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降头 作者:說梦者 趁着夜色,小儿头飞向天空,飞向书院的静心苑,正是许仙他们所居的地方,在二人房间的屋上停下,突地发出呜呜的呼声,這声音只有受术者才能听到。 “好吵啊,痛,汉文,我的头好痛啊!” 许仙正准备解衣入睡,潘玉却突然大呼喊痛,许仙连忙上前,潘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跌进他怀裡,嘴裡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你怎么啦,明玉?”许仙焦急的问着,怀中颤抖人在這一刻似乎更加消瘦。 许仙大声呼救,房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终于惊醒了隔壁的同窗。拍门问着:“怎么啦,怎么啦。” “别拍了,快去找大夫。”许仙一声大吼,他想要自己去找,只是怀裡的潘玉紧紧的抱着他,另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他的手腕,力量大的根本挣脱不开。 不久之后,“大夫来了,大夫来了,许仙快开门啊!”门外的拍门声更加激烈,房中的许仙何尝不是焦急万分。俯下身,低声在潘玉耳畔,用哄孩子口气道:“乖,先放手,我去找人帮你。”潘玉紧闭着双眼,慢慢松手,许仙立刻去开门。一個白胡子的老先生看起来就是大夫,瞪了一眼许仙“怎么這么慢,出了人命怎么办,总督大人的侄子只你担当的起的嗎?”說完转身将门关上。 在黑暗的天空中,小儿头盘旋了两圈又飞向晚风园。 他晚上睡的正香,有人拍门,本来還老大不乐意,缓缓起身。但屋外不知谁喊了一句,总督大人的侄子潘玉公子。他立刻从床上跳起来,直冲這裡,敏捷的连带路的秀才都自愧不如。 這时候许仙哪裡会同他计较,請他赶紧看病,這大夫一副先不同你计较的样子,上前为潘玉把脉。 “风邪入脑,潘公子怕是中了脑风,這病来的如此之急,怕是不太容易医治,老夫回去开几付药试试吧。”大夫摇头晃脑的說。 而此刻潘玉却醒了,看看衣衫,還要沒有褪去。拱手道:“谢谢先生了,我现在好些了,明天再吃您开几付想必就痊愈了。” 大夫心中一喜,全然忘了刚才的诊断,拍着胸脯說潘玉无大碍,又說了几句体面话才离去。屋外夏子期拦住大夫道:“潘兄怎么样了。” “有老夫在此,自然无大碍,诸位請回吧!” 诸人都松了口气,夏子期心中却隐隐有些失望。 “明玉,真的沒事了嗎?可刚才那老头說。”许仙有些犹疑的问道。 潘玉笑道:“你沒听過,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嗎?”看样子连酒都醒了,似乎真的沒事了。 许仙也明白古代的医疗环境,医生看病必要先把病人的病情說得极为严重,這样治好了当然是自己医术精深,治不好就是命该如此。但這句出自《扁鹊见蔡恒候》的话总让他感觉有些不吉利。 许仙突然感觉手腕生疼,低头一看,被潘玉握住的手腕留下一排青色的指痕,略微有些浮肿。 “汉文!”许仙回头见潘玉歉意的望着自己,许仙摇摇头表示沒事,拉下衣袖盖住手腕,比起這小小的疼痛来他還是更担心潘玉的病。真的沒事了嗎,但那时候的痛苦可是清晰的传递到自己心裡。 晚风园,胡克的房间中,胡克熄灭红烛,盖好瓶子。王守义推门进来问道:“好了嗎,那边都乱成一锅粥了。” “我這人头附肚童神从不轻易用,种子已经种下了,等着收获就行了,桀桀,用天朝的话說就是天妒英才,红颜薄命,死的早一点很正常。”胡克笑道。 王守义也满意的笑了,潘玉死于隐疾,谁也算不到他身上。只是敌人像這样自己倒下,倒像是自己得了天命一般。不,這就是天命。 第二天醒来,许仙看向潘玉的床铺,出奇的沒有早起。 昨晚睡的太晚了吧!许仙這么想着。出去带了早餐回来,潘玉却還躺在床上,许仙觉得有些不对,推醒潘玉,潘玉无力的转過头来,脸上的憔悴下了许仙一跳。 他从沒想過一夜之间,一個人能够憔悴道這种地步,本来温润白皙的脸色现在变得苍白,眼眶也透出黑眼圈,特别是眼神中那种深邃而清澈的感觉不见了,变得充满了疲惫。只是即便如此,依旧美的惊人。 潘玉摸摸头发,道“可能昨晚喝太多了吧!”下床到桌边吃她的早餐。 而许仙再一次又大夫了,桌上的米粥升腾着诱人的气息,但潘玉却感不到丝毫的饥饿。自从开始习武,已经好多年沒有生過病了,這种软弱的感觉,让她有些讨厌。 昨晚那個大夫又来了一次,說了些模棱两可的话,在沒有昨夜的自信。开了一方即便无功也不会有過的药,就匆匆离去。 觐天书院的同窗们纷纷来探望,但都被许仙挡在门外。夏子期拿着一些补品却被许仙挡在门外,不禁大皱眉头“潘玉是不是你一個人的朋友,我們都该进去探望,你偏偏拦着,安得什么心思。” “不宜见风,不宜见客,這是大夫的嘱托,诸位還是請便吧!”许仙只是面无表情的挡在门口。 午时,潘玉的叔叔,潘总督亲自造访。许仙不便进去都站在门外,不久潘总督出来看着许仙,嘱咐道:“你好好照顾他,我保你前途无量。”他也是着急了,才会說出這种平日绝不会出口的话。哥哥将独子托付给自己照顾,若是真在這裡出了什么事,以后恐怕都无颜相见。他本想安排些下人来侍候,但潘玉竟然执意不允,他知這侄儿性情,也无可奈何,只能托付给许仙了。 许仙皱了皱眉头,但還是低头說了声“是”。 而后杭州府有名的大夫纷纷上门,但沒一個能說定是什么病的。一下午几乎沒捞着清净。总督大人开出重金,想冒险取功名的大夫倒不是沒有,但开出来的药房拿给潘玉一瞧,都是嗤之以鼻。她虽然不懂岐黄之术,但医术倒是看過不少,基本的医理還是明白的。但即使她自己也說不出自己是得了什么病,仿佛有一個无形的深渊在不断的吞噬她的精力。 日渐消瘦的她已经不能下床了,再沒有人来探望,连大夫也不敢来接她這個病人,万一治不好惹怒了总督大人,那可是担了天大的干系。只有一开始那個大夫被逼着沒办法,依旧开出些无用的药来,现在医馆也不开,每天在家裡后悔发愁。书院裡渐有传言她招了邪祟,门前愈发的冷落。很多人都直接绕道,不从他们门前经過,反正一個将死之人是沒有结交的价值的。 還好他還在吧!她這么对自己說。 “明玉,该吃药了。”屋裡传来一阵药香,许仙端着熬好的药坐在床边,脸上還带着勉强的笑容。许仙将她扶起,她就這么勉强的靠在他怀裡吃药,看他舀了一勺认真的吹凉,然后喂到她嘴边。药很苦,但同她所一直一来的忍耐相比不值一提。虽然知道沒什么用,但就想暂且靠在他怀裡吧! 许仙皱着眉头,他感不到潘玉的求生意志,反而早早的就认命了似的,他虽然不懂医,但根据前世的知识,也知道病人的心理状态是很重要的。但他不理解,以潘玉的家世,衣食无忧前程似锦,怎么会這样呢? 如同在冰天雪地裡孤独的跋涉了许久的旅人,心中早就充满了疲惫和寂寞,而這跋涉却注定沒有目标。這时候漫天的风雪中出现了一個温暖的小屋,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停下的理由,即便小屋不過是死亡的代名词。但总算可以对自己說,我已经尽力了。 病痛让這么多年积累的柔弱全部爆发,再也沒有继续走下去的力量。不但沒有对于死亡的恐惧,反而還带着“還好不用孤独的死去”這样的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