案:建造内河蒸汽动力运输船。理由就是船体建造简单,而林有德领导的蒸汽机组已经成功攻克20马力蒸汽机的生产设计。 两個多月前的蒸汽机技术复原工程,只是造出了几马力的蒸汽抽水机,又经過几次技术与安全性改进,如今10马力的蒸汽机已经用在了曼哈顿社区的城镇给排水系统中,部分动力需求不高的加工车间也用上了。 最新的工程进展,则是20马力的蒸汽机终于通過了初步实验,改成船用动力不是很麻烦,也正好用来校验船舶动力机组传动轴的加工工艺,而现在手裡通過贸易积累的铜材也足以制造与之配套的轮桨,至于工艺精度問題,那只能用時間去改良了。 游启的最初设想,就是利用這样的船用蒸汽机来驱动内河运输船,并未将来的远洋机帆船做好技术储备。好在林有德也意识到当前的动力缺口不仅仅局限在了工业区的机床车间,于是两厢理解下,第一套20马力的船用蒸汽机组算是下线了。 布鲁克林船厂的某個角落裡,几天前从一個小型船台下水了一艘载货量40吨的内河平底船。即便为了赶工海军战舰导致船厂人力严重不足,但這样一艘和企业号不可比拟的民用小不点船也只用了不到一周的時間。反倒是为了安装最新设计的20马力的蒸汽机组倒是费了许多精力。 工业区总工程师林有德认真地亲自检查了一遍所有的设备安装,直到他也无法找到還有什么地方不顺眼的地方,這才下达了生火的指令。 已经熟练西点镇蒸汽抽水机操作的印第安青年法提玛被抽调到了這艘被命名为东河01号的内河运输船上担任蒸汽机锅炉操作员。 聪明而吃苦的法提玛如今已经能比较流利的使用华语了,甚至還在西点镇那位关如中华族警长的教导下,掌握了几百個汉字!而他的妹妹达玛则早就成为了布鲁克林工业区东区华族人特办的印第安人幼儿园裡的小老师。 法提玛再次检查了下手册裡的操作规范,虽然不少字還是有点难辨,但细心的林有德還是连帮带教地给法提玛又增加了汉字字库。 司炉工的奋力工作下,锅炉开始升温,渐渐压力提升到了正常运作范围。法提玛果断地开启动力传动,只见船身微微一晃,就开始偏偏斜斜地缓慢移动。 船上岸边的技工们都开始了热烈鼓掌,就连法提玛都激动地脸蛋发红,仿佛這艘船前行的神奇力量是自己创造一样。 经過几天的试航,满载货物情况下,东河01内河蒸汽机船的顺流持续航行速度能达5节多,而逆流航行会降低到3节,虽然看起来极其缓慢,但足以承担往返西点镇的货物运输任务,而且连船员在内只需要4人,近段時間培养的欧裔或印第安裔蒸汽机组操作员完全能够满足這类人力需求。 负责布鲁克林工业区的主管委员姜兆龙一口气下了10艘20马力内河蒸汽机船的制造订单,還督促林有德继续攻关更高马力输出的船用蒸汽机组。這個结果让船厂负责人石益格和船舶设计师游启笑得合不拢嘴,而东河01号這第一個作品就成为往返布鲁克林工业区和曼哈顿社区码头的渡轮。 1621年7月9日,周五。 西点镇的男女老少依然如往常一样等候在码头,每周两班的内河运输已经让上百号西点镇居民形成了一种生活规律。 带着突突蒸汽声的小火轮从视线尽头慢慢放大,包括警长关如中在内,所有人都带着一种惊讶表情。 渐渐靠岸的船只并非刘百东的那艘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渔船,而是一种小了一圈的冒着蒸汽的家伙,甚至一次就是两艘。已经见惯了铁矿场那台蒸汽抽水机的欧裔居民,此时依然带着浓厚的好奇眼光打量着這种连船员都是印第安人的小火轮。 “关老师,我代替他们……今天开始,几艘船轮流每天都来。”法提玛居然穿着一身现代T恤风格的单衣,笑呵呵地出现在了关如中的面前。华语水平又有见长,腼腆的笑容裡满含着一种自豪和感激。 “好,不错,法提玛!你又成长了!” 高大的关如中如同关爱自己的亲弟弟一样拍拍对方的肩膀。长期孤单驻守西点镇的警长除了和欧裔居民关系越加亲密外,惟独对這個德拉瓦族少年格外关照。除了工作上的帮助,关如中還成为了法提玛的语言和生活老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法提玛就把关如中当成了另一种含义上的父亲,也正在后者的教导下,法提玛越发朝着一位普通华族少年的角色前进着。 “哦,小伙子,离开快一個月了吧,我們又见面了!”独腿的代理镇长、英格兰裔汉子威廉带着灿烂的笑容走了過来,看着盖着帆布的货仓,操着华语,故意用一种大家都能听见的神秘声音說着,“告诉大家,今天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蓝莓酒、麦粉、香皂……”看着四周亲切的目光,法提玛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大喊着說着,“還有好多,都是最新的货!” “哈哈,我們的法提玛成为了船长!以后我們的瓷砖可以卖到欧洲去了!”独腿威廉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故意做了個致敬欢呼的动作,引起了四周居民的一片掌声。 对欧洲出口的经济效益,也辐射影响到了西点镇。如今的小镇不仅仅是一座小小的屯殖点或者矿石中转站。在上個月充实了几十名欧洲新移民后,西点镇還承担生产制造部分初级建材的工作。 在曼哈顿社区技工的帮助下,利用河谷地区丰沛的黏土和砂石资源,代理镇长威廉和牧师布莱斯特组织一批老居民出资建立了一家小小的砖瓦瓷砖厂。這样的自我造血产业,得到了西点镇华族税务官毛建的私下鼎力支持。 关如中和毛建两人如今成为了西点镇发展的支柱人物。他们似乎都带着某种理想,把這個自我流放地当成了一块自由的试验田,进行着和曼哈顿社区截然不同的建设。 這不光开了西点镇的首例优势产业,同样也开了整個曼哈顿社区的私营作坊的先河。对于依然是大国企模式的曼哈顿社区来說,這不能不說是一种讽刺。 除了砖瓦建材之后不再依赖布鲁克林工业区,产自西点镇的瓷砖从一开始就走了中高档路线。精美细腻坚固,有着欧洲手工技艺民族传统的荷兰裔居民,把他们的审美与生活希望尽心地融进了這种本该属于华族人擅长的产品中去。 西点镇瓷砖从它一问世,就让曼哈顿社区的“富豪”们大吃一惊,就连董久楠都接到了不少要求进行高档瓷砖家装的订单。 每一百片瓷砖,西点镇瓷砖厂股东们合计后开出了1西班牙银元的高价,但不差钱的曼哈顿社区居民几乎眼皮都不眨地就大批订购,让本来担心开价過高的威廉等人都笑裂了嘴。 很快,就连社区委员会大楼的内部装修工程都看上了西点镇的瓷砖。更多的订单则让西点镇瓷砖厂的生产计划几乎排到了半年以后!据說连负责欧洲贸易的总会计任长乐都特意過问過此事。 两艘小火轮总计超過70吨的物资被输送到了西点镇,大部分属于公共建设所必须的物资,其次就是供给煤矿与铁矿场佩科特人战俘的食品,剩下的几吨生活类商品则以合理的价格出售给了镇上的两家欧裔人开办的小杂货店,以面向居民和附近的莫西干族印第安人的交易。 夜晚,西点镇威廉镇长的家裡,一场私人性质的晚宴聚餐正在进行。 粉刷雪白的墙壁,墙面铺着漂亮的淡色瓷砖,地面是从欧洲进口的暗红色绒毯,几套简单的木家具整齐排列在四周,几盏精致的煤油灯将餐厅照得格外亮堂。橡木餐桌上排开近十個餐盘,盛放着烤鱼、土豆烧肉、肉汤、白面包等丰盛美味,看来比较节俭的威廉一家倒是费了一番心思。 這样的家居环境,在西点镇已经成为了镇民们的普遍水准,就连新到西点镇不到一個月的其他欧裔移民,也住的是整洁稳固的混木屋。 参与晚宴的,除了威廉镇长夫妇,布莱斯特牧师,老熟人关如中警长,税务官毛建,以及镇上的陆上警备队少尉程鹏,還多了要在西点镇留宿一夜的小火轮船长法提玛。 “来,品尝一下新酿造的苹果酒,這可是我祖先的独门手艺!這裡的野苹果味道不怎么样,但酿出的酒可不一般啊!”威廉镇长带着神秘的笑容,从桌下摸出了一瓶果酒,“等明年葡萄园有了产出,我再你们尝尝我家族的葡萄酒!” “威廉啊,你夫人现在怀孕期间脾气大,你還敢喝酒?” 华族青年、税务官毛建死盯着对方手裡的酒瓶,一边礼貌地向给自己倒酒的威廉夫人点头致敬,一边故意大声說着笑话。 “哈哈,喝酒的男人才是最带劲的!”威廉哈哈大笑,让餐厅裡给大家轮流倒酒的中年妇女脸上发红。 “威廉,我建议你還是带哈莉去社区中心医院做個常规检查。這裡气候潮湿,对身体健康影响大,怀孕初期可容不得闪失。”关如中小品着果酒,露出诚挚的微笑。 看看自己的丈夫,已经中年的哈莉不好意思地悄悄退出了餐厅,而此时威廉的脸上露出的表情,则显得有点紧张。 已经彼此熟悉很多的关如中,知道威廉夫妇从结婚以来多次流产,沒有成功产下一個孩子,所以关如中也趁這次机会提出一個善意的建议。 “上帝保佑……這很难抉择……”威廉在胸前画了個十字,表情更加为难。而坐在他身边的牧师布莱斯特则默默不语。 17世纪的欧洲,对于产妇的养护与社会行为還保留着极其刻板的传统。让自己的怀孕夫人去一個陌生的地方接受陌生医生的检查,对于丈夫来說是极其出格的一件事。 “镇长先生,关老师经常教导我,科学才是最高的文明。”被浓烈的果酒弄得面红耳赤的印第安少年法提玛突然在一旁說了句。 并沒有表示明确的反对,也沒有表示赞同,威廉只是略微紧张地看着身边的牧师布莱斯特。 曾经的银质十字架项链已经送给了陆上警备队少尉何语,如今布莱斯特牧师手裡摸着一個新的木雕十字架项链,脸色从一开始的沉静渐渐变得轻松起来。 “上帝关爱我們,哈莉和孩子代表着我們的未来,仁慈的上帝一定乐于看到更多的人彼此爱护。”布莱斯特轻声說完,就举起了酒杯。 “好!警长先生,我明天就带哈莉一起去社区医院做检查!”见牧师布莱斯特都表态這沒什么,威廉那颗紧张的心這才放下。 最重要的话题已经過去,餐厅裡的人都进入了开怀畅饮大快朵颐的状态,因为高兴而喝得烂醉的威廉甚至還唱起了一首奇怪的歌,引起了关如中和毛建的喷饭。好奇的法提玛则在一旁细心地观察着众人的一言一行,算是行为最拘束的一個。 而威廉的夫人哈莉,则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回到了餐厅继续为大家倒酒,在众人的强烈要求下,和大家一起坐到了餐桌边,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 正在晚宴气氛最高的时候,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隔壁客厅传来。這個异常打断了众人的兴致。 哈莉赶紧起身离开,不一会,带着一個年轻人走进了餐厅。 “丹尼尔森,你不是在矿场值班嗎?怎么跑回镇子了,出什么事了?” 先是威廉一愣,接着关如中也站了起来,他凭直觉感到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矿场……矿场那边出事了……”丹尼尔森上气不接下气地說着,一边還用肮脏的袖子擦着汗。 “是战俘?”這下不光是关如中,连驻西点镇陆上警备队少尉程鹏都站了起来。 “不是……是摩和克人……他们混进了人,烧了一处厂房。”荷兰小伙說出了一個比战俘闹事更加麻烦的情况。 “干!我就知道這些摩和克人不好相处!”关如中突然狠狠說了句,拳头砸在了桌面上,吓得威廉的妻子哈莉赶紧退出了餐厅。 “人多嗎?”布莱斯特牧师看了眼哈莉离去的背影,然后把荷兰小伙拉到了身边,声音低沉。 “不,不知道!战俘劳工出现了一些骚动,被布鲁姆他们控制下去了。但因为要分出人手救火,所以布鲁姆他们一开始把劳工营锁了,结果不知道哪来的大火又出现在劳工营裡,不少劳工都受伤了。” 丹尼尔森喝下一杯果酒,终于缓過了劲,从他的脸上,也隐约可见一丝烟尘。 “丹尼尔森,你休息下,吃点东西……威廉,组织一批居民,带上武器,我马上带他们去矿场!”关如中果断地做出了决定,一屋子的男人都静静听着,“程鹏,你的人先别动,保持最高警戒。” 最后,关如中把目光转向了一直沒有說话的法提玛:“法提玛,你现在赶紧返回社区,向那裡的人报告,我們需要支援,要最快速度!” 并沒有回答,而是坚定地点点头,法提玛就冲出了威廉家。 希望這次不会闹出什么大事来……望着窗外的西北方夜空,关如中心裡一阵阵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