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龙师 第49节 作者:未知 在g02星上有一座仿造仙琴座宫的建筑物, 是用于参观旅游的。容幽从小去過两次,每次都惊叹于這座宫殿的精致典雅,不惹尘埃的餐具和色泽艳丽的挂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然而這次到了真正的仙琴座宫,他才知道明亲王才是对的。這裡已经老朽了, 所有颜色都被冲刷黯淡。但宫殿真正的价值不在于奢华的装饰,而在于每件器具上歷史的痕迹, 在這裡的每一间房间裡都发生過改变過歷史的重大事件, 甚至有一個卧室裡诞生過某一任帝国皇帝。 穿過前堂和绿茵地,每一寸地面都是歷史在庄严地铺开。 “我不方便過去, 先离开一下。”明亲王說,“你跟着侍从走,等会儿仪式上见。” 越到這种地方,他身份越敏感。容幽完全理解地点了点头。 谛明向另一座宫殿走去,而容幽被侍从领着上了楼梯, 一一走過用餐间、祷告室、壁炉间、晨间会议室、夜间会议室,然后停在内客会见室。和他一样前来领受勋章的准勋爵们已经来了一半,都坐在那裡等待。 他们都西装革履、文质彬彬,回头来看容幽,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容幽和他们简单地聊了几句,得知這些人裡有些是著名的建筑师,有些是一生做慈善的商人,也有些是和他一样拿了军事勋章的人。 容幽很明显地感觉到准勋爵们分为三派,和他一样的军事派站在一起,用学识、发明等赚来勋章的站在一起,剩下则是做出社会贡献的人。他们的勋章体系也是各有不同的,容幽拿的是军事体系中的星辰花勋章,专门颁发给保卫了平民星球的军人。 钟声响了一次,侍从低头从门外走来,领着众人去到颁发勋章的长廊提前等待。 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所有人都在心脏狂跳,只有容幽颇有些不在状态。他百无聊赖地左脚站一会儿换右脚,观察着室内的装饰,心想:我還从来沒亲眼见過皇长子……等一会儿他来授勋,会穿什么? 皇长子昆尼希明显比皇女要忙碌许多,這可能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個雷厉风行的军人做派。对這個准哥哥,小黑龙心裡其实很有些敬畏,這与对待姐姐时怯生生的亲近是不一样的。 不過,沒见過皇帝的话,身份不能坐实,现在想再多也是沒有用的。 长廊内,沿途挂着历代皇帝陛下的肖像,有些是与皇后的合照。這一代皇帝年轻时的肖像正好挂在容幽面前,他也是黑发黑眼,但面容比容幽严肃得多,眉头留着常年紧绷的痕迹,嘴角不着痕迹地扳着,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度在。 容幽沒办法想象他是自己的生父,更沒办法想象他在二十年前就想要杀死自己。 容幽想:授勋過后,我想办法见皇帝一面。一次就够了,不管他是什么态度,我不会留在皇宫裡。三皇子既然已经死了,就不用死而复生了…… 毕竟寄养在“小明叔叔”家,比這個死气沉沉的皇宫要舒服得多了。 钟声响了两次,御用摄影师打开了设备。皇家侍卫们已经布置好了站台,并封锁了一條安全通道——准勋爵们齐刷刷地看了過去,因为知道皇长子将会从那裡走出来。 两名带枪侍卫将勋章一一捧了上来,上面盖着红布,這时候反而并不引人瞩目了。 正在這個时候,侍卫队伍中的最后一個人离队而出,低调地走到容幽的面前,低声道:“容先生,仪式结束后請稍等片刻,殿下召见于你。” ——殿下?哪位殿下?仙琴座宫裡,今天坐镇着明亲王、皇长子、皇长女三位殿下。 容幽怔了一下,侍卫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准勋爵们隐秘地动了动站位,纷纷向着容幽侧目。 這时,又一位侍女款款走了過来,先屈膝行礼,才說道:“容先生,我家殿下想要见您,她說你们有過约定。” 這個容幽知道了,应当是皇长女殿下的人,便礼貌地回道:“請转告殿下,我一定到。” 侍女走后,队伍颇有些躁动。 容幽左右看看,后退了两步,想将自己藏起来。结果不知为什么,所有人都跟着他后退了两步,一齐侧头来看他,反而把他重新给暴露了出来。 “……”容幽礼貌地笑了笑,“借過,谢谢。” 然后他假装去旁边喝了杯水,重新找了個位置站。 很快,钟声响了三次。从安全通道裡,行出两队长枪皇家侍卫开道,列成两排后齐齐长枪点地,礼乐队开始奏鸣。 但是,万众瞩目中走出来的,不是所有人预想中的皇长子。 明亲王一身笔挺的亲王礼服,左胸整齐地缀着三四排勋章,搭着一件雪白的披衣,目不斜视地走了出来。他从容经過皇家侍卫的列队,身影隐隐绰绰地在其后出现,最后站到正中央才看见了全脸。 礼乐暂歇,這时所有人的呼吸都是停止的。 明亲王解下披衣让侍从接過,他勋章上的穗子還在轻晃着,是他渊渟岳峙的身影上唯一的动态,好让人知道這不是一座天神的雕塑。 他的神色不喜不怒,青色的双目已经隐隐然笼盖了等候着的众人。明亲王盛装时的威严太過了,所有人都以为他在看着自己,被一股沉着的气势压得喘不過气来,不少人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容幽抬头和他直愣愣地对视,忽然想到他刚才說“等会儿仪式上见”,便抿了抿嘴,对他眨了一下左眼。 台上的明亲王眼裡突然带了一丝笑意,掩饰性地将目光转走了。 神龙的威压陡然一收,所有人都感觉重新活了過来。 授勋的仪式正式开始了,這個過程在外人看来反而乏善可陈,也许只有每個站在台上的人才能知道自己的内心是何种激动。 明亲王挨個将勋章别在准勋爵的胸口,在等待司仪說话和摄影的過程中,他会与对方进行简短的一两句交谈。后来容幽知道,這是這個仪式的惯例,明亲王会提前了解過每個人的過往生平、获得勋章爵位的原因,并且以最平易近人的方式传达几句慰问。 但可能是因为刚才出场的时候气场太震撼人心,不少人光是听他一說话就很受宠若惊,结果每段对话都很短。 容幽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他会对自己慰问個什么? 這让他有点跃跃欲试,颇有些和其他人的紧张截然不同的轻快感在。终于等他走上台时,礼乐继续奏响,御用摄影师紧张跟拍,容幽心裡突然一囧,除了一股神圣庄严的仪式感外,他突然觉得這一幕感觉仿佛哪裡不对。 這种错位感持续到他站到谛明的面前。 明亲王含着隐约的笑意,将星辰花勋章别在容幽的胸口,微微低头,保持在一個有些亲昵又不破坏庄重的距离上,低声說:“晚上想吃什么?” “……”這個問題容幽是真的沒想到! 容幽差点在自己的授勋仪式上爆笑出声,好不容易忍住了,报复谛明道:“吃冰激凌,胖死你!” 结果谛明也开始忍着笑,說:“你更胖。” 好哇,居然在這么神圣的场合互相伤害,容幽小声道:“小气!” 谛明道:“你幼稚。” 容幽道:“晚上睡沙发!” 谛明道:“我小气,我幼稚。” 勋章终于别好了,容幽转過身面对摄影师进行最后一個画面的记录,想在這個时候保持得体又优雅的微笑简直是太难了,大获全胜的容幽其实只想狠狠捏住明亲王道貌岸然的脸。 后面的仪式,容幽全程沒注意听。 他只见到明亲王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脸,优雅地旋身离开,被皇家侍卫一路拱卫着身形,朦胧地消失在通道裡。 仪式完全结束之后,有人想要上前来跟容幽搭话,但此刻容幽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個两难的境地。 他觉得第一個来邀請的侍卫应该是皇长子的人,谛明沒道理多此一举;而第二個来的侍女应该是皇女殿下的人,他事先是答应過皇女的。 现在問題来了,两方竟然同时派人来接他,這应该先跟哪個去? 仙琴座宫的后门口,居然为此产生了一阵争执,来接人的两支队伍谁也不肯先放手。其实根本沒理由這样紧张,容幽觉得匪夷所思,想了想,便說:“我先和皇女殿下有過约定,所以請恕我——” 话音未落,两名带刀皇家侍卫赶到,面无表情地将两支队伍隔离了起来。 正当容幽有些紧张的时候,一张字條递到了他掌心裡,打开一看,上面是明亲王行云流水的字迹:都不去,回家吃饭。 第66章 冰心 暗流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涌动。 仙琴座宫, 皇家祷告室外, 皇长女容昭站在门外,见到彩绘玻璃窗前挂着“肃静”的牌子。 她站了一会儿,一名侍女回来低声禀告:“沒有接到容先生。” 皇女道:“谁带走的?” 侍女道:“明亲王殿下。” 皇女点了点,侍女便无声告退。 室内只剩下皇女一個人,她坐了下来, 看着祷告室的门, 问:“皇兄, 這個时候何必要跟我抢人?” “阿昭, ”祷告室内的皇长子淡淡道, “我沒有派人去過。” 皇女悚然惊起,拧眉深思片刻,又慢慢坐下了。 皇女道:“算了,既然最后是明亲王带走了人, 无论他是想要容幽生還是死,我們都已经无法插手了。” 皇长子沉默了许久, 叹了口气, 喃喃道:“‘满堂贵胄,竟容不下一個孩子’, 一晃二十年了。” 他說完,轻轻咳嗽了起来。 皇宫内侧,白鹭宫内殿二门外。 财相傅潜面带公式化的微笑,悄然站立,直到一名侍卫走来向他說:“陛下不想见您, 請走吧。” 這是今天皇帝的第十一次拒绝。 侍卫已经准备好再等半個小时,再为财相做一次通报。但让他既惊奇又松了一口气的是,财相只是向他道谢,然后转身离开了。 一队侍卫在此时也来到玄关,恭敬地贴墙站立着。财相一走,他们立刻跟上。 皇宫荆门外,财相上了反重力悬浮车,裡面坐着的傅定道:“父亲,收手吧。皇帝陛下未必還和当年一样,三十七哥的死也根本不能责怪三皇子。” “做皇帝的朝令夕改,我們做臣子的合该机敏一些。”财相微微笑着,降下车窗,看着那一队侍卫踏入仙琴座宫的后门。 這队侍卫来到仙琴座宫内部换班,沿着既定路线行进,在计划之中,正面遇到了一名侍卫和他领着的许恩。 前者快速反应,将人击晕之后,拖动到一架早已备好的悬浮车中。皇宫之内,御前人等全部无法携带热兵器,最好的方法便是先让他“失踪”。 许恩惊恐逃窜,這时被人捂住了嘴。 侍卫道:“殿下莫慌,我們是上面派来的朋友。您還记得白枫湖上的灯嗎?” 白枫湖上的灯,是当时许恩和傅醒结盟时候留下的暗语。许恩将信将疑。 侍卫又道:“灯失踪了,老爷非常生气,令我們帮您一把。請跟我来,皇帝陛下有意要见您。” 许恩一听便明白這些人来自财相府上,顿时且惊且喜,抓着他的手臂說:“真的嗎?陛下想要见我?我是不是马上就要恢复身份了?!” 侍卫躬身行礼,不再說话。 …… 這個时候,容幽已经回到了离地轨道中,等通過了帝星最外层的安检之后,今天的行程终于全部结束,可以回家吃饭了。 不過他发现明亲王不知怎么的特别忙,一條條讯息向着他发過来。 以往两人独处的时候,谛明是不会被這种事分心的,但這一次,他却专门抽空去看了几眼。 容幽道:“是不是有重要的事忙?” 谛明道:“沒什么。” 容幽已经深谙此人的表裡不一,他不管有事沒事都只会說“沒什么”。于是容幽善解人意道:“我去安检,你不用跟了。” 谛明微微一笑,见他自顾自走了,便摇了摇头,拨通了一发视频通讯。 容幽展开双手,正等扫描快速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