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令他沒想到的是,和國內那場比賽進行合作的俱樂部正是他從前的老東家,雷諾。
傳統老牌的法國俱樂部,見證了他曾經轉瞬即逝卻又令人咋舌的大起大落。
如果不是今年整體行業低迷,俱樂部賽車手錶現不佳,雷諾車隊其實並不打算接受一名來自中國聯賽的冠軍。
奈何國內聯賽爲了走上國際打出品牌,硬是開出了一個令雷諾車隊很是心動的價格。
本來以爲只是昧着良心接收一名平庸的賽車手讓他參加完一輪GP2的比賽後再丟回中國,沒想到,不僅收了一大筆錢,還抓回來個寶貝。
紅色磚牆的庭院裏,擺放着一張張棕木條紋的小方桌,再加上簡單鏤空的兩把椅子,便是一個愜意隨心的烏托邦。
院子中間一顆茂盛的大樹,陽光穿過縫隙斑斑點點地落在灰色整齊的地磚上,腳步悠閒的服務員端着香氣四溢的咖啡杯穿梭在一桌桌客人之間。
空盤子收於身側,一個禮貌的彎腰然後又利落地消失在了綠蔓爬牆的前院。
一扇白色打開的窗戶下,兩個男人慵懶地靠着椅背享受着阿姆斯特丹難得的陽光。
周銘川套一件銀灰色外套,左手隨意地插在口袋裏,眼眸微微斂起迎着陽光的方向靜了片刻。
流轉的陽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樑上,凌厲的五官便絲毫不遮掩地展示在對面人的眼裏。
他握着咖啡杯的右手微微收了一下,身子前傾喝了一口咖啡。
對面的男人終於暢快地笑了出來,他一臉淺色絡腮鬍子,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有層層的褶皺。
樣貌看起來有五十多但是精氣神卻格外得足。
“Joe,好久不見。”Dave緩緩開口,他說的法語。
他在阿姆斯特丹因爲工作原因待了小半年,很久沒有和人說過法語了。
也很久沒有和Joe說過法語了。
時間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東西。
Dave以爲自己快慢慢忘記當年親手簽下Joe的時候,他有多興奮。他看着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卻早已在心裏爲他做足了往後十年的規劃。
他在雷諾做了九年的車隊經理,見過的賽車手數不勝數,Joe卻是第一個讓他在簽下這個年輕人的那個晚上,激動地睡不着覺的。
因爲不止他一個人看得出來,他會是今後F1賽場上當仁不讓的頂級賽車手。而雷諾卻藉着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機會搶先將他簽了下來。
Dave甚至還清晰地記得Joe第一次參加完F1比賽後的那個晚上,法拉利車隊的經理人立馬就給他打過去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笑罵着Dave偷偷撿了個大寶貝,居然第一次參加F1就能有這麼靠前的名次,甚至直接刷新了墨爾本站的單站記錄,要不是因爲和Dave還算有些交情,不然他一定帶着合同殺去法國搶人。
太多太多關於Joe的回憶,在他離開的這些年,被Dave深深地藏在不與人說的角落裏。
因爲說起,總要提到後來,而Dave並不願意這個男人的故事,是這樣的結局。
他寧願選擇遺忘,假裝他在世界某個地方繼續着自己的輝煌。
但是那天打開中國發來的賽車手信息的時候,Dave卻看着郵件裏的那張照片傻傻地在原地站了整整十分鐘。
直到小女兒走到房間裏問他:爸爸你爲什麼哭了?
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留下了一滴眼淚。
52歲的男人掉眼淚實在是幼稚得可笑,可他卻後悔自己爲什麼在這人到達阿姆斯特丹之後纔不情不願地點開郵件。
但是好在,這一次他牢牢地抓住這個男人了。
他正坐在他的對面,眉眼比當年更加的成熟凌冽,身形也變得更加優秀。
Dave當天晚上就去看了Joe在國內奪冠的那場比賽。
極限轉彎的超速,和異於常人的敏銳。
Dave知道,那個曾經被心理疾病打倒的男人,捲土重來了。
周銘川輕輕放下咖啡,“好久不見。”他嘴角斂着一條淡淡的弧度,聲音是比從前更加成熟的穩重。
Dave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歡迎你回來。”
在出發去阿姆斯特丹的前幾天,周銘川和孟嬌去接老劉出院。
周銘川想給劉炳生重新找個房子住,劉炳生卻是不肯,他說他住慣了那個大院子左鄰右舍都認識不想要搬走。
周銘川就也沒堅持。
把獎金轉了一百萬給劉炳生,還給他科普了一下電信詐騙,氣得劉炳生一邊收錢一邊罵周銘川把他當成老年癡呆。
剩下的一百萬兩人在家喫飯的時候就直接轉給了孟嬌。
她從前用的孟國輝的那些副卡全都留在了別墅沒帶走,身邊只有一張爲了接收美術館工資的銀行卡。
本來每個月幾千幾千的工資進賬還曾經給了她一種靠自己汗水掙錢喫飯的滿足感,但是周銘川的一百萬轉進來的時候,她積攢了好幾個月的工資數忽然就變成了可以忽略的零頭。
她仔仔細細看着那條進賬短信看了很久,久到周銘川沉默地拉起她的手說以後會給的更多,她才知道周銘川以爲她嫌不夠。
孟嬌看他一副要供養自己的表情,心裏好像春溪淌過甘甜無比。
從前的時候她的確是對錢沒有任何概念,孟國輝奉行富養的理念把她養的大手大腳。
去倫敦讀書就在倫敦買房,看上了樣貌位置孟國輝便毫不猶豫地打錢。對待孟天更是寬容放縱,他喜歡豪車手錶,買起來從不手軟。
但是孟嬌知道,她從來沒把自己看做比別人高一等,她理解所有的貧苦和努力,也接受用雙手養活自己。
她只是運氣好,生作了孟國輝的女兒。
但這一切最終都是孟國輝的,這一點在她搬出家之後,知道得淋漓盡致。
孟嬌翻手闔上了手機,拉緊了周銘川的手,“你把所有的錢都打給我了不怕我現在就跑了?”
餐桌下,她腳尖故意蹭上他的腳裸,一臉壞笑。
周銘川兩腿微微併攏,緊緊地將她的腳夾住,“不怕,因爲我還會給你更多。”
男人臉上有一種隱於眼底的自信,那麼模模糊糊地印在了孟嬌的眼裏。
他不一樣了。
和很多個從前都不一樣了。
他找回了自己的主場,重新開始掌控自己的命運。
他有了底氣,卻又不限於是她了。
孟嬌心裏升起一陣喜悅,那喜悅卻又伴隨着些許不安。
她開始有些體會到周銘川最初的害怕了,害怕對面那個人太過耀眼,害怕自己太過暗淡。
她現在算什麼呢?
被家庭拋棄的、賺不了幾個錢的漂亮姑娘?
而他呢,是個冉冉升起、即將走上人生巔峯的賽車手。
孟嬌本來還嬉笑着的面容微微地垮了下去,擡着腿就要收回去。
周銘川不知道她爲什麼忽然不高興了,兩腿一鬆直接走到了她的身邊蹲了下來,“怎麼不高興了?”
“沒有。”孟嬌轉頭去看他,不想承認。
“我之後去和俱樂部簽了合同很快就會有錢再打進來——”
“——不是錢的事情,”孟嬌解釋道,“我一點也沒有嫌你賺的少,你知道的,要不然我早就在搬進來的第一個月就溜走了。”
周銘川嗓子緊了一下,心裏有些煩躁,他不知道爲什麼孟嬌忽然有些不高興。
他看着女人又要垂下去的眉眼,不打算再這樣問了。
周銘川直接抽出了孟嬌的椅子,彎腰將女人打橫抱了出來。
孟嬌手裏筷子應聲落在了桌子上,整個人驚呼了一聲,“你幹什麼,周銘川?”
周銘川也沒說話,抱着人就放在了沙發上然後整個人壓了上去。
孟嬌被他緊緊地錮在身子下面動彈不得,“你幹什麼?”她呼吸淺淺地打在男人的鼻間。
“哪裏不高興,告訴我。”周銘川聲音沉沉的,沒和她開玩笑。
“沒——”
“孟嬌,不要騙我。”男人今天彷彿格外得執着,不肯放過她。
孟嬌想要逃走卻又被他死死地環在這裏,可她又說不出口,是因爲她害怕他會不要她。
這理由對於過去的孟嬌來說簡直是不可能存在的東西。
但是和周銘川待得越久,她才越發現,愛一個人,會變得卑微,會變得患得患失,會變得疑神疑鬼。
這很不像她。
卻又不得不承認,這變成了她。
“就…”孟嬌眼眸不自信地垂下,纖長的睫毛柔弱地搭在下眼瞼上,“就有點擔心,你會喜歡上別人。”
她聲音越說越小,說到最後連嘴巴都直接閉上了。
兩隻眼睛不得勁地看着下面不想去看周銘川的臉。
可她話說了半晌,上面那個男人卻一直沒有動靜。
孟嬌眉毛有些不高興地擰起,以爲他在嘲笑自己。
她便瞪着眼睛朝周銘川看了過去,誰知道那男人好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似的一動不動地看着自己,黑黢深邃的眼眸裏還閃動着一種,或許是誠惶誠恐又或許是喜出望外的情緒。
孟嬌看不懂也不想去深究,有些惱道,“你是不是很高興?”她輕哼一聲,“壞男人。”
可她一個小白眼還沒翻上去,男人的吻就直接落了下來。
劈頭蓋臉,好像盛夏一場暴雨。
淋得她手足無措。
“不會有那一天。”男人的聲音那麼篤定而又無疑地響起在孟嬌的耳畔。
他手掌溫柔地捧住孟嬌的臉叫她看着他。
“不會有那一天。”
男人的話。
孟嬌選擇相信一半,另一半得靠自己去維持。
雖然周銘川這個人從頭到尾都沒有顯示出半分人格瑕疵,但是在感受到自己內心的不自信之後,孟嬌決定要重回巔峯。
所以當週銘川晚上和Dave喫完晚飯回家後,孟嬌提議要去酒吧喝酒。
“就這家,”孟嬌拉着周銘川看她手機上搜到的地址,“Panama,評價也挺好的,我們出發吧!”
周銘川舔了舔嘴脣,他剛回到家還沒走離門口五步就被攔了下來。
這倒沒什麼,去酒吧玩更不是什麼不能做的。
只是,“外面有點冷。”
“冷嗎?”孟嬌一愣,“那我帶件外套,到時候進了場子再脫,蹦一蹦就不冷了,”她毫不在意地回道。
周銘川看着她,又頓了幾秒。
因爲這個女人顯然是鐵了心要出去玩,一臉嬌豔欲滴的妝容就不說了,一條黑色褶皺抹胸裙,裙襬消失在大腿根部,腳上是一雙七釐米的高跟鞋,兩條極細的黑色系帶勾勒在雪白纖瘦的腳背上。
她擡一雙瀲灩柔情的眼瞧他,兩隻手指是惹眼的豆蔻紅。
“行不行嗎?”孟嬌又軟着調子晃他,見他還沒開口答應直接環住了他的脖子。
“嗯?嗯?”她故作嬌態地求他,周銘川發現自己真的沒辦法拒絕。
從第一次開始,他就拒絕不了她這個樣子。
但是他現在更想要把她帶到臥室裏,藏起來,而不是帶出去。
“你不會是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吧?”孟嬌湊近他臉頰故意問他,“你這男人還真是——”
“——走吧,”周銘川低頭親了她那張花言巧語的小嘴一下,“但是不能玩太久。”
“遵命!”孟嬌連忙答應着便和周銘川出了門。
但是她纔不是要和周銘川一起蹦迪,她要周銘川看她蹦迪,最好,再生出那麼一些危機感。
就是,這個小女人他有點抓不住的危機感。
孟嬌美滋滋地出了門,然後眼睜睜看着周銘川在去的路上接了三個人。
孟嬌:“???”
周銘川說是下午Dave帶來介紹給他認識的朋友想着可以約出來一起增進一下感情。
於是本來幻想的她在舞池中央跳舞,然後周銘川站在一旁瘋狂喫醋的場景,變成了那三個大哥在舞池中央生生給她隔出了一個可以讀書寫字的聖地,而周銘川一個人坐在吧檯一邊喝酒一邊看她。
……
可要是隻有這也就罷了,最讓孟嬌不能忍的是每次她回頭去瞥周銘川,總有那麼一兩次能看到有陌生女人去找他搭訕。
不過周銘川倒也算是潔身自好,每次都是冷着臉直接拒絕,不給人家任何繼續糾纏的可能。
孟嬌這才能一邊分心去看他,一邊又隨着動感的音樂和眼花繚亂的光柱肆意跳動。
幾個人在舞池整整跳了快兩個小時,孟嬌也漸漸忘了吧檯處等她的那個男人,整個人完全亢奮地跟着人羣擺動身子。
最後一首電子音樂結束,DJ開始換人,深藍色的燈光慢慢地照亮起整個場子。孟嬌這纔想起來那個男人還在吧檯,她隨意瞥了一眼過去,竟然又看見一個女人正朝他走去。
那女人穿得比她還少,兩顆又圓又大的東西半露地晃在空中。
孟嬌嘖嘖嘆了一下她的身材正準備把目光收回來繼續蹦,誰知道周銘川這一次居然沒有立馬拒絕,而是嘴角隱隱掛了點笑偏頭和她說起了話。
!!!
一股怒火蹭地在孟嬌的心底竄起,果然是,果然是,男人的話不可信!
音樂已經響起,孟嬌卻根本無心再跳,她快速地穿過重新亢奮起來的人羣直直地朝那人走去。
誰知道周銘川竟然也看到了她,眉眼裏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柔情,望着她,望着她怒氣衝衝。
“周銘川!”孟嬌生氣地衝到他身前瞪了他一眼,剛剛的那個女人早已經消失不見。
周銘川卻一點沒被抓包的慌張,眼裏的笑意滿得就要溢出來,他伸手直接將孟嬌抱進了懷裏。
孟嬌不高興地抵住他的胸口不肯他抱,“剛剛那個女人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我一不在你就忍不住了?”
“沒有。”周銘川笑着否認,藍色的燈光穿過他纖長的睫毛在鼻樑下投出一片曖昧的陰影。
“那你剛剛在和她說什麼?”孟嬌拉着他的領口將他拉彎下腰,興師問罪。
周銘川配合地將身子彎了下來,抵着她的脣邊認真地說道:
“我說,我有點想我女朋友了,可不可以麻煩你,在這裏站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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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嬌:誰教你的?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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