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持 (四) 作者:未知 樱儿于是尽量沒话找话地和所有人聊天,這些人原本就不是核心成员,而且办事能力也不是很强的,所以只是充作一般的看守,他们连日吃苦,外加神经高度紧张,也不知道這担惊受怕的日子何时是個头,看到樱儿一個小丫头干活利索,于是也乐得和她說說话,以此缓和一下终日紧绷的神经...... 他们很多人不识字,于是樱儿只是将一些日常的卫生知识教给他们,這些人知道她在医馆干過,又见她讲得有道理,這苦日子揽着倒不怕,就怕生病,于是对她也客气起来......几日下来,倒是除了老和尚和大和尚,其他人都和她有语言上的交流。夹答列伤坐在老和尚不远处,也有一個穿着袈裟的老者。听其言语,似乎是一個不第的老秀才,樱儿心想,這些乱匪们哪裡弄来的這些人,天南海北的都有。大家整日枯坐无事,這個老秀才也和她不时地谈起书上的一些典故,但仅仅限于医书,又从各种治病实例与她详加探讨。其他看守似乎在她的“对答如流”中更加肯定了她的来历不假,樱儿暗自庆幸和阿嫦混了那么久,還是有些收获的...... 這天樱儿见其他人都在吃饭,向老和尚微微一笑,道,“大师,這样的意境倒是古今罕见。斜阳树下,闲随老衲清谈;深雪堂中,戏与骚人白战。”(典出明陈继儒的《小窗幽记》) 看到老和尚仍然打坐,似乎沒有将生死放在心上。樱儿想,你可别不配合,到时引颈就戮的我們大家可不就白忙乎了。心裡暗自点头,果然是皇家正统教育历练的结果,都是处变不惊的气势。 樱儿小声问,“大师,你们都如此淡漠,难道有把握能够脱离险境?” 老和尚道,“生死由他去,不就是一付空皮囊嗎?我也厌倦了,他们要怎样就怎样.....”” 樱儿小声对老和尚道,大师,“樱儿不這么看。若是在闲时,大师的生死观与宿命论由得你自己選擇决定,无论是生老病死,甚至于不幸遭遇意外,這都是天数。但现在這状况却截然不同,這是绑架劫持,是别人的意志强加于身,樱儿虽是女流,却是一定要抗争到底。” 那老和尚微微一笑,不再說话。 這天,樱儿看到外面升起了黄色信号,說明左近都是十三布置的人马,只等她回应的讯号,就可以发起强攻。這时,显然乱匪们也见到了這些信号,但是摸不准表示什么,兀自慌乱了一阵,于是山下的人都上了来,所有人马都集中在一起,樱儿在他们的言语中推断,似乎他们有大批人马在向东的山区中,過几天就可以赶了来接应,所以眼下只要再坚持几天即可... 樱儿想,现在外面的官兵只是围而不攻,是因为顾忌人质的安全,若是乱匪的大队人马劫得了老和尚,那么官兵的围剿难度更加困难,到是這几天应该行动才是,先把老和尚弄出去,余下不管有多少乱匪,都挡不住大队官兵的。夹答列伤她飞快地思考着,用什么法子将所有乱匪聚在一起,這样十三、十四他们的强攻,会有更大的把握、命中率会更高,另外,她怎么摆脱乱匪们的监视,去放焰火...... 這时,山下又有人上来进行会合。只听到那为首的问道,“事情都办完了?” 山下的那個首领道,“张大哥,你放心吧,我已经一并杀了以绝后患。那几户人家男丁都不在了,想是躲避了出去。這裡不久就有援兵赶到,也不必在他们家中生火做饭,” 樱儿吃了一惊,她知道那几户人家就在山下,前几日他们做饭都是在他们几户人家。都是些村妇老妪,也有几個小孩子。這些人见到乱匪们都是十分害怕,這些天裡都是战战兢兢的,沒想到這些乱匪還是怕他们走漏风声,竟然下了毒手。她惊呼道,“這么些毫不相干的老百姓,本来你们就是跑到人家家裡抢东西,還要赶尽杀绝,有沒有人性?” “小姑娘,你懂什么?這些人說不定都是奸细,或者难保不去报官的,杀了以留后患。” 樱儿大怒,回头对那個被称呼为“张大哥”的匪首道,“你们也是汉人,怎的杀起這些无辜的汉人百姓却比八旗兵還凶残?” 樱儿原本還要說,不過她看一下老和尚,那才是她的任务,虽然她不能眼看着這些人滥杀无辜,但是她首先要保证的是完成任务。 “小姑娘,别再惹爷的不自在,小心爷抽你。” “你知道他们不是奸细,若是你连這些乡人是不是奸细都分辨不出,還想成什么事?” “這么些草民,都是天生贱命,杀一两個有什么打紧?妇人之见......” 樱儿只是冷笑道,“草民?贱命?哼,你们人人也有父母亲人,我看也未必为官出仕,那又相煎何急?” 她见屋子裡所有人都低了头,于是也退到墙边,過了一会儿,转头向房裡所有人朗声道,“各位,长夜无事,我知道两個大明朝的卑微草民,不如就說說他们的故事解解闷如何?” 樱儿也不理会众人的反应,缓缓說道, “明万历年间,明朝军队攻打建州女真部的古勒城。明军遭到激烈抵抗,久攻不下,于是一对女真人父子愿意冒险进城劝降。朝廷也应允,但是沒想這父子俩人正在力劝之际,突然城池被大军攻破,明军冲进去不分青红皂白,竟连這对父子也杀了。朝廷后来解释這是误杀,给他家赔了30匹马了事。误杀了两個边塞草民,对于大明王朝来說,简直不算個事,谁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樱儿瞥见老和尚念经的嘴唇停了下来。于是接着說,“又過了几十年,崇祯爷即位,当时国库空虚,于是朝廷下令节省开支,其中的一项举措,就是在全国整顿驿站,裁撤驿卒。驿站本身在官道沿途十分普遍,驿站中的驿卒相当于杂役,干活辛苦,收入极低。但据說仅裁撤驿站一项,每年就能为朝廷节省很多银子。” 這时,樱儿看见老秀才也抬头看她,有些许惊讶。于是继续說道, “与皇帝的江山社稷相比,草民们的死活显然是小事一桩,同样谁也不放在心上。但是,這对驿卒们来說,却是灭顶之灾!当时西北连年大旱,饿殍遍野,树皮都吃光了,人吃人的惨剧时有发生。在這种情况下,驿卒们失去了生活来源,无异于等死。于是真的有一個银川驿卒揭竿而起,多年后他的部队攻陷了北京城,结束了三百年大明朝。” 樱儿看到所有人都开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老秀才似乎有些激动,脸涨得通红,诧异地看着她。 “大明朝当年开源节流难道有错?恐怕作为孤立的事件,這原本就无可厚非。因为当时朝廷忙着要打仗,第一要务就是与山海关外的清军打仗。那么清军又是从哪裡来的呢?這就要提到明军当年误杀的两個女真人,他们有個子孙13副遗甲含恨起兵,经過几十年后已经雄踞关外,并且一心想着逐鹿中原。” 樱儿看到老和尚也是双手微颤,似乎也开始激动起来。 “对大明朝而言,当年這两個女真人的死只值30匹马!但仅从他们的子孙含恨起兵的‘含恨’二字上看,這对他们的家族的影响可想而知。” 樱儿见到老和尚和老秀才已经同时大震,但是其他人仍然一脸茫然,于是微笑着继续說道,“那個驿卒名叫李自成。那個女真人的子孙,叫努尔哈赤。” 看到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样子,樱儿笑了一下,继续說,“這就是当年大明朝的两個普普通通的卑微草民,两個曾经是让大明朝的朝廷上下不屑一顾的卑微草民。当然,大明朝应该還有千千万万個這样的卑微草民.....后面的故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 那老秀才站了起来,“你是谁?你如何知道這些事情?竟然能够讲的如此浅显?” 樱儿摇头笑道,“所以,不要以为卑微草民就沒有什么了不起,载舟覆舟,這原本就是至理。李自成在北京城裡烧杀抢掠,所以他成不了事。清军得到了江山,但是他们也有‘逃人法’、‘圈地法’等等劣制。但是,他们和李自成不同的是,他们在改变。一個茹毛饮血的民族,不断地变革关外的旧习,吸收中原的文化,你看单是一個‘永不加赋’,這项举措照拂了天下多少草民,可那就是努尔哈赤的子孙提出的、并且实施到今天的。从来改朝换代就沒有外来的异族,都是出自大一统的中华江山。分什么汉族、满族,好笑好笑,打江山、坐江山,难道仅仅是一件威风的事嗎?” 樱儿侃侃而谈,“纵观歷史,每個打下江山、坐的下江山的人,都凝聚了他们民族的理念和梦想,使得有大批人愿意追随他们。他们的功绩和成就带给后人的利益,已经远超過他们的成就本身。在战场上這些人能够鼓舞其军队克服恐惧,并且完成种种不可能的目标。在盛世這些人物能够将各种不同的目标和意见凝聚成一個有力的、统一的焦点。一旦江山稳固,他们就能够推动其社会持续朝着他们所期盼的光明远景前进。他们是哪一族人有什么打紧?唐朝皇帝是突厥人的后代,至于后晋的五胡十六国,更不用說,但是谁又会否认這些朝代不是我中华的文化歷史之一?你要起事,先问问你能够对天下万民做什么,而不是先想着天下万民要给你什么供养,這样浅显的道理你都想不通,你還想成什么事?又会有谁来拥立你?” 那张月怀看着她,她侃侃而谈,气势见识凌然不可侵犯,不禁恼羞成怒,“你懂什么,胡言乱语的,扰人清梦,大家都散了吧......明天還有很多事呢......”