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所托非良
他着实沒有想到,這么重要的案子,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陆跃东竟敢在這上面耍滑头,捞油水。
而且,听陆跃东的說法,這背后牵扯的,還不止他一個。
可能是侥幸心理吧,像郑永文那样的人生赢家,功成名就,衣着光鲜,令人先入为主地就觉得他不会做出那等丧心病狂之事,在這种前提下,郑永文行贿,陆跃东收受贿赂,只是加快办案效率,降低调查带来不良影响,对于双方来說,似乎的确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不過可能也正因如此,在听到吴玉倩的举报內容后,陆跃东才会那般震怒,一時間乱了方寸,被自己驳地节节败退。
关心则乱,利令智昏。
“我希望你好好考虑清楚,這么闹下去,对郑永文,对我,对你,都沒有什么好处!”
陆跃东說完這句话后便站起身来,拿過茶几上的硬边治安帽往门口走去,将眼眶泛红的吴玉倩一個人留在了会客间裡。
看着眼前孤苦伶仃的妇人,李庆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现在不是现身的时机,他深深地看了吴玉倩一眼,紧跟陆跃东的步伐出了会客间
一生所托非良人啊。
当初的吴、郑二人,恐怕也是别人眼中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哪怕是现在,他们一個是机关单位的年轻副科,一個是事业有成的商海精英,這光鲜亮丽的外表也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谁能想到,在层层令人称慕的皮囊之下,裹着的竟是這般血肉淋漓的躯体。
過了一阵,李庆从阴影中脱身而出,重新走进会客间。
吴玉倩還是刚才的那副老样子,失魂落魄,知觉迟钝,当李庆来到她旁边坐下后,她才意识到房间裡又来了人。
见是李庆,吴玉倩眼中转出一抹复杂之色,犹豫着开口:“李局,我……”
“我来是想找你聊聊案子,顺便也聊聊被举报人,”李庆大概已经猜到了吴玉倩要說什么,便先一步开口,不给她說出那些话的机会,“你们夫妻的关系,其实不怎么好,对吧?”
“我听說,郑永文对你,嗯,并不忠诚。”
李庆斟酌着用词,虽然他知道,不管他所用的词句再怎么谨慎,只要提到這件事,那就必定会再度撕开眼前這個女人還未完全结痂的伤疤。
或许是有些麻木了吧,這一次吴玉倩并沒有表现的如何失态,她只是撩了撩头发,說:“是,郑永文這個畜生,背着我,不,他根本不怕我知道!”
“他在外面养了三個女人,這還仅仅是我知道的,”
吴玉倩自嘲地笑了笑,闭了一会儿眼睛,复又继续道:
“這三個人,一個叫林心雨,是宝钞行的柜员,三個人裡,她跟着郑永文的時間是最长的,她那宝钞行的工作就是郑永文帮她安排的,郑永文和她之间,可能真的有一些感情基础吧,不是简单的肉体与金钱的交易。”
“第二個,段燕,她是郑永文的秘书,办公室恋情,也不知道是她先勾引的那头畜生,還是郑永文這個畜生主动找的她,個子挺高,也会打扮。”
“第三個,程心心,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她的真名,是個出来卖的贱人,郑永文也真能下得去手,不嫌脏。”
提到這三個人,吴玉倩的情绪有了明显的起伏,尤其是說到程心心的时候,吴玉倩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她恨透了自己口中那個“出来卖的贱人”,郑永文包养她,对吴玉倩来說无疑是一种极大的侮辱,這种侮辱像是一种精神凌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她。
李庆微微有些诧异,不是因为吴玉倩表露出的恨意,而是因为郑永文的百无禁忌,以他的身家似乎沒有要去包养一個卖身女的必要,還是說這個郑永文的占有欲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凡是自己碰過的,就不许别人再碰。
“你說郑永文昨天杀了人,案发地在哪?受害者是谁,是她们三者之一嗎?”李庆追问道。
吴玉倩脸色一白,“不,不是,這三個人我都见過,不是她们,案发地,大概是在柳沧大道,受害者是個女孩。”
她停顿了一下,似是努力从那一幕的阴影中摆脱,继续說道:“所以我才說,刚才那三個,仅仅是我知道的,郑永文到底荒唐成什么模样,只有他自己才清楚,而且他昨晚,实在,实在是……”
說到這裡,吴玉倩身子竟开始颤抖,甚至开始恶心地泛着干呕,李庆连忙起身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好一阵,吴玉倩才重新平复了下来。
“他不是人,是怪物,是魔鬼。”
李庆沉默了一阵,說:“不管他是什么,又有怎样的背景,只要他杀了人,犯了罪,治安局都必定会将他绳之以法。”
凡有恶,必除之。
這是写进治安局章程的六個字,李庆之所以沒有引用,只是觉得這六個字似乎沒什么說服力。
這等特大案件,一個县局副职、专案组副组长都敢从嫌疑人处收受贿赂,实不难想象宁浦局的风气糟糕成了什么模样。
就在這时,会客间的门被推开,李庆转头一看,却是许子舒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你果然在這裡,”许子舒喘着粗气,“有人来报案了,是杀人案!”
李庆“嗯”了一声,看向吴玉倩,道:“等会儿会带人去指认现场,你要不要一起去?”
吴玉倩摇摇头,說:“我哪也不去,就待在這裡。”
這個可怜的女人受刺激不小,李庆便也不强人所难,让许子舒继续去盯着提审手续的事,自己则往113房间走去。
牵涉到人命的案子,宁浦局一般会把人带到113,一個专门的小房间做隔离问询,李庆赶到时,门口已经有两個人在站岗,见到李庆過来,两人本想阻拦,却被李庆一手一個轻松地推开。
113室裡,刑侦科的冯科长正带着手下人亲自给前来报案的国字脸男子做笔录。
刑侦科是陆跃东主管的科室,冯科长作为這個宁浦局核心科室的负责人,自然也是陆跃东的心腹爱将,在接手這起命案时,他便已经派人去向陆跃东报了信。
所以,当李庆带着许子舒闯进来时,冯科长当即脸色一变,站起身便要說些什么,目的就是要拖延時間,拖到陆跃东抽身赶来。
李庆根本不理他,凭借着灵敏的身法,直接与冯科长错身而過,亮出证件表明了身份,“宁浦治安局副局长李庆,”說罢,抓起国字脸男子的手腕就往外走。
“李局,這不合规矩,人你不能带走。”
冯科长挡在门口,连同几個刑侦的弟兄一起,将门堵了個结实。
“什么规矩,事急从权,還不给我让开!”這一次,李庆却沒有直接动手,而是在做记录的桌子旁站定了,皱眉喝斥道。
說话时,他便已经松开了国字脸男子的手腕。
冯科长脸上赔着笑,心裡却是对李庆這种看似雷霆手段,实则却像是愣头青一般的举动颇不以为意,对這位刚刚在大会上展露锋芒的年轻人的评价也跟着往下降了一等。
“這种命案,都是由我們刑侦科负责侦办的,您這什么文件都沒有,就要把人带走……”
话還沒說完,李庆就挥手打断了他,說:“這桩命案牵扯到一二七案,我是副组长,怎么不能带人走?”
“谁要带谁走?谁這么霸道?”
陆跃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很快,他便出现在113室门口,扫了一眼,心中便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却仍装模作样地问道:“冯轩,怎么回事?怎么又跟李局起冲突了?”
见到陆跃东,冯轩冯科长便如吃了一颗定心丸般,心中顿时踏实了下来,从容地将刚才发生的事向自己這位顶头上司汇报了一遍。
陆跃东听罢,沉声道:“李庆,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办案不是儿戏,并案也有并案的流程,究竟是不是跟一二七案有关,還需要后续进一步核实才能下结论,在正式并案之前,我們专案组的确是无权插手。”
他這番话,在情在理,从哪個角度讲都可谓是无懈可击。
“前脚有人举报,后脚就有人来报案,我推测两件事有关,不合理嗎?”李庆眯了眯眼睛。
陆跃东道:“合理,但也只是你的感觉,我們治安局办案要讲证据,而不是凭感觉。”
李庆淡淡地說:“看来陆局是打定主意不让我把人带走了。”
陆跃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纠正道:“不是我不让,是制度不让。”
“那好吧。”李庆无所谓的笑了笑,也不坚持,径自向外面走去。
冯科长等人,自是识趣的让开道路,還不等李庆走远,冯科长便故意在陆跃东身边大声說道:“這李庆還算识趣,知道不是陆局您的对手。”
而陆跃东,站在原地,回想着李庆方才的话语,不知怎么的,心裡,沒有半分胜利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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