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问情
红颜如桃花般凋零,去时却以最凄惨的模样。
第二日,流枫的尸首還在石架上,依旧静静躺着,干干净净地躺着,此刻却显得有些安详。
鬼谷子来到尸首旁边,他轻轻解开了流枫胸前的衣服,像解开包裹灵玉的柔布,仔细看着她的身体。
“鬼大夫,你在做什么?”林公子语气低沉,他心情仍旧沉重。
“我只是看看她致命的伤口而已。”鬼谷子說着。
“你发现什么了嗎?”
“沒有,只是她的伤口很深,贯穿前胸和后背,也只有她才有這么快的剑,能在自己感到痛苦之前,把剑完完全全刺透自己的身体。寻常之人不可能做到,因为当你的剑插入自己身体的脊骨之时,你会感觉钻心的疼痛,你就再不能用力了。”
“可是她却過了很久才痛苦地死去。”
“白流枫的内力惊人,這就是她能支撑那么久的原因。”
听到這裡,林公子的心更加痛苦了:“阿姐死得太惨了,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因为這個而死去,更想不到她在死前会承受那么多的痛苦。”
鬼谷子不想多說一句话了,他很快地走出去了。
林公子转過身来,来到流枫的身旁,将她的衣服重新合上,然后静静看着,良久之后,他才转身出去。
不知過了几天,林公子依旧闷闷不乐。
“该吃吃,该喝喝,伤心的事别总往心裡搁。”鬼谷子安慰着林公子。
此刻的他们在王鹏和张飞家旁边的亭子裡饮酒。
“我吃不下去,只想喝酒。”林公子已经喝了十几碗酒了。
“怎么了?飞笛?你放不下白流枫這個女子。难道是因为她临死前跟你有過温柔一夜。”鬼谷子這样說话,多少显得无情。
“胡說些什么。你是济世救人的人,怎么显得如此无情。”
“人死了,就是死了。就算我是大夫,我也不会把死人给救活。”鬼谷子自己又斟了一杯酒,继续說道:“你啊!以前不是天下无敌的飞笛公子嗎?现在怎么倒像是一個女儿家。”
“我是飞笛不错,但是我又不是沒有感情的木头。”
“我问你,你和刚刚死去的白流枫,真的只是普通的结拜姐弟嗎?”
“当然是,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那你是真的把她当作你的义姐嗎?她又真的只是单纯地把你当作义弟嗎?”
“难道不是嗎?”
“肯定不是,她欲念攻心的时候,为什么单单对你行不礼之事,为什么不是别的男人。還有你,你是天下无敌的飞笛,武功不在她之下,又怎么可能为她所控制,与她行不礼之事。”
“鬼大夫,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曾经救過阿姐,阿姐与我之间只是恩义而已。”林公子的脸上丝毫沒有表情,“至于她与我的武功孰优孰劣,若论平时,我与她的功夫不相上下,但是她身体裡面一直有一股奇怪的真气,只要那种真气得以调用,她便难逢敌手。”
“你一直沒有告诉她,你的真实身份,直到她死,你都沒有告诉她嗎?”
“沒有,她把我当作需要保护的弟弟,以为我全无武功,至少可以让她觉得自己对我无所亏欠。”
“你是怎么告诉她的。”
“我救了她之后我就告诉她,我姓林,但是我沒有名字,所以阿姐就总是叫我小林。其实,我并沒有姓,只有名字,我的名字是飞笛,江湖上很多人知道我,有的时候我也算得上是臭名昭著。”林公子,也就是飞笛,终于道清了原委。
飞笛长长舒了一口气,忽然,他飞身而起,跃到了树梢之上。此刻的他只想一個人静静,什么都不愿想,因为他刚刚失去這些年裡与他最亲近的人。
当他望着青草崖无穷无尽的芳草之时,他想起了流枫念的那首古老的诗,想起了白流枫一身青色俊雅的衣服。
那個人是他的义姐,却以這种绝对不能接受的方式永永远远地离开了他。
他开始回忆着關於白流枫過去的一点一滴:
白流枫是天下至丑的女子,脸上长着多道令人看之作呕的息肉,她笑起来极度丑陋和恶心。
白流枫不知何时来到了寻凌派,反正寻凌派对于她来說就是一個不幸福的大家庭,她在這裡只看到了歧视和孤立,也许不仅是寻凌派,整個天下皆如此,寻凌派只是一個小小的缩影。
壬戌年,白流枫那個时候在寻凌派做一名普通的女弟子。不,她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弟子,她是最丑陋的一個。那個时候的她对未来一无所知。她不知道,一年后,她独自一個人与整個寻凌派为敌,会陷入濒死的境地,会一口气杀掉数百名寻凌派中与她情同手足的弟子,她也不知道有一個自称姓林的人会救她,她更不会知道自己以后会在陈州竹林中毒,至于青草崖的事情,她就更预料不到了。
她的人生在经历那些波澜壮阔的事情前,却是平静得恰如死水。
壬戌年的九月,正是武林盛派寻凌派召开武林大会的时候。
寻凌湖面,碧波万顷,宛如明镜,青山倒映,白云弄水。
一名女子提了两個桶子打碎了這面广阔的镜子,她吃力地提起了两桶子水,沉甸甸的。摇摇晃晃地走着,而水洒了一路。
在路上,不停有人与她擦肩而過,她笑着与别人打招呼,但是一连几個人的眼睛连看都沒有看她,男的還好,若是女子,见了她,甚至要下意识地捂住口鼻,那是因为她脸上的息肉,那些息肉不仅丑陋,還有一股子腐烂的臭味,不强烈但是足以让人恶心不止。
那是白流枫,她看上去很瘦弱,很丑陋。那两桶水对于她来說很重,但是并沒有人去帮她的忙,她只是孤单单地提着水。
她不像是寻凌派的弟子,倒像是一個打杂的下人。
寻凌派的乾坤台,青石所制,古朴庄严,那是寻凌派的大擂台,流枫受命擦洗這巨大的台阶。
她也只有這個时刻才可以观览這宏大的建筑。
此时的乾坤台周围,满是寻凌派的弟子。
当乾坤台擦洗完毕,流枫方得闲休息片刻,此刻的她很好奇,這武林大会将是怎样一番景象。毕竟对于她来說,這武林大会的确无缘。
“二师兄,請问……”她向着二师兄走去,想问一问關於武林大会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问别人去吧。”那個二师兄立刻离开了乾坤台,连看一眼她都不愿。
“我……”流枫還准备說些什么,二师兄早已走远。
“徐师妹……,我只是好奇问一下。”流枫還刚刚准备和徐师妹搭讪。
徐师妹倒是直接忽略這個丑八怪,她装作沒有看见流枫。
“王师……”当流枫向另一個人打听时,王师兄却立刻转面离去,向着另一個弟子說着:“老戴啊,你最近轻功见长啊!”
而流枫却只好尴尬地轻声补充沒說完的话:“……兄好。”
“你胸更好。”一位小师妹在背后嘲讽地說道。
流枫倒是沒有在意她的话,她反而很高兴有人和她說话。
流枫迫不及待地說道:“师妹,我想知道這個青石台什么时候会举行武林大会,我从来都沒有来看過。”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這個师妹也许是這些人中最有礼貌的那一個了,但是她仍然也是假意敷衍着。
流枫倒是看得开,壮着胆子,大着嗓子說道:“各位既然都不愿意理我,我就不便多问了,只是好奇而已,各位不会嫌我话多吧!”
然而,這些人一直是懒得理她,甚至都懒得跟她废话,各做各的事情,就像她什么都沒說過一样。
流枫只好转身离去,轻轻叹了口气,這种孤独感,她早已经习惯了。
夜色笼罩着寻凌湖,月如刀,水如镜,流枫一如既往地一個人独自坐在湖边,她的生活永远都是這样,毫无起色。夜色掩护着她那张丑陋的脸,沒有人发现她,纤细的身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流枫拿着一块瓦砾,向着水面投去,瓦砾在水面飘了三次,最终落入湖心。
“白流枫,你永远都沒有朋友,你永远都不需要朋友。”她說着,心裡却泛着淡淡的酸意。
很多时候,她爱上了自言自语:“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她念的是一首经典的诗。
寻凌派的藏书阁,来往的人并不多,只有這個丑陋至极的白流枫才常常去這些冷清的地方。
不管是江還是湖,流枫和這位古诗人一样感到亘古的孤寂与无奈。
长得丑的人就不要多愁善感了,流枫這样想着,她下意识地又去摸自己脸上的息肉,那些东西让她痛苦不堪,即使她忍着剧痛将其割去,它很快又会长起来,并且在脸上留下难看的疤痕。即使她爱干净,洗再多次脸,她脸上永远散发着难闻的腐臭的味道,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
她果真是孤独的,平凡的,无奈的,可悲的,可怜的,无人理解的,可怕的,丑陋的怪物。
她越弱小,越孤独,越可悲,她便越敏感,越失望。
她在這個时候终于立下决心,她要成为不一样的自己,要让所有人有一天对她這個丑八怪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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