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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龙师 第59节

作者:未知
正是因为领主的权力太大,所以几乎每個领主手下的官员都会自发形成集团,将官员权力凝结起来,才能与领主权力进行抗衡。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也渐渐发展成为了他们的荣誉之道,一些人甚至以被领主驱逐为荣。 容幽的政事堂裡,开始经常有人提到圣哀皇帝,然后把容幽做的事拉出来批判一下,一些人话裡话外都在怀念過去的政策和沒有死刑的飞廉区——在容幽看来,差不多就是“我虽然改变不了你的决定,但我也要恶心一下你”的节奏。 但容幽也沒有任何办法,毕竟他们也沒做错什么事情,只是說了两句话而已。如果因言论而获罪,那就更坐实了容幽刚愎自用的名头。 直到有天晚上,容幽又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把一個跪在自家门口請命的怀圣派给赶回去。 回去一看,明亲王果然不满了,给他出了個主意。 从第二天开始,谁继续在公爵阁下面前提“圣帝”两個字,谁就准备好随时被传唤,凌晨三点起床,然后4:30准时在城堡门口吹着冷风等待汇报工作吧。 ——效果出人意料的好!强迫人三天两头地這么早起的“酷刑”竟然暂时镇住了這群连死都不怕的刺儿头!容幽的数学老师也可以睡懒觉了! 第81章 鉴哀 虽然黑龙领主大人一来便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接给了怀圣派一個下马威, 但人类最奇怪的地方就是:越禁止的事情, 他们就越想做;越危险的事情,他们就觉得越光荣。 容幽虽然可以說乾纲独断,但毕竟不能阻止這些人說话,所以很快事情就变成了他下决定,然后听无数打不死的苍蝇在耳边嗡嗡嗡嗡嗡嗡。 最开始這個现象還不是很明显, 怀圣派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公爵阁下的底线, 一开始只是小规模地传传话;后来他们发现這位领主完全不因言论而降罪任何人, 于是开始大胆地畅所欲言, 发表自己的主张;再然后他们发现容幽是個非常开明的、表示愿意听任何批评意见的领主, 于是就开始在御庭上直接对容幽提意见。 如此两個月之后,对着领主大人“参上一本”变成了怀圣派的投名状,只要能够找到容幽的错误之处,不管多么微小, 都会让人光荣到脸冒红光,就差脱光衣服绕着城堡奔跑三圈半来夸耀自己的光辉战绩了。 其实容幽還是挺欢迎他们找自己的茬的, 但就是对他们這种心态表示无语。 有天晚上, 有人又扛着棺材来谏言废除死刑了——反正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棺材肯定用不上,公爵阁下是位宽宏又英明的领主。那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 玩政治游戏呗,看谁先玩不下去。 容幽哭笑不得地把人赶回去以后,对壁炉边上的谛明吐槽道:“我总感觉我变成了抓走公主的恶龙,每天都有勇者追着上门来讨伐我……面对我的时候,他们脸上简直洋溢着幸福啊!好像跟我打一架就能光宗耀祖似的!跟他们吵完, 甭管输赢,我总感觉我亏大了……” 明亲王戏谑道:“论角色的话,你更像是公主才对。” 容幽调侃道:“可是论美色的话,你是公主无误啊。我就是那头把你抓到城堡裡关起来的恶龙,让你每天对着窗户喊救命什么的……” 谛明道:“昨晚是谁喊救命来着?” 容幽老脸一红,转移话题道:“总之,我觉得得想個办法治一治他们,总不能任由他们這么闹下去。他们已经开始拿我花自己的钱买了一台游戏机說事了……” 两人說着說着,容幽懒洋洋地躺上了床。 时值4月初,飞廉区的首都星开始迎来冬季,古典布置的领主卧室内暖烘烘的,复古壁炉裡噼噼啪啪地响着火苗儿,火星在电磁防护罩上碎成了小星星。 又一個月過去,容幽开始忍无可忍了。 因为某些人得寸进尺,开始弹劾领主大人挪用公款修缮城堡了。 城堡這個东西,歷史越久就越需要良好的保养,這個保养费经年累月下来,甚至還是当年建筑费用的好几倍之多。但它在某种意义上就是领主的象征,所以又不能随便放弃保养,万一某個被召见的臣子看见了脱落的墙面之类,那不是太丢人了…… 而且因为冬天到了,所以容幽特地自掏(小明叔叔的)腰包,加了几十万来专门修暖气设备。就這样,怀圣派抓到了把柄,开始上蹿下跳,說领主不节俭blabla,不懂得保护环境blabla,最后重点:一点也不知道跟圣哀皇帝学习! 是可忍孰不可忍,這個暖气设备对小明叔叔這把老骨头是多重要啊!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踩中了小黑龙的逆鳞! 容幽当场勃然大怒,直接走了。 第二天到了该开廷议的时候,他就让侍卫传了句话說:“领主已经冻死在卧室裡了,各位請等着最高法院下判决吧。谋杀领主的量刑,請才高八斗的各位自己琢磨一下。” 侍卫甩了话就走,留下一地面面相觑的官员,渐渐有几個开始像鹌鹑状瑟瑟发抖。但总体上說,他们還是颇为乐观的,還认为终于让容幽生气了,這是他们的努力卓见成效了。 只是领主沒有发话结束廷议,他们也不敢贸然离开,万一更触怒了领主大人,后果他们是承担不起的。 過了半個小时,在场所有人慢慢开始意识到容幽的用心险恶了—— 他把暖气真的停了! 官员们开始真·瑟瑟发抖,把窗户全部关上,自己窝在椅子裡不动,完全沒有了先前言笑晏晏的风范。 又過了一小时,容幽终于放话解散了,一群冻在椅子上的冰疙瘩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门,好几個人回去当天就病了一场。 “谁怕谁啊!不就是互相折磨嗎?!” 容幽兀自气咻咻地在私人茶室裡,牛嚼牡丹地灌了整整一壶绿茶,還在愤愤不平地吐槽:“我花自己的钱修個暖气也犯法了嗎?他们不让我這個冬天好過,我让他们直到明年冬天都不好過!雅典娜,从今天开始,廷议時間更改到3:30分!” 明亲王全程笑眯眯地听着,等他消了气之后,才說:“你自己也要3:30分起床了,小幽。” 容幽:“……”是哦,我把自己给气糊涂了。 谛明道:“不要和你的下属斗,這种战斗是永无止境的。毕竟這些人沒了一批,還会上来一批,你反而给了他们最好的团结信号。” 容幽說:“不是,你的下属也敢和你這样斗嗎?” “這個么……”明亲王沉吟了一会儿,用委婉的口吻說,“也许是因为你根基尚浅,又一来就动摇了他们派系的存在根基。” 容幽說:“要是换了你,你会怎么做?” 谛明云淡风轻道:“拖下去砍了。” 容幽:“……” “当然,各人有各人的管理风格,你就不适合這种做法。”明亲王又說,“你要先把自己从這种低层次的白刃战当中抽身出来。” 容幽自动走了過去,趴在他面前的桌面上,支棱着面无表情的脑袋,听他讲课。 等到飞廉区首都的圣罗兰城堡迎来夏天的时候,容幽已经成功将怀圣派给完全踩在了脚下。 学着谛明教他的手法,他果然从长计议,先把自己从這种意气之争当中摘出来,给怀圣派树立起了一個新的敌人——鉴哀派。 嗯,因为怀圣派执令飞廉区的牛耳已经很久了,就像其他任何党派一样,反对它的人们也组织成了一個新的集团。鉴哀派,顾名思义就知道這個派系中的人对圣哀皇帝非常不感冒,不称其“圣帝”,而称“哀帝”,沒事就要跟怀圣派反着来,从反对废除死刑开始,到反对反对加钱修缮城堡为止。 容幽每天的工作角色瞬间变换了,他不再是勇者们高喊口号冲上来挑衅的恶龙大魔王了,反而坐看着這群傻叉勇者冲上去开始打鉴哀派。 這时候,他终于发现前任领主们的智慧果然不容小觑。飞廉区长久以来存在的這两個派系一直打得难舍难分、沒個胜负,并不是毫无理由的。 “……就是有时候還觉得挺空虚的。”容幽說,“突然少了很多工作呢。” 明亲王对這個结果倒是极其满意,說:“很好,以后每天晚上都可以归我了。” 到了這年秋季时,容幽做领主也快满一年了,飞廉区也刚好开始进入每年的纳新流程。在這個月裡,所有官员的考评成绩会被复核,一年内80%的官员任免和升贬都会集中进行,另外也是刚毕业的新生被纳入体系的唯一時間段。 为了各自的未来前景,怀圣和鉴哀两派开始打得不可开交。他们就连书面考试的第二套备用卷子上某道選擇题的第三個选项也要吵上半天。 容幽觉得這群人简直不可理喻,但出于幸灾乐祸的态度,還是会坐在他的御座上假装严肃地绷着脸,听他们吵得面红耳赤,感觉自己仿佛大仇得报。 而考试结束后,果然两派吵得更为激烈,有时是为了抢夺某個背景雄厚的新人,有时是为了自家党派的青苗入仕时的第一個职位。 突然,有個名字吸引了容幽的注意。 方存仁,去年在龙卫三上和容幽大聊了一番的高材生,今年赫然也在名单裡面。但他不是早就应该被举荐当官了么? 容幽不动声色地听了一会儿,发现這個人還很有意思。 原来,方存仁刚来的时候做了一段時間“刀笔吏”,随后就和鉴哀派的人就难民問題发生了强烈争执。他一直就是怀圣派的人,主张接收一半难民,并批判鉴哀派的人:“沒有见识過民间疾苦,所以敢随意遗弃自己的同胞,任由他们死于道边而不闻不问。” 但当时有個人立即站出来說:“你不也沒有见识過嗎?你又有什么资格說這句话?” 方存仁一时答不上话来,回去想了一天一夜,就递交了辞呈,发下宏愿要“亲眼看见一万個难民,亲耳听见一千個难民口述的故事”,然后当天什么也沒带,拿床单卷起自己的枕头就走人了。 作者有话要說:  嗯,是的,大家看出来有原型呢。 皇帝亲自审核死刑,参考李世民; 数学家早起上课,参考瑞典女王和笛卡尔(虽然是虚构故事); 臣子们凌晨三四点就准备上朝,参考明朝; 背着棺材骂皇帝叫“尸谏”,参考海瑞大人; 修缮宫殿和臣子发生冲突,以及臣子以犯言直谏为荣,也是明朝的事儿(那时候皇帝是苦逼啊,想修個宫殿還得眼巴巴瞅着宰相们同意才行); 至于宫廷侍卫都是权二代,见于清朝八旗子弟; 容幽的授勋仪式流程和仙琴座宫,参考英国女王在圣十字宫授勋。 第82章 如梭 但這還不是最有意思的部分。最有趣的是, 当方存仁回来之后, 他的主张,居然和之前完全南辕北辙。 在他应试的时政文章裡,他竟然完全站在了反对接受难民的那一边,算是彻底背叛了怀圣派。這也是两派人为什么对他的录用与否争论不休的原因。 容幽越想越有意思,是什么导致了一個人的想法发生了180°的转变? 這天的廷议结束之后, 容幽特地传召了方存仁本人。 因为之前毫无预兆, 所以方存仁被领进城堡的时候是颇为忐忑的, 毕竟他的议题算是比较敏感的时政事件。而且他敏锐地意识到, 新领主大人的這次传召可能是改变他人生的一次重要机会。 跨過城堡中庭, 他被安排在花园中央的私人咖啡室。传报给领主之后,方存仁被允许进入其中,他有三十分钟時間——這对平民来說是极为珍贵的,一些商界领袖也未必能单独见到公爵阁下這么久。 方存仁进门后, 低头等待侍卫为自己报了名字,抬头看去:就见一名穿着休闲的年轻人坐在紫藤花装饰的藤椅上, 点漆般的双目正凝视着不远处的草坪, 虽然面容年轻俊朗,但气质不怒自威, 让人顿生敬畏。而他看着的那個草坪上,两头幼年水晶龙正在欢快地练习起飞的技巧,似乎還有什么人在那裡。 方存仁一看到容幽,当时就心神巨震,认出来他就是当时在龙卫三上和自己畅谈了整整两天的人。他一直以为容幽应该是某個贵族的后代小少爷, 但万万沒有想到她竟然就是领主本人。 与此同时,容幽也在打量眼前這個年轻人。方存仁瘦了不少,同时也憔悴得惊人,年那股带着锐意的骄傲之色已经消失殆尽,看起来在外漂泊的时候遇到了不少挫折。 這时方存仁终于从震惊当中回過神来,准备向领主行礼。 "坐吧,不用拘礼。"容幽時間宝贵,开门见山的說,"我听說你带着個枕头就出去游学了,勇气可嘉。" 方存仁受宠若惊,用四分之一個屁股坐在容幽对面,完全沒有碰眼前的茶水,将自己的经历一一如实道来。 原来他走的时候确实是很潇洒,只带一個枕头,但其实在這個年代只要你有一個個人信用账户,本身就不用带任何东西——当时他就是這么认为的。然而刚到难民临时规划地他就傻眼了,那裡根本不存在任何科技产品,人们還在用以物易物来进行交易,基本货币单位是烟和酒。 是的,這些难民在吃不饱饭的时候,却必须要保证每天能抽上一條烟,否则他们就一定上街发动游行,向各個公益组织抱怨政府和谴责公民。 方存仁到达的第一天,本想用身上现金买故事,但看到一個骨瘦嶙峋的小姑娘,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为她安排了住所和食物。然后就在那天晚上,一群同样岁数的孩子由這個小姑娘带领着,把他所有的家当洗劫一空。 方存仁当即报案,這個难民规划地是他们自治的,当地派出所极为怠慢,但是在做完笔录并听說了方存仁還被骗了几万现金时,马上好吃好喝地招待上了。 "還是不错的。"容幽听到這裡,笑道,"有钱哪裡都行。" 方存仁面色惭愧,又說:"钱被追回来了,但一出门就被人蒙面抢走,他们拿刀指着我的脖子,激动地說难民财产必须均分,因为他们现在是一体同胞……" 总之,他就被均分了。 之后接近一年的時間裡,方存仁与其說是近距离观察和体验难民生活,不如說是沦落天涯,挣扎辗转寻找回家的办法。他打過黑工,被人逼迫参与過抢劫,实在活不下去的时候也偷過面包——被好心店主說"算了算了,這些面包我也送你,你们不容易"的时候,他都实在不好意思說自己其实不是难民…… 容幽听得想笑不敢笑,道:"那你后来是怎么回来的?" 方存仁面色一红,說:"是沈勉兄千裡迢迢赶来救我的。" 容幽便问:"回来就好。你在那有见到一万個人?有学到什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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