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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批判的武器(求首订!)

作者:七月新番
說来惭愧,对于扬雄最为看重的学问《法言》《太玄》,第五伦過去一年间,竟是一次都沒翻看過,因为他专注于实用之学,对晦涩的理论实在提不起兴趣。

  直到扬雄的丧礼差不多,师兄弟三人轮着守夜,到第五伦休憩时,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点燃了灯烛,解开竹简上的绳索,开始试着读一读。

  《法言》是扬雄仿照论语所作,形式上类似语录,一條一條的,第五伦事先也不知道裡面有些什么內容,只听侯芭提及過,此书涉猎广泛,意是判断失误是非的准则之言。

  第五伦只发觉首篇就叫《学行》,讲的是求学与为师之道。

  “师哉!师哉!桐子之命也。务学不如务求师。师者,人之模范也。”

  教师是让未萌之人祛邪向善、安身立命的根本。尽力为学,不如尽力求师,因为老师是人们的模范。

  言语有些晦涩,全然不似《论语》那般口语化和诙谐灵动,哪怕是春秋时的文字,两千年后读来都能隐约明白其意。就算隐去作者名仍是高下立判,看来论语流传甚广,而法言少人知晓,不是沒有原因的。

  第五伦還是坚持看完,却见扬雄强调为师者切勿不能对弟子有所隐藏,应该倾囊相授,想到了自己,只感慨:“此生有幸,能为扬子之徒。”

  看得出来,扬雄的理想都凝结在书中,可批判的武器,终究還是太软弱了啊。

  一天读一篇差不多了,但第五伦還是难以入眠,他一直在担心自己的计划,若是落空了该如何是好?

  就這样半睡半醒到了天亮之后,门扉被猛地叩响?却是王隆有些愤怒地找上门来?将第五伦粗暴地推醒。

  “伯鱼,你這是何意?”

  “出了何事?”

  王隆一挥袖子道:“勿要装作无辜?事情都传开了?你通過国师上书陛下,說愿补夫子未能作赋之過?請求加入猪突豨勇出征匈奴,天子已将上疏传示群臣?人尽皆知!”

  “公布了?”第五伦心裡那颗吊着的大石头一松?看来事情成了一半,他们這些乌所生之二三子,暂时不必担忧,随时被暗处飞来的弹丸打死了。

  一心只知辞赋的王隆却沒明白第五伦的良苦用心?只怒道:“你明知夫子至死都反对北伐匈奴?甚至還作了一篇赋论来讽喻此事,抨击穷兵黩武之举,只不为牵连吾等才作后既焚,你怎能逆反夫子遗愿,做出這等背弃师意之事?现在外头都說?第五伦不愧是扬雄之徒,与其师一样?假意清静孝悌,实则热心功爵。”

  “文山!住口!”

  第五伦不待回答?侯芭就走进来,喝止了已经两天两夜沒睡觉?依然沉浸在悲伤中?情绪太過激动的王隆。

  侯芭年纪最长?已经三十多了,更明白世事之难:“文山,伯鱼之所以挺身而出,正是为了保护夫子身后事,庇护吾等周全啊!”

  王隆愕然看向第五伦,他這才起身正坐:“我曾在郡邸狱中,听吾弟第八矫說起過统睦侯陈崇搜捕功崇公府之事,哪怕是一段祈福之语,在他口中也成了大逆不道。“

  “尽管夫子一個字沒交出去,可以五威司命府之歹毒,亦能随便網罗罪名。夫子已逝,吾等人微言轻,上何处喊冤去?国师公沒有太多实权,能护得了你我一时,护不了一世啊。”

  王隆還好,背后有邛成侯這好伯父能說句话,可第五伦和侯芭就纯粹出身寒门,沒有任何靠山,若不想莫名其妙再度被人坑害,唯有自救。

  傻王隆還是沒太明白,侯芭接话道:“文山可知道云敞?”

  “平陵人云幼儒,乃是邻郡名人,自是知晓!“

  那云敞年轻时拜了同县人、博士吴章为师,习读《尚书》,而吴章還收了另外一位弟子:王莽的大儿子,王宇。

  汉平帝即位之初,王莽专政,王宇与吴章因泼狗血于王莽门前想要劝他归政于平帝及外戚,触犯了王莽逆鳞,王宇自尽,吴章被杀,弃尸东市门。

  “吴章门生千余人皆更名,改投他人为师。时云敞为大司徒掾吏,自报为吴章门徒,表示虽然吴章有罪,但身为弟子不可弃之而去,遂殓葬吴章尸首。当时车骑将军王舜赏识他的志节,荐其为中郎谏议大夫。”

  “皇帝禅代后,倒是很欣赏云敞的尊师重道,再次擢拔他为鲁郡大尹。”

  侯芭道:“依我看,伯鱼此举,却是在效仿云敞,以进为退。”

  他說得有些牵强,但以进为退却是說对了,第五伦颔首:“不错,我是为了向皇帝表個态度,国师公近来虽不愿惹事,但通過他上书,能够直达天听。”

  赶在对方上眼药之前,先替已逝的扬雄,以及自己表明态度。

  至于成与不成,第五伦事先也沒谱,好在目前看来,他是赌对了。

  “如今天子公布此疏,一面是欢喜有人主动請缨,一面亦是在告诫五威司命,此事到此为止。文山、公辅,汝等安全了,而夫子至少不必在身后再被人網罗罪名。”

  “至于外人的闲言碎语,且让他们說去吧。”第五伦摇摇头,他塑造的人设,邀得名望,還不至于因为這件事而崩塌,更何况,一向健忘而圆滑,谁赢就帮谁的常安人怎么看真不重要,守住列尉地盘即可。

  更何况,第五伦的目的,還不止求得周全。

  王隆恍然大悟,惭愧下拜叩首:“我愚钝,竟是误会伯鱼了,有罪。”

  第五伦扶起他:“夫子不在了,往后吾等三人档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他打趣道:“就譬如归葬蜀郡的巨金,還得仰仗文山。”

  這年头讲究落叶归根,扬雄当年两個儿子前后病死,他为了送二子回蜀郡老家祖坟安葬,耗尽了汉哀帝所赐的帛五十匹,黄金十斤,足见耗费之贵。

  第五伦小家小户,又为乡人顶了一波訾税,已经沒有余粮了。侯芭一個外乡人游学常安,也无甚积蓄,将他掏空都拿不出那么多钱帛。

  好在王隆家是狗大户,虽然出谋划策不行,但对自己人出手极其大方阔绰,早就拍着胸脯保证,送扬雄归葬之事的耗费,他全包了!

  第五伦换下太久沒睡的王隆,再度回到灵堂,今日是守灵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能出殡南下蜀中。吊唁的人该来都来過了,今日至少不用不断哭踊让脚尖剧痛。

  堂上陈设帷幕,用干肉、肉酱、甜酒祭奠扬雄,祭品置放在棺椁东面。西阶上的屋檐下则是缁幅,和后世素白不同,竟是黑红相间联结起来。

  朝着扬雄灵柩再拜,第五伦轻声道:“是抛弃一些初衷,不断向上攀爬,求得权势以自保。”

  “還是默然留在原地,守着‘清静’,被人践踏在头顶,朝不保夕。”

  “夫子,還记得你曾问我,国师和你的两條路,我会怎么选么?”

  ……

  第五伦曾设身处地,将自己放在王莽的角度上看待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

  “這是一個华夏至上主义者。”

  “更是一個偏执狂。”

  “规划好的事一定要做到,也不管现实不现实,他甚至会欺骗自己:之所以未能得天下太平,是因为這件事我還沒完成,只要做完它,一切就恢复如初。”

  从十年前开始,王莽的改制环环相扣:恢复三雍,王田私属,规划井田,货币改革,五均六筦,征平四夷……最终的目标,是达到完美的太平世,夷狄进至于爵,天下远近大小若一。

  复古外表下,是要在文治武功上超越汉家,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天子,是孔子五百年后一出圣人的勃勃野心!

  但問題在于,他太急,也不管上一件事成不成功,時間一到,下一件事就要立刻上马,于是政愈多而世愈乱,便有了今日光景。

  在第五伦看来,讨伐匈奴這件事上,王莽其实也很为难,内外交困的形势摆在那,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真心想与匈奴开战。

  毕竟,這是在对方想要讲和的情况下,忽然将匈奴使者立为单于,悍然开战啊。好比某国大使来访,你却直接将其扣留,宣布替邻国另立中央,除了王莽還真沒几個人干得出来。

  十年前,十二路大军,三十万人开拔前线,最终却无果而终连塞都沒出,教训還在眼前。于是這次,除了大司空王邑等少数人主战外,大多数臣子即便不敢反对,也保持了缄默,至于中层、底层的声音,更是彻底缺失。

  第五伦便有了思索:“若我是王莽,一意孤行做下此事,肯定希望听到一些颂扬之音,来证明自己是对的吧。”

  所以王莽才会听了陈崇之言,勒令扬雄作赋。

  他想要的不是赋,而是除却亲信佞臣之外,支持与赞许的声音。

  杨雄致死都沒交出作品,若是此时有人主动請缨出战,還是一位在民间颇为名望的年轻士子,王莽是会高兴還是生气?

  于是,第五伦决定赌一把。

  类似的事是有先例的,数年前,北方缘边大饥,人相食,而大军還驻扎在边塞,朝中大夫奉命巡视后,還言道:“军士久屯塞苦,边郡无以相赡。今单于新和,宜因是罢兵。”

  在满朝都希望休战的情况下,有一位校尉韩威却反其道而行,上书王莽說:“以新室之威而吞胡虏,无异口中蚤虱。臣愿得勇敢之士五千人,不赍斗粮,饥食虏肉,渴饮其血,可以横行!”

  這当然是大话,但王莽却壮其豪言,提拔韩威做了将军。

  同样的事,韩威做得,第五伦做不得?

  恰巧,第五伦在故乡的发展也已陷入瓶颈,宗族已经整合,产业也布置下去了,人心已经归附,粮食在一点点积蓄,但最重要练兵之事迟迟沒有眉目。

  在京畿周边带着家中子弟练兵,当皇帝和五威司命眼瞎?备盗贼也不需要组织上千人规模吧。

  他過去都是以退为进,遇事不决辞個官,可這次却不能坐以待毙,不如主动进一步。

  第五伦不求如韩威一般,得将军之位,哪怕当一個小小军候,统领两百人他也接受。

  若是能混出头,便能掌握一支武装。

  若是混不出头,那也沒事。

  毕竟,在缘边大饥、民心不附、兵无斗志、赏罚不公,甚至连钱粮都得搜刮民间的情况下,拿头去跟匈奴打仗?這次出征,多半也是做個样子,赶到边塞屯戍苦守而已。

  “两百年前,陈胜吴广举旗大泽乡,汉高刘邦斩蛇芒砀山,最初是以多少人起事?他们的身份地位,不過甿隶之徒,小小屯长、亭长,比我现在高?”

  只要给第五伦一個机会,他就会在合适的时候,還王莽、陈崇一個戍卒叫,函谷举!

  让他们知道,什么叫TMD惊喜!

  “夫子,這就是我選擇的路。”

  第五伦凝视扬雄灵柩,心中暗暗发誓。

  這一年见闻让他看清,新朝已经是腐朽到骨子裡的破船,指不定哪天就沉。在往上爬的過程中,就算侥幸躲過了政治倾轧,站到了旗杆尖,若是绑得太紧,最终不過是和它一起倾覆,故刘歆之路,第五伦不取。

  可什么也不做,隐于山林做隐士,或者像扬雄這般躲在市井求清静也不行,时代车轮滚滚而過,谁也别想置身事外,故扬雄之道,第五伦也不会重复。

  “若想为你复仇,若想改天换地,只靠《法言》《太玄》,能行么?”

  “传承它们,是侯芭、王隆的事,而我,会用陈崇听得懂的语言,来与他对话!”

  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

  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

  就在這时,门外却传来一声高呼。

  “奉天子之命,掌乐大夫桓谭,前来吊唁故大夫子云!”

  ……

  按照礼制,国君派人来吊唁,要撤去灵堂帷幕,第五伦和王隆、侯芭等人七脚八手地张罗好,来到寝门外迎接,果见桓谭一脸肃穆,向他们传达君命。

  诏书的內容,乃是帝悯扬雄耆老久次,决定恢复扬雄“中散大夫”的职位,并派桓谭代皇帝吊唁,赐衣衾一袭,祠以中牢,丧钱十万。

  三位弟子哭拜、叩首、哭踊,但第五伦却有些糊涂,王莽忽然来這么一出是几個意思?

  等起身看向桓谭时,桓谭也莫名其妙地看着第五伦。

  第五伦一下子明白了。

  這大概是桓谭也在设法保全扬雄及三個弟子的周全,上书王莽换来的结果吧?也不知桓谭是如何說的,天子派人吊唁,基本意味着之前的事不予追究。

  但王莽不追究扬雄,第五伦還要追究王莽呢!

  总而言之,這是桓谭沒和第五伦沟通的情况下,二人各自努力,结果两事相冲,算是多做了点无用功。

  顺便也打乱了第五伦上书参军,尽快掌握点兵权的愿望。

  却听桓谭换了一张帛,念道:“礼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

  “予知第五伦报国心切,然师道为重,允汝先扶师柩归葬蜀中,地皇元年正月方赴戎事不迟。”

  第五伦沒明白,還是桓谭进屋再拜扬雄后,低声道:“陛下见到上书后,甚慰,传示宫中,甚至還送了一份去五威司命府。但仍是想让你全弟子之孝,速去速回,两件事都不要耽误。”

  见第五伦仍面色诧异,桓谭叹息道:“觉得奇怪么?”

  第五伦点头,是挺怪的,這就是王莽的行事风格么?

  桓谭感慨道:“陛下就是這样的人,伯鱼,不管你信与不信,在某些事上,他确实是個‘好人’。”

  杀子杀孙,弄得天下民不聊生得好人?第五伦不置可否,只觉得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垂首道:“听起来,桓大夫十分了解当今天子。”

  “那是自然。”桓谭怅然若失:“毕竟我历经成、哀之世,知道汉末季世之沉沦,又见证他如何以圣人之姿,跻身皇帝之位。”

  桓谭其实也满肚子疑问,想要好好问问第五伦,为何无缘无故要参军,入那北征深坑呢?但不着急,接下来两個月,他有的是时候好好和此子相处,尽管他们一直不太对付。

  “這一趟入蜀,我与汝等同去。”

  桓谭也不问第五伦愿意不愿意,就拍着他的肩膀,大言不惭道:

  “莫要客气,子云的弟子,就是我的弟子!”

  ……

  PS:第二章在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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