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輕司不知道的是，自己這是碰觸到了老爺的逆鱗。
只要不要碰觸到了他的逆鱗，自己怎麼張揚，怎麼得意，那他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寵着，而這一次，她卻犯了言遇慶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隨着她的慘叫聲漸漸淡去，言遇慶才緩和了臉色，臉上綻放出一抹溫柔的笑意，“夫人，你今天怎麼會來爲夫這裏，莫不是想我了？”
他嘴上油嘴滑舌的，心底卻是暗暗的觀察着沈氏的臉色，生怕她露出什麼嫌棄的臉色出來。
沈氏聽到這裏話，眸子裏有片刻的呆滯。
這樣的腔調，她已經很多年沒有聽見過了……
她隱在袖子中的手不斷顫抖着，繃着一張臉，兀自朝着書房走去。
身後的言遇慶雖然擡腳，就緊接着跟上了，但眼底卻劃過一絲失望。
明明他都已經知道，她這一輩子，恐怕都是不能再對他回心轉意了，可是，他居然還會隱隱期待着她回頭……
言遇慶斂去了眉眼中的哀傷，隨手關上了書房的門，留下身後一羣丫鬟嘰嘰喳喳的，小聲得說些什麼。
“嚇死我，我剛剛居然還以爲老爺也要處罰我們呢！”
“我看他就是有這麼想。”一個人嘆了口氣，“不過，經過這件事情，我們可得知道，對待夫人以後可要恭恭敬敬的，不能有絲毫的鬆懈。”
“就是就是，你看看老爺剛剛那副可怕的樣子，真的是不想再經歷一遍了。不過，輕司她……”
“惡人終有惡報，瞧着她平常那個趾高氣揚的樣子，哼哼，她被髮賣出府，真的是再解氣不過的事情了！”
“誒！都是命吶……”
幾個丫鬟嘆息一聲，有開心的，有平靜的，也有事不關己的，聊了會兒話，自己就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書房裏
排列整齊書桌上，素紙上墨跡還未乾，顯然剛剛言遇慶是在練習毛筆字。
沈氏匆匆一瞥，當場愣住。
言遇慶是什麼性子，沒有人會比她更加了解了，除非他到了極致的心煩意亂的時候，他是不會練字的。
雖然是草根出身，雖然是是莽漢一個，但是言遇慶也算是飽讀詩書，雖然不及書生，但是到底也有很大的底蘊，也正是因爲如此，當年身爲丞相妹妹的沈氏，纔會看上他。
“夫人，坐。”
言遇慶手剛搭上她的肩膀，就被沈氏靈巧的躲過了。
言遇慶僵硬的收回手，臉上的笑意有些苦澀。
但是沒有持續多久，他努力打起精神來，問道：“夫人，你今日怎麼有空來爲夫這裏？可是有什麼事情，需要爲夫幫忙的嗎？”
沈氏的臉色還是淡淡的，並沒有理會言遇慶的示好。
言遇慶好歹也是多年習慣了她這種不冷不淡的態度，這次，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牽住她的手，不讓抽離。
兩隻手指尖相碰的時候，沈氏大驚，想要從他的牽制當中收回自己的手，然而，言遇慶卻沒有退讓。
他先是由着小心翼翼的觸碰，接着握緊她的一整個手掌，十指相交。
沈氏臉色發白，剎那間忘記自己此行來的目的，白着臉道：“言遇慶，你不要臉！”
她能這樣罵自己，總比從來都沒有哪正眼看過自己的好。
言遇慶並不生氣，反而嚇嚇笑了起來，“夫人，爲夫怎麼不要臉了？”
說完之後，他稍稍鬆開了對她的力道，沈氏趁機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她臉上的神色並不自然，神情古怪的道：“一面和小美婢眉來眼去，一面又在我面前油嘴滑舌的，不是不要臉時什麼？”
大宅子裏的勾心鬥角她在相府的時候已經看的夠多了，那個輕司，明明就是仗着有言遇慶的疼愛，纔會面目含春的對自己趾高氣揚，雖然自己在搬入東小院的第一天，就已經知道，以後這樣的事情會發生的多得是，但是，在那一刻，她的心還是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只是，那個叫輕司的丫鬟，恐怕也如她一樣，沒有想到言遇慶會那樣無情的翻臉不認人，只站在她這一方。
最讓她驚奇的是，他居然就那樣打發了他的紅顏。
夫妻情分到了如今這樣的地步，究竟已經怪的了誰？
沈氏來不及多想，就聽見言遇慶臉上揚起一抹笑意，聲音沙啞而低沉的道：“夫人這是在喫醋嗎？”
沈氏一愣，下一秒臉色漲紅，“你纔不要自作多情了，今天要不是找你有事，我是怎麼也不會出了東小院的。”
她話音剛落，言遇慶臉上的笑意戛然而止，整張臉都崩着。
是的，自己還在奢望着什麼呢，就在自己當年傷了她的心的時候，她就已經將自己完完全全的從心底抹除去了，哪裏還會有喫醋這門子事情？
不過，他很快就平復了自己的心情，好聲好氣的問道：“夫人，你是所爲何事？爲夫要是能辦到的話，一定辦到！”
沈氏不再拐彎抹角，直言道:“我要進宮。”
“進宮？”言遇慶心中滿是驚訝，幾乎是當場失聲。
“是的，我要進宮，我要見我的夜兒一面。”
“不行！”言遇慶的聲音斬釘截鐵的，“你不能見他。”
“爲什麼不能？！”沈氏臉色發白，扭曲的臉上閃過一抹痛意，“是我的兒子，憑什麼這二十年來不能相見？明明是我的兒子！”
言遇慶知道這也是她一直以來的心結，上前一步，想要和她好好說說，沈氏卻趕忙退後一步。
他的腳步也生生頓住了。
“夫人，當年不是說好了，你們的母子情分已經斷了，就不要奢想了，琳兒纔是你的女兒……”
“夠了！”沈氏出乎意料的打了言遇慶一巴掌，力道大的驚人，連五個手指頭的清晰的紅印，都顯現出來，“言遇慶你不是人！你就不問問你那個好妹妹有沒有把夜兒當成一個兒子，他在你那個好妹妹手底下，根本就是一個傀儡，根本就是一個棋子！”
“而你的口口聲聲的琳兒，呵呵，你的侄女琳兒謀殺了你的親生女兒，差點還得她一屍兩命，可憐她還那麼年輕，就已經入了鬼門關，你這個當父親的，沒有愧疚也就算了，居然還要包庇你所謂的二女兒，連絲毫的懲罰都沒有給她……”
沈氏說着，泣不成聲，她的聲音已經有些沙啞，就像劃過砂紙一般，澀澀的，有些淒厲，“我不配當他們的母親，一個在剛出生的時候，我就沒有護住他，讓他進了火坑，一個在二八的美好年華，我也沒有護住她，明明知道兇手在哪，卻不能用自己的手段懲戒……你說我這個母親還配當嗎？！”
沈氏擡頭，臉上全是扭曲的痛苦。
言遇慶想要伸手，卻終究沒有伸出手去。
他隱在袖子中的手，不斷顫抖着。
沈氏所說的這些事情，他何曾沒有想過？
夜兒送去皇宮的時候是，琳兒犯錯的時候也是，他一遍一遍的問自己，自己這麼做到底是對是錯，然而，這一切都沒有答案。
不論對錯，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那麼長的時間，他恨當年的自己懦弱，他也恨自己沒有保護好沈氏，讓她平白傷心了這麼多年。
沈氏似是沒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她走到窗邊，打開窗戶，院子裏百花齊放，一片生機，與現在的自己截然相反。
恨了這麼多年，怨了這麼多年，她突然在這一瞬間，感覺到疲憊。
要是自己能夠放下的話……
只是，這個念頭剛剛閃過腦海，就被沈氏給否決了。
自己怎麼能夠放下呢？！自己的女兒還在陰間看着自己，自己要是再不能保護好兒子的話，怎麼還配活在這人世間。
她站了一會兒，眼睛有些乾澀。
言遇慶在她的身後，擰緊雙拳，手背上青筋暴突。
沈氏說的對，這麼多年以來，他都在麻痹自己，以爲不去想，這些問題就不會存在。
可是，這世界上哪裏會有這麼簡單的事情？
只是，當初還在宮中命懸一線的妹妹，讓他沒得選擇，一切只能爲保全她而做，沒想到，到頭來，卻傷了他最重視的夫妻情分。
“安排我入宮，我知道，你要是不允許的話，我就連將軍府都出不去。”沈氏的目光裏平淡無波。
“夫人……”
沈氏沒有理會他欲言又止的聲音，反而接着道：“去宮中之後，我只需要見夜兒一面，叮囑他一些事情，你放心，那個事實，他是不會知道的，我也根本不會透露什麼，我說的話，你也應該會相信的吧，這宮中人多口雜的，我要是說出來了，對夜兒的地位也不利，所以你放心，我不可能鋌而走險，枉顧把自己兒子的性命。”
言遇慶揉了揉眉心，沒有錯過沈氏看着他的，臉上劃過的一抹冷笑。
他扶住額頭，深深的嘆息一聲，才道，“行吧。”
沈氏握緊拳頭，終於成了。
她這麼多年來都沒有好好見見他，趁着這個機會，也能……
只要一想到這個，她就激動的難以自抑。
言遇慶看見沈氏臉上露出少有的笑意，心頭也是一鬆。不過，他補充道：“具體的時間和地點得要我親自安排，只不過，夫人，你在這段時間內，得答應我一件事情。”
沈氏一愣，脫口而出道，“什麼條件？”
實際上，在看見言遇慶臉上一抹古怪的笑意的時候，她就有些後悔自己將此話問出了口。
她應該裝作不知的含糊而過纔是……
果然，言遇慶上前環住了她的肩膀，這一回，她沒有再抗拒。
他在她的耳邊曖昧的呼出氣，溼溼熱熱耳朵氣息不禁讓沈氏耳根子都有些紅了。
“夫人，搬回正院來住吧，爲夫想你了。”
說着，手不安分的在她腰上摸了一把。
沈氏大驚，連忙推開他，心跳也快了起來，心臟幾乎要從胸腔中迸出。
她臉上有一抹紅暈，就像是霜桃帶上的薄粉一般，饒是年紀大了，連頭上都有幾根銀髮，還是看的言遇慶幾乎是心頭一動，只想把她緊緊環在懷裏。
不過，他生生忍住，就是害怕自己的動作會嚇着她。
沈氏道：“不行，其他條件可以，這個我不答應。”
他壞心眼的笑了笑，挑了挑眉毛，“可是，夫人，爲夫也就是隻有這麼一個條件罷了，要是這件事情之後，你還想着要回東小院的話，爲夫也就不攔着你了。”
沈氏咬着嘴脣，思索了一番，最終擡起腦袋，問道：“最遲可以再什麼時候安排我們見面？”
她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已經答應他的條件了。
言遇慶心頭大喜，恨不得對着天空大吼三聲纔好，不過，他沒有那麼浮誇的表現出來，反而裝作沉着冷靜的道：“最遲一個月。”
“一個月？這麼久？！”沈氏幾乎要叫出聲來。
言遇慶點點頭，“嗯，這個要避開其他人的眼線，需要我去安排，所以時間會拖的久一些，不過這些事情，也是爲了夜兒好不是嗎？你放心，最遲一個月，你們一定能夠見上一面，但是，你一定要遵守諾言，不得向夜兒透露任何的蛛絲馬跡，這樣污衊一家人都會有危險的。”
沈氏點點頭，“這件事情，我還是省得的。”
雖然她明明知道，對於言遇慶來說，根本就不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就能夠安排她們母子兩個見面，可是，不知道爲何，她的心，居然在聽到他要求自己搬回去，與他一起住的時候，微微顫抖着，緊接着升起了一股淡淡的喜悅，一股連自己都捉摸不清的喜悅。
當年不是說好了，要與他恩斷義絕，他走他的陽關道，自己走自己的獨木橋嗎？不是說好了要對着他死心的嗎？怎麼還會因爲他而興奮，而喜悅？
沈氏想要儘量忽略自己的心跳聲，只是，越是如此，言遇慶那張欣喜的臉龐就越在自己的腦海中迴盪着。
言遇慶的嗓音毫不掩飾興奮，急切得道：“那夫人你今天就搬回來住吧，我去丫鬟們安排去。”
他急衝衝的擡腳要走，沈氏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只需帶一些日常用品，旁的不需要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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