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太妃哪裡见得了這等狐媚子?
若是因此发了火,保不齐,最后還要怪罪到她们的头上!
偏生所欢抹了口脂還不够,染红的小指在眉心一扫——他眉间纹路本是三教法宝,青色莲台,而今在口脂的晕染下,如业火红莲,散发出妖异的血光来。
婆子惊呼:“世子妃,請遮面!”
不急。
可惜了,回答她的,還是所欢轻飘飘的—句话。
他不仅不急,還唤赵泉拿了帕子,细致地擦拭着染上红色口脂的小拇指:“世子不能起身,待会儿,我要如何行礼?”
婆子急急解释:“這不难,会有人背着世子同您行礼的。”
所欢眯了眯眼:“拜堂时,是拜王爷,還是老太妃?”
“王爷征战在外,您自然是拜老太妃!”婆子被问得冷汗涔涔,时不时撩起眼皮,觑着所欢鲜红的唇,心乱如麻,“您就别问這么多了,时辰不等人啊!”
所欢勾起的唇霎时压了下去。
他将帕子丢在赵泉的掌心裡,拎着裙摆,一步一步走到婆子身前:“成何体统,谁成亲不是拜父母高堂?难不成,咱们的王爷已经驾鹤西去了嗎?”
“世……世子妃!”婆子惊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前晃過的大片大片红色的衣摆,如血般,在她的眼底泼洒开来。
“此等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之语,說不得啊!”
所欢微垂着头,余光瞥见赵泉脸上的震惊,电光石火间,已然收起了语气裡的戾气,睫毛狠狠一扇,泪珠盈盈地挂在了双颊之上。
他颓然长叹:“我本就是给你们世子冲喜的道士,平白得了個世子妃的名号,已然享尽天大的好处,又……又有什么颜面,去拜世子的高堂呢?”
這一下梨花带雨,直哭得赵泉也心生不满起来。
世子妃问的那句话有什么错?
不论是皇亲国戚,還是寻常百姓,都沒有成婚时,高堂在世不拜高堂,反而去拜家中老祖的道理。
不合礼数!就算世子妃只是用来冲喜的道士,王府也不该乱了规矩!
再者,若不是老太妃动了冲喜的念头,世子妃何苦遭這样的罪?且不說,世子能活多久,就算真能长命百岁,世子妃……世子妃也要守着一個爬不起来的瘫子過一辈子!
“寻常百姓尚且注重礼数,我們王府更不能失了分寸。”赵泉见所欢以袖掩面,啜泣不已,登时看婆子不顺眼起来,“尔等不過是些粗使婆子,就算王妃真的耽误了时辰,這裡也沒有你们說三道四的份儿!”
婆子闻言,差点气厥過去。
這赵泉,着了狐狸jīng的道,明明是王府的家奴,此刻竟帮着外人教训起她们来,简直是无法无天!
奈何,他已然成了所欢院中人,而所欢又是世子的救命稻草,她们這群婆子還真不敢对他怎么着。
且等着,若是世子未能挺過這一遭……
婆子在心裡重重地哼了一声,起身退到一旁,yīn恻恻地想,到那时,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护不住這個狐狸jīng的命!至于赵泉……呵,怕是再挨二百棍,也解不了老太妃的心头之恨!
最后一丝血色的霞光被黑暗吞噬,王府裡到处悬挂的六角彩灯被家丁们依次点燃。
蜒蜒火光爬上遮天蔽日的红绸,纷纷细雪也被映成了血的色泽。
面色铁青的老太妃在婆子们的簇拥下,来到了世子的病榻前。
“心肝儿,”她用帕子按着满是皱纹的眼角,“等那狐……咳咳,等那叫所欢的道士入了你的房,你的好日子就有了。祖母替你们合了生辰八字,他该是你的人,他的命就是你的命!”
言罢,急不可耐地催促婆子们替世子换喜服,仿佛迟一刻钟,她的宝贝心肝就会一命呜呼了。
众人忙碌之际,屋外忽地滚进一個浑身沾满了雪末子的家丁来。
家丁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身上的雪眨眼间就被蒸成了水,宛若落汤jī般,湿淋淋地跪在堂下。
“糊涂东西!”老太妃又把铜手炉扔了過去,“世子大喜的日子,你不要命了?”
家丁连忙磕起响头:“老太妃饶命!小的……小的有要事禀告!”
“如今,哪裡還有比世子的婚事更大的事?”老太妃身边的婆子着急忙慌地替她拍着背,同时撇开头,暗暗向家丁使眼色。
家丁瞧见了,心裡叫苦不迭。
他想走,可他不能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