諱和恩 作者:未知 曾在龍椅前受特封的五千戶郡王臨舍,沉融卻不好邀他赴宴。 不僅爲着山墅中那一尊更大的真金鹵簿還沒出來,也爲着鹿邑郡王此行實在肅穆,往常快意盡失,走一段路,襆頭天下樂暈錦隨疾步生風,嚇散一衆少年少女。 走過謝咎山墅正廳,郡王就不耐煩了,揪住沉融,直問皇叔去了哪裏。 “莊毅大王在會梨花雲客,郡王稍安。”沉融陪着笑。 這位年少衝動的郡王名爲趙綦,先朝皇七子驪川親王獨枝,按本朝爵律,原不應封郡王。因驪川王早逝,官家爲表重視,追念昔日伯仲情深,特封其子爲鹿邑郡王,賜食五千戶,並準儀仗冕服可與親王同,一時聲名風光。 獲此殊榮,趙綦是該心向官家的,卻因其父王爲君戰死,其自身素來與儲君有嫌隙,因而一頓封賞,於他卻像嗟來食。 男兒當勤戎馬,自請去京後,趙綦便北上,闖入趙鉞軍中,年不足舞象,就說要做驃騎大將,決勝千里。雖然惹得帳下衆人發笑,到底還是用氣魄觸動了冷麪的閻羅,就許其隨軍,歷練成長。 後來官家不許宗室任外,趙鉞被迫上繳兵符,在杏林賦閒。趙綦便百里送別,自此不入九階,在甑州找一處射圃,白日騎射,夜裏會晤,過起名府武子弟的生活。 人都道,君諱趙鉞,君恩趙綦。故趙鉞即便寂寂沉淪,靡然享樂,終究是官家之患;而趙綦與儲君翻臉,數次不領天家盛情,與淮延一帶的經略安撫飛書如雪,也因數年前的那一次特封,博得了世人“不會忘君恩”的好口碑。 人情如是,常理如是,趙綦倒是一身自由,便以一身自由,獲知京畿三百里祕聞風傳,何時願意,何時便可驅車杏林,面見他的莊毅皇叔。 “什麼梨花雲客,”趙綦鬆開沉融衣襟,拍去手中的薰香氣,“我有話和皇叔說,請他暫歇一歇,別再拗花了。” 趙鉞起居在維鵜樓,這幾日都無人敢擾。見趙綦不退讓,踢開小杌,踞坐在堂上,沉融沒有辦法,擰着眉毛笑,示意鎔式去請。 鎔式一去,方人鷺便來。 他早就聽見郡王車駕聲,等的酒面玉蛆盡散,也不見貴客入席,問過姜琳,同覺得應主動拜見,這才興興頭頭邁過正堂的門檻。 姜琳緩步隨後,見上首的郡王身服御賜天下樂暈錦,青春年少,神色張揚,看人時支着額,半遮不遮地擋住眉角的青黑胎記,又暗想方纔人鷺所說的王名爲“綦”,便大概能猜到其品格秉性,當下,等人鷺行禮完畢,他便上前:“民再拜郡王。” 趙綦見了姜琳,着實驚豔,一下猜到他的身份,暗暗咂舌:“皇叔把他帶來,我還怎麼講話,真是……”臉上卻倨傲:“怎麼,見了本王,便佚名了?” “姜琳再拜郡王。” “嗯,姜折霜,”他心裏本有關於潮國公府的事,這時便先試一試皇叔收人收得如何,“聽聞你素有知者聲望,怎麼見了我,名字都報不利索?皇叔有意待你,你可不要再做佚名人辜負他了。或有多心者,會想你家居國公位,故意隱姓埋名,是在避莊毅大王的嫌呢。” 他的話潑辣。 姜琳微微笑着,接住無形之匕,將矢鏃對準自己:“受郡王教。待民欲要隱姓埋名時,必會常念郡王言語,與荀卿之‘身不佚者志不廣’,常念常新。” 這一番言不由衷的奉承,聽得沉融與方人鷺眉心均是一動,回首見趙綦漠然不語,神情之中卻有得意,似乎聽到姜琳將他與百家後聖並列,很是高興。 爲了郡王的可愛,沉融在忍笑,人鷺也低眉。不時鎔式回來,臉色一如既往地不好:“大王說,馬上就到。”二人這纔對視一眼,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