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請支持晋·江唯一正·版
他心道一直以来,說容灼沒那么聪明的人可不是他,而是宴王殿下。
当初于景渡死遁的时候,在大理寺那一次,江继岩就见识過容灼的“本事”了。這容小公子看着懵懵懂懂不大聪明的样子,实际上脑袋裡鬼点子一点都不少。
而他這种看着迟钝的少年,实际上特别有欺骗性,很容易让人轻敌。
宴王殿下就栽在過他手裡不止一次,到了今日才算是对容小公子有了点客观的认识。
另一边,容灼睡得正沉,丝毫不知道有人正在讨论他聪不聪明的問題。
容灼做了梦,梦到了一望无际的雪地。
他在雪地裡漫无目的地朝前走,远远看到一個人倒在地上。
少年不及多想,朝着远处那人奔去。
待他到了面前才发现地上那人竟是于景渡。
“青石!”
容灼上前将人抱在怀裡,发觉于景渡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唇角還沾着血迹。
他伸手帮于景渡将唇边的血迹抹掉,将人紧紧搂着。
可不知为何,怀裡的人身上竟沒有一丝温度,且越来越冷。
冰凉的触感不断传来,令容灼又难過又害怕。
他努力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对方,可怀中人却双目紧闭,半点气息也无。
“青石!”
容灼骤然惊醒,這才发觉自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待他转头看去,却发觉于景渡正老老实实躺在他身边。
更令他安慰的是,這会儿的于景渡是醒着的,对方那双深潭一般的眸子,正关切地望着他,“做噩梦了?”
“嗯。”容灼侧過身,抬手在于景渡心口抚了几下,像是在確認那处的心跳和温度。
于景渡這会儿身上只穿了寝衣,被他這么一抚顿时有些不大自在,忙捉住了那只作乱的手。
容灼也不挣扎,任由于景渡攥着那只手,将脑袋往他身边靠了靠。
“青石,宴王殿下帮你找的太医应该很厉害吧?”容灼问道。
于景渡看着他笑了笑,却沒有做声。
“你笑什么?”容灼不解。
“你梦到我死了?”
“呸呸呸!”容灼忙道:“能不能别說這么不吉利的话?”
“梦都是反着的,你如果做了噩梦,那就說明我此番定会安然无恙。”于景渡道。
容灼被他這么一說,心情总算是稍稍舒坦了一些。
“跟我說說,梦到了什么?”于景渡问。
容灼想了想他那句“梦是反着的”,倒也不那么忌讳了,开口道:“我梦到我在一片很大的雪地裡发现了你,你昏迷不醒,身上真的好冷。我抱着你想让你暖和一些,可是……”
他想起梦中那场景,以及于景渡身上彻骨的冰冷,不禁又有些难過。
于景渡将人揽在怀裡,一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像是在安抚不安的小动物一般。
“那你见過很大很大的雪嗎?”于景渡问他。
容灼摇了摇头,“只见過普通的大雪。”
“我知道一個地方,那裡的雪特别大,能到你膝盖那么深。”于景渡道,“等我病好了,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容灼听他這么說,忙道:“好啊,那咱们不止可以去看雪,還可以去看海,去沙漠骑骆驼,去好多我們沒去過的地方。”
他說這话原是想安慰
于景渡,但說着說着倒是真来了兴致。
“我舅舅的商队哪裡都能去,他前几日答应我了,說将来可以带着我。”容灼翻了個身趴在于景渡身边,兴致勃勃地道:“到时候咱们朝宴王殿下告個假,让他放咱们出去游山玩水。反正他人那么好,一定会答应的对吧?”
于景渡听他夸宴王殿下人好,心裡有些高兴。
却闻他又道:“反正咱们又不比那些文臣武将的,朝廷缺了咱们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到时候咱们可以先去离京城近的地方,等和商队混熟了,再去远的地方……”
少年說這话时,眼睛裡满是憧憬。
于景渡突然抬手,忍不住想要去摸摸他的脸颊,最后却在容灼茫然的目光中,只在他漂亮的鼻尖上轻轻点了一下。
“你怎么了?”容灼不解道。
“容灼。”于景渡认真看着他,问道:“如果将来……我想让你留在京城陪着我,你会不开心嗎?”
容灼一怔,“你不想离开京城?”
“我是說假如我不能离开呢?”于景渡问道:“你愿意留下来嗎?”
“可以啊。”容灼笑道,“反正将来太子也要完蛋了,這江山都是宴王的。他這個人重情重义,也不会苛待了咱们,到时候你朝他說說好话,给我安排個清闲的差事,嘿嘿。”
他說罢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安排差事也行,我這本事估计也弄不到像样的差事。其实我在京城搞個营生也是能养活自己的,到时候就跟咱们先前說好的那样,你不想跟着宴王当差了,就可以来给我帮忙。”
“不過咱们偶尔出去玩一玩应该是可以的吧?”容灼道:“也不用走太远,隔三差五来江少卿家泡個温泉就挺好……”
少年认认真真畅想未来的样子,令于景渡心裡忽而又生出了点不大理智的奢望来。
因为小纨绔畅想的每一個未来裡,都是有他的……
“哎,你想不想去泡温泉?”容灼朝他问道:“這些日子你不在,我都沒去過。”
那地方离江府的花园太近了,容灼自己不敢去。
“我记得大夫說過,你這病泡一泡是有好处的。”容灼道。
于景渡下意识想拒绝,但看到容灼眼底期待的目光,便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容灼见状忙扶他起身穿好衣服,又取了披风来给他批好,自己也穿得严严实实。
“前几日江少卿找人在這裡搭了挡雪的棚子,沒想到刚搭好就下了雪,還挺巧。”容灼挽着于景渡的手臂到了后院,发觉那温泉附近還挺暖和,丝毫沒有想象中的冷意。
唯一的缺点就是天色晚了,灯笼的光线不算特别亮。
“你坐着别动,我帮你。”容灼让于景渡坐在一旁,帮他一件一件解开衣裳。
“我自己来……”于景渡想阻止他。
“你跟我還见外呢?”容灼失笑道:“你病成這样,我一点忙都帮不上,照顾你泡個温泉還是可以的。”
他說着帮于景渡将衣服脱了,扶着人进了池中。
不過容灼自己并未进去,而是穿了贴身的中衣蹲在池边。
“你不进来?”于景渡问道。
“我先伺候伺候你,嘿嘿。”容灼将衣袖和裤管卷起来,赤着脚踩在发热的池边,“一会儿等你泡舒服了,我再泡。因为你病着,刚从裡头出来也不能离开這裡,路上容易着凉,正好等着我……”
其实容灼是担心于景渡的身体,他怕对方中途万一不舒服,自己手忙脚乱照顾不好,所以才特意在旁边守着。
于景渡哪会不知道他
的心思,一時間只觉得心裡酸酸涩涩的。
小纨绔会照顾人了,這让他觉得熨帖又难過……
“我帮你按摩按摩吧?”容灼蹲在旁边无聊,伸手就想去帮他捏捏肩膀。
于景渡却像被踩了尾巴的老虎一般,慌忙躲到了另一边。
少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手還悬在半空。
于景渡目光在他白皙匀称的手臂上扫了一眼,而后移开视线道:“我不习惯。”
“那算了。”容灼坐在石阶上,两只脚垂在池边,一下一下地点着水面。
于景渡目光落在他漂亮的脚踝上,掩饰似的轻咳了一声。
“你不舒服了?”容灼紧张问道。
“你……”他斟酌了一下语气,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尽量别那么奇怪,“你沒和段峥他们来過吧?”
“什么意思?”容灼问道。
“沒什么意思……就是让你提防着点。”于景渡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容灼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是不是忘了?表哥他们可是都以为我好男色,我叫他们来,他们還未必来呢?不知道的以我想占他们便宜。”
“那你就沒有想過……我說不定也好男色?你跟着我来,就不怕我占你便宜?”于景渡问道。
容灼闻言一怔,于景渡见状当即有些后悔朝他說這话。
“你不是那样的人。”容灼道:“我知道你对我沒那种心思,要不然咱们整日睡一张床,你怎么可能毫无反应?我又不是傻子,這点道理還是懂的。”
一個男人喜歡男的,不等于他喜歡所有男的。
所以在容灼看来,青石只要不喜歡他,他们之间就不用避讳什么。
他一個直男,要是面对青石的时候扭扭捏捏,那也太自作多情了。
反正他是不会用這种偏见去看待青石,在他心裡,青石就是他的好兄弟,這和对方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沒关系。
于景渡深深看了他一眼,心道這人真是该聪明的时候犯迷糊。
那日之后,京郊又下了一次雪。
雪势不算太大,但足以将大地染上一层白。
容灼顾忌着于景渡的身体,沒再带他出去過,每日都让人点了炭盆,陪他在屋裡待着。
一连三日,于景渡的气色竟是比刚来那日好看了许多。
三日后,于景渡才离开庄子回了京城。
容灼将人送上马车,又叮嘱了好些话,直到看着马车离开這才回去。
于景渡一手探到衣袋裡,摸到了容灼偷偷塞给他的东西。
以他的警惕,容灼這种小动作是不可能瞒過他的,但他并未戳穿。
他将衣袋裡那东西拿出来一看,发觉是一方手帕。
于景渡手裡攥着手帕,心中闪過无数念头,甚至忍不住想,小纨绔难道也对他有意,在朝他暗示什么?
不過现实很快给了他一击。
因为手帕打开后,裡头包着一样东西。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容灼要给他的不是手帕,而是裡头這东西:
一枚平安符。
這平安符于景渡认识,因为他也有同样的一枚。
這是很久之前,他带着容灼去清音寺时求的,两人各有一枚。
次日,他收到容灼的信,对方在信裡告诉他,将這枚平安符送给他,是要让他有双份的平安,這样他的病就不会有凶险了。
于景渡握着那枚平安符,情绪被少年惹得百转千回,久久难以平息。
最后,他将那枚平安符用手帕包好,放到了贴身且靠近心口的衣袋裡。
吴太医替于景渡诊了脉,发觉宴王殿下的脉象竟然真的比离宫时要缓和了不少。
更离奇的是,這种缓和并非用药所致,难道去清音寺念经真的有用?
吴太医百思不得其解,几乎要对自己数十年行医所积累的经验产生怀疑了……
“殿下,這药今日便该喝了。”吴太医道。
于景渡点了点头,“什么时辰喝?”
“入夜后吧,這样殿下喝完了就休息,還能少受点苦。”吴太医道:“老夫再帮殿下开一副安神的方子,免得殿下难受,睡不着。”
“你让人将药准备好吧,本王一会儿去朝父皇請個安,回来之后就喝药。”于景渡道。
吴太医忙应是,而后吩咐人去准备药材煎药。
于景渡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便带着两個亲随去了御书房。
皇帝這会儿刚批完了折子,见于景渡過来倒是颇为高兴,忙给他赐了座。
“朕听他们說你去了清音寺,還担心這么冷的天你身子受不了,但今日一见,你這气色倒是還行。”皇帝道。
“多谢父皇挂心。”于景渡道。
“說說吧,为什么要去清音寺?不是刚回来沒几天嗎?”
“四弟冠礼,儿臣去替四弟祈福。”
“老三,你可不是個爱說谎的人。”
于景渡抬眼看了皇帝一瞬,表情有些复杂。
“儿臣只是不想說出心裡话让父皇难受。”
皇帝闻言越发好奇,“你說,朕不罚你。”
“儿臣……”于景渡沉默了许久,才一咬牙似的开口道:“儿臣一想到四弟即将行冠礼,心裡有些不大痛快,甚至夜裡都睡得不安稳。”
“老三?”皇帝面色一变,“你這话是何意?”
“儿臣自认不该妒忌他储君的身份,可人心裡想什么,又如何能控制得住?”于景渡道:“儿臣沒法子,這才去了清音寺,在佛祖面前祈求宽宥。”
公然当着皇帝的面议论储君身份,還毫不隐藏自己的野心。
這任谁去說,都是大逆不道的罪名。
但皇帝听了之后,心裡却沒有生出太大的波澜,相反,他甚至觉得挺高兴。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他所有的儿子,就沒有一個不觊觎太子之位的。
但像于景渡這么坦诚的,却是唯一一個。
但皇帝心裡虽不算太生气,嘴上却還是要斥责的。
否则事情一旦传出去,他這個皇帝的威严何在?
为了昭示愤怒,皇帝甚至摔了一個茶盏。
“去奉先殿跪一……跪半個时辰,然后回你的福安宫好好闭门思過。“皇帝怒道。
“是。”
“還有。”皇帝叫住他,“太子的冠礼,你就别去了,省得亲眼见他加冠,睡不着。”
于景渡也不辩解,一一应下了,還乖乖去奉先殿跪了半個时辰。
不過他心理并不是很慌,因为方才皇帝让他去罚跪时,随口将一個时辰改成了半個时辰,這明显就是担心他的身体。
皇帝這种时候還担心他的身体,他自然是不慌的。
回到福安宫之后,太医已经命人将药备好了。
于景渡几乎沒犹豫,端起药碗便喝了個干净。
這药的功效是为了彻底激出于景渡体内的旧疾,所以服用之后,于景渡便会经历极为痛苦的三日。這三日裡,他的意识始
终是清醒的,但心口却像是被人生生剜开了一般……
“到时辰了嗎?”于景渡颤声问道。
“到了。”亲随答道。
“帮本王更衣,本王要去看一眼……”
“殿下?”亲随忙道:“您如今這样只怕撑不到宫门口。”
“本王的身体,自己心中有数。”于景渡道。
亲随闻言不敢忤逆他,但心中却很是担心。
依着這几日所见,他们殿下早已被折磨得筋疲力尽,估计连起身都难,怎么可能能撑到宫门口?
依着本朝的规矩,皇子的冠礼会在太庙举行。
届时皇室宗亲和文武官员都会前往观礼。
而這日一早,皇帝会带领自己的子嗣,从宫门口出发,乘马车前往太庙。
沿途会有百姓围观,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见证。
宫门外。
皇帝被来福扶着上了马车。
“陛下,老奴方才似乎看到了宴王殿下。”来福小声道。
“老三?”皇帝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并未见到于景渡的身影。
“老奴在出来的路上看到的,宴王殿下似乎是被人扶着呢。”来福道。
皇帝拧了拧眉,“他身子不好,朕特意沒让他跟着,這么冷的天,司天监還說要下雪。”
来福闻言忙道,“陛下体恤殿下身体,殿下定然是知道的。”
皇帝闻言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色,不知为何心情突然变得有些不大畅快。
当日的太子冠礼十分隆重。
可惜天公不作美,中途突然开始下雪,而且雪越下越大,最后不得不草草结束。
也不知是因为下雪的缘故,還是因为别的原因,皇帝一整日都沉着脸。
百官素来是爱察言观色的,见皇帝面色不豫,便纷纷在心裡嘀咕。
太子将一切看在眼裡,心中极为不快,面上却要装作云淡风轻。
当日回宫后,皇后便让人备了酒菜,亲自去将皇帝請了去。
皇帝虽然有些心不在焉,但不忍拂了皇后面子,還是去了皇后宫中。
另一边。
于景渡自从早晨出去了那一趟后,回来便不省人事了。
不過依着他的吩咐,宫人们并未声张。
直到黄昏时,才有人去皇后宫中报信,却被拦在了门口。
报信的人倒也好說话,被皇后的人拦住后也沒坚持,甚至都沒细說是何事便回去了。
這就导致皇帝一直沒接到信儿,直到夜深从皇后宫裡出来,才知道于景渡病重了。
初时皇帝只当对方是旧疾复发,直到他进了福安宫,发觉于景渡面色苍白的躺在榻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他周围好几個太医围着,各個都直冒冷汗,一脸束手无策的模样。
“怎么回事?”皇帝怒道:“老三前两日還好好的,怎么今日就变成這样了?”
皇帝揪住一個太医质问道:“来福不是說早晨他還去過宫门口嗎?”
“陛下……宴王殿下這旧疾本就凶险,這两日又似是积郁太深,加上今日出去了一趟,风寒入体,這才一病不起。”太医解释道。
皇帝一把将人推开,走到榻边唤道:“老三,我儿,能听见嗎?父皇在這裡……”
然而榻上的于景渡却毫无反应,就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微弱。
“为何不提前来报?”皇帝冷声朝着宫人质问道:“宴王是一下子就病成這样的嗎?”
“回陛下!
”宫人当即跪在地上,红着眼睛道:“奴婢听說陛下回宫,第一時間就去报了,可陛下不在寝宫……奴婢又去了皇后宫中,被宫人拦着不让进,說是会扰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用饭。”
皇帝闻言面色一冷,骤然想起了数年前的一段往事。
那年深秋,于景渡的母妃病重,他也是在皇后宫中……
“吴太医。”皇帝开口道:“宴王的病一直是你在盯着,朕命你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他的命。若宴王今夜撑不過去,你给他陪葬吧。”
“臣……遵旨。”吴太医道。
皇帝起身,太医们当即又簇拥到了于景渡的榻边。
“来福。”皇帝开口,声音稍稍有些哑,“這屋裡血腥气太重,陪朕到外头透透气。”
来福闻言忙搀着皇帝出去了。
福安宫的院子裡种着几株红梅,這会儿被雪一映衬,显得格外好看。
“朕记得祁妃很喜歡梅花。”皇帝开口道。
“是啊,這院子裡的红梅,還是从当初祁妃的住处移栽過来的。”来福道。
皇帝从廊下走出来,走到梅树边伸手想折一枝,却又忍住了。
“這些年,朕从来都沒忘了她。”皇帝喃喃道:“旁人都道朕不喜歡她,却不知朕……”
皇帝大概是触景生情,眼圈微微有些泛红。
“她想要的不是一個皇帝,而是一個能一心待她的夫君,朕给不了她……”皇帝叹了口气,“有时候朕会忍不住想,若她和旁人一样,是不是就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可若她与旁人一样,那還是她嗎?”
這些年来,皇帝其实很少回忆祁妃,不是忘了,而是不敢回忆。
人往往就是這样,越是亏欠一個人,就越是不愿想起对方,免得自己又要受到内心的责备。
尤其是皇帝,他身居高位,身边的人甚少会朝他提要求,所以他明面上亏欠的人并不多。再加上他是個自欺欺人的性子,旁人若是不点明他的亏欠,他自己便当是沒有。
唯独祁妃不同,她会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五一十地告诉皇帝,這就让皇帝对她的亏欠显得极为明确,清清楚楚,避无可避。
“景渡真的很像他的母妃,在朕的面前从不遮掩,想要什么从来都是直接告诉朕。”皇帝道:“可朕辜负了他,就像当初辜负祁妃一样……”
他话音一落,殿内突然传来了嘈杂之声。
皇帝心头一跳,大步走进了殿内。
便见于景渡被人扶着趴在榻边,正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
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皇帝一颗心登时沉到了谷底。
“参汤,参汤!”有太医喊道。
待于景渡吐完了血,太医立刻让人给他灌了两口参汤。
“陛下,如今只能先帮宴王殿下吊着命,若是他能熬過今夜,或许能有……”
“沒有或许。”皇帝走到榻边坐下,一把攥住了于景渡的手,“景渡,我儿……父皇陪着你呢……”
這时,突然有宫人来报,說皇后来看宴王殿下了。
皇帝目光一凛,想到福安宫的人被拦在皇后宫外一事,顿时怒从心起。
“让她在外头思過。”皇帝冷声道。
“陛下,外头下着雪呢?”来福提醒道。
“嗯。”皇帝应了一声,却沒收回成命。
在外头思過這样的事情,听起来不算是大事儿,可外头的人是皇后,那意义就不同了。
殿内众人不敢再多言,都眼观鼻鼻观心。
此时的于
景渡昏昏沉沉,正做着梦呢。
他梦到了一场大雪,一身红色披风的少年坐在马背上,朝他招手。
于景渡伸手想去拉住他的时候,少年却控马往前跑了几步,那架势像是在故意逗他。
“别走……”于景渡喃喃开口。
坐在榻边的皇帝听到他梦呓,只当于景渡叫的是自己,顿时忍不住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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