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发疯
但真实情况,叶川却像個受人支配的小丑,无助地站在原地,张皇失措、忐忑不安。
他牙齿紧打在下唇,发麻的触感从牙龈传递至五官,脸上的表情都僵硬到不自然。
江亦宁泛白的指节抵在墙面,背对他垂着头。穿堂风過,吹斜的衣领袒露出清瘦的后颈,明晃晃的路灯映在皮肤上,刺的人眼睛发疼。
叶川心裡像油煎似的,想上前拦住他,却找不到自我說服的理由。
直到江亦宁带着单薄背影,冷漠地与他拉开距离。
叶川不理解,本是一桩怎么想都是江亦宁赚的事情,后者居然蠢到不肯领情。
强烈的自尊心迫使叶川沒跟上去,对着他的背影叫嚣,“江亦宁,你就是個笨蛋,你会后悔的!”
直到江亦宁拉长的倒影彻底消失在巷子尽头,叶川紧张的双腿酸软下来,倒退两步,后背抵着粗粝的墙面缓慢蹲下,低头埋进双膝之间。
就算江亦宁不肯答应,哪怕给個解释也好。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這裡,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就算谎话连篇,经不起推敲,只要江亦宁肯說,他都愿意信。
但他和江亦宁不過是认识一個多月的同学,除了同桌,沒有任何深层关系,对方又何必顾及他的想法。
叶川自嘲地轻笑两声,撑着手臂站起来,一脚踩碎滑落的手机,离开冰冷幽深的巷子口。
何必为了一個无关紧要的人牵动心肠。
根本不值得。
第二天,上午第一节课临下课還有十分钟,叶川提着书包,懒散地站在教室门口。
“报告。”叶川的校服随意挂在身上,拉链悬在一半,神色散漫。
宽敞明亮的教室内,所有人的视线都停在他身上,除了江亦宁。
后者正坐在椅子上,腰背挺直,依旧是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学生会会长。严谨自律,墨守成规,根本不会有人猜测到他私下的模样。
正在黑板前讲题的物理老师停下笔,白了一眼叶川,恨铁不成钢,“到后面站着去。”
叶川正走神,站在门口不动。
“进来啊,楞什么呢。”物理老师絮絮叨叨的,又撇了叶川一眼,态度极为不悦,“一大早就這幅德行,就你這样怎么考大学?回家喝西北风去吧。”
叶川把话当耳旁风,像個不知好歹的失足少年。他直径走到最后一排,从外侧把书包丢到桌上,站到后排墙根处。
叶川本来就坐在最后,他站着的位置刚好在江亦宁正后方。
叶川眼神极好,即便江亦宁穿着立领线衫,依然能被他轻易发现后颈的端倪。
透過整齐的衣领缝隙,叶川看到他后颈腺体处贴了一块绷带,周围是暗紫色的压痕和轻微蔓延出的血痕。
“叮铃铃铃——”
物理老师停下笔,布置完作业宣布下课。老师刚离开教室,站在墙根的叶川往裡侧座位垮了一步,他膝盖无意似的蹭到江亦宁后腰,对方立即把凳子往前挪了挪。
叶川趴在桌子上,把头埋进肩膀裡,周身能闻到清淡的熟悉香味,是属于江亦宁的味道。
這种气味和他每晚睡前点的安眠蜡烛有点类似,也不完全相同,却能让不安定的心思平稳下来。
叶川厌恶這样的自己,身体却极为诚实地往江亦宁那侧挪动,踏实的感受随着距离又浓重一分。
出于心虚,叶川担心被人察觉,他偷偷睁开眼,低着头看桌下,江亦宁正安静坐在他身旁,整個人干净到连鞋子都一尘不染。
叶川又稍微把胳膊往江亦宁那侧挪了挪,直到胳膊肘感受到两张桌子中间的缝隙,他才彻底停下来。
叶川满意地塞上耳机,闭上眼打算好好睡一觉。
還沒入睡,气味却逐渐变淡消失,不安感迎面而来。叶川心脏失速,猛地抬头,发现身边坐着的人已经变成了林存,江亦宁早已经消失在教室内。
叶川摘掉耳机,极不耐烦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林存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到最低,疑神疑鬼的,“叶哥,你今天注意到江会长的后颈沒?”
叶川心脏骤停,发麻的感觉从心头传递至指尖,佯装毫不在意,“沒有,你看那個干什么。”
“你不觉得会长今天很不正常嗎?”
“沒有。”叶川喉咙又干又紧,“哪不正常?”
“這還沒立冬呢,他就穿個立领的毛衫,把后颈遮得严严实实的,這不对劲,這太不对劲了。”
“有什么不对劲?”叶川要被林存折磨疯。
“他這种行为,一看就是在很小心保护后颈啊,這么個保护法子,怎么跟個omega一样?”
“他本来就是omega,有什么奇怪的。”叶川怀疑林存是個傻子。
“可我前两天還压他是alpha呢,這太不合理了啊,這不符合我的预期!”林存的关注点永远和正常人不同。
叶川终于明白林存是真傻,他轻出一口气,肩膀跟着松散下来,垫着胳膊,趴在桌子上继续睡。
“叶哥叶哥你别睡啊,你帮我分析分析。”林存不甘心拍了拍他,“這到底是怎么一回
事?难道我预测错了?這不可能啊!”
“叶哥,叶大少,你理理我行不行?我现在十分困扰,這严重影响到我预言帝的名声。”
“叶哥?叶哥你睡着了?”
下午上课前,班主任搬着纸箱来到讲台。他推了推眼镜,难掩喜悦之情,“咱们学校今天收到一份好心人送来的暖心礼物。”
同学们在下面叽叽喳喳。
“老师啥礼物呀!”
“哇,搞慈善嘛,是笔嗎?我這根笔刚好沒水了。”
“你俗不俗,笔有什么好送的,至少得是套百科全书吧。”
“你是不是傻?就那么個小箱子,怎么装百科全书?”
“反正不是五三或者王后雄我就知足,要不太阴间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安静一下。”班主任摆了摆手,从箱子裡往外掏,“這位匿名好心人给全校每一位师生,人手送了一支创伤药,如果你们哪裡磕到碰到,可以用它抹抹。”
“来,班长,把药给同学们发下去。”
“啥?创伤药?”
“切,還不如送根笔呢!”
“說好的百科全书呢,哎。”
“不過送這個是啥意思,盼着咱们受伤呢?”
“管他呢,不要白不要,我看就挺好。”
“我头一回见送药膏的,比那些送本送笔送书皮的有创意多了。不過這玩意多少钱?太便宜我可不敢用。”
“等我查查昂……我去!一支這玩意二百块?”
“全校這么多老师和学生,每個人送一支,這得花多少钱来着?等等等等,我数学不好,我有点懵。”
“咱们学校老师学生加起来三千人,一人一支,就是……六十万?!”
“靠!真的假的!”
“妈妈,有钱人的世界可太快乐了!”
江亦宁把药膏塞进桌兜,看都沒看,低头继续做题。
放学后,江亦宁背上书包离开。
叶川低头瞥到江亦宁桌兜裡的药膏,顺手拿起追上他,“喂,你药沒拿。”
這是二人今天唯一的一句交流。
江亦宁停下,视线扫過他手中的药膏,像在看個陌生人,“谢谢,但不需要。”
叶川咬牙,沒再坚持。
笨蛋。
自从那晚過后,彼此彻底变成陌生人。
叶川不再给江亦宁发作业,江亦宁也不再放学辅导他功课,就连承诺請吃的牛肉面也就此不了了之。
可越得不到,偏偏越烦躁。
到家后,叶川靠在客厅沙发上,支着头把空酒瓶踢开,恍惚掏出手机,“過来接我。”
司机马叔就住在叶川家旁边的小区,不到十分钟,车便停下叶川家别墅门口。
见叶川晃晃悠悠地走出来,马叔急忙上前,“少爷,您這是喝酒了?哎呦,喝這么多還出门干什么?”
叶川沒理,坐上车座后排,“开车。”
“少爷您還沒說您打算去哪?”王叔透過后视镜看他。
“夜阑珊。”叶川脱口而出。
“哪?”马叔难掩惊愕,转過身看叶川。
“苏荷街那家夜店,夜阑珊。”
“少爷,那种店咱可去不得啊,這要是让叶夫人知道了,可是要大发雷霆的。”马叔慌乱摆手,额角开始冒汗,“少爷,咱可不能学坏啊。”
“别废话。”叶川揉了揉太阳穴,不耐烦,“不想丢了工作,就该知道怎么做。”
“這……”马叔手紧握在方向盘上,犹豫不决。
叶川掏出一叠钱拍在马叔肩膀,“开车。”
马叔收下钱发动车子,时不时看他两眼,语重心长,“少爷,您已经成年了,那方面有需求是正常的。但有些话叔還是想說,咱们有需求就让夫人给您介绍個合适的omega,咱真沒必要来這儿。”
叶川支着下巴看窗外,沒搭话,沒进车内的凉风也沒帮他清醒多少。
“少爷,有些事儿您可能不了解。這家店是咱们這儿最出名的夜店,每天来来往往的客人多了去了,生意好得不行。”
“那裡面的omega各個脏得要命,他们有的一天能服侍十几個alpha,越是长得俊的,越是信息素好闻的,就越抢手。”
叶川手背的血管绷得暴起,按着额头,极力控制情绪。
“可千万别被他们的外表迷惑了,在這裡做的omega,都是表面一套背地裡一套。其实啊都是见钱眼开的货色,一個個到了床上,那個骚的哟,只要给钱,什么都肯做。而且還听說……”
“够了!”叶川攥紧拳头狠狠捶向车框,随即传来塑料把手碎裂的声音。
马叔被吓得直哆嗦,应激性的急踩脚刹车,“少爷我,我……”
“开车。”叶川嗓音低哑。
车子沿着主干道行驶二十分钟分钟,停在苏荷街的巷子口。
叶川下车,敲了敲车窗门,“有烟么?”
马叔還沒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過来,哆哆嗦嗦摸了摸衣兜,掏出半包烟递给叶川,“不是啥贵烟,少爷您别嫌弃。”
“谢了。”叶川掏出一根点上,指尖捏着细长的烟卷吸上一口,顿时被呛得咳嗽。
“少爷,您抽不惯就别勉强了,這抽烟又不是啥好事。”
马叔满脸愁态,苦口婆心,“這要是让叶夫人知道了,我這工作怕要丢了,我這上有老下有小的。”
“管住你的嘴就沒人知道。”来来回回听到他妈的称呼,让叶川越发心烦,“你走吧,不用等我。”
“少爷,您难道還要在這裡過夜嗎?”马叔吓得蹭了把汗,“這、這可真不行啊!您明天還得上学呢!”
叶川手揣在兜裡,叼着烟往巷子内走,“明天早上去别墅接我。”
“少爷!少爷要不我還是在這儿等您吧,少爷您早点回来啊!”马叔還不厌其烦的在身后喊。
巷子口距离夜阑珊有五十米的步行距离,天色渐暗,巷子裡沒有路灯,黑得望不到边。
叶川還沒走到后门,便看到一個穿浅色外套身影从后门出来。
平日裡扣得严丝合缝的领口,现在皱皱巴巴地敞着,哪怕是傻子,也知道发生過什么。
何况,叶川不傻。
如果說之前,叶川還能为对方找借口开脱,但此刻,所有的证据都冠冕堂皇地展露在眼前,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叶川被强行吹入密度极低的可燃气体,整颗心都拼了命地往上飘。砰的一声,心头连着最残忍的现实,炸得轰轰烈烈,连渣都不剩。
叶川舍不得离开,却又不想上前。
他喜歡江亦宁的味道,却又不禁想到,也许此时,他身上還沾着其他人的信息素。
有的人,迷人又危险。
第二天,在江亦宁“上班”之前,叶川已经提前守在夜阑珊门口。
见人過来,叶川迅速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往角落裡扯。
“干什么?”江亦宁态度和手腕都冰凉无比。
叶川把那只药膏掏出来,塞进他手心,“你事后用這個,效果很好。”
江亦宁把药膏還给他,“谢谢,但不需要。”
叶川不罢休,把药膏连着江亦宁的手一同握住,“你是不是傻?”
“江亦宁,你稍微对自己好一点行不行?”叶川知道自己有多冲动,却依然控制不住。
江亦宁敛下睫毛,看着被攥紧的手心,挣脱开,“我该走了。”
“给我個理由。”叶川双手按墙,把他控制在狭小的空间内,“为了你,我花了六十万。”
江亦宁神色疲惫,“叶川,别再为我做這些了,不值得。”
“我只想要個理由。”叶川执着,掌心扣在他手肘处。
江亦宁轻出一口气,肩膀松散下来,“這种东西会影响信息素的味道。”
“我沒办法用。”
這样的回复,在叶川眼中可笑至极,他猛地按住江亦宁的肩膀,后背撞向坚硬的青砖墙,“那你跟我,我不介意!”
少年的冲动永远不计后果,例如当下,即便叶川知道话不该說,也止不住拼命往外冒的表达欲。
“叶川,我很感谢你。”江亦宁看他的眼神依旧坚定澄澈,带着他独有的骄傲,“但很多事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你都這样了,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样?”叶川捏的江亦宁肩膀生疼,也舍不得放手一分。
“我要迟到了。”
江亦宁推开他,走了两步后停下来,轻声叹气,微微偏過头,“以后别再来這裡了。”
“为什么?”
“這裡不适合你。”
“那這裡就适合你嗎?”叶川压住声音。
优秀学生会会长,德才兼备、品学兼优,全身上下贴满优秀的标签,又为什么要出现在這裡?
江亦宁离开后,叶川沒走,一直在车上等到十半点,却還沒见江亦宁的影子。
直到晚上十一点,時間消磨到叶川的容忍极限。他推门下车,恰好遇到江亦宁。
他被一個穿西装的男人搀扶出来,彼此交谈了一会儿,叶川撑住墙面,垂头冲男人摆了摆手。
随后,男人把江亦宁丢在门口,自顾返回。
江亦宁扶着墙向前走了两步,身体摇摇欲坠。
叶川迅速奔過去,胸膛抵住江亦宁的后背,把人搂进怀裡。
叶川把昏迷的江亦宁扶到车上,他沒敢开车灯,只靠着路口昏暗的夜灯,小心翼翼看他。
眼前的江亦宁眉头紧皱,面色苍白,带着股天生的冷漠感,始终洁白如初的衣领已经渗出些血渍。
他凑到江亦宁身边,对方眼睫微垂,呼吸平稳。叶川轻轻叫他两声,沒有回应,应该只是睡着了。
叶川弯了弯指尖,用食指轻轻蹭去江亦宁额头的褶皱,缓缓扶住他的肩膀,托住头,轻放在自己肩膀处。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不仅可以感受到江亦宁的体温,也能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气味。
熟睡少年的鼻息,顺着肩膀吐在他喉结处,因微凉的空气,在喉尖的绒毛处液化凝结成细密的小水滴。
叶川喉结滚了滚,指尖捏住江亦宁的衣领,轻轻往后拉。即便靠着昏暗的灯光,也能感受到视觉上的冲击。
叶川头疼发胀,他从衣兜裡掏出药膏,指尖紧按柔软的管状瓶身。
最后叶川還是把药膏收进衣兜,拿出止血绷带,帮叶川处理好伤口。包扎過程中,江亦宁睡得熟,丝毫沒受到影响。
缠好伤口,叶川慢慢把江亦宁放回副驾驶,
把外套脱下盖在他身上,将座椅调整至舒服的方向。
手机震动声响起来。
叶川起身去掏江亦宁的手机。
手机上的来电显示让他微怔,直到震动消失,他才回過神来。
不足一分钟的间隙,手机再次震起,叶川看着屏幕上的“妈妈”两個字,抿住嘴角,点下接通。
“哥哥哥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稚嫩可爱的童声,划破薄凉的夜。
“很快就回去。”叶川說。
电话那头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儿,奶声奶气道:“咦,這個不是哥哥的声音,你是谁呀?”
“我是……”叶川看着熟睡的叶川,指尖不经意扫過他的眉骨,而后自然下垂,捏住他拇指上那颗棕色小痣,“我是你哥哥的朋友。”
“哦,那你让哥哥快点回来吧。”
“好,待会见。”叶川忽而想到什么,“对了,把你家门牌好告诉我好嗎?”
“嗯嗯,我家住8号楼1单元201,门口有棵大枫树的就是我們家!”
“嗯,我們很快就到。”
“很快快是多快呀?”小姑娘追着问。
叶川不禁扬了扬嘴角,想着往日裡冰冷严苛的江亦宁,竟会有個如此话痨的妹妹,“你会数数嗎?”
“当然会,我能从一数到一千,我可厉害呢!”小姑娘急着邀功似的。
“好,你数到一千,我們就能到了。”
“好哒,那我去数啦,哥哥拜拜!”
“拜拜。”
挂断电话,叶川帮江亦宁系上安全带,小心把他的头摆到更舒服的位置,发动汽车。
江亦宁家离這裡不远,即便步行,也不需要十分钟的時間。
车开到他家楼下,叶川帮江亦宁解开安全带,指尖无意似的在他额角划了一下,把人从副驾驶扶起来。
他轻轻敲了敲们,一個半身多高的小姑娘从门内探出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他,“我才数到七百三十六你们就回来啦,你们好快呀!”
“嘘——”叶川把手放在嘴边,轻生道:“你哥哥睡了。”
小姑娘眼睛滴流转,即刻明白叶川的意思,她捂住嘴,打开门点点头让两個人进去。
“你哥哥在哪個房间?”
小姑娘指着右手边的一间屋子。
叶川把人扶进去,脱掉鞋子,细心把被子盖在江亦宁身上。
也许是睡得不够安稳,江亦宁的眉间拧得紧。叶川坐在床边,他抬起指尖按在江亦宁的眉心,缓缓转圈滑动,直到褶皱回归平整。
叶川支着床板起身,带這些恋恋不舍的滋味,转而和门口的中年女人对视。
女人穿着柔软的家居服,长发披肩,与江亦宁有五分像,手上端着一個玻璃杯。
叶川回想起刚才的动作,并非普通同学该有的亲昵行为,他自以为神不知,才敢冲动大胆。
与家长正面接触,他难免心虚。避开对方的目光,只是轻声說了句,“阿姨。”
女人面容慈善,把手上的玻璃杯递给他,“别打扰小宁,咱们出来說吧。”
叶川坐在客厅的布艺沙发上,带着点做坏事后的紧迫,正担心即将到来的指责。抬头发现正前方紧闭的卧室突然开出一條缝,小小的圆脑袋偷偷蹿出来对他笑。
“小霏,快去睡,明早還要上学。”江亦宁的妈妈口气温和。
“哦。”小姑娘的小脸拉拢下来,显然并不愿意,“妈妈晚安,哥哥晚安。”
“晚安。”
江亦宁的妈妈把视线转回叶川身上,温柔道:“孩子,你是小宁的同学?”
“嗯,我們是同桌。”
“哦,這样。”江亦宁的妈妈欲言又止,抿了抿嘴角,看他的眼神飘忽不定,“你今天是从哪裡接到他的?”
看对方忐忑不安的状态,叶川大概了解,江亦宁的事他的家人知道,却還沒有阻止。
叶川心裡积攒些怨气,却沒办法对眼前温和善良的女人发怒,“从他工作的地方。”
如果那种行为可以成为工作的话。
“是嗎,让你见笑了,小宁他……”江妈面容苦涩。
叶川忙接道:“阿姨您放心,那些事我不会任何人說。”
他甚至比江亦宁的妈妈更迫切想要帮江亦宁保密,恨不得瞒過全世界。
江妈泪眼婆娑,声音发颤,“谢谢,真的谢谢。”
“都是我不好,都怪我,要不是我,小宁他也不会。”江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這是叶川第一次见到中年女性在他面前哭泣,他的妈妈永远像個女强人,根本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叶川从桌边抽出纸递给江亦宁的妈妈,“阿姨,如果可以,希望您能劝他不要再做這個。”
“我知道這样不对,可我沒办法。”江妈的哭声越发强烈。
“为什么沒办法?”叶川咬牙,不禁指责,“他還是個学生,這对于他来說不公平。而且,您看出他有多痛苦了嗎?”
江妈锤着胸口,不断重复說過的话,“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可我沒办法,可我沒办法。”
“挣钱的方式很多,为什么非要选這個,只是因为来钱快?”叶川根本想不通,“您考虑過他的将来嗎?身为omega,他以后要怎么
做人,怎么生活?”
叶川的话音刚落,江妈按着心口,突然急喘起来。
叶川猛地起身,“阿姨您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沒……沒事,老毛病了。”江妈气喘不宁,从衣兜裡掏出药放到嘴裡,缓和一会,终于平稳下来。
叶川厌憎這样的自己,深知沒有资格干涉他人,“抱歉阿姨,今天是我多嘴,我扶您去休息。”
叶川悄悄关上江妈房间的门,又在正对面的屋子裡探出来一個小脑袋。
“你怎么還不睡?”叶川停在门口,与小姑娘直视。
“哥哥,你好。”小姑娘眨眨大眼睛,弯起嘴角对他笑。
“你好。”叶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叫江亦霏,你可以叫我小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叶川。”
“我可以叫你小叶哥哥嗎?”江亦霏怀裡抱着個大熊。
“当然可以。”
“小叶哥哥,你是我哥哥的男朋友嗎?”江亦霏似乎在期待些什么。
小姑娘天真的话语反倒让叶川一愣,他带着点不明所以的慌乱,“你都跟哪学的這些。”
“电视上說,只有男朋友才会把男朋友送回家。”江亦霏天真无邪,毫无意识自己言语的不妥之处。
“你想我是你哥哥的男朋友嗎?”叶川不禁反问。
“想。”小姑娘满脸真诚。
“为什么?”
江亦霏咧嘴笑,上门牙脱落了两颗,說的话跟着跑风,“因为哥哥的男朋友会给妹妹买糖吃。”
叶川哭笑不得,原来小姑娘的小心思在這裡,忍不住去刮她的小鼻梁,“你個小机灵鬼。”
“小叶哥哥你会给我买糖吃嗎?”江亦霏的眼睛比之前眨得更亮了。
叶川看着江亦霏可怜巴巴的期许眼神,坚定道:“会。”
江亦霏带着藏都藏不住的快乐和欣喜,拉开们蹦蹦跳跳,“那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我想吃蓝莓味的软糖,還有棒棒糖還有巧克力,還有奇趣蛋,打开可以有玩具的那种。”
叶川不禁受到小姑娘的感染,心底暖融融的,“下次如果有机会,我就带给你,好不好?”
“小叶哥哥,下次是什么时候呀!”
叶川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并不想撒谎骗江亦霏,看了眼時間說:“好了,你现在该去睡觉了,听话的孩子才有糖吃。”
江亦霏噘着嘴,可怜兮兮,“那好吧,小叶哥哥晚安。”
“嗯,晚安。”
小姑娘抱着毛绒熊转身回到卧室,叶川帮她碰上门,又回到江亦宁卧室门口。
他沒走进去,抱着肩膀倚靠在门框,他沒留意時間,也不想知道自己到底看了多久。
江亦宁醒来时,发现自己的穿着衣服躺在卧室的床上。
這不是他习惯的入睡方式,江亦宁下意识按住后颈,指尖发麻。
他起身来到卫生间,在镜子裡看自己的后颈,那块绷带不是自己常用的一款。
江亦宁打开水龙头洗脸,试图清醒起来,发现他根本回忆不出昨晚的一切。
江亦宁从卫生间出来,叶妈已经把早餐放在桌上。
“妈,昨晚……”江亦宁欲言又止。
“昨晚是你同学把你送回来的。”江妈口气倒是轻松自如。
“同学?”江亦宁迟疑。
“嗯,是個好孩子,高高瘦瘦的。”
“是哥哥的男朋友,是哥哥的男朋友。”
江亦宁怔住,转身看着江亦霏,“小霏,不要乱說。”
“小霏沒有乱說。”江亦霏干巴巴委屈道:“小叶哥哥還答应,下次来就给小霏带糖果的,给小霏带糖果的哥哥,都是哥哥的男朋友。”
“江亦霏,如果你想吃糖,我会给你买,但你不可以随便找外人要。”江亦宁突然严厉起来,“听到沒有?”
“哦。”江亦霏低着头,眼眶浸满泪水,滴溜溜打转。
“好了,小霏還這么小,你干嘛和孩子较针。”江妈在一旁拍了拍江亦霏的后背安慰。
“這是原则性的問題。”江亦宁面色凝重冷峻,把剥好的鸡蛋放在江亦霏的碟子裡。
“那個男孩不错。”江妈突然开口。
江亦宁沒回话,低头喝了口牛奶,假装沒听到。
“小宁,你已经十八岁了,高考過后就可以……”
“妈,你难道不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么?”
“可是,我觉得那孩子并不在意這些。”
江亦宁小指颤了颤,略显失控,“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么?”
江妈张了张嘴,看着他哑口无言。
“他随便一辆跑车就值几百万,可我却要为了几十万做被迫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江亦宁郑重其事,“妈,我希望你能看清现实,别做那些不可能的梦,特别是不要替我做梦。”
有些梦,不仅愚蠢,而且可笑。
昨晚从江亦宁家回来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再加上最近叶川的睡眠本就不好。
早上,叶川昏昏沉沉来到教室,见江亦宁已经安静坐在教室裡看书。天气转凉,他戴着條针织围巾,后颈被好好藏在裡面,谁也看不清。
叶川不禁担心,昨晚的一意孤行是否会换来对方的厌憎。他搞不清自己,也不想再搞清楚,只好假装
什么都沒发生過的样子。
下午自习课,叶川闲着无聊,掏出画本画画。
快下课时,右手边缓缓递来一张纸條。
江亦宁:「昨晚谢谢。」
叶川心头一跳,心脏像是被细小电流击中一般,顺着心尖最柔软的区域缓缓而来,既疼又痒。
但他逐渐意识到,似乎昨天的行为并沒有惹来江亦宁反感。
叶川:「不客气,●▽●」
叶川把纸條递给江亦宁后,见对方迟迟不回复,他偷偷瞄了一眼,江亦宁在纸條上写下一排字后又划掉,往复循环了几遍這個過程,却都不肯递给他。
叶川反而更加着急,他干脆掏出一张纸條写下。
叶川:「领导,怎么了?:<」
叶川用余光看到江亦宁把自己写的纸條揉成团,递来新的纸條给他。
江亦宁:「下课直接說吧。」
叶川:「嗯,●▽●」
即将下课前十分钟,叶川就已经紧张到手心出汗。
他手上拿着笔,眼前是自己的画本,视线却定格在手表的分针和秒针上,一动不动。
下课铃声比他的秒针早九秒钟响起,叶川把视线挪到画本上,继续试图伪装成认真画画的样子。
身边翻着英语书的江亦宁开口,“昨晚我妹妹她說要吃糖的事,你别在意,她年纪小不懂事,口无遮拦。”
叶川一直记得昨晚和江亦霏的承诺,小霏說她爱吃蓝莓味软糖,想吃巧克力,還有打开有玩具的奇趣蛋。
更不会忘记答应买這些糖果的理由。
叶川不知道当初是出于什么心态答应,更不想探究自己现在的想法。
“哦,昨晚你妹妹不睡觉,我为了哄她,就随便答应的。”叶川神色淡下来,“小姑娘就還挺麻烦的,一晚上叨叨個沒完。”
叶川熟练地转动素描铅笔,心裡却乱成一锅粥,他根本不愿意深究自己到底在說些什么狗屁鬼话。
“嗯。”江亦宁的口气中听不出情绪,但绝不是开心,“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他人指责自己妹妹不好,换了谁都不可能开心。
“我今天已经批评過她了,见谅。”
“嗯。”叶川手中的铅笔芯断在了涂成一片青灰色的画本上,“沒事。”
只有开始,却再也沒有结尾的对话戛然而止。
江亦宁合上英语课本,带着他常用的黑色笔记本离开教室,直到放学,叶川都沒再见過他。
叶川沒办法掌握自己的胡思乱想,更沒办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力。
后续一周,他每天晚上十点都会出现在夜阑珊门口,跟在江亦宁身后,送他回家。
期初几次,叶川還偷偷摸摸,但当他确定自己被江亦宁发现,对方却当沒看到他无动于衷以后,叶川便越发大胆起来。
再過一周,叶川干脆包下江亦宁常去房间的隔壁房间。
江亦宁的固定房间在夜阑珊三楼最西侧的尽头,那裡非常隐蔽。
這种房间的隔音效果一般,叶川虽听不到裡面交谈的內容,但依稀能识别出,房间内除了江亦宁還有另一個男人。
除了借酒消愁,眼下叶川想不出任何排解方式。
醉酒微醺状态却增加了叶川的听觉器官的辨识能力,有些声音正源源不断地顺着隔壁门板传来。
他总希望那些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不安因素,但仅仅残存的理智却一遍又一遍提醒他的异想天开,
结局那么明显,为什么還要自欺欺人。
叶川看着表,等時間滑到十点,隔壁安静下来。他喝光桌上的最后一瓶啤酒,起身拉开门。
江亦宁就站在他面前。
对方脸色微红,额角挂着未消退的汗滴,最上面两颗纽扣還沒来得及扣上,连气息都沒恢复平稳。
在开门的那瞬间,江亦宁身上只属于他的淡淡香味顺着风吹入,是叶川讨厌却又喜歡的。
叶川视线停在他颈前,那裡的皮肤苍白又细腻。
可笑的是,他明明站都站不稳,却偏要抬起手,帮江亦宁系上敞开的纽扣。
因为醉酒,叶川视线模糊,两颗纽扣硬生生地扣了半天。
江亦宁沒拒绝他的行为,口吻却冰凉无比,“以后不要再跟着我。”
叶川一把扣住江亦宁的手腕,把人扯进包间,反手按在门板上。视线从他刚系好的纽扣转移到唇边,嘶哑道:“包你一次多少钱?”
作者有话要說:qaq叶哥已经被折磨疯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他气死了!
再强调一下,会长干干净净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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