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阑珊 作者:說梦者 众人都将目光放在金万成身上。 金万成终于点头笑道:“许公子博闻强记,老夫佩服。這六颗黑色的金刚石产自天竺,老夫差人想了无数办法,花费了无穷手段,将原石削去大半才得了這么六颗黑钻。這次前来便想凭此物筹得三百万两纹银。” 他也沒想到這裡真有人能看出這六颗宝石的门道来。五十八面的原则,也是手下工匠尝试了无数次才得到的完美结果,一面将工艺发挥到了极限,一面将金刚石的所有华彩展现到了极致。如今却被许仙一口道出,仿佛对這原则早就了解似的。不禁心中感叹:果然天下之大,能人辈出啊! 此言一出,就算在场的都是富贵人家,也都抽了一口冷气,一颗五十万两,当真是倾城之价。许仙也心中疑惑,就算再怎么珍贵,這价也未免太离谱了吧!真的会有人花五十万买這么一颗石头嗎? 许仙突然感觉一道灼灼目光看着自己。许仙回首,彩凤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珠宝对女人啊!”许仙心下一叹,走過去,把盒子递给她。彩凤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连忙低头观赏那六颗黑钻。 席上或有不悦的,皱眉许仙怎么把這样的东西交给一個歌姬。但都看王学政面子未加苛责。彩凤瞧了一会儿,终归沒敢拿出来把玩,就還给了许仙。许仙接過還给了金万成。三百万两,当真是重若千钧啊! 金万成却看也不看的接過,就那么随意的塞进怀裡,這种轻松的姿态旁人是无论如何都学不来的。 “许仙,许仙。”几声娇嫩的喊声传来,原来是笋儿在楼下等的不耐烦了,连师叔也不叫了。 席上人都是一愣。 许仙连忙到露台边上一看,笋儿正蹦跶着朝自己挥手呢!她自化形就跟着鱼玄机,哪裡会理会這裡坐着多少上官大人,只想师叔赶紧下来,接着看花灯。鱼玄机听她乱叫,怕给许仙惹了麻烦,赶紧又把她拉回去,呆在房屋的阴影处,脸上還带着那個奇怪的面具。 “别喊了,這就下去。”许仙回了一声,不好意思的冲王学政笑笑。露台上有人瞧见那道鹅黄色的身影,也知其意,多是善意微笑。潘总督笑道:“文瑞啊,你可莫要搅了门下的姻缘。” 一人忽道:“王大人不是說這弟子精于词赋嗎?何不做来听听。”许仙一瞧,是那個夏子期的老爹,杭州的通判夏大人。 王学政将桌上一杯酒递给许仙,温和笑道:“喝了這杯酒就去吧!”他却沒有接這個茬,也是存了周全许仙的意思,毕竟诗词也不是說做便做的。 许仙接過一口饮尽,心中有些感激,今日让自己登楼就算是真正的将自己同他的关系挑明,有点“這小子以后就是我罩了”的意思,不同于那次酒楼上随意的一句话。這也算是对许仙這段時間表现的认可吧。 以后许仙若走仕途,這层关系就是铁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沒有摆一個拜师宴出来,但這在场的诸人就算是做了见证。 许仙又道:“多谢恩师,学生无以为报,有一首词奉上。”人家如此看重,自己总要给人家长脸才是。 诸人都好奇這有才子之名的许仙能作出什么诗,刚才他能一口叫出那六颗宝石的名字和其中的难得之处,都已高看他一眼,但像金万成所說,不過是奇巧淫技。只有這大好文章才能让這群科举出身的官员们心服。 许仙被着手踱了两步,想了一想,开口吟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裡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在座的這些人或许对珍奇异宝不太明白,但对于诗词,那绝对是识货的。听许仙吟罢,先是默然片刻,而后轰然叫好。 潘总督大声赞道:“好一個‘众裡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句一出,诸词无味。明玉那一首《九张机》已经是惊才绝艳,今日方知人外有人。文瑞啊,你的运气我都要羡慕了,千古之下当有后人因此词而记得今日,记得你我。” 王学政一個劲的摸着胡子說好,酒水洒了都不觉。越看许仙越是喜歡,感觉自己虽然被贬到杭州,但能收這么個学生,听這么首词,真是福祸相依。“金老先生,你這六颗宝石一出,满城灯火逊色。可這首词一出,连你那宝石都黯淡无光了。這些佳句,我辈读书人必要默而背之,传而诵之。金刚可损,此词不灭。” 金万成也笑叹道:“我本想博個彩头,却還是让许公子拔了头筹。這首词的精妙之处,何止读书人,连老头子都忍不住默而背之,传而诵之了。” 谁沒有這样的时候,千寻百觅遍寻不着,就在快要绝望的时候,蓦然回首,所求之物却在那灯火阑珊处等待多时了。那时的心情是想哭還是想笑呢?千古之下总有這样词句,于不经意间触动人心裡那根弦。 王学政又转脸对许仙道:“快去吧,莫要让那灯火阑珊处之人久等了。” 许仙应是,就此下得楼来,在楼梯上隐约听楼上有人吩咐“還請彩凤姑娘歌而咏之。”不禁微笑,這才子之名是背定了。不過背就背吧,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不知不觉间,他对抄诗背词已经沒有多少罪恶感。這固然有习惯了的缘故,但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出窍”。就像凡人之我总在影响那個出窍时候的我,反之亦然,因为那本是同一個人的不同面。 本来许多顾及的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无所谓,变得不在意。天道为温水,许仙为青蛙,或许等到有一天他察觉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但就如佛家舍利,虽劫火猛烈,犹烧之不失。许仙能否在自己的道路上凝成一颗,烧之不灭,煮之不失的凡人之心呢?连他自己都不能肯定吧!但人间珍贵之物,总无轻易得到之理,非要徘徊過失望過,但只要不放弃,便总有蓦然回首的那一刻。 许仙一直走到那灯火阑珊之处,此刻正有個穿着华贵的公子哥正在纠缠,鱼玄机虽然带了面具,但笋儿的小脸還露在外面,虽然看起来才十四五岁大小,许仙也一直当她小孩子一样。但在這個世界却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一副天然娇憨的模样也能勾得人心动了。 许仙喝问道:“刚才哪個在這许仙许仙的乱叫,看我好好收拾她。” 笋儿立刻躲到鱼玄机的身后,偷眼的瞧许仙。许仙对鱼玄机道:“走吧,接着逛。”又对那公子哥道:“兄弟,名花有主了,你就别浪费時間了。”摆脱纠缠,這种方法最简单。 那公子哥见许仙从定古楼上下来,知为不凡,也就不再纠缠,赞道:“這位兄台的胃口還真大。”他见鱼玄机和笋儿都不反对许仙的话,就信以为真,毕竟這时候的女子最重名节。 许仙也笑了一笑,拱拱手就带着鱼玄机和笋儿离去。 公子哥愣了一会儿,叹了一声“真想看看那张面具下的脸啊!不知老爹在上面谈的怎么样,那彩凤是否真像传說中那样美貌呢?若能一亲芳泽,就不虚此行了。” 他念叨着,旁边一個路過的男子眼神一厉,又转为平常,随着人流走過這定古楼,若是平时,定有人能发现,他已经绕着這定古楼走了三圈了。但现在行人如织,谁又能察觉呢! 许仙谈笑着跟鱼玄机說了楼上的种种。不理会身边对他怒目而视的笋儿,捂着脑瓜,那裡被许仙弹了一個包。 鱼玄机听了那首词不由一愣,‘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那人”說的。是我嗎? 为何要寻呢?我又是你要寻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