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火匣子(十二)
那些鬼婴出生時間不久,身体比例還沒完善,硕大的头颅和窄小的身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它们身上常年累月分泌出的油脂经過发酵又风干,形成了一层黑黝黝的漆层,在灯光下流转着光泽。
李振感觉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声音从胸腔上传入耳,振得他耳膜发疼。
脊背上的肌肉酸得发疼,他一点一点蹲下了身,展开了拳头。
艳红的朱砂擦過李成的脚踝,落到漆黑的小手上。
鬼婴发出难听的呜咽声,缩回了沙发底下。
李振一喜,以为有用,壮大胆量将朱砂涂到李成的四肢上,最后一把抹上他的下巴,黑烟从指缝裡溜走。
“看来他们怕朱砂,快,我們都涂些在身上!”他赶紧說道,让李阳去内屋裡拿剩下的朱砂。
李成劫后重生,伏在桌上大口地喘气:“我們快走,离开這個鬼地方!”
李阳迟疑地站在楼梯前,欲言又止。
“李阳,”李振疑惑地看着他,“怎么還不去?”
李阳左手捂着右手,睫毛不安地颤动:振哥,我只是在想,鬼婴是怎么找到這裡的。二舅爷是端公都被害死了,它们真的怕朱砂嗎?
三人静默地站在客厅裡,浓重的压抑感在空气中流动。
“成哥,你不是在我們上车的时候才追来的吧?”李阳直视他的双眼,捅破了窗户纸,“你其实根本沒晕倒,你早就到了我們院子裡。”
李成神色晦暗不明,灯光从天花板撒下,擦過他的眉骨,在眼窝裡投下深深的阴影:“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說你晕倒醒来,发现平哥浑身是伤躺在地上,還被鬼附了身。那你呢,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沒道理鬼要杀人,還要等你醒了才动手。”李阳一针见血道。
“你說得不错,我确实沒晕倒。”李成抬起下巴,神情冷漠,“反正都是逃不掉的,告诉你们真相也沒关系,反正死的人又不会是我。”
“你說這话是什么意思?”李振紧蹙着眉头,一脸忧惧。
李成拉开衣领,露出胸前挂着的一块吊坠:“因为我有玉观音,而你们沒有。”
李阳猝然瞪大眼,脸色震惊到发白:“那是平哥的玉坠!”
“现在是我的了。”李成歪着头,說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要不是他喊我一起去找羊,我又怎么会遇到鬼,是他把鬼从杜家院带来的,结果害死了我奶奶,還害得我差点被鬼吃掉,我抢走他的玉有错嗎?”
“然后你又把鬼带到了我家,眼睁睁看着我爷爷奶奶被害死!”李振紧紧地握住拳头,骨节都发了白,他赤红着双眼问,“你为什么這么做!”
李成舔了舔嘴角的干皮,眼裡闪着光:“能为什么,为了活命啊,我要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们会相信嗎?你们不会,你们只会仇恨我,甚至想弄死我!”
李阳震惊了好一会儿,才组织起语言:“为什么不会,我們是兄弟,大难当头不应该团结一心嗎!”
李成扬扬下巴:“那你问问他,李振要是知道他爷爷奶奶是我害死的,他還会让我上车嗎?”
“我会。”李振压抑着痛苦的内心,吐出一口浊气,“你也是受害者,我不会怪你,這件事怪不了谁。”
“呵,话說得好听,谁知道你心裡又是怎么想的。”
李阳看他们一来一往地說着话,着急不已:“现在是讨论怪谁的时候嗎,我們现在应该想怎么摆脱它们!难道我們要一辈子都被它们跟着嗎?”
“摆脱不掉了。”李成颓然地靠在桌子上,“反正死不了就成,要真說起来,从老怨岩出来的鬼還是我們的老祖宗,把他们丢在那等死的是我爷爷奶奶那一辈,又不是我。”
“等等,成哥你說害人的都是老怨岩的鬼,那鬼婴是从哪裡来的?”李阳困惑道,“我看到的上车之前追你的,也是两只小鬼啊。”
李成看向李振:“鬼婴不是他招来的嗎?我去你们院子的时候,你们所有人都在睡觉,一屋子全是小鬼,一看见我就朝我扑了過来,后来两波鬼打架,我拼了命才逃出来。”
李阳啊了一声,脸上還是有一些疑惑:“为什么我們会睡得那么死,還一觉睡到了下午,什么都不知道?”
“鬼知道呢?”李成耸了耸肩。
李振看了一眼周围,那些小鬼似乎有些畏惧地藏在阴影裡,但它们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们。
他放下拳头,转身走向门口:“這儿不能久待,我們今晚就进城,去西河佛寺找高僧驱鬼。”
李阳迟疑了一下,喊道:“可是我還沒找到我爷爷呢。”
李振脚步顿了一下,接着往外走道:“你爷爷可能還沒過来,为了他的安全着想。我們還是先离开吧。”
李阳一想也对,要是他遇到爷爷,反而把鬼带過去害了他怎么办?他甩了甩头,小跑着跟了上去。
李成看了李振一眼,沒有拆穿他說的谎话。
走到车前,李振拉开车门的同时摸了摸包,本是想拿出车钥匙,结果却诡异地从包裡摸到了另一样东西。
他神色凝重地把东西拿出来,借着路灯昏黄的灯光看清那是一枚黑漆漆的铜钱。
“不是丢掉了嗎!”李阳跟在他身后,看到铜钱大惊。
“大概是被它们又送回来了。”李振回头看着小洋楼,窗帘后,数只眼睛正盯着他们。
到现在为止,他们還只见到了鬼婴,李成所說的老怨岩出来的鬼還沒看到踪迹。
三人坐上车,李振环视了一遍车内,說到:“李阳,我們之间只有你最容易看见鬼,你看看车裡有沒有不干净的东西?”
李阳怂怂地抬头,从前座看到后座,摇了摇头:“沒有啊,沒看到。”
李成也前后看了看,沒看到什么。
李阳正想把头转回去,眼角余光却正好看到李成转身往后看的样子,视线晃過他后脑勺的瞬间,顿时头皮发麻,冷汗落了下来。
“你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嗎?”李成回头看他一脸畏惧的样子,又转身往后看。
這回李阳看得更清楚,他的脑后分明长出了一张皴裂如松树皮般的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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