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美人棺(一)
在翡音看来,他的故事若要收在她的文籍裡,论新奇确实排得上前列,可论别的,总還是少了点味道。
“你的故事,让人越听越冷。”她单刀直入地說,“在你的故事裡,血总是从热变成了凉,次次如此,未有回温。且桩桩事由,人亡便走,太過无情。”
褚白冰冷地看着她:“這是人生,不是故事。人生就是如此,沒有走過的路還能走回去,你想听什么,想要什么,就无法得到什么。”
翡音摇了摇头:“人生掌握在人的手裡,想要什么故事,自然就能往那個方向努力,哪怕不能尽善尽美,也能多些余温。”
“你沒有经历過,又怎么知道人生在世,身不由己這句话。人永远都是被推着走,努力有什么用?”褚白自嘲了一声。
“既然努力沒用,你又何必在這裡等我?”翡音挑破他的心思,直白道,“莫非,你是在自欺欺人?”
褚白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我不想欠她,她的寿数快用尽了。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有沒有办法救她。”
翡音颇为头疼地看着他:“你這小子,又固执又愚笨。刁鸣那孩子早就推算出了生机,把路摆在前面你不走,非要来寻我,你說你是不是笨?”
褚白皱眉,对她的话不敢苟同:“是我害得她失了天赋,如果我再走上修行法术,就连本该属于她的路也抢了。”
說着,他眼神暗了暗:“更何况,像我這样的人,不配修行。”
“为什么不配,你天赋卓绝,又有机缘在身,沒有人比你更配。”翡音道。
褚白冷笑一声,却是在贬低自己:“我被亲生父母抛弃,害死阿婆,害死朋友,又害死养父母,最后還害了刁善玲和几位道长,我有什么资格修行?”
翡音无奈地說:“你亲生父母抛弃你,是他们不负责;你阿婆死时寿数已尽,正是死气引出了魔物;孤儿院惨案是封印松动所致,但那也是你无能为力;至于你养父母,他们沾了人肉孽缘,先是被恶鬼附体,后才被怪物吞食,与你也无多大关系。”
褚白的养父一家一直有食用紫河车的习惯,因胆大心奇,走上了歪路。褚白养母多次滑胎,就是因为褚家染血多條初生人命导致绝后。
偏偏褚父還以为是白燕体虚,屡次听从他大哥的话将幼胎煮食后喂给妻子,两人彻底染上阴气,最终难逃一死,褚家也全数赴了黄泉。
“至于几位道长,修行之人,本就肩负使命,与你无关。你跟刁家小丫头有一丝姻缘,這才走到了一起,你不好好珍惜,反而想撇清关系,将来总有你后悔的一天。”
翡音淡淡地說完,最后奉劝了褚白一句:“你要是早点听他们的话,好好修行,多研究研究茅山的丹道,說不定早就有救她的法子了。不過现在也不晚,你回去跟刁鸣谈谈,還来得及。”
“你說的是真的?可是只有两年時間,我真的能做到嗎?”褚白既是问她,也是在问自己,脸上露出浓浓的怀疑之色。
翡音怅然地叹了一声,抛出一枚丹药。
“這是往生花叶炼制的往生丹,放了一千年,药效快散尽了,勉勉强强只能保她再活個二十年,接着。”
褚白慌忙接住,视若珍宝。
“二十年,够了吧。”翡音挑眉一笑,抬脚离去。
褚白追了两步,大喊:“为什么愿意帮我?”
他知道刁家跟她有過来往,刁老爷子早就求過她,要是她愿意帮刁善玲,不可能等到现在。
翡音回眸:“你的故事虽然冷漠,但也略可一观。等你年迈之时,记得先来我這裡报道,你体内的异界血脉我還是挺感兴趣的。”
原来也是有代价的。
褚白放了心,将丹药小心翼翼地揣进衣兜裡,黑眸望向了老旧的女生宿舍。
這一夜,彻夜不眠的人不止他们,還有千裡之外的岳家人。
京都东岭,山下长街。
這一條街都保持着百年前的胡同风貌,长街弄巷裡排列着许多四合院,岳家刚买下的這一栋四合院算是整條街裡最气派的了。
這四合院原是一户罗姓人家的祖宅,门口的匾额上就刻着“罗府”两個字,据說在几百年前,罗家是這一带最富有的人家,所以才住得起這三进三出的院子。
据說罗府還曾私自扩建過,不過因为礼制不合,所以拆除了。
岳家刚搬来三天,虽然四個院住着是气派,可是太大了也不方便。
大概是西式建筑住多了,突然搬进這中式建筑裡,他们总觉得不舒服,天天晚上睡觉心裡都毛毛的,一会儿听到這儿在响,一会儿又听到那儿在响。
岳青山晚上沒睡好,一大早就出去了,到了中午才回来,一回来就坐在院子裡长吁短叹。
岳泽洋抱着皮球跑過去,好奇地看着他:“爷爷,你又在叹什么气呀?”
岳青山哎哟了一声,烦闷地說:“爷爷出去找人算了算,哎呀,咱這宅子不行啊,有凶兆!”
“可是爷爷,爸爸說买這栋院子已经把钱都花光啦,咱们不能再搬地方啦。”岳泽洋仰起头說。
“唉,唉!”岳青山又开始叹气。
說起来也都怪他,他小时候就是住的四合院,后来出了国,一直很思念家乡。
老了老了,他终于盼到儿子有了出息,带着一家人回了国,還买了他心心念念的四合院,可是一住进来,他又不得劲儿了。
“唉,泽洋啊,你晚上难道就沒有听到什么声儿嗎?”总不可能是他真的老眼昏花,耳朵也不灵了吧。
岳泽洋抱着皮球,脸上闪過迟疑。
“你也听到啦?”岳青山激动地问。
“爷爷,你是說你养的那只画眉嗎?”岳泽洋指了指廊下的鸟笼,“你老是忘记给它放吃的,天天晚上饿得咕咕叫,都是我起来喂的呢!”
岳青山一拍脑门,他怎么把這事儿给忘了,真是老糊涂啊!
岳泽洋见爷爷兀自懊恼,偷偷笑了一声,抱着皮球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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