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大雪 作者:說梦者 尸体收殓妥当,两人都觉得松了一口气。许仙同金万成告别,金万成道:“這次多谢许公子相助,本该有些薄礼奉上,又怕辱沒了公子。”读书人的利义之辨争论了千年,但总归還是羞于谈利的。 许仙笑道:“我說出来您老可能不信!” 金万成奇道:“什么!” “放马過来辱沒我吧!” 君子爱财,坦坦荡荡。金万成听了也不由会心一笑,觉得這许仙不似寻常读书人,拍拍他肩膀道:“来日到金陵,就让老夫尽地主之谊吧!” 许仙笑着拱拱手,洒然而去。 金万成又站了一会儿,一個年轻人凑過来道:“爹,夜凉,回去吧!” 金万成点点头,问道:“学政大人送回去了嗎?” “送回去了,咱们担惊受怕,他却睡的跟死猪一样。” 金万成瞪眼“胡說什么,你若能有人家许仙一半德行我就放心了!”這大概是任何时代,任何身份的家长都改不了的毛病。 年轻人有些不服气:“瞧着也沒什么寻常啊!” “你除了会瞧婊子還会瞧什么?身边酒肉朋友一堆,像样的一個沒有。罢了,這些话我說也无用,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你不是会写酸文嗎?给這個兄弟写個悼出来。” 年轻人赌气道:“我写不来,多晦气啊!” 金万成停下脚步,回過头死死的盯着他,显是动了真火“他是为我們姓金的死的。” 普通子弟這时恐怕吓的要跪下了,但這年轻人却不服软“您還不是利用人家做文章。” 金万成摇摇头道:“你不懂!”有势不借,就走不到他這一步。但有人为他而死却不悲,更走不到這一步。真情假意,可人心之复杂,从来就不是真假二字可以轻易论断。“你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 “我写就是了。”年轻人应和着,心中也暗暗记下了许仙的名字。 许仙在玄机观门前敲敲门,不一会儿笋儿打开门,却只开一條门缝道:“师叔啊。” “干什么呢,让我进去。” “师傅要闭关了,从今天起,除了笋儿谁都不见,嘿嘿!”笋儿一脸小得意。 许仙伸手进去在她额头上一弹“你嘿嘿個头啊,平白无故的闭什么关啊!”笋儿立刻顾不上挡门,捂着脑袋要用眼神杀死许仙。 许仙自然无视她的眼神攻击,正要往裡走,鱼玄机的声音幽幽传来:“师弟,我這些日子要闭关修行,你就不用来了,我能教你的也教你了,你好好修炼就是了。” 许仙一愣,心下苦笑:這次好像把人得罪苦了。不過又有些不忿,還不是你让我跑,现在却不见我。不過总归是他占了大便宜,此时只能转脚走出去道:“我明天再来。” 深深庭院中,一声叹息,幽幽缠绕,却是为何而叹呢? 站在玄机观的门口,许仙深深叹了口气,這许多日子過去了,却還是闭关。 不過是背背嘛,又不会少块肉,至于嗎?许仙念叨着。 门外大雪纷纷,這雪已经下了三天了,谁想這個时节竟然突然降下如此大雪。 许仙吞了一口冷气,觉得心胸为之一畅。高声赞道:“好大雪!”。 往西湖方向行去,路上人稀,西湖边上更是寂然无声,只有大雪簌簌落下。却丝毫不减游兴,绕着西湖走了一段路,却见一舟横于柳边,许仙走近道:“裡面有人嗎?” “何事?”从舟中走出一個穿着蓑衣的老者,看样是個渔父。 许仙道:“老丈若不忙,可载我一呈,我想到湖心亭去瞧瞧。” 老者也不问许仙为何要去,也不计财资如何,但打量他一眼,道:“进来吧!” 许仙觉得碰到個妙人,也不多說,钻进舟中,却见角落裡一個白色的身影,一個小女孩抱膝坐在那裡。 许仙惊讶道:“咦,小妹妹,你怎么在這?”原来這小女孩是他上次在初雪节的晚上见的那個。 小女孩瞪了他一眼道:“谁是你妹妹,离我远点。”大大的眼睛,一瞪更像個娃娃。 渔父撑船,小舟离岸,却听那渔父若洪钟般的声音传来:“我這孙女自小宠溺惯了,性子乖拗,公子莫怪。” 许仙索性冒着风雪走船舱,笑道:“年纪還小,是该宠溺些,等大了就懂得事理了。”他看這小女孩不過才十二三岁模样,才有此言。只是在這個时代,這個年纪嫁人的绝不再少数。這却是观念上有些差距了。 老者哈哈笑道:“已经不小了。”這寻常渔父身上却带着一股沉雄的气度,言谈中挥洒而出,使人心折。 许仙问道:“老丈缘何到此,這样大的雪,怎么不在家中休息。” 老者叹道:“是为我這孙女,我将她托付到杭州的亲戚家裡,她却跑回来找我,我就送她回来。” 人家的家事,许仙不好多說,只是道:“這次却是让我赶上了,不会耽误你们吧?” “不会,不会,刚好是顺路。” 许仙也不再多說,透過重重雪障,远远望去,只见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端的是天地辽阔,良辰美景。 渐渐靠近了湖心亭,却隐隐传来人声,许仙心中讶异,這时候還有人嗎? “這位公子,老汉先行一步了,上面自有载公子回去的人。”老者言罢,驾舟而返,绝口不提渡资,许仙知为奇人,也不多言,拱手道:“多谢老丈了。” 此刻舟已行的远了,雪似乎更大了,不一会儿小舟就隐沒在雪幕中,隐约间传来老者的歌声“沧浪之水动兮,可以显吾声。沧浪之水静兮,可以隐吾形” 歌声袅袅,不绝如缕,许仙脑海中中不由泛起這样的景象:白色的大雪覆满黑色蓑衣,老者且歌且笑,乘舟而去。 “来者何人?”一声呼喝,许仙转過头,却见是一朱衣公子,正在亭上喝问。许仙见他无礼,也不答他,径直往亭中走去,上去却是一愣,這裡竟然還有不少人。地上铺毛毡,中间放着火炉,另有酒有菜,有侍女服侍,一群人正在這裡持杯谈笑,见了许仙都转過脸来,還有几個熟人。 夏子期一见许仙立刻摆出笑脸:“我道是谁有如此雅兴,独自泛舟而来。原来是许探花。”脸上笑着,心裡却厌恶的要死。只是他這一說,席上人无论认不认识许仙都肃然起敬,那一首《青玉案》已经流传开来,闻着无不心折呢! 還不待许仙答话,那朱衣公子上前拉着许仙笑道:“原道是哪個不开眼的俗物,乱闯扰了我們的诗会。沒想到是贵客上门,在下金圣杰,刚才是多有失礼了,我自罚三杯。”說着从酒席上满饮了三杯酒。 饮罢便拉许仙入座,旁人略一介绍,许仙方才得知,這金圣杰是江南首富金万成的幼子,近来才至杭州,究其原由,却是听闻江南第一才女在此,特来拜会,连過完年都等不及了。 他邀杭州士子聚饮,饮至一半,见大雪,就移席至此,赏雪饮酒,谈文论诗。 “原来是金老先生的子弟,许仙有礼了。”许仙对那金万成還是有几分敬意的。 金圣杰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许仙忘了他,他却還记得许仙的样子。元宵夜的定古楼下坐拥双美,后来帮老爹夺回那六颗黑钻,又被趁着训了一通,当真是记忆深刻。今天說不得要找回场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