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龙师 第35节 作者:未知 傅定却也不走,静静站在容幽背后,守着他的静思。 夜空明净,容幽沉默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 第46章 茶会 次日, 容幽几人将手头的线索重新整理了一遍。 關於傅宇, 他们现在知道的是对方的家庭关系:父亲是财相傅潜,母亲是许姓龙血成员,好友白瀚,妻子已死,留下一子下落不明。 以及当年他离开帝国中心时的事情:他首先失踪了半個月, 然后动了整容手术, 使用现金、假身份和船票偷渡到了s169星系。随后他改名许, 成为星光孤儿院的院长, 养育了包括容幽、许恩在内的一众孤儿, 并娶了卡米拉,之后就病死了。 可以确定的是,他一定接触到了帝国的一個秘密,才会放弃美满的家庭和前途无限的事业, 毅然出走。這個秘密也许和容幽的身世有关,也许和许恩有关, 因为只有他们两個孩子, 与傅宇和白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這些线索当中,当年的人物基本上都已经逝世了, 包括傅宇、傅宇妻子、白瀚,甚至被灭口的白家管家和黑市整容医生。那個整容医生還是被一個宫廷侍卫灭的口。 而剩下的人比如白越,又或者财相傅潜,却又不是现在的他们可以随便触碰的人物。 傅定重新看了整個资料,說:“我們可能漏了一個关键人物, 那就是卡米拉。当年卡米拉二十多岁,既然决定和傅宇结婚,应该对他有所了解。” “還有许恩。”容幽說,“虽然当年我們年纪都太小,但他未必就一无所知。我现在想想,我和他血型相同,而且造干细胞的匹配度那么高,也许是因为真的有亲缘关系。” 两人对视了一眼,傅定一惊,道:“你觉得许恩和你一样,也是从帝国中心被偷渡走的孩子?甚至說,他身上也有潜在的龙血?” “還不能确定。”容幽沉吟道,“昨天我……我忘记问许恩和卡米拉的消息了。那时许恩被明亲王带来這裡进行治疗,御医說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去找他和卡米拉的。” 這时,霜楼将东西卷了起来,冷冷道:“這些东西早就讨论過无数次了。明天就是皇女的茶话会,礼仪都学全了嗎?” 容幽:“……” 皇长女殿下的茶话会,說是私人举办的宴会,实际上也是声势颇大。光是到场助兴的明星当中,竟然就有一名朱雀人,他只负责来表演两首乐曲。 另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是:在边缘的星系,如s169星系上,這种贵族式的聚会是规矩很严苛的,說是皇家平常怎么来他们就该怎么来,宾客都必须得穿正装、带女伴、走地毯进规定的门;但是到了帝国的中心,真正的皇家长女就反而沒定過任何规矩,她的闺蜜就干過穿着运动鞋出现的事儿,宾客想带谁带谁,只要不過分就可以。 大约是,沒有地位的人就总是小心翼翼地遵守陈规,而真有地位的人就可以大大方方地破坏陈规。 容幽本想将霜楼和傅定两人都带去,因为他们都是很熟悉帝国高层环境的人,带去的话可以避免容幽很多礼仪或潜规则上的知识缺乏,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人互补,能够刚好认出隶属明亲王、财相這两大阵营的绝大多数人物。 但霜楼表示:“我一直是殿下身边的人,在龙卫三上所有人都知道這一点。假如你要带我去的话,就会暴露你和殿下之间关系匪浅——你确定嗎?” 容幽沉思了一下,发现他還真的沒法带霜楼去。傅定就不一样了,财相的儿子们向来是谁有钱跟谁交往,立场上的暗示就沒那么鲜明。 傅定倒是說:“沒关系,带上我們的军用通讯器,有什么情况就直接沟通。” 容幽囧了一下,說:“皇女殿下诚心邀請,我們這样是不是不太好?” 傅定和霜楼同时道:“她沒有說不能带通讯器啊。” 這两人中,傅定是揶揄的口气,因为他是故意钻空子;但霜楼是茫然的口气,因为他确实觉得沒有任何毛病。 傅定回头看了霜楼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皇女殿下的茶话会确实比较随意和舒适。 但那只是宾客的感觉而已,当容幽知道自己脚下踩着的随便一块地毯,是一個月前就搜刮了一颗星球上所有濒危物种、动用几名顶级设计师和裁缝制作、又用亚光速通道送過来的时候,当时就有点懵了。 傅定是财相家的公子,出外历练多时,对容幽的惊诧觉得相当理解。 然后他凑過去,在容幽耳边說:“這還是好的呢。你不知道明亲王,他平时用的茶壶都是朱雀亲王送的国宝。還有他那副眼镜……那才叫价值连城,别看镜框看上去只是简单的复合材料,那其实是当年开国皇帝陛下种的树,几百年前终于死了,最后一段健康的树枝给送過去做了個镜框……” 容幽听完,表情都差点风化了。傅定不知道,容幽昨天翻墙去找明亲王的时候,半带恶意地把那副眼镜给踩裂了……裂了…… 开国皇帝种的树啊!! 容幽有点想回去把那颗容虔的龙珠给供起来,天天给它烧香来赎罪了。 這场茶话会是在皇女的私家花园裡办的,几位受邀請前来的贵族都很明显是亲近的人,各自拖家带口来赏花,席地坐在一张张地毯上,中间摆放几個精致的茶桌。 皇女自然是众星拱月的对象。她温和亲切得恰到好处,刚刚好能照顾到每個客人,让人感到如沐春风的同时,也不动声色地将這张小社交網络完全连接了起来。 她为容幽介绍时說:“這是我的一位朋友容幽。他可不止是长得帅气,做事也果断,我有的时候也佩服他的勇气呢。” 這是很明显的在捧容幽了。“朋友”两個字就点出了他们的平辈相交关系,“果断”是在說容幽手上有决断权力,“佩服他的勇气”這一段是在暗示他也能接触甚至比皇女地位更高的贵族——不是皇帝,就只剩明亲王了。 就两句话的事情,容幽也变成了众星拱月的那個月亮。 容幽在来客当中走了两圈,跟着傅定认识了许多人物,可惜再沒有什么能让他感到熟悉的气息了。 茶话会正式开始的时候,甚至那位表演茶艺的傅家小姐——傅定的某個姐姐——也先令人给容幽上了一杯。這是在說容幽是今天的首席宾客了,倒让容幽受宠若惊。只可惜他和白瀚那個刁钻舌头不一样,尝不出什么茶的好坏来,只能嗅一嗅恬淡的茶香了。 正在宾主尽欢的时候,突然又来了一個人,而且還是容幽的老熟人。 他是许恩。 一晃数個月過去,许恩的病情似乎更糟糕了,但精神却非常好。他坐着轮椅,被身后一名中年男人推进了花园,轮椅的车辙印直接在名贵的地毯上压出痕迹来。 “抱歉,我来晚了一点。殿下应该不会介意吧?”许恩說。 皇女道:“既然身体不好,就不必强求了。” 许恩笑道:“哪裡哪裡,殿下的面子還是要给的。” “……”皇长女殿下礼貌地笑了笑,便沒有继续說话。 這对话听得容幽都嘴角抽搐了,傅定深吸一口气才忍住了笑。 他们听到旁边有人故意“小声”嘀咕道:“笑死我了,区区一個平民,居然說得出口气這么大的话来,给皇女殿下面子……他以为他是公爵嗎?” “嗨呀,人家可是明亲王殿下亲自送来的人,可不就是堪比公爵的大人物嘛。” 窃窃私语的音量都恰到好处,沒能传入许恩的耳中。 许恩也并沒有注意到现场的气氛,见到傅家小姐還在茶桌前,便說:“已经开始了嗎?這茶看上去不错。” 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但傅家小姐就是不令人拿茶盏给他,兀自在那裡言笑晏晏,同身边人讲解茶艺。 许恩有点尴尬,但不知道這些人是故意的,只好求助地回過头。于是那個给他推轮椅的男人便走上前,先道了一声告罪,就取了一個茶盏给许恩。 容幽注意到,這個男人反倒是颇受尊敬的,傅家的小姐還向他打了個招呼,依稀是個对待长辈的礼节。 傅定又靠近容幽,低声說:“這個人是宫廷侍卫,而且是很多年的那种,他手腕上戴着特制手环的。但我不认识他,所以应该是明亲王殿下的人,可能是派来保护许恩的。” 到了休息時間,容幽拿实时影像去问霜楼。 霜楼沉吟了片刻,說:“他是宫廷侍卫的大教习,平素不常露面,被尊称为‘李师’。在我离开之前,他還不是殿下這边的人。在我印象裡,他应该是個中立人物,只忠于皇帝陛下才对。” 傅定吃惊道:“這怎么說,难道是皇帝陛下派人来保护许恩嗎?” 容幽道:“不太可能,听那些人的话,他们還是认为许恩是明亲王這边的人,而且不太认可他的地位。這個大教习暂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我去问一问许恩也就知道了。” “我跟你一起去。”傅定說。 容幽想了想,道:“不,我一個人去就好。我年幼的时候和他有過交情,之前因为造血干细胞移植的事情又接触過,但是后来明亲王不同意我捐献,就把他强行送了過来。我先上去和他私下裡谈谈,說不定他還比较亲近我。但是你在的话,他可能反而会警惕是财相的人来打探消息。” 傅定是财相的儿子,只能說天生站在明亲王的敌对阵营裡,這也沒有办法,只好让容幽独自過去了。 第47章 猜测 容幽上去找许恩时, 他正在喝茶。 看得出来, 他对此也沒有什么研究,但硬是要凑過去和绅士们聊一聊茶道。绅士们都颇有教养,任由他在那裡聊天,偶尔附和一两個字,聊天竟也进行得下去。 但在看见容幽的一秒后, 许恩的脸色就忽然一变, 他說:“你们都下去吧, 我和這位朋友有话要說。李师, 你也是。” 在场的贵族都颇感受到了冒犯, 挨個离开了。而许恩身后的大教习深深地看了容幽一眼,最后一個离开,在不远处为他们望风。 容幽不知道许恩這居高临下的态度究竟是从何而来,上前去說:“你還记得我嗎?我是容幽。” “我当然记得你,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许恩笑了起来,“我還沒有感谢過你愿意捐献造血干细胞出来给我, 我当时可還是卑微的平民, 生了病就只能等死的废人一個。” 容幽听出他语气不对,道:“疾病不是你的错——” “当然不是我的错!!”许恩陡然激动起来, 一手紧紧抓着轮椅的扶手,咬牙切齿地說,“我从出生以来,就有一半時間躺在医院裡,每天只能祈求上天多给我一点時間, 偶尔来個人捐点钱捐点血我就要感激涕零——你知道眼看着抚养自己长大的女人天天跪着求别人是什么感受嗎?” 容幽眉头皱起。 许恩又說:“你居然還出现在我的眼前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曾经想要捐骨髓,我就应该肝脑涂地地报答你?你知不知道那個时候我差点就被毁掉了整個免疫系统,而你一扭头又走人,突然就說什么不想捐了,到时候我就只能等死?!” 容幽道:“這件事我很抱歉,我也沒想到会发展成那样。捐造血干细胞這件事,我并沒有后悔過。” 许恩听完后,充满讥嘲地冷笑道:“是啊,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就退缩不捐了;等看到我发达了之后,又冲出来要挟我报恩了。可惜啊,我不是那种蠢货!你估计不知道,我现在說让你死,只需要几秒钟的功夫。现在的我已经不是曾经那個废物了,是我掌控着你的性命,而不是你掌控了我!” 容幽摇了摇头,淡淡道:“既然你心情不好,那我就先告辞了。” 容幽沒想到许恩的心境竟变成了现在這样。 也许他多年来压抑得太深,又绝望得太過了吧。他每一天都在生命的最后期限裡,仰赖着供者的捐赠而生存,会出现這样扭曲的心态也不奇怪。 但奇怪的是,他为何突然变得這样趾高气扬,仿佛他的地位已经凌驾于众人之上了一样? 带着一丝思索,容幽转身欲走。 而這时,身后的许恩又大叫道:“把他留下,李师!” 不远处,大教习转头看了這边一眼。他气场很强,容幽能感觉得到,因此不免警惕了起来。 但大教习并沒有听许恩的命令,反而說道:“不要胡闹了。”這句话的语气裡,带着一丝长辈对晚辈训话时特有的味道,令容幽不免侧目。 许恩却完全不领情,对大教习說:“住口!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对我說這种话!我命令你把他拦住,你听到沒有?” 大教习沒有动弹,容幽却回身說道:“够了沒有?许恩,沒有做成那個手术我也很抱歉。但是捐不捐是我的自由,并不是你憎恨我的理由。我們无冤无仇,何必要在皇长女殿下的茶会上闹得不可开交?” 许恩挣扎着想从轮椅上站起来,然而尝试了两次后,仅仅将轮椅晃动得更剧烈而已。他喘息着說:“你還在這裡假惺惺什么!我早就知道了,你以为只有你能看见档案嗎?白瀚最开始想领养的人是我!不是你!” 容幽沉默了。 “能够過正常人的日子的人,本来就应该是我!凭什么你就可以跟着白瀚无忧无虑,還能跟着他学龙魂古字,能去考驯龙师,還可以比我更早认识明亲王殿下……這么多宝贵的時間,我却只能躺在病床上,凭什么?”许恩狰狞道,“是你抢走了白瀚,抢走了這些属于我的东西!你真可怜,因为你最终抢不走天生的血统……你看,我现在可以出入宫廷,人人都对我敬畏有加,我和你這种底层的蛆虫已经不一样了!” 容幽怜悯地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在他离开时,许恩還叫喊道:“你看啊!這是明亲王给我的通讯器,我可以联络到亲王!我還可以去求见皇帝陛下,你别走!你别走!” 茶话会的后半段,容幽有些心不在焉。 皇女见到后,不知为何好像和他同步了,也有些走神。后来她過来专门与容幽私下谈话,說:“你不必在乎许恩,他也沒多少時間可活了。” 容幽问道:“殿下,他是为何可以随意进出宫闱?” “无非是仗着明亲王想保他一命罢了。”皇女淡淡道,“最近也有些市井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