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破繭之後
面前的少女,不,曾經名爲小純的少女已?經完全失去了之前在菊屋會?面時候的年輕的面貌,她的皮膚還算得上光潔,甚至五官也沒有什?麼改變。
但?是...不一樣了。
她的五官看起?來是扭曲的,不是之前那種因爲精神失常而帶來的扭曲感,而是她的整個存在都充斥了扭曲的感覺。
珠世的呼吸不由粗重?了起?來,雖然她已?經是無需呼吸的鬼,甚至以鬼的身份活着的時間已?經比作爲人類而活着的時間要長,她仍舊沒有擺脫那些作爲人類而活着時候的習慣。
也就是這時候,珠世才意識到即便是以年齡來算,小純也同少女這個稱呼無關了。
小純卻沒有回答,她看着眼前穿着簡單卻乾淨整潔衣裝的珠世,露出了一個輕盈的像是羽毛一樣的笑容。
這笑容已?經完全不像是人類了,和大部分珠世映像裏的鬼都完全不一樣,珠世忽然覺得身上有些冷,不由將手?稍微向着衣袖裏縮了縮,她的身上總是會?存留着作爲人類的痕跡,就連那個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自稱鬼王的無恥男人也一樣。
在珠世心裏某個地方,她是堅信自己是人類的,甚至她也不認爲‘食人鬼’真的是完全不同於人類的存在,比起?另一個物種,珠世更覺得‘鬼’是變種的人類,這也是支撐她繼續研究下去的動力。
“你...還好嗎?”面對小純面孔上詭異的連表情都算不上的笑,珠世只勉強說出這樣一個客套的問?句。
小純嘴角的弧度於是擴大了,大到讓珠世不由聯想到了志怪小說裏邊的那些軼事,什?麼夜晚途徑窄小巷道,遇見笑着的詭異女子,隨着女子的笑意擴大,塗抹了紅色脣脂的嘴自嘴角裂開順着臉頰延伸到耳根處
“好?”就連講話的時候小純都還是在笑着,倘若撇開她那張詭異的面孔,單獨將那張嘴巴截出來觀察應當是很漂亮的,就連那弧度都稱得上美好和恰到好處,但?混合到一起?便只剩下詭異了,“我...我當然很好。”
對話理所當然地陷入僵局。
珠世想要問?的當然不僅僅是這些,所謂你還好嗎僅僅只是一個簡單的開場白而已?,但?這時候她已?經不知道可以說什?麼了。
這些年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即便珠世一門心思只想研究重?新把和修轉化成人類的藥劑,她也無法?忽視這個國?家?政治上的巨大變動,當然,最?重?要的其實?是曾經轄制了她和孩子的惡鬼身上的變動。
“您呢?珠世夫人?”小純突然問?道。
珠世不自覺地開始回顧這些年的一切,先是鬼舞辻無慘的突然失蹤,但?謹慎的本性讓珠世仍然努力維持着原本的生活。後來那個惡鬼果然又重?新開始通過那些罪惡的細胞出現了,不過珠世在重?新聽到他聲音的時候就知道一切都發生了巨大的變故。
鳴女失蹤了,而那個惡鬼似乎也無法?到她的身邊來,可□□控玩弄的事實?卻還是沒有任何改變,自己和孩子的生命還是被惡鬼掌控,珠世不知道自己的時間有多久,只有儘可能?地加快速度纔有幫助孩子擺脫控制的可能?。
“那個惡鬼出事了。”珠世看向小純,停頓了一會?兒纔再次開口,“我...大概還好,總歸比以前要好。”
小純臉上的笑容幾乎是立刻消失了,她的表情與其說是不悅或者其他什?麼倒不如說是沒有表情,這時候她反倒像是一個人類了,人類總覺得表情是獨屬於他們的東西,但?很多時候,他們在沒有表情的時候才最?貼合自己的族羣。
“哦。”小純的喉嚨裏發出低低的聲音,連帶着打顫一樣的模糊的響動,“我知道,我早就知道。”
珠世忽然注意到小純在撫摸着她的腹部,這個動作讓珠世無法?剋制地想起?上一次會?面時侯的情狀,她原本想問?的其實?更多是關於自己或者外邊情形的,但?現在,珠世感覺左手?又一次有了清晰的痛楚的感覺。
原本因爲日夜不休的研究和歲月消磨得蒼白的記憶變得歷歷在目,她想起?了小純曾經高高隆起?的肚腹,珠世又想起?了那個她不會?忘記的金色的笑容,但?現在的小純和那時候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她真的還是人類嗎?
珠世腦海中?浮現出了這樣的疑問?,小純的面貌完全不應該如現在一般地年輕,哪怕是如此古怪到一眼分辨不出年齡的情態,在仔細觀察之後總歸還是能?判斷出這具身體的年齡。
現在的小純不像那時候一樣纖弱,她的身體很勻稱,腰肢也是細瘦的,裸露出來的皮膚呈現出粉白的顏色,在燈光下有一種格外溫潤美麗的光澤,無論如何看,頂多也就是從少女變作了少婦的樣子。大概是注意到了珠世的目光轉移到了自己的腹部,小純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珠世夫人是想問?我的孩子嗎?”
她低低地笑了起?來,邊笑邊將漂亮修長的手?抵在了嘴脣邊上,口脂印到了小純的手?背上,洇出了花朵一樣的豔麗色澤,還帶了些微瀲灩的水光,但?珠世的注意力卻轉到了小純身上黑色的和服上邊,準確地說,是和服上用金線繡的三葉葵花紋。
小純笑得越發張揚,但?聲音卻粗噶難聽,她的笑聲越來越低沉,最?後簡直不像是女子的聲音,她忽然不再遮掩,直截了當地把手?從嘴邊移開,幾乎是撕扯開了身上衣服的繫帶,讓自己的胴體顯現出來。
珠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終於明白自己到底在恐懼什?麼了。
在衣物包裹之下的軀體畸形得可怕,小純的肚腹確實?不再像從前那樣腫脹地鼓起?了,鮮紅的腹腔原來一直維持着被打開的狀態,但?那些內容物仍舊還活着,那些器官和組織仍舊還有鮮活的生命力。
“是不是很空?”小純聲音嘶啞地發問?。
珠世沒法?回答。
“但?是,我一直記得我要爲了自己而活着。”小純的聲音又重?新變得清亮了,就像是醜陋的蛹終於撕裂了繭殼,將臃腫的腦袋探了出來,珠世看到她鮮紅的內裏開始有血管膨脹凸出,裏邊的血液踊躍着攀附在器官的表面,“所以孩子出生了哦,但?是還會?有新的孩子的。”
珠世想不明白小純的意思,這時候,她注意到了小純額頭上那條漂亮的她原本以爲是裝飾的綁帶。
那也太突兀了,突兀到...就像是要掩蓋什?麼東西。
就在珠世忍不住後退的時候,小純突然向前一步到了珠世的近前,用極輕浮的姿態吹了一口氣,然後歪了歪頭,很輕巧地握住了珠世的左手?:“您還有東西沒有還給加茂家?。”
說着,她的手?臂上出現了詭異的黑色紋路,像極了蝴蝶翅膀上的花紋,直到那紋路開始膨脹,珠世才意識到那是原本應該在真皮層下邊的血管。
“您應該開心,珠世夫人。”小純笑着將珠世的左手?切開,將那枚金色的鏡子取了出來,“雖然這東西對我沒有什?麼用,但?是果然不應該留在您手?裏,畢竟禪院家?和五條家?沒有殺了鬼舞辻無慘。”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珠世的瞳孔驟然縮緊,就連手?上的疼痛也隨着創口的癒合而削減且變得蒼白了起?來,光是聽到那個名字她就有了強烈的逃離的衝動。
“您不開心嗎,珠世夫人?”小純嘴角上揚的弧度更加誇張了,她毫不在意自己現在古怪放蕩的姿態,又向前邁了一步,直到把珠世逼着後退到了牆角,臉上的表情才又消失了,變成了沒有表情的空白,就像這具軀體裏有兩個互相排斥的意識一樣。
珠世強自鎮定了下來,藉着還沒癒合的創口試探着發動了血鬼術,小純的面孔有一瞬間的茫然,旋即又恢復了過來,這讓珠世幾乎要感到絕望。
“您不用擔心。”小純卻沒有露出絲毫慍怒的神色,她緩和了表情,動作隨意地重?新將衣物穿上,“我沒有任何對您動手?的必要,這次來僅僅是爲了拿走加茂家?的東西。”
然後,小純就以過分輕巧的步伐離開了這間屋子,只留下珠世倚靠着牆面支撐自己近乎脫力的身體。
她茫然地看着小純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裏邊,而院子裏面的櫻花樹還是一如既往地繁茂,就好像這裏不是鬼窟也不是地獄一樣。
在這裏,即便是想失聲痛哭也是不可能?的,珠世抿緊了嘴脣,所謂的脫力也不過是錯覺,是精神上的脆弱造成的錯覺,她站了一會?兒,走向了藥房,只要能?製造出讓和修變回人類的藥物,就什?麼都不是問?題。
珠世的腳步不快也不算慢,這座和修宅裏的傭僕已?經變得少了很多,好在她的研究確實?有了進展,畢竟...如果不是和修並不願意脫離鬼舞辻無慘的控制,她也早可以掙脫那些除了求生欲和無盡貪婪之外一無所有的細胞的控制了。
夜色永遠深沉得過分,珠世的表情沉靜得過分,她想,自己該帶着和修一起?搬離了。
而並不遙遠的另一個空間裏頭,所有的背景都是眩目的白色。
作者有話要說:我回來了
這幾天水逆到爆炸,先是廁所下水道炸了(我不多形容了,總之鵝心心,崩潰)
然後昨天想碼字的,但是...下樓梯踩空摔了一跤,腰疼得厲害就...就咕了,今天貼了膏藥感覺好多了就回來了otz,會好好寫完的,昨天摔得太突然忘記請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