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烽烟起(二)
不過在城中的节堂裡,气氛可沒這么轻松,新任灵州路经略安抚使种师中和经略安抚副使刘仲武坐在一起,眉头紧皱,刘仲武說道:种经略,這样下去可不行,大军毫无纪律,每日裡饮酒斗殴,尤其是环庆路的兵,滋扰地方,近日已有多次伤人之事。种师中也說道:刘延庆本就是一贪鄙之辈,难道指望他约束嗎?刘仲武說道:大战将至,恐怕首先就是要整顿军纪。
种师中笑道:刘将军就是要本官做這個恶人罢了。刘仲武笑道:你是经略,当然该你来整肃军纪了。种师中问道:拱圣军如何?官家可是希望将拱圣军练成一支强兵的。刘仲武說道:其实拱圣军底子不差,有不少老西军的兄弟,只是在东京呆久了,军心懈怠,有沒有得力的使臣统带,军官苛待士卒,以至于士卒变卖物资求生,只要补齐兵器铠甲马匹,再选些得力的小使臣统帅,打上几仗见见血,就算得一支可用之兵了,不過要是想成为强兵,還得狠练,在补充些擅于骑射的士卒。
种师中抬起头,看看四下无人,低声說道:我听說你从泾原军中抽调了数百小使臣入拱圣军?刘仲武点点头,种师中一把拉住他的手說道:刘帅,你怎么這么糊涂啊,拱圣军可是殿前司,天子亲兵,你這么做无异于玩火自焚。官家需要的是忠诚于官家的强兵,你這么做怕是官家不悦的。刘仲武不以为意的說道:我观官家有意整军经武,只要能练出强兵,些许小节应当是沒什么事的吧!
种师中不由得无语对苍天,這蛮子,总是把事情看的這么简单,大宋朝廷的水,不知道有多深。作为数代将门,种师中太了解朝堂上這些衮衮诸公了,远的不說,狄青狄武襄,功高盖世吧,为人也算得上低调了,還不要說他也算范文正公半個弟子,按理說也算儒门弟子,一直谨小慎微,可是最后落得個什么下场?连欧阳修都亲自弹劾他,穿了件黄色内衣就是要谋反,你们這帮士大夫個個三妻四妾不是觊觎后宫?
就算有官家的信任又怎么样?他们一句是为了保全你,就可以让你灰溜溜的从东京滚到地方去,然后再派遣小吏天天监视你,美其名为探望,說白了就是给你搞软暴力,加重你心理负担,一代名将狄青,终究陨落,到最后還要给你上個明褒实贬的谥号阴阳怪气一番。种家也是将门,還是大儒种放的后代,可是這朝廷上的衮衮诸公不一样還是防贼一样防着嗎?
這刘仲武一介蛮子,不知道怎么去了东京一趟,得了官家青眼相加,不仅得了经略相公的差遣,连拱圣军也交给他了,只是這蛮子不知朝堂深浅,要是真的恶了這些相公们,平白损失一员大将,种师中只得耐着性子說道:刘经略,你要知道,拱圣军可是殿前司上四军,算得上是天子亲兵了,你要是从泾原军抽调大量校尉进入拱圣军,朝廷诸公难免会多想,你還是要三思啊!
刘仲武笑着說道:种帅說的我省得,我想得是不光从泾原军抽调,章帅那裡,還有种帅的白梃兵中都要抽调些好手进入拱圣军,既然官家要得是一支强军,我們陕西诸路就应该倾尽全力打造出一支不弱于白梃兵的拱圣军给官家。說罢目光灼灼的看着种师中。种师中想了想,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說道:刘经略好深的算计。你這是阳谋啊!刘仲武只是憨厚的笑笑。
虽然在外陕西诸路都叫西军,但是实际上西军之内也是派系众多。有他们种家、姚家、刘家還有麟府路的折家,都算得上西军之中的派系。這些派系在朝中都各有不同的跟脚,如果只有刘仲武的泾原军进入拱圣军,那自然是百官攻讦,要是西军各個派系都参与进来的话,一来可以减轻朝堂上对刘仲武的猜忌,毕竟西军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除了麟府路的折家自成体系外,不管是种家、姚家還是刘家,总归是面和心不和,尤其是姚家,对种家霸占西军首领早就不满了。如果种家、姚家、刘家、折家都向拱圣军派遣精锐,就不再是西军向都门禁军掺沙子了,而是西军向官家效忠的举动了。
种师中笑道:好你個蛮子,倒有這般计较,我回头請章帅出面,抽调诸路精锐进入拱圣军中。如今整顿诸路军纪,你看谁去合适?刘仲武笑道:下官敢服其劳,不過還要向种帅借個人?种师中问道:是哪個人才入了我們刘经略的法眼啊?刘仲武笑道:下官想借种帅白梃兵统领高世宣一用,要不然這群骄兵悍将還不好弹压。
种师中点点头,将高世宣叫进来,吩咐道:你率一营白梃兵听刘经略指挥,捉拿城中违犯军纪的士卒人等,不管是何职务差遣,全都拿了,绑送中军,本官来处置。高世宣点点头,跟着刘仲武去,种师中叫来一名亲兵說道:传令白梃兵和本部,披甲备战,等候本帅的命令。
小主,這個章節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页继续閱讀,后面更精彩!刘仲武带着自己的亲兵和高世宣的白梃兵,来到平夏城中,大肆抓捕违纪士卒,同时种师中擂鼓聚将,自己则好整以暇的拿起一本闲书看起来。不一会诸路将领都来到节堂,帅位上空无一人,一众将领不由得面面相觑,但是看着帐外荷戟执戈的亲兵,大家只得安下心来等候。不過這次来的统兵将官都是诸路帅臣的心腹,平日裡在自家经略面前都是随意惯了的,见种师中如此怠慢,都在下面窃窃私语,這种帅好生托大,既然召我等军议,却将我等晾在一旁,這是何道理?鄜延路第一将统制姚雄在一众将官中大声說道:种帅這是看不起我等嗎?何必如此轻慢?种帅還請出来一见?
种师中在二堂听见姚雄的吵嚷,不由得眉头一皱,心裡想着,這厮好不知趣,无奈的亲兵說道:拿着官家赐的节杖,我們出去罢!在亲兵的护卫下,种师中升帐,在帅位上端坐后,沉声问道:尔等因何吵闹?在种师中的直视下,一众将领都低下头,只有姚雄抬起头說道:末将等听闻种帅擂鼓聚将,故而前来,却不见种帅,故而末将等有所疑惑,才议论起来的。种师中冷笑道:照這么說,本帅之行止,還要先通报于你?姚雄赶紧低下头說道:末将岂敢。种师中這才冷哼一声,指着节杖說道:蒙官家信任,政事堂诸公准允,本帅统领诸路精骑,扫荡盐宥西贼,诸位已经知道了吧?帐下诸将赶紧說道:末将知晓。
种师中笑道:诸位也都是打老了仗的,帐下精骑可算得上诸路精锐,怎么打仗自不用本帅教了。一众将官都在下面笑起来了,姚雄直接說道:不是末将看不起西贼,若是夏主的亲帅铁鹞子,我等自然要考虑下,可是李察哥乳臭未干,就统帅大军,不劳种帅,本将都能打得他满地找牙。說罢鄜延路的一众将领都大笑起来,种师中在帅案上不由得沉下脸来。
种师中缓缓說道:诸位莫不是以为此战必胜了,诸位率军来這平夏城,放任部属为非作歹,滋扰地方,仅這几日,這平夏城便被诸位的手下搞得乌烟瘴气,這還是大宋的王师嗎?姚雄阴阳怪气的說道:种帅真是好大的威风,儿郎们都要上阵卖命,刀头舔血了,种帅既沒有赏赐,儿郎们自己找些乐子,也不许嗎?這时候刘仲武回来了,进帐說道:奉种帅之命,缉拿城内违犯军纪士卒军官,特来缴令。
种师中点点头,问道:拿获多少违犯军纪的?刘仲武回答道:末将在城内巡察,共擒获违犯军纪士卒军官二百余,现已绑缚于外。請种帅示下。种师中冷笑道:走,诸位都去看看,看看你们的好儿郎都干了些什么好事!种师中率先出去,一众将领跟着种师中来到帐外。
一片士卒被绑缚着跪在地上,看见自己的长官来了,不少士卒都高声叫起来,祈求自己的长官,刘仲武眉头一皱,喝到: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在旁边站立的白梃兵士卒将长枪猛地撞地,喝到:肃静!這些士卒這才住嘴。种师中问道:刘将军,這些士卒干犯哪條军法,可曾记录下来?刘仲武答道:秉经略相公,军中文书俱已登记在案,按律当斩者都绑缚在此。
姚雄领着一群将领求情道:种帅,大战在即,岂有先斩悍卒之理?這些儿郎都是各军中的好手,不過些许小节,今日他们已经吃了亏了,种帅何妨给我們個面子,小惩大诫,由各军将领带回去自行训诫,种帅你看如何?姚雄今日几番挑战种师中,种师中看了他一眼,說道:各军先去把自己的人领出来。
一众将领赶紧去认领自己的麾下,种师中吩咐亲兵一句,就转過身去不再看他们。好一会過去之后,种师中這才问道:各军都把自己的人领好了么?姚雄說道:各军都已领好了,下官谢過种帅了!我們這就将他们带回去严惩。
种师中冷笑一声,說道:带回去严惩就不必了,些许小事,本帅代劳就是了!姚雄似乎意识到什么了,脸冷下来說道:种帅這是何意?莫非连這個面子都不给我們姚家?种师中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說道:姚雄,本帅假节统帅诸军,你要是想做广锐军第二,大可以一试!
姚雄涨红了脸冲到种师中面前說道:种帅立威真是要手段,可我姚家也不是泥捏的。种师中笑笑,吩咐道:姚雄出言不逊,顶撞本帅,杖责五十,以儆效尤!两旁的亲兵立刻冲上去将姚雄按住,拿出军棍开始打起来,姚雄還在叫骂道:种师中,有种你就把爷爷打死,看官家治不治你的罪。种师中淡淡的說了一句:怙恶不悛,再加二十!
同时数营披甲的白梃兵将這群士卒围起来了,种师中說道:将這帮违犯军法的士卒拉出去斩首示众,首级各军领去悬首营门,尔后再有干犯军法者,类同此例!這帮将领赶紧向种师中求情,刘仲武也說道:种帅,二百多人一下都杀了,毕竟有伤天和,大战在即,還是和气为先,不若选几個罪大恶极的斩首,余者令其陷阵立功。
這章沒有结束,請點擊下一页继续閱讀!种师中冷笑道:某家奉皇命统帅诸军,尔等连军纪都不遵守,要来何用?给本帅拉出来当众斩首,敢阻拦者同罪。见种师中态度强硬,刘仲武也就不再說话,剩下的一众将领也不敢出头,种师中抬头扫了一遍,问道:尔等還不滚出来,怎么要本帅去請嗎?還是甘愿与他们同罪?一种将领這才走出来,种师中厉声喝道:高世宣,還在等什么,還不将這些干犯军法的狂徒就地正法?
高世宣這才应了一生,指挥着亲兵将這些士卒拉過去,也不管他们的哭号哀求,将他们按在地上,刀光如练,霎時間刚刚還喧闹不已的营帐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无主的头颅在地上滚动的声音,還有汨汨的鲜血在地上流动的声音。饶是這些杀才久经战阵,见惯了杀人,也被种师中的手段给震住了,一次就杀了两百人,国朝就沒有過此事。
种师中取過符节,毫不在意的在淌满鲜血的地上走着,說道:某知道,你们都是诸路的精锐,平日裡些许小节沒人会和你们计较,但此次是官家亲政后的第一战,也是自绍圣以来首次对西贼主动用兵,干系之大,不是你我能承担的,官家既命本将节制诸军,特命假节,敢有不遵者,本将必置之军法,今日這些人便是例子,将各营犯律士卒的首级悬于营门,以为全军将士诫,给這些士卒家中发给三十贯抚恤。
說完后,种师中走到姚雄面前,說道:待此战后,本将随你弹劾,但是战事未了,尔要敢再不听令,某必請符节斩汝。姚雄只得低声說:下官但听经略相公军令。种师中這才返回帐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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