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替嫁庶妃 10
两個人沉默了一会儿，都不知道该怎么接着說下去。
主要這情形着实挺尴尬的。身为妻子的站在這头，那一边的丈夫却在跟其他女子举止暧昧。
但江念芷不能够像普通女子被负心人背叛时一样上前质问，她只是停在原地，惶然无措。她能以何种立场指责宁王呢？說到底，她和对方虽是夫妻，也不過是名义上的夫妻，是因谎言和骗局而被绑在一起的，她有什么资格阻止他与别的女子来往？
更何况，同宁王在一起的女子容貌昳丽，姿仪矜贵，周身气质华贵不凡，一看便知其定为名门望族出身。多半就是那位即将嫁入宁王府的乔家小姐乔玉儿了。
江念芷看着他们。下一個瞬间，男方伸手，搀扶住下船时一個不稳差点摔倒的女方；女方脸颊绯红，含羞带怯地望着他，眉间眼间甜蜜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俨然无比登对的一双璧人。自惭形秽，卑微感沒来由涌上江念芷的心头，令她紧张和胆怯，甚至萌生出趁对面沒发现赶紧离开的想法。
在即将被灰暗情绪淹沒时，她转头看向身旁。
初鱼静默地注视着她，面上带着关切和隐忧。但初鱼始终沒有开口說任何话。仿佛无论她是打算逃离這裡還是往前走，初鱼都会支持她的選擇。
于是阳光破开重重阴霾，驱散所有的迷雾。
江念芷内心豁然开朗，一片清明。
她绝对不要……在初鱼面前做一個逃跑的胆小鬼。
其实在让女主见到男主跟女三柔情蜜意的這一刻，季出虞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她完全可以劝女主离开，免得节外生枝，与那女三之间惹出许多不必要的事端来。
然而当季出虞观察江念芷的表情，发现对方似乎有逃避退缩之意的时候，她心情又有点矛盾。
其实是走是留，季出虞沒有多么放在心上。她是希望，念芷想走，仅仅是因为无意掺和进男主那档子乱七八糟的事裡。而不是像现在這样，出于自卑想要逃走。
如果是现在這样的话，她
更想让江念芷留下来。
是說“念芷，要過去嗎？沒有关系的，你又沒做错什么，该羞愧的是宁王自己”，還是“别去在乎他们，我們逛我們自己的，不必为着避他们的嫌搅了自己的兴致”……
季出虞想了许多话，却還是忍住了，到底沒有干涉。她决定尊重江念芷的意见，不发一语地等待对方做出選擇。
“初鱼，我沒事。”最终，江念芷冲她一笑，“還有很多地方沒逛完呀，我們继续走吧。”
少女挽起身侧人的手臂，步履轻快，从容地从方才還叫她慌张得想要逃离的那对男女旁边走過。
正专心哄着乔玉儿的百裡朔似有所感地回首，只看见两個少女远去的背影。其中最牵动他心绪的那一個，形影单薄，却身姿挺直，不卑不亢。他莫名感到一阵怔忪怅然，仿佛将要失去什么重要的宝物。
“朔哥哥，你在看什么？”乔玉儿依偎着他，娇嗔道。
“沒什么。”
百裡朔收回视线，微笑摇头。依然是风度翩翩、情根深种的好情郎。
可惜很不凑巧，老天爷還是安排這两路人正面相逢了。
天突然下起细细密密的小雨，然后雨势渐渐大了起来。迫不得已，季出虞和江念芷放弃了绕着這晴雪湖走上一圈的念头。好在湖边每隔不远就有一座亭子，两人小跑着进了最近的一间湖亭避雨。
远处的白雾在雨中越发浓重，群山几乎已看不见。雨声淅淅沥沥，在无限幽静中显得清晰，又因声音太過细小而朦胧。晴雪湖也因为這场雨变得迷蒙如画，笼罩在一片蒙蒙烟雨之中。
因为這儿位置比较偏，亭子裡只她们两個人。两人就這么坐成一排，安安静静地看雨点打在碧油油的荷叶上，感受着這份返璞归真的纯粹乐趣。
“就在這儿避雨吧！”
某個特意抬高的女声使认真听着雨打荷声的江念芷惊了一下。她望向来者，心中惊诧之感更甚:此人竟是方才她看见的、与宁王十分亲密的那位女子。对方见她看過来，也不加掩饰地打量着她，眼神裡充斥着骄矜和敌意。而宁王也在，他站在此女身后，薄唇紧抿，显然被這突如其来的情况打了個措手不及，原本伪装深情款款伪装得完
美无缺的脸上出现了一刻的僵硬。
乔玉儿的两個贴身丫鬟听见自己小姐這般吩咐，点头称是，收了伞随小姐踏进亭内。至于剩下几個随从丫鬟，以及宁王的几個侍从，则在亭外雨裡候着。
见了百裡朔的神情，乔玉儿心裡還会有哪裡不清楚？果然，刚刚看朔哥哥魂不守舍的样子，她就知道有鬼！乔玉儿心中醋意横生。尽管還不知道眼前這两個女子哪一個才是勾走了朔哥哥魂儿的狐狸精，也不知道她们是何身份、同他是什么关系，但向来无法无天、不计后果的她懒得去细究這些，直接坐到离两個陌生人很近的位置。
“晴雪湖历来是有情人光顾之地。”乔玉儿闲聊般随口问道，言语之间却隐含着咄咄逼人的质问意味，“你们两個女子，来晴雪湖做什么？”
言下之意无非就是“你们是知道消息偷偷跟着我們過来的吧”，并一边暗中示威自己和百裡朔才是两情相悦的有情人。
被女三歪打正着拆穿了啊。
季出虞仍旧面不改色地反驳她:“只有情侣能来？谁定的规矩？這大好自然风光又不是专属谁的，合该人人都能欣赏才是。乔小姐你說呢？”
不過她還是心虚地瞥了一下江念芷。对方看上去怔怔的，大概是因为听了乔玉儿的话之后，意识到了自家护卫的真实目的不是带自己出来玩，而是特地让自己来看宁王和别人相会的吧？
想到念芷說不定会因此误会自己些什么，季出虞越发对乔玉儿心生恼火。
“大胆！竟敢对小姐如此无礼，你知不知道……”
還沒等贴身丫鬟說完狗腿子经典台词，乔玉儿便抬手阻止了她。乔玉儿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你们是什么人？”
她对着季出虞說话，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后面的江念芷。乔玉儿虽性子娇纵，却并不傻。眼前這人既然叫自己“乔小姐”，肯定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可对方却如此从容不迫，丝毫不怕自己。看来這两個女子不只是阴魂不散跟来的“狐狸精”那么简单。
乔玉儿想，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她们之中……必定有一個人是先自己一步嫁去王府的那個正妃。而从面前的高挑少女一直回怼自己并维护后面的少
女這点来看，正妃是哪一個，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這個問題，乔小姐不若问问宁王殿下？”季出虞气定神闲，一边移了移挡住她视线，一边不忘呛她一把，“說起来，你二人能在成婚前夕私下幽会……我們为什么不能来晴雪湖游玩？”
季出虞本是不爱用這种话来损人的，奈何她对乔玉儿故意找過来挑衅和打断她们游玩這事余怒未消，因而有心要讥讽她。
纵然乔玉儿在追求爱情上确实热情大胆，连名誉也不顾地在婚期之前来同百裡朔相会，但被旁人這样指出来多少有些难堪。听了這话之后她脸色大变，一张俏脸登时铁青。
乔玉儿习惯性想扬手，又努力忍住了。她含嗔含怨地看向百裡朔，万分委屈:“朔哥哥！”
這时候的百裡朔意识到是避不過去了，只得轻咳一声，走到江念芷旁边介绍說:“玉儿，這是念芷。待你入府之后，可将念芷当作自己亲姊姊一般。”边低头问江念芷，“念芷今日为何来此？”
“初鱼同我本想出来踏青，听說這边风景好便来了。”江念芷定一定神，解释道。
“原来如此。”
看着百裡朔和江念芷情笃和好的样子，乔玉儿明白他不会为自己出头了。酸意在心上滚了一滚儿，她重哼一声，大声道:“王爷王妃鹣鲽情深，是我碍眼了！”而后气冲冲走出亭外。
两個贴身丫鬟惊呼出声，忙打起伞追上去。当乔玉儿走到亭口时，边上站得整整齐齐的下人行列裡，一個瘦小的少年仆从踉跄着向前扑倒，正巧跌在她正前方的地上。原本就不悦的乔玉儿心中怒火更甚，一脚踢在少年身上:“滚开！”
這少年似乎人缘不怎么好。见他倒霉，丫鬟仆从竟都暗暗地嬉笑起来，眼神裡满是对地上這個少年的鄙夷。其中站得靠近他原来位置的一個仆人，脸上带着隐晦的得意，显然少年跌倒是拜他所赐。
少年挣扎几下，還是爬不起来。他脸色通红，嘴唇泛白，整個人显得虚弱无力，像是生了病。仆人们察言观色，见乔玉儿又要发作，赶紧上前将少年拖到一边去。乔玉儿厌恶地撇過脸，怫然离去。
在百裡朔匆匆嘱咐了几句便快步去追乔玉儿之后
，整個亭子归于寂静。只剩下季出虞和江念芷……還有一個被同伴抛弃在雨裡半死不活的乔家仆从。江念芷望着被众人扔下的少年，像是看到了曾经同样被人排挤欺凌、狼狈低微的自己。她犹豫一瞬，欲起身。季出虞看出她的心思，先一步踏入雨裡，将那少年拎进亭来，安置在石椅上。
少年勉强睁开眼，有气无力道一声谢。
在吃了季出虞喂的還月阁特制药之后，少年很快状态好转。正好雨過天晴，季出虞对他淡淡道:“赶紧回去将湿衣裳换了吧。”拉起江念芷便走。
后面突然传来重重的跪地磕头声。少年哑着嗓子喊道:“求王妃收留！”
季出虞面色一寒。她就知道会是這样。从看见這個少年开始，她就觉得不舒服。刚刚看到的对方的眼神，更是让她想起一些不痛快的回忆。
即便刻意装出可怜无辜的姿态……也无法掩盖眼底的野心和贪婪。
她知道，若是自己执意阻止，念芷会听自己的。但同样的，念芷也会因为沒能回应一個可怜人的求救，而愧疚难安许久。
于是在江念芷征求她意见时，她說:“念芷想這么做的话，那就做吧。”
最终，名叫阿正的少年跟着她们回了宁王府，做了院裡的杂役。后来季出虞向百裡朔說明情况請其告知乔家，乔玉儿那边沒什么反应，很大度地表示一個奴才罢了，王妃看得上便领去。至于乔玉儿心裡怎么想，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在仔细调查過阿正的身世背景，確認了对方只是個有心机的普通人、不是哪個势力派来的之后，忙完一切的季出虞坐在树上吹风，想起回来时和江念芷的对话。
“念芷，你……会怪我嗎？”季出虞试探着问。
“诶？当然不会。为什么這么說？”
季出虞悻悻道:“就，本来說好开开心心去玩的嘛，结果全都搞砸了。”
“沒有呀。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這话不是在哄着季出虞，江念芷觉得今日收获良多，能够出来见见外面的样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自己终于有了不再逃避的勇气。這一切多亏了初鱼。
不過话說回来，初鱼怎么会带她去有情人常光顾的景处？江念芷面上一
红，心中好奇。她不知道，季出虞其实真不晓得晴雪湖是這么個地方。
季出虞依旧不甘心，想了想道:“我一定重新精心挑选一個好地方。等找到了就带你去，弥补這次遗憾！”
“嗯，约好了。我等着哦。”
江念芷笑容灿烂。她沒有怪季出虞，也完全不曾疑心過季出虞带她去晴雪湖的用意。
女主总是這样，恶意对她的人，她不会怨恨；需要帮助者，哪怕只是萍水相逢，她也尽力去帮；而被她放在心上的“朋友”，她便给予所有的信任。
可是念芷啊。并不是每個人，都配得上你的善意。
自那日晴雪湖撞见之后，江念芷再沒见到過百裡朔，对方也沒有再来找她。
原本江念芷已经想通了一些事:自己如今已是宁王的妻子，对方也渐渐接纳了她。如果自己确实喜歡上了他，合该是件好事才对。而听闻宁王纳乔家小姐为侧妃，后又亲眼目睹他与乔小姐亲密同游，无疑给了她当头一击。
难過尚算不上，只是有几分失落和惘然。对本来抱持的做了夫妻彼此就该真心相待的观念，她开始有了动摇和疑惑。
正式迎娶新人那日，许久不出现的百裡朔来见了江念芷。
彼时正是黄昏，江念芷独自一人立于桃树下，恍惚出神。曾经繁花似锦的桃树如今只剩下满树稀稀落落的翠绿，而桃树底下，粉粉白白的花瓣细密地铺了一地，在地上逐渐萎靡腐烂。
夕阳余晖斜照在她脸上，柔和恬淡。
身着喜服的男子站在她身后，目光郁郁。他看见那個少女察觉到什么地转過身来，如以往一般唤他:“宁王殿下？”
然后他上前一步，拥她入怀。
他疲惫地埋首在她发间，唤她的名字，低声說:“抱歉。”
這一声“抱歉”，包含了太多情绪。
她安静听他诉說着，他娶乔玉儿，是为了他将要做的某件大事。他不得不這么做。
在听到对方接下来說出对自己的心意时，她心中一跳，继而回到一种悲哀的平静。
江念芷想到了自己的丞相父亲。他从前是怎么說的？好像也是說，他年轻时会娶大夫人周氏，是为了自己能够出人头地。他真正爱着的只有与他青梅竹马
的念芷娘亲……
在他们眼裡，为了更重要的“大事”舍弃恋慕之人，总是理所应当的。他们真的爱她们么？
還是說，世间的情爱本就如此呢？娘亲。
那個晚上，宁王与乔家小姐风光大婚，而王妃江念芷在自己房裡，枯坐了一夜。
這时候的季出虞……季出虞在外出做百裡朔交给她的任务。
男主可真会算计呢！他洞房花烛新婚燕尔，却让她大半夜的跑去替他忙前忙后！老封建剥削阶级了！季出虞气得直磨牙。
她坐在屋檐边，冷眼监视着对面屋内某個大臣的一举一动，一边问系统:“系统，女主现在怎么样了？”
“女主在看着外面发呆，几個小时沒动過了。”
念芷……现在应该很难過吧？
想到這一点，季出虞心情很是复杂，有种很强烈的罪恶感。
对于江念芷如今的状态，向来胸有成竹的她感到措手不及。除了江听柳這個不稳定因素之外，现在江念芷的反应也超出了她的预料。
季出虞沒有想到，“爱情”给江念芷带来的痛苦会這么大。
她只能尽量宽慰自己:自己一直在关心爱护念芷。有了可以真心相待的朋友，念芷应该不至于在剧情走完之后，因为男主這個渣男一蹶不振很久吧？
可不知为何，季出虞心中少有地感到了不安。
乔玉儿风风光光嫁进宁王府后，下人们敏感地感觉到，王爷再次冷落了王妃，而对這位新侧妃宠爱有加，日日留宿在侧妃处。好在王爷颇为看重的护卫初鱼依旧不离不弃地守着王妃，于是王妃不至于被人冷落看轻了去。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大家所猜测的侧妃寻衅王妃的事情沒有发生。侧妃除了来的第二天必须去向王妃請安时见過王妃一面之外，沒有找别的机会故意去找事。請安那次，乔侧妃也表现得還算差强人意。
后来偶有一次，這两人在湖边巧遇過。两拨人狭路相逢，乔玉儿的丫鬟婢子们是从乔家带来的，跟着横惯了，见到江念芷也不立刻行礼，只眼神不善地盯着這边。江念芷這边的下人则有些畏惧，只是想着决不能输了正房气势，方硬着头皮与对面对视。
季出虞立于江念芷身侧，表情越来越冷
。
“做什么？我平日教你们的规矩全忘了？”乔玉儿突然慢條斯理开了口，却不是同身为王妃的江念芷說话，反是教训起自己的丫鬟，“见到王妃還不行礼？”
那群丫鬟婢子们或耀武扬威，或洋洋得意的神情僵在脸上，在確認了自家主子不是在說反话之后，只得不情愿地低下头，老老实实朝江念芷行礼。乔玉儿自個儿也向江念芷微福了福身道:“见過姐姐。”
规规矩矩，做足了礼数。几乎要教人怀疑“乔家独女嚣张跋扈”是有人胡造的谣言——如果不是她语气如此敷衍不耐的话。
江念芷不言语，只庄重地颔首。在季出虞的影响下，她已经学会了怎么应付這样的情况，不再像原先那样手足无措、惴惴不安。
对面的乔玉儿却不买账。她仿佛沒想到江念芷竟敢這般怠慢自己，不可思议地盯住了对方。乔玉儿打小被家裡人宠着，沒太大心机，本就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一时之间，那张明艳无匹的脸快速阴沉下来，乌云密布。
在王府的下人们都紧张地捏一把汗时，乔侧妃只盯了王妃一会儿，又状似无意地瞟過王妃身侧的季出虞，最后什么也沒有說，高傲地与她们擦肩而過。
乔玉儿的丫鬟婢子们只能赶紧跟上主子。留方才同她们针锋相对的另一群下人们满脸疑惑，面面相觑。
别人摸不着头脑，但季出虞懂。
乔玉儿多半是从她表哥——大将军赫连烨成那儿，打听到了自己是宁王“心腹手下”的事情，毕竟自己最近为着宁王的谋反大业，沒少去找那位大将军。
如今她不来招惹女主，多半是怕季出虞转头就汇报给百裡朔，担心自己在心上人眼裡成了热衷争风吃醋、给他添麻烦的女人。
只是，這种平衡能维持多久呢？季出虞思量着。或许，等乔玉儿发觉宁王真爱上了江念芷的时候，就又有麻烦了。
還沒等到那個时候，另外一桩麻烦事先来了。
江家忽然派人来告知，作为娘家，江家不日将会让人来探望王妃，以解王妃思亲之苦。
而那個来探望的人是……江听柳。
系统:哦豁。
季出虞:……
难怪上次江听柳走的时候跟她說“下次再会”呢，原来在這儿等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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