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但裴灼沒有仔细听,他在悄悄看陆凛的手。
男人看的入神,左手搭在椅靠上,修长的手指放松散开,骨节分明。
裴灼突然想起了《一個陌生女人的来信》。
“序曲开始的时候,灯光熄灭了。”
“你的面容我看不到了,只感觉你的呼吸离我很近,就像当年那個夜晚那样近。”
“你的手支撑在铺着天鹅绒的栏杆上。一种强烈的欲望不断向我袭来,让我甚至想俯身卑躬屈膝地亲吻它。”
他能感觉到陆凛的呼吸,也感觉到自己在一点点沉沦。
真喜歡一個人的时候,哪怕他坐在那裡什么都不做,都可以让自己越陷越深。
裴灼出神的看着黑暗中男人的手,耳边乐声逐渐淡出,却能听见那本书裡茨威格写下的每一個字。
“我耳边的音浪起伏越厉害,我的欲望也越狂热。”
“第一幕一结束,我就求着我的朋友带我离开。”
“在黑暗中你如此生疏,却又如此贴近的靠着我。我再也忍受不住了。”
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侧眸望了一眼陆凛,继续看台上的表演。
一整场都心不在焉。
约会结束之后,他们短暂聊了几句就在停车场分别,开车回家时都有些走神,后悔沒有再碰一碰对方的手。
明明出发前心裡想的无比周全,连见面第一句话都反复排练了好几遍。
可還是沒有发挥好,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裴灼回家以后本想主动约他一次,却被裴爸爸连拉带拽的去了英国。
一家人在国外度假七天半,完事刚好回来過個年。
他们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九,连机场都四处贴着喜气洋洋的装饰品。
“這回過年就在家裡吃,”霍姨任由老公帮自己推着箱子,理着丝巾道:“小灼喜歡吃饺子,我多包一些,還有鹿鹿喜歡的酱肉和卤鸡……”
霍鹿插嘴道:“我爸飞机上就嘀咕着想吃炸酱面。”
“不能吃。”霍姨摇头:“医生說了,他要控制碳水摄入,不能這样。”
裴灼握着手机开了又关,一時間不知道该不该给他打個电话。
陆凛知道他去了英国,最近也有過联系,但比在学校那会儿的热络要淡上许多。
先是英国那边的亲戚一個接着一個過来拜年,回来了又要帮家人忙活大小事情,根本找不到空当多粘他一会儿。
裴灼光顾着想些乱七八糟的,脚下沒顾着路,差点连人带箱子摔一跤,被霍鹿一伸胳膊搂住了:“哥你是不是缺钙!慢点慢点!”
“……這箱子滑轮不行。”裴灼皱眉:“我以后换一個。”
“你看着点路,别怪人家箱子。”霍鹿瞧见爸妈在专心說话,凑到他耳边悄悄道:“好几天沒见着人,想他了吧?”
裴灼横了她一眼,正经道:“我不是這种人。”
转头又继续想要不要拿出手机,给他发條微信。
刚才光顾着想你,差点摔一跤。
几個字在脑海裡過一遍,都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裴灼回過神,突然就想起来当初惨遭拉黑的那個苹果男。
合着不是因为肉麻,是自己压根就不喜歡他。
大年三十那天,全家人起了個早,先去给亡人扫墓上香,陪她在雪裡多說一会儿话。
墓地选在很僻静的地方,附近几处墓穴的家属也很有教养,不会把灰烬弄得到处都是。
裴宏川看着亡妻的照片眼眶发红,一個人念念叨叨着和她說了好久的话,伸手把墓碑上褪色的字迹擦了又擦,擦干了眼泪才招呼远处的亲人们過来。
裴灼每個月都会来看一次妈妈,因为是年三十的缘故,给她带了一碟自己亲手包的饺子,跪下来道了一句妈妈放心,新年快乐。
霍家母女帮着他们把附近的台阶用抹布清水擦干净,把新买的几盆玉兰花在两侧摆好,一起鞠了三個躬。
再开车回家的时候,太阳也渐渐从层云中脱出来,在天上径自明亮灿烂,晒得人心裡都亮堂堂的。
长辈开始准备年夜饭,忙活着理菜剁肉做卤水,霍鹿把音响一开拉着裴灼大扫除,满屋子回荡着新闻三十分的播报声。
院子下头有小孩在玩烟花棒,個個穿的像小棉花团子到处乱蹦,笑声清脆可爱。新闻裡的主持人也带着笑意,开始讲各省各地的年俗,偶尔穿插几句歇后语逗個趣。
裴灼擦完窗子把纱布洗干净,听见霍鹿在哼歌。
他擦了擦手,给陆凛发了條新年快乐。
对方很快回了過来,像是在等他。
新年快乐,裴老师。
祝你年年快乐,岁岁平安。
等年夜饭吃完,一家人都窝回沙发上看春晚,碟碗全都扔进洗碗机裡让它们自行解决。
“今年春晚不好看,”裴爸爸每年都這么說:“這小品沒意思。”
他和霍姨的手机都亮了又亮,全是来拜年套近乎的无聊短信。
裴灼靠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舞蹈大联欢,转身去书房打电话。
這是他第一次跟陆凛主动打电话。
老师因为工作原因,其实都很怕吵。
平时如果电话响,百分之六十是因为两個班的家长CALL過来问东问西,成绩不好要担心什么时候上去,成绩好更要担心生怕滑下来。
另外百分之三十是领导和同事,不是为了换课就是为了种种加班和文件,即使是节假日也沒完沒了。
裴灼一直和陆凛保持文字联系,可今天实在想他。
他听着电话那边的等待音,心裡砰砰直跳。外面有人在放礼花,砰的一声接着又一声。
电话嘟嘟了两声,很快就接通了。
“裴老师?”
“是我。”裴老师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說:“我……”
“我想你了。”陆凛低声道。
“好久沒有见到裴老师了,也不知道你有沒有想我。”
对方明明是很内敛的一個人,今天直白的都不像他。
“我……”裴灼捂着电话,感觉自己掌心都在发烫:“嗯……”
男人笑了起来,声音很酥。
“原来裴老师也在想我。”
裴灼感觉自己這会儿完全是被他牵着走,转移话题道:“陆老师吃過年夜饭了嗎?”
对方顿了一下:“吃過了。”
裴灼又问:“吃的什么?”
“……”
“那就是沒有。”裴灼知道他不善撒谎,扬长了声音悠悠道:“你想不想尝尝我煮的乌鸡汤?”
陆凛怔了一下:“裴老师還会煲汤?”
“其实我還包了饺子,不過包的很丑,今年总算进步了一点点。”裴灼握着电话靠近窗外,看外面下雪了沒有:“我煎一锅给你送過来,好不好?”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我该拒绝的。”男人轻声道:“大年三十,让你出来跑一趟不好。”
“可是我想见见你,见一小会儿都好。”
于是裴灼高高兴兴的煎饺子去了。
他难得下厨,搞得先是霍鹿扒在门口看,然后裴爸霍姨都過来看。
“哎哎哎煎饺子你少放点水!”
“葱等会再放!”
裴灼全程忍不住笑,捂着嘴站那煎饺子,煎着煎着又开始乐。
“這一看就是在谈恋爱。”裴爸啧了一声:“碰着中意的人了,大過年的還出门啊。”
霍姨推了他一把,转头帮裴灼关小火,温声温语道:“晚上不回家也成,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回来的,”裴灼把煎饺放在盒子裡装好:“等会就回来。”
霍鹿帮忙递袋子,关门时冲着他眨眼睛。
“见到你那桃花树,帮我跟他說声新年好。”
裴灼接了定位,端着饺子去找他。
他其实是挺有分寸的一人,但临时计划有变,跟着家裡人去英国一度假,关系被强行降温好几天,今天突然就上了头。
陆凛守在小区门口,见他来了,有些拘谨的接過保温盒說了声谢谢,带着他往裡走。
明明两個人在电话裡都挺上头,真见面又近乡情怯,跟上班那会儿似的憋着說不出话来。
前后脚开了门,裴灼探头进去瞧了眼。
果然冷冷清清的,餐桌堆着杂物,茶几上只有一個青岛啤酒的易拉罐。
“嗯?”他转头看陆凛:“陆老师的年夜饭呢?”
陆凛实话实說:“喝了一杯冰啤酒。”
裴灼帮着把餐桌上的教辅杂书文件夹清理出来,接過保温盒给他看自己带的东西。
暖黄的小台灯照着食盒,也照的两個人很暖。
“這是茴香馅儿的饺子,這是乌鸡汤。”
裴灼一样一样的把东西往外拿,轻声细语的跟他讲:“過年就要吃点好的,对你自己也好一点……”
陆凛突然俯身亲了一下他的脸。
裴灼停住动作,也不好意思說什么,低着头慢慢道:“今天是過年,你可以再亲一下。”
陆凛很听话的站近了些,又亲了亲他的脸。
唇是温的,脸颊是软的。
“陆老师,我等会還要回家。”裴灼看向他,心裡觉得意犹未尽:“趁热吃吧。”
男人很听话的坐下来吃饺子,裴灼推一碟醋過来,他就蘸醋。
裴灼撑着下巴看他吃东西,心裡百转千回绕了好几圈。
他知道自己要是過去吻他,今晚就能欢愉达旦。
但是陆老师,我想要的不是這一晚。
我想要你深深的喜歡我,要你戒不掉我。
等饺子吃完,陆凛去厨房把保温盒洗干擦干,拿袋子装好了才递回裴灼手裡。
两個人散步出了小区,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拜年的横幅广告在变幻着光。
陆凛见着裴灼坐回车裡了,才想起来道:“裴老师,饺子很好吃,谢谢你。你路上回去注意安全。”
說话一句接着一句,就是舍不得他走。
裴灼点点头:“嗯,新年快乐。”
等车在街道尽头消失不见,陆凛才搓了搓手,哈了口气转身回家。
快活的像個小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