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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Chapter37

作者:简釉
周砺一声“鹿霜”,瞬间打破客厅刚才愉快轻松的氛围,尴尬感随即陡升。他看看鹿霜,又看看沈侓川,两人静静对视,不发一言,周围气息可怕的沉闷。

  他舔舔唇,磕磕巴巴說:“我先走,那個,你们慢慢谈。”

  随着一声轻响,客厅就剩下两人。

  沈侓川平静望着鹿霜,她唇色清透,几缕发丝狼狈凌乱地贴在唇角,脸颊湿淋淋的。纤细的身骨立在那儿,轻得像张薄如蝉翼的纸。手裡紧紧抱着一团衣服,犹如抱着什么宝贝般。

  鹿霜莫名轻笑了下,刚要开口,身形晃了晃,很快稳住。对上他的视线,說话时喉咙异常哑涩,“看来沈先生,很满意我這段時間的‘懂事’。”

  沈侓川唇角勾起,沈士杭落败,沒人比他還要高兴。但這高兴不出十秒,便烟消云散。在鹿霜重新挂上那种伪饰過的笑容时,他心情反而沉了下去。

  他浅声說:“现在可以不谈這些。”

  “那谈什么?”鹿霜看着他,柔顺乖巧的脸庞裡,忽而掺上一丝尖锐,“我還不知道自己有這样大的作用呢。”

  沈侓川表情一凛,“鹿霜。”

  鹿霜巧笑嫣兮,语气牵强:“所以,什么见沈爷爷,沈老夫人,退婚,都不過是沈先生的一场局吧?”

  她捕捉了些只言片语,听到沈士杭的名字后,当即打开手机。看到爆热的头條新闻后,這段時間一切不合理的地方,立刻浮现到眼前。

  鹿霜几乎瞬息便推翻過去那些“自作多情”,冒出了一個不可思议,但能完美贴合沈侓川忽然“痴情”人设的猜想。

  沈侓川利用她让迷惑外界,悄声潜伏。等沈士杭掉以轻心,再迅猛快狠地反手将沈士杭彻底踩到脚底。

  這一刻,鹿霜无比希望他否认。

  “鹿霜,”沈侓川皱了下眉,似乎怀有疑惑,随即很快展平,肯定說,“你在生气。”

  生气?鹿霜失笑,“原来在你眼裡,我已经廉价成這個样子了。”

  一個不该为自己“被利用”,而心生不甘的金丝雀?

  或者說,不過是他在家族内翻云覆雨的无情工具?

  鹿霜敛了些笑意,手指死死扣住怀裡的外套,故作无恙问:“既然沈先生已经是這局裡的赢家,看来,我也沒什么用处了。”

  說完,她背转身朝门外走去。手腕一紧,旋即被人拉到面前。沈侓川眸底闪過戾气,沉声问:“你在气什么?”

  “您在說什么呢?我哪有资格生气,”她护住怀裡的东西,“不過是一场交易而已,有开始就会有结束。”

  她一双亮澄澄的眼直刺過去,沈侓川神色蓦地冷厉,“我沒說结束。”

  “怎么,沈先生操()我上瘾,对我动真感情了?”鹿霜控制不住发现真相后的怒意和惶然,话裡都带上刺。

  她忽然觉得自己实在矫情,毕竟在這局初始时,沈侓川就是這薄情的性子。不過是她自己被假象蒙蔽了双眼,自作多情误会种种,投入一腔爱意。

  现在察觉被欺骗,她不過是恼羞成怒,想要替自己再找最后一点浅薄的自尊。

  “鹿霜,”沈侓川不由用了几分力钳住她的手腕,神情分明闪過不耐,“别這样闹。”

  鹿霜挣了挣手腕,沒挣动,遂放弃道:“你要怎样才放我离开?要睡嗎,那你可要快点。”

  “鹿霜!”

  他低喝一声,揉揉眉心,触到她如同张开所有尖刺的小刺猬,半点不妥协的倔强眼神,声音浅下来,“說吧,你想提什么條件?”

  原来,沈侓川以为自己是在拿捏他。故意闹着离开,其实是在讲條件?

  鹿霜嗤声笑了下,“如果我拒绝,你是不是会和沈士杭苏月一样,用各种手段来压制我?”

  沈侓川深深觑她,此时眸色已凝成冰霜。

  鹿霜毫不认输对上他的视线,半晌,她打开裹好的外套,露出雕像的头部,“那如果,我用這個和你换呢?”

  沈侓川垂下视线,看到青灰色的雕塑,犹如触到他的逆鳞。他眼裡冷下来,陡然多了警惕,“你在哪找到的?”

  “那是我的事,沈先生,”鹿霜把雕像塞到他怀裡,在背后攥紧手指,脸上用力扯着无辜作呕的虚伪假笑,“我的戏份都演完了,這份大礼,也送到了您手裡,是不是该结一下账单了?”

  既然是桩生意,那就现实一些,让沈侓川倒尽胃口放手最好。

  沈侓川冷睨她一眼,缓缓松开她的手腕,单手抄回兜裡。

  养着的狐狸,前一天還能把心掏出来任他践踏,今天却亮出利齿,开始咬人。

  沈侓川掀眸再看她时,神情已然恢复淡漠疏离,他的挽留到此为止了。

  “想好了?”

  鹿霜后撤一步,用行动代替回答。

  “袁宇会联系你。”沈侓川背過身,不再看她。

  鹿霜走到门外,在门即将关上的一刹那,轻声說:“我和沈先生也不是可以叙旧的关系,以后,還是当不认识更好,您說呢?”

  话落,她合上房门。

  一出小区,鹿霜淡然自若上了辆出租车。

  她以为自己可以掩饰得很好,能将所有被利用的委屈和痛楚牢牢控制在心底,不使它们占据所有意识。

  可当司机频频从后视镜裡看她,并关切问:“小姑娘怎么哭成這样?和男朋友吵架了?”

  鹿霜手背一凉,她木着脸抬手摸摸双颊。原来不知何时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

  她躲回宿舍,鞋子也沒脱,迅速把自己裹进被子裡。

  這一夜,鹿霜好像回到艺术馆的暗室。她被最应该信任的人,锁在阴暗潮湿的地下,沒有水,沒有食物,氧气稀薄。

  她蜷着身体,悄声告诉自己。

  睡一觉,明天起来,她一定会从這间逼仄昏暗的房间走出去。

  沒有下一次了,鹿霜,绝不会再有下一次。

  “欸,出国交换的名单出来了?”王凌凌端着餐盘,走到鹿霜身边,“你也申請了?”

  两人走到空座,鹿霜柔声应了下,夹起一块嫩笋。

  王凌凌正眼上下打量她,下巴点点她餐盘裡寡淡的素菜,“你瘦了好多,别减肥了,多吃点肉吧。”

  鹿霜咽下笋,“沒什么胃口,就是特别想吃這些清淡点的。”

  “好想看看美女的肠道构造,是不是和我完全不一样,我怎么只想吃肉呢?”

  鹿霜弯眼笑了一下。

  阵痛只是一时,早晚会過去。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刚刚好,可以享受自由的時間,未来任她掌握。

  两人分开后的第二天,袁宇便联系上她,請她亲自去收拾公寓裡個人物品。鹿霜当时正对着镜子敷浮肿的泪眼,轻描淡写說:“不用了,都是些不值钱的小东西,你扔了吧。”

  到了下午,袁宇又来一通电话,說有些贵重物品不好处理,請她亲自去拿。

  鹿霜当时又饿又困,梗着喉咙說:“都是沈先生的东西,物归原主就行。”

  一晃到晚上,袁宇一车开到学校,恭敬把一纸箱交给她。

  “沈先生說既然送了您,就是您的东西,要扔也该是您亲自扔。”

  袁宇给了箱子,立马就走了,唯恐鹿霜叫他再把箱子抱回去。鹿霜低头,不出意外,箱子裡有那颗昂贵的戒指,和钻石耳钉,底下似乎還有些文件。

  鹿霜懒得翻阅,想了想,将箱子封好。

  医院,病房。

  谈丽娴守在门外,悄声往裡瞅了一眼。沈侓川面无表情站在沈老爷子床边,两人都沒說话,她猜不出什么苗头。

  屋裡安静得落针可闻,沈老爷子呼吸粗重。浑浊的眼球转了转,痛心疾首說:“家丑還不可外扬,你和士杭斗归斗,在家裡闹一闹就算了。如今搞得人尽皆知,阿七,你這是要做什么?你這是想逼死我這個老头子?”

  沈侓川眉眼浅淡,抽手替老人家贴心地掖好被角,“我怎么舍得逼死您呢,您该长命百岁。”

  “你!”沈老爷子重重咳了几声,“我知道你怨他,可当初你父母的死真的就是個意外。阿七,沈氏现在已经在你手裡,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和士杭虽然不是血亲,但也算是亲人,不要再自相残杀了。”

  “亲人?论血脉,還有谁,比您和我更近呢,”沈侓川敛眸,微微俯身,靠近沈老爷子,缓缓吐出两個字,“爸爸?”

  沈老爷子登时瞳孔猛地一缩,面如死灰,他大口大口吸着气,不可置信盯着沈侓川,“你,你知道了?”

  沈侓川淡然垂视着行将就木的老人,“很小就知道了,现在,有人把母亲的雕塑送给了我,您猜猜,下一個,进监狱的会是谁?”

  沈老爷子忽地手臂抽搐,四肢如被电击般颤动,鸡爪般干枯的手想要抓住沈侓川,升到半空又徒劳落下,“你,你要干什么?”

  沈侓川站直身体,勾唇轻声說:“当然是好好‘回报’沈家。”

  袁宇开车去医院接到沈侓川,调转车头回沈宅。他小心往后探去一眼,沈侓川仰在椅背后,抬手揉着眉心,神色难辨。

  沈士杭一倒,整個沈氏现在除了他,沒人能掌得住這艘庞大的巨轮。沈侓川只会越来越忙,忙着沈士杭的烂摊子,忙着清洗沈氏。

  他呼出一气,后座的人阖上眼皮,忽问:“东西送去了?”

  袁宇:“对,鹿小姐也抱走了。”

  一直到沈宅,沈侓川再沒說话。

  沈老爷子近期病情不稳,已转到医院。沈侓川這是近期头一次回沈宅,谈姨不在,小辈们各自在外挥霍,整栋别墅极为安静。

  沈侓川回来得突然,正在清扫走廊的佣人和他迎面差些撞上,手裡的垃圾袋沒拿稳,裡头的东西一下散落在地。佣人诚惶诚恐說抱歉,赶紧蹲下身扒拉一通。

  沈侓川错身经過,余光扫了眼,倏尔滞住脚步,上前捡起部银色手机。

  手机屏幕破碎,一摁還有电。

  屏保来自他见過的油画,而手机的主人,他自然想到是谁。

  鹿霜。

  他抬起头,问:“手机在哪间房看到的?”

  鹿霜一周后,在微博看到沈士杭的消息。他被判了无期,出席审判的视频裡,他用眼罩遮了只眼,奇怪的是,胳膊居然還打了石膏,走路的姿势十分别扭。

  鹿霜浅浅看了眼,旋即想要去另外三個熟悉的字眼。后知后觉自己在做什么,蓦地,她僵住手指,收回视线。

  明明也沒多长時間,有些人存在感太過强烈,一时竟沒法完全忽视和忘却。

  好在交换生名额定下,她一口气总算抻平。

  眼不见为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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