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偷梁换柱
安吉拉·肖,六十九岁,高级医师,曾任帝国科学院生化遗传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参与生化人项目的培养与维护。
這样的履历不算奇怪。生化人并不是什么保密违禁项目——不少研究所都做過,其目的是为目标受精卵的基因做一些小小的改造,使他们拥有一些特殊能力。
不過這样的個体长大之后总会有一些缺陷,改造越多缺陷越多,這個問題至今无法解决。在承担风险的情况下,需求自然就少,于是生化人项目不大,参与人员也寥寥无几。
那么問題就来了:在原本人手就少得可怜的情况下,兢兢业业表现突出的安吉拉同学却在四十二年前被突然开除。那时她才二十七岁,已经是高级研究员,年轻活力,才华横溢,正是祖国的花朵未来的栋梁,怎么就被开除了呢?
看来要找這位女士谈谈了。
公爵府,会客室裡。
“我不知道。当初我也感到十分莫名其妙,我還找過当时的所长先生申诉,不過被他一脸凝重地驳回了。他看起来有些慌张,只叫我收拾行李赶快走,一天都不要耽误。我只觉得自己可能趟了什么浑水,就马上退出了。”
安吉拉端着一杯茶,一边回忆着,一边條理清晰地侃侃而谈。這是一位非常优雅的中年女士,头脑优秀,拥有良好的科学素养。
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突然向她询问四十多年前的事,她一点儿都沒觉得惊讶或慌张——或许她经历過的莫名其妙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的。”安吉拉在心裡赞赏了一下面前的小伙子——她听說這個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是公爵的心腹,计算机研究所的实际掌控者。年轻有为,竟然這么有礼貌,对她還用上了敬语。
如果黎清知道她心裡在想什么,一定又要吐槽了:不是每個有为青年都是天上地下劳资最diao日天日地日空气狂拽酷炫龙傲天好嗎?哦,不,中间那串形容词是属于泰迪的。
“那么肖女士,您能想起来您被开除之前做了些什么嗎?”
安吉拉表示她也很迷茫,她也很绝望,她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破事儿,不過她還是想了想,讲道:“我确实不清楚有什么非常特殊的事,奇怪的事倒是发生過。我当时照常工作,当时我的职责是看管胚胎培养室,也就是俗称的‘人工子宫’。
“不仅仅是生化人的胚胎培养为幼体要用到這個培养室,一些夫妇由于不孕不育、女方身体過弱、实在沒有時間怀孕生子等等原因也将胚胎送過来培养。有些培养箱裡是别人的孩子,我不敢大意,工作从来都非常认真的。”
“您有同事嗎?”
“是的,有一個,他叫丹尼斯·埃尔,我的助手。他可真是個毛手毛脚的小伙子。我被开除之前,接過一对夫妇的委托,丹尼从他们的手上接過那枚胚胎的时候,差点儿手一抖给摔到了地上。那对夫妇吓得脸色发白,年纪不小的妻子差点儿晕倒……
“說来他们打扮得真是蛮奇怪的,宽大的衣领把半张脸都遮住了,另外半张脸戴着墨镜——几百年前大家就都戴瞳片了,除了耍酷的年轻人,现在谁還戴這個?他们也真够复古。這大概是我见到過比较奇怪的事了。”
黎清笑了笑。“這么說,還有更奇怪的嗎?”
“当然,那对夫妇骗了我。”安吉拉皱了皱鼻子,心想自己当初真是倒霉。
“他们送来胚胎的时候,在登记表上填的是‘人工受精’。你知道的,人工受精胚胎和生化人胚胎的培养過程有着细微的差别,后者要更加注意。”
“那您后来是怎么发现的?”
“它的发育停滞之后,我为它做了一個基因检测。事实上,为了保护客户**,這是禁止的。我发现它是……”
“生化人?”
安吉拉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很纠结的样子。“准确地来讲,它是生化人的一种,不過很久都沒出现過类似案例了。
“克.隆,它是克.隆人。”
安吉拉把茶杯放回玻璃桌上,触碰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裡格外清晰。
“我猜你一定不知道原体是谁。”黎清平静地說道,声音裡沒有期待。
安吉拉伸出三根指头:“第一,保护客户的**是我們的职业道德,我已经违规,不能再继续深究下去;第二,既然這裡面一定有問題,我明哲保身,不是那种喜歡趟浑水的人;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大笑起来,“我沒有查找基因信息库的权限啊!”
“那個克.隆人有什么特征?”
“金发,白肤,蓝眼。从常人的审美角度来看,长得還蛮可爱的,像贵族孩子。不過我看着他从一個丑陋的胚胎长成一岁左右的小孩,实在欣赏不起来。這也是很奇怪的事,因为我們的标准流程应该最多培养到十個月,胎儿发育完全成熟,就直接结束的。”
金发,白肤,蓝眼。
第一個特征吻合。
四十一年前,安吉拉接收那個胚胎的时候,埃尔维斯刚满九個月。人工胚胎培养比自然环境快七倍,三個月之后,埃尔维斯一岁;克.隆人胚胎发育二十一個月,减去从受精卵到幼体的九個月发育時間,仍然是一岁。
第二個特征吻合。
安吉拉继续讲道:“或许你有些惊讶,人工培育培养到末期的时候,那对夫妇還要求過体重指标,還相当轻,搞得像虐待儿童一样。”
据說,皇太子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出生以来就沒见過几次人,沒出席過什么公共场合,不過一岁的时候突然好了。
生病嘛,自然体重就要减轻的。若要那個克.隆体长得和埃尔维斯一模一样,体重指标必不可少。
第三個特征吻合。
安吉拉叹息了一声。“我不知道那对夫妇为什么要這样做,我是指,隐瞒它是個克.隆人的事实。
“也许是因为他们不懂胚胎培养的区别,兼之想要一個身份证。你知道,克.隆人和生化人是沒有身份的,是比三等公民更低贱的、奴隶般的存在,手上也不可能有手环。”
手环?黎清眼前突然闪過公爵向他描述過的那道疤痕——横切過整個手腕,宽大,狰狞。两厘米的手环根本盖不住那样的伤痕,它蜿蜒而出,像一條條丑陋的红色毛毛虫爬在白色大理石上。
他還记得上次处理那位囚犯时,公爵对他說的话。
“手环确实是取不下来的,不過手倒是可以取下来。”
若如今的埃尔维斯确实是個克.隆体,他确实沒法申請身份证明,不過可以将小埃尔维斯与他的克.隆体的手都砍断,再将手环套上去,最后进行断肢接合。
那种狰狞的伤痕,大概只有這一种解释——为了保证一切秘密进行,由并不专业的人强行接肢。不然,以现代医疗技术的发达程度,经過专业治疗,无论什么伤都不应该留下如此恐怖的痕迹。
黎清觉得自己在拼图,一块一块地,事实和猜想慢慢吻合。
巧合多了,就不成为巧合。
晚上,公爵的办公室裡。
“……就是這样。估计您真正的那位堂哥,骨头都在土裡烂了很多年了。不過我唯一不解的是,皇储死了,再生一個便是,为什么要用這么极端的方式?”
听過黎清的所有猜想之后,温德沙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消化了這些令人震惊的信息,慢慢开口說道:“你知道埃尔维斯为什么早夭嗎?”
“实话說,這让我感到很奇怪——你的基因是a级,埃尔维斯应该也不会差到哪裡去才对。”
“不,你错了。”公爵似乎很喜歡看到黎清惊讶的神情。“他的父母是近亲结婚,他已经是他们所生孩子中活得最久的一個了。”
黎清恍然大悟。
帝国是不允许基因修正的。那时,公爵的父母還活着,在他们的严密监视下,埃尔维斯的父母连做断肢接合都要偷偷摸摸,修正胎儿的基因是不可能的事情。
错過埃尔维斯這個千载难逢的机会,继承权就会落到自己兄弟尚未出世的孩子——也就是如今的温德沙公爵的手裡。
“那现在怎么办?”公爵站起身来,心情激动地在房间裡踱步。
“我又沒說這一定是事实。”黎清的语气冷静得像在做学术报告。“只是我的猜想而已,现在沒有证据支撑的。如果你要硬来,万一他不是克.隆人怎么办?你能承受這样的后果?”
公爵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眼神裡透着兴奋的光。“我喜歡赌博,尤其是在胜算很大的情况下。”
“别扯上我,我胆子很小的。”黎清慢條斯理地說道:“为了确定我的猜想,我想我們需要一些样本。”
“什么?”
“埃尔维斯的体细胞,能提取dna的,或者他的生殖细胞也行。”
公爵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显然对“生殖细胞”這种名词有些不良反应。黎清看出来了,轻轻敲了敲桌子。
“我在谈学术,你少想些乱七八糟的。”
公爵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实施克.隆时,他们就被设计为与正常人类有生殖隔离,识别蛋白的糖基序列错误,无法发生顶体反应。出自高等教育第一学年,《基因工程的应用》第187页。”
黎清背完這一段,盯着温德沙。“你高教第一年的生物是体育老师教的?”
公爵有点茫然。“肖教授不教体育的。”
“谁?”
“安吉拉·肖。”
“……”真是有缘啊。
“话說回来,能搞到埃尔维斯的生物样本嗎?”黎清言归正传。
公爵想了想。“有個人可以试试。”
作者有话要說:注释:
识别蛋白:這裡指诱发顶体反应的zp糖蛋白,是同种生物精卵识别的途径。若zp糖基序列错误,则等同于异种生物的生殖细胞放在一起,是无法发生顶体反应的。
顶体反应:精卵识别之后,精子释放顶体酶(一种复合酶)溶蚀卵细胞放射冠与透明带,进入卵细胞的過程。
换個大白话說,也就是埃尔维斯他!不!孕!不!育!
ps话說克.隆为什么要和谐啊,真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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