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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惊夜

作者:钟山隐士
垂手立在树下,任凭朔风拂面,谢酽的心中闪過了无数個破碎的记忆片段。

  幼时父亲执着自己的手,从握刀教起,到最简单的招式。每每有一点进境,父亲都会笑着夸奖他,用粗砺的手掌拍拍他的肩。而母亲,则远远地看着两人,有时会来送上一些汤羹点心。

  七岁那年的一天,父亲突然說要出远门。临行前,他将本說要過几年才教给他的水龙吟八式,从头到尾细细演了一遍,又教他背熟了心法口诀。

  “酽儿,无论日后你武功高低,爹只希望,你要对得起你手中的刀。立身为本,逐武为次,我谢桓的儿子,必须是個顶天立地的男儿。”

  自那一别,便成永诀。唯有父亲演示水龙吟的身影和這段话,在他心底贮藏,时时浮现。

  十二年寒暑不避的修习,他终于将水龙吟全部领会。不顾母亲的反对,他决然离家,想追随父亲的足迹,一把单刀,匡扶正道。

  待听到慕容义的回忆,他更是对顾门恨之入骨。铲除顾门,为父报仇,刚刚蔓生出的念头瞬间侵占了整個心房。第一次,他是如此清晰而又坚定地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活。

  远远看着的顾襄心裡鄙夷不屑,瞥了一眼江朝欢,想叫他一起离开。

  却见他正自出神,不知在看向哪裡。面色漠然,毫无波澜,周身却仿佛隐隐散出寒气。沒有人看到,他隐于袖中的手指狠狠按进掌中伤处,借這一抹刺痛,让自己一如既往地清醒冷静。

  這一刻,场中众人各怀心事,時間仿佛已经凝固。

  连慕容义何时离去都沒人注意,只是一直在廊桥上静静看着的慕容褒因缓缓走来。

  日日前来,却是第一次走近,慕容褒因到谢酽面前止步。

  “逝者不可追,来日尚可期。”慕容褒因注视着谢酽,“顾门恶行累累,早已成为武林公敌。攘除奸邪,谢公子并非孤身一人。”

  “想不到慕容小姐对武林之事如此关心。”谢酽有些意外地看向她。在他看来,慕容褒因是個弱柳扶风的千金小姐,除了吹吹笛子,应该就是吟诗作对,绣花弹琴。

  “生逢乱世,谁又能独善其身便想闭目塞听,也不過自欺欺人罢了。”发出這样一句感叹,慕容褒因重又看向谢酽。

  “我虽只会一点微末武功,比不了谢公子刀法精湛,但若能为武林正道尽一份绵薄之力,我也绝不会吝惜此身。”

  看着慕容褒因眼中湛出的坚定光芒,谢酽心中不由对她生出了一丝钦佩。

  這时,顾襄却听到身边的人发出一声冷笑,转头看過去,江朝欢已经转身离去了。

  转眼到了晚间,众人都各自回房休息。此夜无风,月色被阴云遮蔽,只有寥落的几点星河。

  似乎将会落雨,空气中氤氲着潮湿的气息,将星光隐得似有似无。這样的夜,越是閴寂,越有一种暗潮涌动的气息。

  第二日,天色刚明,几人已起床盥洗。突然,院中传来一声极尖利的惊呼,江朝欢等人出来查看,却见那少林的长镜房中跌跌撞撞跑出個小厮,一手颤抖着指着房裡,惊骇地說不出话来。

  谢酽首先快步過去,见长镜房门半开,裡面黑漆漆的,便问那小厮怎么回事,小厮的舌头像打了個结,只能勉强听到他說“死...死....”。

  众人听了,心下大惊,不再顾忌,推门而入。见床上沒有人影,那长镜却坐在窗下的蒲团上,头微微垂着,胸口一大片血迹,已经干涸。

  谢酽急忙過去查看,却见他已经沒了鼻息,胸口有一道极深的伤口,房内沒有一丝打斗的痕迹。

  嵇盈风也上前一同检查他的伤口,却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微微转向谢酽。

  谢酽也并不避讳,沉声說道:“从伤口来看,是刀伤。身体已经沒有热气了,应该断气有几個时辰了。”

  于是一边派人去通传慕容义,一边问那個小厮。那小厮刚刚从惊惧中缓過神,终于能完整地說出话来。

  “今日我像往常一样,早早给长镜和长清两位师父送斋饭。”两人吃素斋,与别人不同,又要早起做早课,是而下人总是先给两人送早饭,這也是众人都知道的。

  只是這时,嵇无风突然一声惊呼:“怎么沒见到长清师父,他不会還沒起床吧。”大家才反应過来少了一個人。

  连忙到隔壁长清的房间敲门,却毫无回应。众人心下一沉,推门而入。却见屋内空空荡荡的,哪裡有长清的影子。

  谢酽和嵇无风等人细细找遍了屋中,发现长清的衣服行李還在,桌上甚至還有一杯喝了一半的茶水,可长清人却不见了。

  无奈又问那小厮,他继续說道:“我今天早上来敲门,可长镜师父半天沒回应,我就推开门,看到他坐在蒲团上,胸口全是血,吓得我叫了出来,后面就......”

  谢酽问道:“你进去时,长镜师父就是坐着的你沒动他”

  那小厮忙摆手道:“我哪敢动啊,长镜师父确实就是那么坐着的。”

  這时慕容义已经带着家仆弟子急急赶来,看到這一幕,也是大惊失色。

  听說长清失踪,他忙令下人搜查全庄,又叫仵作来验尸。结果到得午间,长清還是沒有踪影。而长镜确定死于胸口刀伤,時間约在午夜子时。身上沒有其他伤痕。

  慕容义问几人:“各位昨夜可曾听到呼叫之声”那文光和木连海首先回答,称并沒有什么叫声。其他的人也一样作答。

  “沒有呼叫,房中也沒有搏斗的痕迹,应该是一刀毙命。看来凶手的武功比玄镜师父高出很多,或者凶手是与他熟悉的人,以致毫无防备。”慕容义沉吟道。

  众人一时纷纷互相审视,的确,聚义庄守卫森严,长镜在自己房中遇害,凶手多半是庄内之人。

  文光首先开口:“我們几人住在一個院子裡,岂不是最方便下手”

  那蓝弦琴也幽幽說道:“還有五日就要开聚义会了,是不是有人为了聚义令,想尽早除掉对手。”

  她的目光在谢酽和江朝欢几人身上逡巡。众人也看向他们,谢酽和木连海使刀,江朝欢武功出众,似乎都有作案的嫌疑。

  顾襄回了她一眼,“蓝姑娘的武功也在长镜之上,且新得了一把宝刀偃月,若說蓝姑娘是凶手也未可知”

  蓝弦琴不甘示弱地回道:“若說为那聚义令,林姑娘才是最迫切的人吧。比试之日,可是林姑娘首先对别人动手。”

  眼见众人要陷入互相猜忌,嵇无风站出来說道:“现在怀疑别人還为时過早,长镜师父的房裡沒有留下什么痕迹,唯有期望长清师父還活着,說不定他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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