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老朋友
具体从哪带出来,凰暗不知道。
上一任凰命是個疯子?
也许可以這么說。
他培养凰级杀手的方法,和某些少数地区所流传的“十犬一獒”几乎一模一样。
他将捡来的孩子扔进地窖裡,只给一点吃喝,然后慢慢减量。
可想而知,在那样的环境裡,這些孩子能做事情只有一個——厮杀。
孩子们的本性是最容易培养成恶的。
一开始他们会尽可能的拿到属于自己的食物,然后忍受着饥饿,在暗无天日的地窖裡面休息,闭着眼睛睡觉,或者和彼此聊聊天,度過這恐怖的日子。
直到某一日,再沒有吃喝扔进来。
凰暗是幸运且聪明的,他就坐在凰命向裡面扔东西的那個缺口下方。
大家都饿的昏昏沉沉,被折磨的几乎失去力气的时候,凰暗被那一把匕首砸的神志清明。
“只有一個人能活着走出来,杀死身边人吧。”
冰冷的声音从地窖外传入他们的耳朵。
凰暗将匕首藏了起来。
那個时候的孩子们還不懂得厮杀的含义,也不懂得生死。
但是凰暗懂。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一路来到這個偏远阴暗的地方,他见到了许多死亡。
当时在那個地窖中,有一個孩子总是将食物和众人分享,這群孩子共享食物和水,聊着天,度過难捱的时光。
黑暗中也能诞生天使,也许是這样的。
但是那天,凰暗紧紧攥着匕首,他记住了上一任凰命的话。
只有一個人能活着离开這個幽暗潮湿的地方,代价就是,其他人都要经受死亡。
在让他精神疯狂的饥饿中,凰暗猩红着眼,将匕首送进了前来和他分享食物的天使的脖子。
因为他想活着。
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孩子的皮肉娇嫩,甚至扛不住匕首的一击。
凰暗最终从那個阴暗的地方走了出来,和他一起的還有一些孩子,那都是上一任凰命从各個地窖中“筛选”出来的目标。
一共有十三個人。
但是這還沒完。
考验還不会结束。
但是上一任凰命什么都沒說,只是大手一挥将他们送进了一個小房子,让這群孩子正常的生活,交流,铸造友谊。
凰暗认识了好多人。
包括现任的凰命,凰愈,還有凰月,好多人。
每天会有充足的食物和水送进来。
凰命从小就表现出了极高的领袖天赋。
他容纳着所有人。
那個时候,大家都笑呵呵的。
凰月是個开朗的女孩,看起来并不像是他们這些被上一任凰命从不知道哪裡的阴暗角落裡找出来的附属垃圾。
附属垃圾,凰暗当时這么形容自己和周围這群孩子。
他们或许是从某個垃圾桶裡,或许是从某個废弃的箱子裡被捡到。
但是凰暗依稀记得,当时的自己似乎并不像现在這样。
哪怕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但是在這么多朋友的温暖照顾之下,凰暗也变得很开朗。
那是他很小的时候了。
他们形影不离,凰愈那個时候不太喜歡說话,都是凰月凰暗還有凰命和他聊天,陪他一起吃饭。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凰暗记不清楚了。
他只记得,从那天之后,曾经居住着十三個孩子的小房子,只剩下了五個人——還有一個代号叫做凰魅的女孩。
他从杀戮中冲出,背叛,悲伤,分离,他都经历了。
沒人知道凰暗经历了什么,可能凰暗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或许他对第一個目标,对那一家人举起手中的刀枪时,或许有過犹豫,或许有過悲哀。
但是那些都被時間冲淡了。
那個小孩一路在血液中前行,变成了如今的凰暗。
……
回過神来,凰暗偏了偏脑袋,对上女孩的红眸。
他又转過头。
“镜流,我們還是别当朋友了。”
“啊?”
镜流一愣,有些茫然:“为什么?”
“因为我不适合当一個朋友。”
凰暗說着,换鞋后走进屋子,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换好运动用的衣服后走出来的时候,镜流還站在门口看着房门的方向,眉头皱起。
“早点进屋,别在外面站着,别忘了把狗的鞋子脱了。”
凰暗看了她一眼,移开目光,抬手摁动电梯。
還沒下去的电梯立刻打开,凰暗走进电梯裡,摁亮了一楼。
“凰暗。”
镜流突然出声。
“嗯?”
凰暗幽暗的眸子扫過来。
“我還是想和你成为朋友的。”
“免了吧。”
电梯门缓缓闭合,遮盖了凰暗的面容。
镜流看着已经下去的电梯,换下新买的情侣鞋,踩着拖鞋走进屋子。
她沒有生气,也沒有难過。
“我還是想和你做朋友的。”
這句话并非因为一时脑热,她不会受那样的情绪驱使。
只是因为她突然觉得,她懂凰暗。
凰暗這副模样,和当初的她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失去父母,背负一切,不敢对人敞开心扉,不敢让人走进心中,也不敢去交朋友,因为他们害怕再次承受失去。
自己很幸运,遇到了那几個挚友。
自己走在大街上,应星和白珩走過来一人拍她一下的那一天,她就知道自己很幸运了。
凰暗也有朋友,但是他的那些朋友沒法解决他的心理問題。
因为他们有着相同的经历,只能互相掩盖過去的伤口,沒法帮助他走出過去。
他需要一個能帮他走出過去的朋友,而不是和他一起沉在深渊裡的人。
其实镜流想的不全面。
镜流是凰暗身边第一個和他们所在的那個世界无关的人。
退一万步讲,凰暗最透彻的想法就是,他杀不了镜流。
镜流不怕他,也不接触他们所在的那個世界,如果真的有一天,再发生像以前那样的事情,唯一的结果就是镜流杀了他。
毫无后顾之忧,要死也是他死,死的不会是镜流,镜流不会死在他手下,就像凰月那样。
所以他觉得,和镜流成为朋友,或许会很放心。
但是看着那個女孩的眸子,他又觉得,她不该和自己這样的人混入一個深渊中。
镜流将小白的小衣服脱下来,又把鞋子放在外面的柜子裡面,关上了大门。
她抱起小白,坐在了沙发上。
她又看向远处的海面。
静下来的时候,就会想起许多以前的事啊。
……
“镜流师傅,要去喝酒嗎?”
镜流抬眸看向门口。
应星正倚在门口打着哈欠:“走吧走吧,今天你的训练计划已经结束了吧?”
“你不是還要准备百冶大会的事情嗎?”
镜流又转過头:“我托关系找了一批不错的材料,最近你先自己打造一下试试,百冶大会那天也能有些准备。”
“谢谢镜流师傅。”
应星露出温和的笑容:“我会收下的,现在要去喝酒嗎?”
“应星。”
镜流叹了口气:“化外民,短生种,你想要在仙舟真正的立足,【百冶】之位很重要。”
言外之意就是,你怎么還有心思去喝酒?
“我当然知道重要,放心,我已经准备周全,我把丹枫都拽過来了,快走吧镜流师傅。”
应星眨巴眨巴眼睛:“你忍心让我們四個人孤独的喝酒嗎?”
镜流深吸一口气:“你先把我找的那些材料拿走。”
“好嘞!我一起带着過去。”
应星露出开怀的笑容。
镜流站起身,走进屋子裡,不一会就拿出一個大袋子,轻轻摇晃,裡面還会发出轻微的声响。
东西不少。
应星接過,又看向镜流:“我可以看看嗎?”
“为你准备的,当然可以。”
镜流抱起胳膊靠在一边。
“啊……這是……”
应星瞪大了眼睛。
都是上等的材料。
搞到這些东西,镜流一定花费了很大力气。
“谢谢镜流师傅……但是這太贵重了。”
“不贵重,你拿下【百冶】之位才是最重要的。”
镜流从他身旁走過去:“真要感谢我,把酒钱付了。”
“一定,一定的。”
应星眉开眼笑。
镜流揉了揉眼睛。
最近就为了這百冶大会的事情,镜流几人都挺长時間沒好好休息了。
尤其是镜流。
丹枫和白珩都比她懂得多——在這方面。
她本身就是一個纯粹的武人,不懂這些弯弯绕绕,更不懂工造司用的那些材料,又向别的方舟打听,又问熟人,才搞来這么一袋子材料。
幸亏自己在罗浮還有剑首這点面子。
镜流叹了口气。
片刻后,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等等……四個人?”
“对啊,我,丹枫,白珩,還有景元。”
“景元?他训练完了?”
“呃……”
坏了。
应星挠了挠鼻子,一副坚定地模样:“嗯,训练完了,我能放着他不训练来喝酒嗎?”
“那就最好了。”
镜流转头看了应星一眼:“看在兜子裡那些材料的份上,你不会骗我吧?”
“当然不会。”
“嗯。”
镜流点点头。
应星知道为何镜流這么着急培养景元。
因为镜流已经几百岁了。
加上那些繁重的過去,镜流是他们几個人中堕入魔阴身可能性最大,而且几乎是最快的。
他擅长工造,实力沒那么强,而且說不定都活不到镜流堕入魔阴的时候,白珩肯定打不過镜流,丹枫比他稍微强一些,但是对上镜流不够看。
只剩下景元,有头脑,有韧劲,如果实力起来的话……
镜流将他当成杀死自己的最佳人选。
尤其是景元年纪小,沒那么容易堕入魔阴。
“镜流师傅。”
“嗯?”
镜流转头看了他一眼,却只看到应星郑重的神情。
“我一定会全力找到压制魔阴的方法的。”
镜流愣了半秒,随后轻笑一声。
“先把你自己百冶大会的事情处理好再說吧。”
她堕入魔阴的时候,应星說不定已经化作黄土了。
“我是武人,空有剑首之名和剑术,除了這些材料,我沒法为你做更多了。”
镜流顿了顿,又回头看向应星:“需要我直接帮你把【百冶】抢下来嗎?”
应星嘴角一抽:“当然不需要,我要靠自己走上去。”
“很好。”
镜流笑了笑,转头接着朝前面走去。
“镜流师傅。”
“应星,我只教了你那么几式,甚至都不算教,你叫我师傅,都不如去叫丹枫师傅。”
“啊……好,但是我想說的是,你走過了。”
镜流:……
“嗯,一直在說,忘了看路了。”
镜流转身朝着入口走去。
“我說,镜流。”
“嗯?”
“刚才的话,你不是认真的对吧?”
“什么话?”
“把【百冶】之位抢過来。”
“是认真的,如果你觉得可能会受到排挤或者不公平的待遇的话,我的名字应该還够用几年。”
镜流认真的点了点头:“所以,你改主意了?”
“沒有。”
应星咧嘴笑了:“只是想再听你說一遍。”
“有时候,有你们在我身边,我就有无穷无尽的自信了。”
应星朝前走去:“還有,你的剑首之位是那么努力得来的,可不能這么用啊喂!”
“你要是真有那個关心我的心思,就别浪费了那些材料。”
镜流淡淡道:“尤其是,以后少帮着景元一起骗我,我的脑子沒长在剑上。”
“知道了知道了。”
应星笑了笑:“好好喝一顿吧,好不容易我的白珩姐姐才回来這么一段時間,可不能這么放過她。”
“她在仙舟的時間怎么比我在仙舟的時間還少……”
镜流的语气颇有些无奈。
“谁知道呢,自由嘛。”
应星笑出了声。
“那你就努努力把她留下来啊。”
“呃……”
应星沒声了。
……
回過神,镜流眨了眨眼,抬头看向墙上的钟表。
還沒回来么?
不会是因为心情突然不好所以不打算回来了吧?
镜流摸了摸怀裡已经睡着的小白。
這小毛球无论什么时候都這么安逸。
镜流将小白轻轻抱起,然后放到一边,自己站起身。
支离剑出现在她手中。
练练剑吧。
虽然以她的剑术来說倒是不至于荒废,但是剑客不能停止训练。
只要控制好不破坏家具就行了。
這也是一种训练。
镜流对着空气挥剑。
這是基本功。
她对景元的标准是挥剑一万次。
对自己的标准是景元的两倍。
其实她不需要练這种基本功,但是這是她的习惯。
“两万。”
镜流吐出一口气,听到了身后大门关闭的声音。
其实她早就听到了,但是沒有在意。
她练剑的时候一般不搭理旁人。
“我還以为這是我明天的课程,沒想到今天就观摩到了。”
凰暗拎着一兜子东西放在旁边的饭桌上:“去洗澡,然后吃点东西。”
“這是什么?”
“甜点,你喜歡吃甜的东西嗎?”
“還好。”
镜流沒点头也沒摇头。
谈不上喜歡,也谈不上不喜歡。
“看样子你训练效果不错?”
镜流问道。
“嗯,本来打算去看一個老朋友,路太远了,就沒去。”
凰暗点点头:“至于我的身体……练剑沒問題。”
“老朋友?”
“嗯。”
凰暗点点头。
一個被他亲手杀死的老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